【66】
  趙虞加的這一句台詞, 使得夏夏這個人物多了些許生氣,顯得更加生動。兩人對視之間,嶽梨終於喊了卡。

  趙虞笑眯眯的溫柔神情散去, 滿眼嬌羞變成了滿眼鄙視:“剛才幹嘛呢?不接台詞?”

  沈雋意噎了一下。

  打死也不能承認自己剛才害羞了。

  趙虞從床上跳下去, 回頭問嶽梨:“導演,這段得重拍吧?”

  嶽梨興奮地擺手:“不用不用不用!這段戲改的特別好特有靈氣!”她朝兩人豎起大拇指:“厲害!”

  沈雋意一時之間分不清小粉絲是在真誇還是幫他找回顏麵。

  雨過天晴, 劇組整頓休息, 又移回去繼續拍小演員的戲。

  沈雋意剛才淋了快兩小時的雨, 小獅生怕他感冒了, 催他回賓館洗熱水澡吃點藥預防。剛才戲裏那段其實沒真洗, 隻是換了身幹淨衣服。

  結果沈雋意死倔,非說自己九尺男兒陽剛之氣充足, 給麵子喝了杯熱水了事。

  小獅沒辦法隻好去找趙虞:“小虞,你讓雋意哥回賓館衝個熱水澡吃點藥吧,他不聽我的。”

  趙虞翻著劇本:“那他也不一定聽我的呀。”

  小獅:“你不是都把他哄好了嗎?”

  趙虞:“…………”她瞄了一眼不遠處的沈雋意,最終還是合上劇本走過去:“回賓館嗎?”

  沈雋意抬頭瞅了她一眼,幹咳一聲, 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慢騰騰站起來:“那走唄。”

  於是兩人又坐著同一輛商務車回賓館。

  沈雋意上車之後就一直捧著劇本在那裝模作樣地看, 趙虞盯著他側臉看了一會兒,目光落在自己剛才親過的位置,感覺嘴唇有點癢。

  她清了下嗓子開口:“一會兒回賓館了你先去洗澡啊, 洗完了來我房間找我。”

  沈雋意眼睛都瞪大了。

  趙虞拿劇本砸了他一下:“想什麽呢!來找我對戲!再出現今天這種接不住戲的情況丟臉的可是你!”

  沈雋意一副被說中的惱羞成怒:“誰說我是接不住戲?我那是臨場發揮!嶽導都誇我改得好!”

  趙虞嗤了一聲,懶得拆穿他。

  回賓館後沈雋意果然乖乖去洗澡了, 趙虞又讓助理去附近餐廳買了兩份燉湯回來。她記得沈雋意打小就不愛吃藥,還自有一套感冒七日自動痊愈的理論, 每次都把攆著他吃藥的沈奶奶氣得不輕。

  燉湯裏加了當歸枸杞,用來暖身子祛寒氣, 加上沈雋意經常鍛煉身體好,應該不會再感冒。

  熱湯送上來沒多會兒,沈雋意就來敲門了。

  洗過澡後人清爽一大截,站在他身邊時沐浴後混著體熱的熱氣比夏日的陽光還要灼熱。趙虞不動聲色離他遠一些,把外賣盒打開:“先吃飯吧,吃飽了再工作。”

  沈雋意聞了聞燉湯的香味兒,一口沒剩地喝完了。

  對戲這種事,一回生二回熟,兩人看了會兒劇本很快進入狀態。除去下午那個吻,其實沈雋意的演技在戲裏是可圈可點的。

  他跟黎尋有太多相似點,哪怕隻是表麵,也足夠他賦予這個角色真實和靈氣。

  兩人對戲對得很順利,結束的時候,沈雋意一副吐氣揚眉的神情看著趙虞,好像在說:看吧!我沒有接不住戲吧!我演技超好的!

  趙虞每次看到他這副神情都想笑。

  隻差一條尾巴,就跟求表揚的傲嬌大狗子一模一樣了。

  離開時,沈雋意都走到門口了又回過身來,一副幽怨的語氣問:“你明天什麽時候去吃早飯?”

  趙虞說:“不一定,起得早就早點去,幹嘛?”

  沈雋意:“等我一起!我沒來敲門你不準下樓!”

  趙虞奇了怪了:“為什麽得跟你一起?我還不能自己去吃個早飯了?”

  沈雋意一本正經地說:“科學研究發現,男女主角一起吃早飯有助於培養感情,為了接下來拍攝順利不ng,我們很有必要以後一天三餐都在一起吃。”

  趙虞:“……請問研究出這個結論的科學家是?”

  沈雋意:“你一個連愛迪生和牛頓都分不清的學渣就別打聽這些與你無關的學術領域了。”

  趙虞氣得用拖鞋砸他:“我當時隻是記混了被蘋果砸的人!!!”

  對於一個每天要背十個名人事跡的小學生來說記錯這種事情不是很正常嗎!狗東西怎麽把她每件黑曆史都記得這麽清楚?!

  沈雋意一側身躲開,擰開門把手後手指很有節奏地點了點:“明天,早飯,等我。”

  趙虞等他才有鬼。

  第二天故意早起了半小時,結果一拉開門,就看見沈雋意抄著手靠在門對麵的牆壁上打哈欠。見她一副見鬼的模樣,咧嘴笑得歡:“早啊,吃飯去?”

  趙虞:“…………”

  終於又跟女主角在一起吃早飯的沈雋意覺得昨天小獅說的那個芽菜包子果然很好吃。

  兩天後,小演員的戲份正式殺青。

  嶽梨給兩個小主演發了殺青紅包,祝他們好好學習天天向上。趙虞和沈雋意也跟兩個小演員分別合了照,照片傳到網上,網友也說大小主演眉眼神似,誇導演會選角兒。

  趙虞和沈雋意在鄉野場景的戲份不多,多是黎尋死後夏夏再次回到這裏,一些閃回的鏡頭。兩人花了三天的時間拍完所有戲份,劇組就正式轉場了。

  在鄉野呆了一段時間,驟然回到大城市,明顯能感覺到空氣質量的下降。

  對於成年後的黎尋和夏夏來說,這座車水馬龍的城市才是他們故事開始的地方。

  成年後的黎尋開了一家摩托車機修店。不光摩托車,電動車,三輪車,自行車,連嬰兒代步車都能修。

  總穿著沾滿機油的白色背心,露出寬大又黝黑的膀子,身高腿長,偏又理著寸頭,夾著人字拖,要不是五官端正樣貌出色,都沒人敢來他這修車。

  他在大城市落戶,卻又離真正的市中心那麽遠。郊區魚龍混雜,什麽樣的人都有,他跟別人打過架,飆過車,也跟不三不四的朋友們叼著煙從派出所門口大剌剌走過。

  他離市中心有多遠,就離年少時向夏夏許下的那個諾言有多遠。

  賺很多錢,買很多的漂亮裙子,送她最美的花。

  他知道他其實根本不可能再見到她,窮小子和公主的故事隻有童話裏才會發生。

  所以跟她有關的夢想,也沒必要去努力了吧。

  然後就在那一天,他重遇了夏夏。

  沈雋意皮膚白,曬了這麽一段時間也無濟於事,化妝師隻能人工給他塗=美黑,才終於達到劇本裏要求的效果。

  嶽梨拿著喇叭喊“Ag”。

  烈日當頭,沈雋意叼著根煙從雜亂的鋪子裏走出來,隻到膝蓋處的短褲往上卷了幾層,拖鞋踩得踢踏響,渾身不修邊幅的痞氣,走到停在門口的破舊電動車跟前,在散落一地的工具裏挑挑選選,對著電動車一陣叮叮咚咚。

  旁邊牛肉麵館有人喊:“尋子,我車怎麽樣了?”

  他叼著煙直起身,煙霧順著臉往上飄,眼睛被熏得眯起:“電池鼓包了,得換個電瓶。”

  鋪子裏的人握著鍋鏟衝出來:“又換電瓶?這都第幾個了?光換電瓶的錢都夠我買輛新的了!我說你是不是賣偽劣產品啊,故意坑我呢吧?”

  沈雋意長嘬了一口煙,把煙屁股往他腳背上彈。

  麵店老板罵罵咧咧躲開。

  他斜嘴笑著:“一破電動車你當貨車使,能不容易壞嗎?行了,我給你換進口的,錢你照國產給。”

  老板這才樂上了:“尋子就是仗義,那行,你先修著,我給你煮碗麵。”

  沈雋意又拿著扳手蹲下去:“別放蔥啊。”

  麵很快端了出來。

  已經過了吃午飯的時間,沈雋意端著一大碗牛肉麵就那麽坐在卸了半隻輪胎的電動車上,一邊吸溜一邊笑嘻嘻看對街按摩店的兩口子打架。

  午後的陽光透過榕樹葉傾斜在地麵,投下斑駁光影。

  旁邊傳來自行車緩緩碾壓過石板的聲音,然後在他身邊停下。有人禮貌問:“請問你這裏可以修自行車嗎?”

  他吸溜著麵條回過頭去:“能啊,你……”

  再沒有比這個午後更刺眼的陽光了。

  記憶中的少女穿著白色的連衣裙,推著自行車,像走過那段充滿麥穗香的時光,再次走到了他麵前。

  沈雋意猛地轉過身去:“不能!這裏是修摩托車的!”

  趙虞看了眼店門口七零八落的自行車:“我這個好像隻是鏈條掉了,你可以幫我裝一下嗎?”

  他偏過頭往下麵瞅了一眼。

  果然是鏈條掉了。

  沈雋意把手裏的牛肉麵往地上一擱,蹲下身去哢哢兩下,鏈條就重新裝了回去。趙虞問:“謝謝,多少錢?”

  他背對著不敢轉身:“不用了。”

  那聲音笑著,跟少時一樣甜:“謝謝老板。”

  一陣叮鈴聲後,她騎著自行車又離開了他麵前。身體僵硬的少年緩緩回過身去。那背影越來越遠,垂落的白色連衣裙在風中飄揚,跟這雜亂肮髒的郊區格格不入。

  他站在原地看了好久好久。

  他一邊慶幸她沒有認出他,卻又一邊難過她沒有認出他。

  沈雋意突然就想起他跟趙虞長大後的第一次重逢。

  好像也是這樣一個午後,陽光從教室的玻璃窗斜斜透進來,她就站在那道光裏,記憶在這一刻比任何時候都要清晰,他甚至想起了她當時生氣時眉眼上揚的弧度。

  少女長成了跟小時候完全不一樣的模樣,清冷又疏遠,高冷又漂亮。那一刻的驚豔被少時的記憶掩蓋,在時隔多年後,才終於將心動撥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