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離間
  宮落棠和飲鴆的隱世生活仍舊在繼續,盡管宮落棠對飲鴆的態度令她心寒,但至少她還能和他朝夕相處。飲鴆原本並不是付出型和隱忍型人格,可在遇到這個男人之後,還是不可抗拒地變了。

  不過這種尚算平靜的生活終究不會持續太久。出來混的,早晚要還的,更何況飲鴆混的,還是百鬼白夜殺這種組織。

  飲鴆的幸福生活,在白夜找上門的時候還是不可避免地終結了。

  “不用殺人的日子,是不是快活得像神仙一樣?”白夜倚靠在院子裏的海棠樹上,他的腰身很細,細得不像男人,他手上的皮膚也很白,白得也不像男人。很少有人認真觀察過這個戴麵具的人,除了粗獷沙啞的聲音以外,他怎麽看,都不像是一個男人。

  飲鴆不敢抬頭看她,在百鬼白夜殺裏,有資格見到白夜的人,本就屈指可數,敢抬頭仔細觀察他的人,更是幾乎沒有,所以也沒有人發覺,他的骨架,肌肉和身形,看上去幾乎不像是一個發育良好的男人。

  “你知道我總有一天會來的吧?”白夜繼續問道,語氣裏有調笑。

  “我知道您早晚會來。”飲鴆微微歎了一口氣,“雖然我還是希望您能來得晚一些。”

  “你不用害怕,我來,並不是來抓你回去的。”白夜換了一個姿勢靠在樹上。

  “主……主人”飲鴆好久沒有提起這個稱呼,已有些生疏,“請不要傷害他。”

  白夜自然知道飲鴆說的是誰,他冷笑,“你害怕?”

  “我當然害怕,沒有一刻不害怕。以前害怕,如今更加害怕。主人,能不能答應我,放過他。”

  “我為什麽要答應你?你知道,從來沒有人敢和我提條件。”

  “我知道,我不敢提條件,我隻是請求。”飲鴆說著,突然就跪了下來,“請求主人,放過他。我可以回百鬼殺,我可以繼續替主人殺人,做任何事,請您不要再追究我們的事。”

  “我原本以為你們會齊心協力對付我,放手一搏,以你們兩個的實力,聯起手來,說不準有一線生機呢?!沒想到你居然一點骨氣都沒有,這還是我認識的飲鴆麽?這還是當初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女殺手麽?你當初殺人取皮的勇氣去哪了?!”

  “殺人取皮。”這四個字如雷擊一般定住了不遠處走來的宮落棠,他心裏頓時如烈焰灼燒。

  “殺人取皮……”飲鴆聽到這幾個字,心中亦是一驚,她喃喃道,“不是我……我沒有……我……”

  “你沒有?那你是不記得這把短劍了是麽?”白夜說著,不知道從哪裏抽出了一把短劍扔到了飲鴆麵前。

  那把短劍雕工精美,十分精巧,宮落棠看得十分清楚,那赫然就是他夢中所見的那把短劍,飲鴆插入步搖胸口的那把短劍。他突然想起來,那把劍,他以前曾看到飲鴆用過。

  宮落棠的手在顫抖,絕對沒錯,那把劍,他在噩夢中看到過很多次。

  “我不記得……我真的不記得了……”飲鴆不敢看那把劍,她喃喃道,“我沒有……沒有……”

  “這把短劍,可是你之前用過的。你就是用它,親手割下了那個丫頭的臉皮。是我親手把這張臉,換在了你的臉上。”白夜說著,突然湊近了飲鴆,捏起了她的臉細細打量,“你看我手藝多好,幾乎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雖然算不得絕色,但絕對算是如花如夢,如詩如歌了。”

  飲鴆不敢看近在咫尺的白夜的臉,連他的麵具,她都不敢看。她顫抖著,額上已經全是冷汗。

  白夜頓覺索然無味,甩開了手,“不過是一張臉而已,又能困住一個人多久?就算困得住一時,也困不住一世,你這張臉,永遠也不可能困住他的心。”

  飲鴆似乎是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地上,一言不發,眼裏有晶瑩剔透的東西來回滾動。

  “你們注定是不可能長久的。如果你想通了,就回百鬼殺來找我。女殺手的位置,永遠給你留著。那裏,才是真正屬於你的,才是永遠不可背叛的。”白夜說著,突然消失在海棠樹下。

  大片花瓣掉落,幾乎如白雪一般想將飲鴆淹沒,她早已經淚流滿麵。那把短劍,也幾乎被埋在了海棠花下。

  宮落棠在暗處呆呆站了多久,飲鴆就在海棠樹下坐了多久。

  直到黃昏,飲鴆終於站了起來,她將那把劍默默埋在了海棠樹下。宮落棠看著她做的這一切,什麽都沒有說。

  宮落棠走了,沒有留下隻言片語,飲鴆找遍了所有角落,幾乎沒有宮落棠存在過的任何痕跡。飲鴆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把短劍,她在海棠樹下挖了許久,連短劍的影子都沒有見到。她終於意識到,宮落棠看到了她埋劍,不管她的埋劍行為是出於心虛內疚還是自欺欺人,宮落棠是真的離開了她。

  飲鴆回到了百鬼殺,那是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狼牙看到了她,隻淡淡說了句,“你回來了。”

  “為什麽不是我來了,而是我回來了?”看到狼牙,飲鴆心裏勉勉強強生出一絲暖意。

  “因為你原本就是屬於這裏。”狼牙說著,轉身欲走。

  飲鴆突然攔住了他的去路,“狼牙,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是從小跟著白夜的,你記不記得,剛來百鬼殺的時候,我到底長什麽樣子?”

  “剛來的時候?”狼牙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突然這樣問。他猶豫了一下道,“我不記得你當時來的時候長什麽樣子了,我隻知道後來你殺了一個女人,然後白夜幫你換了這張臉。”

  “我殺的是誰?我又為什麽要換臉?”

  狼牙歎了口氣,定了定神,緩緩道,“我們百鬼殺的人,從來不問彼此的任務,你殺的是誰我怎麽會知道?我隻記得後來你生了病,臉上的皮膚有潰爛,必須換臉才能治好你的病。”

  飲鴆聽了狼牙的話,頹然垂下了頭,她想起了方才去找白夜,問他為什麽當初幫自己換臉,從他那裏得到的答案果然和狼牙嘴裏的一模一樣。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間,內心對宮落棠的想念卻愈加深刻。

  飲鴆不知道的是,隨後出現在白夜房裏的狼牙,對著白夜道,“多虧主人凡事考慮周全,當日讓我告訴飲鴆是她殺人換臉時,就已經把所有前因後果都設定好了。否則剛剛經她突然一問,我差點就不知道該怎麽說了。”

  白夜笑,“我本來以為用了那麽多藥,她的腦子,她的記憶都快毀掉了。沒想到,她偶爾還是會有懷疑。”

  “懷疑又如何,她就是飲鴆,殺人換皮的飲鴆,永遠隻屬於百鬼白夜殺的飲鴆。”狼牙低頭道。

  白夜麵具下傳來滿意的笑,“不錯,就像你一樣,永遠隻屬於百鬼白夜殺的狼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