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我花家的人，骨頭確實硬得很。”一個洪亮的聲音傳來，城門一側走出一個人來，同樣是須發皆白，比起趙無因來卻多了一身正氣和一臉慈祥。

  “花閣老。”趙無因雖然有些忿忿，但還是和所有士兵一起對著那來人彎下了身子行禮。

  來人一身廣袖素衣，仙風道骨，目光灼灼，望著花屠的眼睛裏滿是慈愛。

  花屠見到那人，眼裏的憤怒卻又多了一層，“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的！你答應過我不會讓我和他兵戎相見！你答應過我不會傷害他！可你食言了！你讓我眼見淩遲替他死在戰場上！你讓我眼見他受你們這般折磨！！你身為花家的領袖，居然如此不守信用！？”

  被稱為花閣老的老人歎了口氣，眼裏有慈愛，更多的卻是無奈。

  “我沒有不守信用，你不願和他兵戎相見，你舍不得他死，我就故意讓淩遲有機會去替李慕喬死，因為我知道這天底下，如果還有一個人會願意為了成全你和李慕喬付出生命，那這個人，便是淩遲，也唯有淩遲。我答應你不會傷害他，可他父親畢竟害死了王後，王上豈能容他？我在大殿之外苦求王上，王上答應留他一命已是不易。隻要你乖乖聽話，不要任性衝動，他一定會醒過來的。”

  “聽話？聽誰的話？趙無因的麽？”花屠望著趙無因，能聽到自己牙齒咯吱直響的聲音。

  趙無因笑道，“將軍，別的東西我也不稀罕，但如果能讓天下聞名的花將軍聽我差遣，那可是天大的麵子了！便是做不得攝政王，那也是值的了！”

  “攝政王？”花屠冷哼一聲，“就你，也配？！”

  趙無因不怒反笑，“我配不配不重要，隻是你可要想清楚了，他的命，可是攥在你手心裏的。你可要掂量掂量，對我最好是尊重一些，是你的麵子重要，還是他的命重要呢？”

  花屠望著懷裏的李慕喬，內心又是一陣絞痛，她咬著牙，喊道，“我答應你！隻要你讓他醒來，我什麽都答應你！”

  趙無因臉上又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看了一眼一臉無奈的花閣老，笑意更濃了。“你真的……願意聽我差遣？若……若我要你做大逆不道，違背天理，喪盡天良的事？你也願意？”

  花屠愣住了，她不曾想趙無因會說出這樣的話來。她望了一眼那個滿臉愁容的老人，低聲喃喃道，“對不起，怕是要讓您失望了。”

  “你可要盡快拿主意！他這口氣……可撐不了太久……”趙無因道。

  花屠望著懷中的李慕喬，嘴唇已經咬出血來。“我答應你！隻要你能讓他醒過來，讓他活著！我什麽都答應你！哪怕是大逆不道，違背天理，喪盡天良的事！都可以！”

  “花卿如啊花卿如，你看到了吧？你聽到了吧？你們花家，最後竟然出了這麽一個兒女情長英雄氣短的女子，一代代忠烈誌誠的花族人，就要毀在這麽一個小姑娘手上！可惜了這麽好的武功，可惜了這忠烈的血統……”趙無因看著花閣老，眼裏盡是嘲笑。

  花閣老沒有說話，神色有些黯然，他突然開口，“早知道你這般盲目，我就不該留李慕喬這條命……”

  趙無因又在笑，“你且把李慕喬留下，我保證能救活它，我要你去殺一個人，拿他的人頭回來之時，就是你再見李慕喬之日！我保證等你見到他的時候，他是活蹦亂跳生龍活虎的樣子！”

  “誰？！”花屠隱隱有不祥的預感。

  “他的父親！李慕！”趙無因道。

  花屠握緊了手中的劍，她把懷中李慕喬摟得更緊，“我憑什麽相信你？！除非你現在就救活他！”

  “你愛信不信，你可沒有資格和我談條件！你也沒有機會和我談條件，你隻有同意，或者，不同意。”趙無因冷笑，“你早就知道我是什麽樣的人，別猶豫太久，等我後悔了，他也就再也不可能醒過來了。到時候，你就是哭天搶地也沒有用了！”

  花屠手上已經爆出了青筋，“好！我答應你！”

  花屠捧著李慕喬的臉，那是多麽好看的一張臉，即便世人都覺無常公子宮落棠的樣貌是天下第一，花屠也還是覺得李慕喬是最好看的男人，就算是變成了鬼，化成了灰，他都是最好看的。

  花屠看了許久，眼淚已經落滿了李慕喬的臉，她親了親李慕喬僅剩一點餘溫的唇，一如當初那般充滿欲望的熱烈。

  花屠輕輕在李慕喬耳邊說了兩個字，“等我。”然後將他慢慢放了下來，起身離開。無數士兵皆在後退，為花屠讓出了一條路。花屠走了幾步，又回頭望向趙無因，“若我歸時不見君，定要鮮血染宮城。”

  一襲紅衣，漸漸離了宮城，花屠嘴裏始終喃喃著三個字，“對不起。”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這三個字，是說給淩遲，是說給花閣老，還是說給李慕喬的，她突然發現這世界上，除了她自己，她似乎對不起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