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驛站
  午休的時候崔筠長公主和小環睡在同一間房,崔筠長公主告訴小環“阿皇這樣做我也沒想到,真是下了一步好棋。”

  “其實我想通了,”小環一邊躺著一邊說話,“那時候我見那群人來,隻以為是盜賊,可是皇城近處,又是在官道上,怎麽會有盜賊呢?那些人打人雖重卻傷皮不傷骨,說來也是侮辱人,如此花哨作踐別人,這就有意思了,女皇一直喜歡這樣——誅心。那個被鄭翰捉住的女子,沒有求饒的意思,卻拿出那麽重要的地圖,明顯是有備而來。至於那些錢財奪走了,女皇定會差人變相送回來,這才像是她的風格。”

  小環又補充說:“長公主,你看你出嫁了,她還是舍不得,要鬧騰一番,誰還不是爹媽生的呢?”

  崔筠聽著小環的聲音越來越弱,知道小環側著身子在哭,便假裝自己累的睡著了,她那麽想歸南,也是想真真正正回家吧。自己明明有能力替她查身份,卻從未這樣做過,反而將她害成這樣,要是早知道,是不是就不會在爭郡自作聰明了。近來深覺欣慰的是,小環已經比剛到橘頌宮時,更健談了。

  不知道為什麽,一想到要離開或者是永別這個或歡喜或痛苦的地方,再堅毅的麟國女孩都變得像水一樣柔軟,想哭,又不僅是因為難過。告別有一種力量,讓過去的如一抹塵埃,讓將來的充滿幻想,如果不是因為知道此去不回,或許都不會這樣多愁善感。

  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入夜了,是移王守在門前,不讓他人入內打擾,肖步給了他這個麵子,也不去催促。他暗暗憋了一句狠話,一定要對崔筠說。

  驛站的夫長奉上許多現錢和珍貴的幹貨給肖步一行人,為他們備下了一輛貨車和兩匹商馬,恭敬有禮道“這些錢兩加上幹貨可以換來的錢兩,可保五人豐豐足足回到南國皇城,鑒於此,愚官便扣下二分之一,給南國各位兵卒小哥,隻要他們安安分分,我國自會將其護送至南境,往後官道的凶險可必將甚於這次。”

  鄭翰站在肖步身旁,問“你一介女流,還要護我南兵一個衛隊?”

  “當然不是,”驛站夫長笑了笑,豎起自己食指,道,“一百人。”

  肖步同意了。崔筠、移王、鄭翰、小環還有自己,走商道,其餘人浩浩湯湯行進官道,雖然他還未想通為什麽偏偏是商道,但是一分為二的策略還是值得保留的,。

  又過了幾個時辰,肖步還是睡不著,白衣外麵胡亂披了一件風衣,走到樓廊上,側臉望見庭院兩個女子嬉鬧。

  “真剪?”小環手拿一把剪刀,對著一頭烏發,麵目尷尬,不知如何下刀。

  崔筠長公主覺得自己的小蠻腰就要斷了,催促說“趕緊的。”

  小環兩眼一閉,如柳的頭發順著往下落,“哢嚓”、“哢嚓”幾聲過後,地上仿佛潑了一片墨汁,風一吹,還有幾絲黑線卷起掙紮。

  “舒服!”崔筠長公主拿著頭繩彎彎繞繞,將剩下的頭發綁成一個馬尾,一個猛抬頭,將柔發尾巴甩到脖子上。

  崔筠長公主見小環驚恐模樣,叉腰問她“很醜?”

  樓上的肖步早就看得發癡,輕輕說了一句“好看”……可惜還被突然出現的鄭翰一聲“醜絕”蓋過去了。

  肖步對著鄭翰翻了一個白眼,可惜鄭翰沒看見。

  崔筠剪掉了那烏黑亮麗的頭發之後,感覺脖子上空了一塊,有風一陣一陣往衣領子裏麵灌。小環望著眼前的長公主,總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就像是在哪裏見過一般,好像是在很久很久以前。

  崔筠長公主以為小環是看不慣這齊肩的短發,便安慰說“可能你還不太適應,過幾天就看順眼了。”

  “我也要剪掉!”

  “你說什麽?你認真的?我……聽說南國的姑娘家們不興剪短發的……”

  “好看!”

  肖步攔住焦急的鄭翰,問道“你幹什麽去?”

  “那頭發剪不得!”鄭翰的兩簇眉毛聚攏成了一團。

  “本將軍就覺得挺好看的,”肖步點點頭,努力說服自己,命令道,“你不許去搗亂!”

  鄭翰氣鼓鼓回到自己的房間,而肖步依舊站在原地,想再觀察一會。

  原來崔筠長公主是帶著小環在院子裏練劍的。

  今日夜裏有百蟲奏樂,一株香氣四溢的老鶴木盤踞在中央,樹下一青一白的兩個人影如蛇扭轉,此時的微風也恰到好處。肖步的眼光似乎不動了,聚焦在一塊石頭上,漸漸發了呆,他又想起了漠煙師傅……

  “你瞧,”崔筠長公主喘著一口粗氣,一手挽著小環,兩隻膝蓋快要跪到地上,另一隻胳膊杵在樓梯上的欄杆上,對著小環說,“這位將軍,並不是在看我們。”

  小環早就發現了肖步,初以為是在監督她們二人,現在見著肖步癡傻的模樣,才曉得那人是自己望月思鄉、魂離此身了。

  “我們去洗個熱水澡吧。”崔筠長公主望著肖步的背影笑了笑,似乎新獲取了有用的訊息。

  鄭翰霸著夥房的燒水師傅,不讓他給長公主幾個人燒熱水。

  小環甩著一個馬尾辮,踏著流星步滿麵春風得趕到夥房,空氣裏還留著她沐浴後還未散去的花香“我們家長公主在入睡前的一個時辰說,鄭翰將軍估計也在夥房守得累了,叫我來勸勸您,沒什麽好生氣的,胸懷應該大度點。”

  鄭翰霸著夥房的人其實是有原因的,他無意間聽見驛長大人說南國人不配用熱水洗身,卻要給長公主備最好的香料沐浴,於是帶了人撒潑。

  肖步也趕來了“有什麽事值得鄭翰將軍你如此不要臉!”

  一邊是冷嘲熱諷的小環,一邊是破口大罵的上級,鄭翰忽然清醒過來,低聲默默退走了。

  小環鼓了兩下掌,也得意洋洋去了,肖步則轉頭去了鄭翰的住所。

  “你喜歡人家,難道僅僅是喜歡人家的辮子?”

  聽著肖將軍這話,鄭翰才徹底羞紅了臉,竟然為了這麽點芝麻事而失去了理智,竟然幹出這等蠢事。

  鄭翰琢磨了半天,還是覺得不甘心,便說“我娘說,以後娶媳婦要娶我娘那樣的,我娘雖沒有什麽美貌,還天生生得矮小,但是唯有一頭的漂亮黑發受到大家讚揚,我想……”

  肖步搖搖頭,居然爆了粗口“你想個屁啊,你把娶你娘再娶一遍得了!”

  肖步摔門而出,認定了鄭翰就是個豬腦子,盡管他再怎麽有背景,日後也絕對不能留在自己身邊。

  鄭翰哇的一下哭出來,自言自語說“將軍……我……不是那個意思……”

  小環悄悄躲在窗戶後麵偷聽,笑到肚子痛,等回到長公主房間後便將一切惟妙惟肖地重演一遍,崔筠也將小環誇了一番“幹得好!”

  “那什麽藥?好厲害,搞得鄭翰將軍就跟三歲小孩似的,又好騙又易怒還好哭!”小環在和長公主分開時,從崔筠那裏拿了一張沾了藥粉的帕子,她用那帕子給鄭翰擦過臉。

  崔筠打了一個哈欠,覺得自己又困了,便草草回應說“我也不知道,靈山上的人給的。”

  小環一聽見“靈山”二字,便心生一股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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