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環縮在床板底下哭得猙獰，可惜什麽也看不見，再配著腳踢床板的咯咚聲，崔筠長公主心裏愈加發毛。長公主的耳朵超乎尋常地靈敏，連小環牙齒兩旁的骨頭挫響，她都聽得一清二楚，與她在靈山上見到餓狼撲食時，惡狼咬碎野獸骨頭時的聲響一模一樣。

  崔筠長公主一口酸腐之氣正要吐出來，又被小環一聲異響給嚇回到肚子裏。

  再怎麽饑不擇食，也不能吃活老鼠吧。崔筠長公主心想自己還沒親眼見過這樣血腥殘忍的畫麵。

  崔筠長公主找到桌上的火折子，點燃了一盞油燈，一步步靠近床邊，趴下腦袋往裏看，正迎上小環一雙狼鷹似的雙眸，和一張陌生的麵孔。

  崔筠長公主飛也似地跑出去了，房門敞開，一陣冷風吹進來，昏黃燈光下的小環再次沒入黑暗中，連皎潔的月光也在床欄邊卻步。小環一邊囫圇說著“殺人”，一邊呼喚起“長公主”。

  崔筠長公主運輕功坐到梨樹枝上，看著天上的冷月，密密麻麻的霜霧凝聚到自己身邊，她生氣的時候總會一動不動，像一個木偶，掛在月亮邊上、梨花樹上。

  剛才見到小環的臉明顯是正在血肉撕裂，那鏗鏘有致的聲響也分明是骨骼拔節的脆響，床下一層的碎小物能看清是脫落的白皮，晚上的小環比白日的她也長長了好多……這是在月圓之時，練縮骨功入魔的人才會有的症狀。想不通的是，小環為什麽突然會縮骨功了呢？還是她一直都有？

  難道跟那本《上古邪錄》有關嗎？

  崔筠長公主記得小環來橘頌宮的第一天，便交給自己一本《上古邪錄》，由於一股子難聞的味道，她曾經翻過一兩頁紙，便替小環放著了，她記得花間主人也曾讓柳仙兒從小算子那裏借過一本。世傳小算子父親遺留給他的那本是孤本，花間主人才心心念念的，且一借不還了，小算子為此還傷心好一段時間。那這一本是……

  聽皇舅和皇舅母說過，小環認過一個兩眼失明的算命先生為爹爹，像《上古邪錄》這樣的術書，隻能是他那樣的人物才有的。這書舊得墨跡都快糊了，肯定隨身帶著看了許多遍的，它的先主人到底是將它視如珍寶呢還是視如敝屣呢……那麽小環以前又為何不交給自己呢？

  “你都看見了？”小環已經找到了崔筠長公主，語氣像是質問，又略帶一點威脅之意。

  崔筠長公主莫名很難受，帶著小哭腔，道“嗯。”

  “小環不疼。”小環帶著一身傲氣說完後，鼻子一陣酸，又匆匆走了。

  小環太了解長公主了，好像和她有著與生俱來的心心相通一般。她知道長公主的生氣絕對不是因為害怕自己，若是擔心這個，自己就不會答應斷掌仙回到崔筠長公主身邊了。

  崔筠長公主生氣的確實不是小環練了縮骨功，而是這功一旦練入了魔，便會月月遭折磨，且壽止於三十。關於這些實情，將來要怎麽告訴阿弟。

  這小丫頭受的苦，可不是一日兩日的，崔筠長公主想了一夜，當初將她交給烏障先生是不是錯了？

  等皇宮裏的金雞打鳴了，崔筠長公主才回到寢房休息，在睡下之前寫了一封信要送到靈山上去，說不定冷雨姐姐可以幫到自己。

  小環趁天剛亮便打了水進長公主屋裏，聽見崔筠長公主蒙著被子打呼嚕，便繞到書桌上悄悄打開信封，換了一張信絹進去，一邊回望著床上的帳子，一邊將那封信吃進肚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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