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一條腿
  這場在我看來驚心動魄的戰鬥沒有讓部隊停留哪怕半個小時,而我們小隊幾個戰友死去的事實在我腦海裏縈繞起來。

  這幾個人跟那個紅發士兵不同,這幾個人是我在火星基地就認識的。其中的李維斯更是在月球基地就跟我在一起,當時他還嘲笑我是個土包子,但不管他給我的印象好不好,現在我記憶裏如此鮮活的一個人就這麽死了,我突然感到有些害怕,也許明天就該輪到別人回憶我了。

  我發現路邊有一家三口羅沙人,他們應該是難民,三人擁抱在一起躲避寒風。他們看到我們的車隊,沒有逃跑,其中的那個男人在路邊跪了下來,祈求我們能幫幫他們。

  現在我旁邊的戰友是班長奧傑特,我跟他說:“或許我們可以給他們一點吃的,或者載他們一程,如果不幫助他們的話,他們一家人今晚就會凍死在這裏。”

  奧傑特隻是瞟了一眼前麵,說:“得了吧,我們還有整整兩車傷兵呢”

  也許是排裏戰友的死亡讓我又變的多愁善感了起來,我說:“但是他們是平民啊,說不定他們還可以幫我們幹點活兒。”

  奧傑特不耐煩的說:“你可以把你自己的補給扔給他們,沒人管你。你要說慘,你是沒見過那些傷員們。”

  我想起了戰場上那些被炸的支離破碎的屍體們,頓時有點反胃,連忙說:“得了得了,我見得太多了。”

  奧傑特撇撇嘴不屑的說:“不,你在戰場上看到的人都是得了一個痛快的人,你沒去看醫療兵那裏,那些沒死成的戰友才是真正的慘。

  我剛才經過那裏,看到一個下半身完全被打沒了的人,醫生把他的腸子往裏麵塞,瘋狂的噴凝膠,但是他的腸子還是不停落下來。

  那個人竟然還有清晰的意識,他一直求醫生殺了他。最後他的隊長實在看不下去了,扒開醫生,對著他腦袋來了一槍,他才算解脫。”

  天很快就黑了,我們停了下來,這裏離卡拉山脈已經非常近了。遠遠的可以看見山脈巍峨的輪廓,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隨後備部隊發起反攻。陳凱希爾還控製著一部分堡壘頑強抵抗,上百萬部隊都在向卡拉山脈趕去救援。

  由於這兩天就要投入大規模進攻,我們需要休整,車一停下來我就想下去,鑽進暖和的合金帳篷裏舒服的睡一覺,但是奧傑特攔住了我。

  他擠眉弄眼的給我說:“你先等一會兒,這裏沒有人會記錄誰輪崗,那些軍官們總是看到誰就抓誰去站崗。”

  我要感謝奧傑特的忠告,不一會兒我的好兄弟羅伊就在頻道裏跟我抱怨了:“他娘的,我不該衝那麽快的,那個該死的上尉又抓了我去站崗!!!伊熙德你快給我送點酒來,我要冷死在外麵了!”

  我好好笑話了羅伊一頓,這個家夥大大咧咧的,總是把幾天的補給一頓吃完,偷懶抽煙喝酒跑的比任何人都快。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打仗的時候,神經粗大的羅伊比我勇敢多了。

  然而我還是倒了一個小黴,我快走到帳篷那裏的時候,那個安排羅伊去站崗的上尉叫住了我。

  “哎!那個誰,過來。”

  我心頭一緊,絕望的想著這個變態的上尉不會讓我去陪羅伊吧

  但是他隻是把兩大捆繃帶重重的放在我手上說:“醫療兵那邊傷口凝膠不夠了,我們要留些到前線應急,你把這些送給他們,讓他們先用繃帶。”

  我想起了奧傑特早些時候說的那些恐怖的場麵,心裏有些發毛。抱著繃帶往臨時戰地醫院去了。

  我們的醫院是四輛特製卡車建成的,這些卡車白天運送傷員,晚上就可以很方便的改裝成臨時醫院,那四輛卡車組合拚裝而成的戰地醫院此時正透著溫暖的光,孤單的立在營區邊上。

  我走到醫院裏,裏麵非常明亮,中間的布簾後麵穿來一陣慘叫,我透過縫隙看到醫生正在拿激光切割一個倒黴蛋的大腿,實際上醫生是給他做過局部麻醉的,但是那個人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腿被切掉,還是發出了慘絕人寰的叫聲。

  醫院相對於這麽多傷員還是顯得非常狹窄,兩邊的擔架上躺著重傷員,靠著擔架坐在椅子上的是輕傷員,還有很多傷員就靠牆坐在地上,兩個醫療兵來來回回的跑著照顧他們,我看到那邊的桶裏已經扔了很多被血染透的繃帶了。

  我們整個軍隊都十分缺乏藥品,不僅僅是藥品,所有不能直接用來打仗的東西都非常緊缺,人類社會已經把全部的生產力用到戰場上了。我心裏突然想著,對於帝國決策者來說,與其是生產一堆藥品救下一個再也不能作戰的傷兵,可能還不如生產幾把新的激光槍交給新的士兵。

  “嘿!這位戰友,快過來幫我們一個忙。”一位醫療兵突然叫我過去。

  我去到他那裏,這裏是另一間手術室,我看到一個士兵躺在床上,他的大腿中間有個圓圓的洞,那裏顯然是被激光打了個對穿。此時他的傷口上有一圈凝膠,暫時止住了血。

  “是這樣的,今天傷兵太多了,我們的麻藥用完了。我們現在要對他進行截肢,請你幫我們按住他。”醫療兵給我布置了任務。

  我笨拙的把雙手放上去,不知道怎麽才能按的更緊,那個醫療兵糾正了我的動作,然後另一個醫療兵按住了他的另一半身子。

  “準備好了嗎?一定不要讓他掙紮。”主刀的醫療兵已經拿出了激光切割機。

  我鄭重的向他點點頭,那個醫療兵隨即就砍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倒黴蛋看到自己的大腿從根部被切除,有那麽一瞬間他的表情變得非常呆滯,然後他的雙眼突然暴睜,身子劇烈掙紮起來。

  我感到手底下穿來一股巨力,把半個身子都撲上去了按住那個人,而他大腿動脈裏像噴泉一樣噴出鮮血,主刀醫生拿著繃帶拚命纏著。

  我耳朵邊是那個士兵歇斯底裏的慘叫,眼睛裏是那條破了一個洞的大腿,沒有什麽感覺比這更糟糕了,為了防止他繼續叫喊,我對麵那個醫療兵騰出一隻手出來,往那個士兵嘴巴裏塞了一卷繃帶。

  我漸漸感覺身下的掙紮力度小了下來,抬頭看了一眼,那個士兵已經昏死過去了,而醫生終於用繃帶堵住了噴泉。

  短短幾分鍾,我就滿頭大汗,我一刻都不想再在這裏待下去,當我正要往外走的時候,一個熱乎乎的東西放到了我的手上。

  是那條士兵切下來的大腿,上麵還有一個洞。

  “出去的時候順便把這個扔了,謝謝”

  我抱著那條腿走出醫院,把它扔到了雪地了,然後再也控製不住,跑到一旁嘔吐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