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仙緣與我無緣
  會議繼續,仲至強仲至重對視一眼,出列請罪。

  誰想得到這個廢物少堡主竟是個修行天才,城府又如此深呢。拿他和季小竹當籌碼這事,就是脅主犯上,不擺足認罪的姿態,可過不了關。

  “不怪二位叔叔……”

  仲杳很大度的說:“既然你們已經發出邀約了,也不必修正,等伯家叔家的人到了,我自己來處理。”

  兩人稍稍安心,又有些好奇,仲杳要怎麽把三家聯合在一起。

  其他長輩也在追問,這可是目前最要緊的事情。

  仲杳此時哪有什麽想法,不過是敷衍:“事有輕重緩急,藤妖的麻煩得先解決掉。至於魔魘,魔魘將近也隻是猜測,還得進一步確認。”

  見仲長老欲言又止,補充道:“當然也得加緊準備,護堡大陣要重啟,還缺不少材料吧,這也得到頭七,等那兩家的人到了再說。”

  護堡大陣是祖宗唯一留存下來的寶貝,可以把各種靈基的靈氣聚為一體,撐起抵禦魔魘的屏障,這是各家祖宗能在貫山紮根的最大底氣。可惜大陣並非堅不可摧,否則貫山四家也不會變成貫山三家。

  再商量了一些細節,確定明日去水潭探查藤妖的情況,會議結束。各房管事風風火火忙起來,去張羅仲杳要求的“外書房”。

  仲杳先離開了,仲承業仲承林兩個老輩還在犯嘀咕。

  仲承林說:“小杳對祖宗之法很不上心啊,這可不好。”

  仲長老歎氣:“非常時期得有非常人嘛,就是……”

  老宗師捋著花白胡子,不以為然的道:“什麽外書房,這時候不該努力修行嗎?還想著看書,不務正業!”

  仲至強仲至重則在走廊裏低語,仲至重低沉的道:“外書房就是個新的庶務房吧,以後什麽號令,都得從那裏出了。小杳這心思真是深沉巧妙,不落痕跡啊。”

  仲至強勉強笑著:“咱們正好換房,那是你頭痛的事了。總之得收起長輩的做派,小心行事。小杳剛繼位就揭破藤妖,我爹都惟命是從,氣勢比至正還足啊。”

  仲至重心有戚戚的慨歎:“小杳看似寬和,其實比大哥強厲得多。七年啊,生生忍了七年,這心性真是非人。”

  仲至強振作起來:“也不要想得那麽偏,小杳不是點了善存當管事嗎,要相信善存的品行,他會輔佐好的。”

  仲杳要知道自己得了個“陰忍非人”的評語,肯定得喊冤,這不是基本操作嗎?

  他猜得到長輩對自己沒什麽好評價,不過也不在乎,大權在握就行。

  回到原本的房間收拾,仲杳意外的發現桌上多了副卷軸。

  手剛碰到,卷軸就溢出縷縷彩光,凝成一行字。

  “要尋仙緣,便啟此卷。”

  字跡異常熟悉,正是高先生的。

  仲杳深深抽了口涼氣,壓著嗓子,不讓自己叫出聲。

  高先生,果然是個世外高人!

  那一刻他鼻息都是灼熱的……

  仙緣!

  這是仙緣!

  是他在這個世界,本該享受到的正統門徑!

  他拿起卷軸,正要打開,一個激靈,又止住了。

  自己哪還需要仙緣呢,體內的陶碗就是啊。

  沒猜錯的話,展開卷軸就有奇遇,細節不清楚,但自己肯定得離開這了。

  卷軸忽然變成燒紅的烙鐵,仲杳手一抖,把卷軸丟回桌上。

  他背著手,繞著桌子轉起了圈。

  轉了幾十圈,他又拿起卷軸,卻塞進了包裹裏。

  先不急,等他解決了仲家堡的危機,再來決定接不接這份仙緣。

  自己還真是苦命啊,仙緣就在眼前卻不能接,還得勤勤懇懇的吃土。

  仲杳正在喟歎,有人敲門。

  隻敲了兩下門就推開,自然是季小竹了。

  一身白衣的少女進來也不說話,就瞪著仲杳,瞪得他汗毛起立。

  少女忽然駢指為劍,低喝“接招”,射出道薄薄清光,直襲仲杳胸口。

  仲杳舉掌運氣,稀薄白光還未在掌心聚起,就被清光射中。

  啪的一聲清響,掌心多了條血痕。

  “哎呀!”

  少女跳過來,掏出手絹給他裹傷,嘴裏數落道:“真氣這麽弱,光有境界管什麽用啊!”

  清香幽幽,仲杳心頭無比安寧,這點疼痛根本算不了什麽。

  他用的是混元鳴金功,真氣當然很弱,如果換成九土轉德經,那就不一樣了。

  現在不是泄露跟腳的時候,而且他自己都不知道那陶碗是什麽來曆。

  少女一邊包紮,一邊閑聊般的說:“你連我也瞞住了,是怕我知道,就要逼著你去跟魔魘鬥?”

  仲杳撓頭道:“不是我故意瞞你,是高先生……哎喲!”

  少女故意使勁,勒得他呼痛。

  她丟了個白眼:“我就知道跟高先生有關,那老頭神神秘秘的,就不是好人!”

  仲杳暗豎大拇指,說得對!

  高先生還真是位世外高人。現在又跑路了,一切不清不楚的事情,就一股腦全扣他頭上了。

  少女再道:“既然答應了別人保密,就不要跟人說,我也不行,總之……”

  少女眼眉舒展,異常開心:“是我冤枉你了,成天嗬斥你,你還真忍得住。”

  包紮好了,拍拍他的肩:“不過你還是沒趕上我,得繼續努力!”

  仲杳看看她,的確,不光是修為,就連身高都沒趕上她,現在還矮她小半個頭。

  “這隻手還能動吧?”

  季小竹牽起他:“走!咱們好好對練下,拿出真本事!”

  於是木劍翻飛,仲杳又在草地上摔了個仰八叉。

  “就這樣可不行啊……”

  季小竹拉起他,一邊拍灰一邊歎氣:“要讓伯家叔家對你另眼相看,最好是煉氣宗師。不行的話也得跟我一樣。”

  “劍招都還不提,至少真氣得足實。你現在的真氣虛得很,對上根基穩固的築基六層,都未必打得過。”

  仲杳攤手:“高先生說我是土靈根,仲家的功法偏向金係,並不適合我,可他也沒有土係功法教我。”

  季小竹蹙眉:“什麽土靈根,又在說怪話了,不過你的真氣的確有點別扭。”

  她無奈的搖頭:“你還真是個怪物,我們季家的清風洗靈功是木係,其他兩家是水和火,加上你們仲家的金係,劍修就是這四係。從沒有土係的劍修,你的相性卻偏偏是土。”

  此世的凡人並沒所謂的靈根,至少摩夷洲沒有,練什麽功法就是什麽屬性。當然也有相性的差別,季小竹以為仲杳說的土靈根隻是相性,並不在意。

  聽季小竹這麽說,仲杳心中一動,隻要青竹之種長成,他的根土就能化土為木,那時該能獲得很好的木係相性。

  九土轉德經隻是用來吃土,修煉出的真氣基於九土氣海,無術無招,非常怪異,旁人必然會生疑。

  要掩人耳目的話,就得用現有的功法,仲家的混元鳴金功跟他相性太差,會季家功法的話就好辦了。

  仲杳一說,季小竹楞了下:“你認真的啊?”

  她躊躇起來:“可你不是季家的人……”

  仲杳開玩笑:“那我改姓季好了。”

  少女眼中一亮:“說得對!”

  喂喂你還當真了啊!

  少女拉著他說:“也不必改姓,咱們就在這裏叩拜天地……”

  仲杳心口一跳,心說雖然有過這樣的憧憬,但進度會不會太快了?

  少女繼續道:“結為姐弟!”

  仲杳甩開她的手,擺起臭臉:“不行!”

  少女詫異:“為什麽不行?這樣我就能教你季家功法了啊。”

  仲杳抱著胳膊哼道:“昨天讓你改姓仲,當我的姐姐,你不是不願意嗎,其實我也不願意,那時隻是敷衍長輩而已。”

  少女低頭認錯:“是我不好,我太衝動了。”

  她眨著濃密的眼睫,想了片刻,鳳目眯成月牙,格格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麽了,你休想!”

  仲杳一顆心直往下沉,這是出師未捷身先死啊。

  少女又道:“你就是比我小,該當弟弟!瞧,還沒我高呢,想當哥哥,做夢!”

  仲杳:“……”

  鬧了會,季小竹斂容道:“想想真是可笑,還在乎這些規矩做什麽,我教你,而且你……”

  仲杳肅然點頭:“我會跟著你一起,找回你的爹娘,重建季家穀。”

  季小竹嗯了聲,握著他的手又用上了力,痛得仲杳齜牙咧嘴。

  少女瞬間變臉,成了往日那個嘮叨而嚴厲的教頭:“那麽,從站樁開始!”

  斜陽將落,仲杳揉著腰,步履蹣跚的來到石堡大門外。

  就在大門外側,更高的山坡上,堡民們正在捶打木樁,準備倚著斜坡造屋。

  這裏就是仲杳指定的“外書房”所在地,比石堡略高,距離堡門二三十丈,正好俯瞰山脊下的練功場,以及更下方的大片田地。

  英氣勃發的少年正在監督施工,居高臨下,剛才仲杳跟季小竹的對練看得一清二楚,忍住笑拱手行禮:“堡主。”

  這是仲善存,他欽點的外書房管事。

  仲杳擺手說:“存哥別多禮,咱們兄弟講究這個幹嘛。”

  仲善存很認真的道:“人之為人,講的就是忠孝仁義禮……”

  得了得了,知道你是個小長老……不,比仲長老還要刻板。

  仲善存是同輩裏的楷模,十六歲,築基五層,為人方正,比仲杳更受大家信賴。

  “還沒謝過堡主救我娘親的大恩……”

  接著仲善存就要跪下,被仲杳一把扯了起來。

  仲杳刻意省掉了“禮”:“既然知道忠孝仁義,就該知道惟命是從啊,說了別見外。”

  仲善存說:“自該如此,不過亂命不受。”

  說完跟著仲杳一起笑了,少年是刻板,但也沒到榆木腦袋的程度。

  仲杳開玩笑:“就記得爹娘,怎麽不記得我提拔你的恩德呢,你現在也是管事了哦。”

  仲善存很淡然:“堡主不是說過嗎,堡主之下,大家都是一塊磚,哪裏需要就往哪裏搬,跟地位無關。”

  仲杳使勁拍他肩膀:“善存啊善存,你真是人如其名哪。”

  這話就讓仲善存摸不著頭腦了,好在他早習慣了仲杳的說話方式,聽不懂的直接忽略就好。

  他看看已經立起的木樁,問道:“堡主搬到這裏住,是有什麽深意嗎?”

  仲杳反問:“你覺得呢?”

  仲善存皺著眉頭,很認真的想了會,搖頭歎氣:“想不出來。”

  仲杳哈哈笑道:“是有很多深意,不過最外一層很簡單,那就是……難道你不想?”

  仲善存呆住,漸漸的臉頰微微發紅,有些想說但又不好意思說的樣子。

  好一會後,他決然的道:“我、我既然是這裏的管事了,那是不是可以……”

  仲杳眨眨眼:“當然可以,不僅是你,還有善羽、善芒、善飛、靜靜、玲玲、小竹、尤三、巴大、馬力妹、他們都可以搬來住。”

  饒是少年老成,仲善存也忍不住握拳歡呼:“太好了!”

  仲家子弟,連同家生子裏的夥伴,誰都不想住在那座擁擠嘈雜,沒一點私密的石樓裏。

  仲善存再問:“那下麵一層呢?”

  目光掠過木樁,仲杳看向西麵的山脊,低聲說:“仲家堡……還有所有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他們的未來,得靠我們這一輩撐起來,就從這裏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