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啟程回鄉
  宏宇非要開車送。家麗說不用。老三、老六都去過。老四、老二還要上班。小玲自告奮勇和家麗走一趟江都。

  上了大巴車,家麗還在叮囑小玲,到那不要亂說話,不要嬉皮笑臉。小玲拖著腔調:“大姐——知道——我都多大了。”

  “讓你別來非要來,孩子還這麽小。”

  “老何照顧。”小玲說。她現在叫他老何。

  “錢放好。”家麗又叮囑。小玲說放心。

  兩個人坐長途車到揚州,姑家大兒子開車來接,一路往江都鄉下去,小玲是第一次回江都老家,什麽都感到新鮮。問東問西,十分興奮。小玲叫表哥,實際是家麗的表弟——他自然也應答,但家麗依舊能感覺出有些不高興。姑媽行將就木,小玲興高采烈,這是幹嗎?家麗暗中讓小玲控製。小玲這才稍微收斂。

  到地方,見到姑媽,果然奄奄一息。上回家藝、家喜來就告了一次急,誰想到又強撐病體了一陣。現如今才是真不行了。家麗向來惜老憐貧,雖然多年不走動,但依舊是姑媽,不免落淚,但又不好太過悲傷。姑媽還認識家麗,握住她的手不撒。對小玲卻對不號,告訴她這是老五,隔天又認作老四。

  晚上就在鄉下房子裏住,家麗住不慣,蚊子多,外頭蟲叫蛙鳴,響得厲害。小玲卻呼呼大睡,安然如在家中。表兄弟跟家麗關係不錯,從小玩過一段時間——家麗八歲之前在江都長大。他們算青梅竹馬。他告訴家麗,上回老六來,沒少抹她爛藥。

  時過境遷。家麗一笑了之,“小孩子不懂事,聽了當作沒聽就行了。”大將風度。表兄弟聽聞,不再多說。

  剩下的就是等。等姑媽過世。醫生是說,撐不了數日。可家麗、小玲一到,姑媽似乎又精神抖擻,看著又能活好久似的。等了一個禮拜,家麗還能撐得住。小玲著急。

  田間地頭,她拉著家麗,“姐,就是來敬敬孝心,哪能這麽長住,我孩子還在家呢,真給送終。”

  家麗也為難,“人沒走,現在走了,不太好。”

  “怎麽老不死。”小玲嘟囔。

  家麗喝道:“劉小玲!”

  小玲解釋,“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本來是件悲傷的事,可拖拖拉拉太久,悲傷的氣氛被衝淡,周圍人似乎也沒了耐性。不過人沒到時候,總不能硬讓她咽氣。好死不如賴活。家麗也沒轍,隻好說再看兩天。

  結果又過二日,姑姑開始能喝一小碗米粥,儼然枯木逢春。小玲偷偷跟家麗說:“姐,看到了吧,根本沒事,起碼還能活半年,咱們就這麽待著?”家麗一看也是,便也動了心思。

  次日,她果然找表弟說了情況,無非是姑姑情況還好,她們家裏還有事,不能久留,即日就要啟程回鄉。表弟老大不高興,幾次三番挽留,又說估計也就這些天。

  家麗、小玲去意已決,萬不肯再留。姑姑得知,氣得不吃飯,不理人。家麗隻好勸。勸也不聽。家麗嘴上不說,心裏也有些生氣,各家有各家的難事,總不能都緊著你這邊騎,說白了,這些年無來往,做姑姑的也沒為這些侄女做過什麽,如今幾次三番娘家肯來人,已經是給了麵子。再耍脾氣,實在不知趣。隻是再轉念一想,人之將死,似乎也有理由任性。隻不過,讓她們留,無非做給外人看,證明娘家有人,其實也是陋俗。

  表弟雖不高興,但大麵場還得過得去。惟有放人。開車送表姐、表妹去揚州,又帶著在瘦西湖遊了一圈,吃正宗淮揚菜,還去東關街看看。東關街老店前,家麗拿著一張“蛤蟆皮”(土語:小孩穿的單衣服)看,五顏六色的好看。小玲見了,也要給自己兒女買。又搶著幫家麗付錢。家麗不讓,定要自己付自己的。

  小玲沒辦法,隻好各付各。付完了才想來問:“大姐,你這是買給王夢的?王夢有了?”

  家麗愣了一下,才說,“哦,沒呢,先備著。”

  “也該生了。”小玲順著往下說。

  “順其自然。”

  小玲也覺得尷尬,不好繼續問。世上就有這種不公平的事,她一個人糊裏糊塗生了四個,王夢想生一個,卻遲遲生不出來。這事小玲跟何其慶分析過,說是因為這一代人,吃激素吃多了,運動又少。小玲神氣活現,“你看媽,生了那麽多,輕鬆,現在呢,都這樣那樣,費勁。”

  玩好了,送到揚州長途汽車站。表弟完成任務,和家麗、小玲道別。臨著買票,小玲突然又說不想回家。

  家麗問:“去哪?”

  小玲嬉皮笑臉,“才想起來老何在揚州有個客戶,讓我去拜訪一下。”家麗覺得奇怪。

  “真不跟我走?”家麗問。

  “你先回去,沒事吧,一車到了。”小玲掩飾。

  家麗說了聲行,說那你安排,我去衛生間,走吧。說罷轉身,兩姊妹分道揚鑣。從洗手間出來,時間還夠,何家麗買了票,剛好趕上檢,她挎著包,匆匆上車。是開往上海的。

  進車廂往裏走,一抬頭卻看見老五也坐在那。

  “姐!”老五驚叫,尷尬。

  車窗外的景色迅速後退。

  家麗歪著頭跟小玲說話。“去看洋洋,打算好的麽?不聯係怎麽見?做事還是那麽瞻前不顧後。”

  小玲隻好用笑解圍,“沒想那麽多,到了再說。”

  家麗道:“我給秋芳打個電話,看她能不能調解調解。”

  小玲忽然局促不安起來,“姐,要不算了。”

  “車都開了你說算了。”家麗嘖了一聲。

  小玲掏出小粉鏡,照著,“你看我這樣子,能見洋洋麽……”她沒自信。家麗不解地,“你就是變成鬼,也是他媽。”

  “我是擔心……”小玲又猶豫了。她以前不是沒碰過壁。

  “該懂事了。”家麗說。

  “我不是一個好媽媽。”

  “他是個好兒子?”家麗反問。

  小玲這才想起來,“姐,你怎麽上來的?”

  家麗急中生智,“我是不放心你,跟著摸上來的,正好也去看看秋芳。”

  “小年呢?”小玲問到關鍵點。

  “我不管他。”家麗立即。

  小玲歎了口氣,“也出去那麽多年了,也不知在外頭怎麽樣?他都不跟你們聯係?”

  “不聯係。”家麗硬起心腸。又強調,“不能聯係。”

  小玲問:“高利貸的還上門?”

  家麗不想多說,敷衍兩句,又把話題岔到別出去。

  到上海,家麗和小玲找了在豫園附近找了個酒店住下。再給秋芳打電話。張秋芳立刻來見。多少年的老姊妹,在上海見到,自然高興,當晚,三個人去外灘走了一圈。

  “洋洋我來聯係,做工作。”對著黃浦江,秋芳緊了緊披肩,“不過不敢打包票。”洋洋的性子都知道。隻是家麗自己想著,幾個大人都到跟前了,湯洋洋如果再不肯出現,也太不懂事。

  不會的吧。

  小玲說:“沒事沒事,秋芳姐,我們就是路過,也就那麽一說,不用有壓力。”臨到跟前,小玲反倒裝得雲淡風輕。

  小玲去買咖啡。家麗才問秋芳小芳現在如何。秋芳也不藏著掖著,“現在我們家,是四個女人一台戲,一老一小,都不懂事。”

  家麗不解。秋芳解釋:“我,小芳,小芳女兒,我媽,這不四個人,我媽那樣,不認人,小芳女兒還小,還不知道這個世界的真實麵目,不懂事,我們這個家現在是陰盛陽衰。”

  家麗說:“就沒想著再找一個。”

  秋芳歎息,“高不成,低不就,條件的好看上咱們,這麽個家庭情況,條件差得,小芳瞧不上眼。到相親公司去找吧,太不知根知底,知根知底又實在沒有,上海生活,壓力大。”

  家麗不知怎麽接話,隻好撿好的說,“你是有福的,老了在上海養老的。”秋芳笑說:“有什麽福,拿著淮南的退休工資,負擔著上海的開銷,還要帶孫女,照顧老媽,你才是有福,最起碼美心姨身體好。”

  家麗又問:“秋林呢,什麽都不管?”秋芳說:“為了小孩上學,兩口子又要去國外了,移民。”家麗歎,“真有本事。”

  秋芳看透了,“有什麽本事,不過自我感覺良好,非要跟人家不一樣,不然就沒有安全感,要我說,我寧願住回淮南,落葉歸根,舒服,要不是不放心小芳,我估計又帶我媽回去了,我媽時不時就鬧。”

  家麗道:“你還不知道?再回去估計也不是那樣了,那一片馬上拆遷。”

  秋芳說:“還能分一套。”停一下,又說:“我倒想在老城區買一套,偶爾回去住住。”

  “保管你住不慣,那還是七八十年代。”

  “要的就是七八十年代。”秋芳立即說。家麗笑了。七八十年代,熔鑄了她們的青春。

  小玲買咖啡回來。家麗笑說:“喝什麽咖啡,晚上又別睡了。”

  秋芳說:“估計小玲興奮。”

  是,小玲興奮。有秋芳姐安排,應該萬無一失。洋洋誰的麵子不給,要給大媽秋芳一點薄麵。一夜,劉小玲都拉著家麗敘話。家麗苦不堪言。孰料第二天傳來消息,洋洋說他工作忙,抽不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