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
  “你們這是……”慶年媳婦兒蹙眉。

  疑惑的過來,手裏還拎著桶。

  周子旭一看到人,下意識就跑。

  丁琬上手,扯下他背著的布包,抱在懷。

  這包裏的東西,說啥都不能給他。

  周子旭見布包沒有了,也不敢耽擱,急急忙忙跑出村兒,上了官道。

  這一刻,慶年媳婦兒終於意識到不對勁兒了。

  看著懷抱布包的丁琬,不敢相信的說:

  “你這是……要跟人跑?”

  艾瑪,這話說的可真難聽。

  不過丁琬沒吱聲,抱著布包蹲下身,一言不發。

  做出了心虛的樣子。

  慶年媳婦兒是出了名的急性子,也是出了名的大嗓門。

  見她這樣,著急的推了一把,嗬斥著道:

  “到底咋回事兒你說啊。二年可剛走,你幹啥就跑?你不跟二年感情最好嗎?”

  這一吼不要緊,恰好青山他們哥幾個路過,聽到了。

  王鎖抱著壽材用的板子,邊走邊納悶的問:

  “慶年家的,你跟二年家的在這兒幹啥?有啥話回院說,走走走,回院去。”

  “說啥啊!”慶年媳婦兒氣的翻個白眼,指著地上蹲著的人,道:

  “我出來倒水,就看到她跟周家的那個子旭在這兒。呐,你們看,這還抱著布包呢。”

  話落,眾人的目光全都移到了丁琬的身上。

  張青山是個火爆脾氣,一看這樣氣呼呼的直罵——

  “二年剛走,你就守不住?虧你爹還是夫子呢,你就這麽給他壯臉的?我呸——”

  丁琬聞言抬頭,滿臉淚痕的看著他們,怨氣十足的說:

  “我不跑成嗎?你們都要把我活埋了,難不成我還等死?二年哥是沒了,可我才十八,我守寡不成,還非得下去陪葬!憑啥啊?嗚嗚……嗚嗚嗚……”

  丁琬的哭聲、眼淚都不假,大家聽到這話卻是莫名其妙。

  什麽活埋?

  什麽陪葬?

  慶年媳婦兒聽出了不對勁,蹲下身子,輕聲問:

  “二年家的,你是個好媳婦兒,跟二年更是打小玩到大的情誼,嫂子不信你能做那樣的事兒。可到底咋回事兒,你得說,光哭沒用啊。”

  “就是,咱土莊子曆來可沒有陪葬的說法。”王鎖補充。

  丁琬故作驚訝的樣子抬頭,隨後又歎口氣,道:

  “那能一樣嘛,我又沒有孩子。”

  慶年媳婦兒更加迷茫。扶她起來後道:

  “這跟孩子不孩子的有啥關係。就算沒孩子,你也是老徐家光明正大娶過門的媳婦兒。王鎖剛才不也說了,咱土莊子這麽多年,沒聽說誰家丈夫沒了,媳婦兒要活埋的。”

  “就是就是,你聽誰說的啊。”程豹不解的問。

  他跟丁琬娘家是鄰居,打小就是跟丁琬一起長大的,很了解她。

  那麽懂事兒的姑娘,不可能做出不恥的事情。

  “還問啥,回去說唄。”張青山建議著,“正好裏正、族長都在老徐家,讓他們告訴她,省的她不信。”

  眾人覺得這話在理,帶著丁琬回了徐家。

  當丁琬進門的那一刻,周氏就腿軟了。

  下意識的轉身要走,丁琬直接開口——

  “嫂子,你幹啥去?你不是說二年沒了我得陪葬嗎?可慶年嫂子、青山兄弟他們都說了,沒這回事兒。”

  聲音不小,在正房跟耿氏討論喪事細節的人,全都聽到了。

  等屋裏人出來,程豹已經把要逃走的周氏,拽到了大家的麵前。

  就連丁玨跟徐鎖住也出來了。

  丁琬看到徐家唯一根苗,輕聲說:

  “小弟,你把鎖住帶咱家呆會兒。你還有南瓜糖沒?給鎖住拿幾顆。”

  “哦,好。”丁玨點頭應下,拉著五歲的徐鎖住走了。

  村民都很默契,誰也沒開口說話,隻等倆孩子離開。

  孩子一走,張青山就不樂意了,指著周氏的鼻子,大聲嗬斥:

  “你幹啥蒙二年家的,你咋能說陪葬的話?咱土莊子啥時候有這話了,啊!”

  張青山的話說完,院子裏所有的人,全都盯著周氏。

  耿氏氣的渾身哆嗦,要不是親家柳氏扶著,這會兒都氣堆了。

  丁琬紅著眼睛,抱著布包,期期艾艾的說:

  “嫂子,你為啥要騙我,我可是把你當成姐姐相處的啊。嗚嗚……嗚嗚嗚……”

  傷心的哭訴,讓柳氏也火了。

  平日對她客氣,不過是因為她跟閨女是妯娌。

  今兒竟然這麽坑人,豈有此理!

  “大可家的,你憑啥那麽跟我閨女說?她走了你能撈到啥好處嗎?已經夠命苦了,幹啥不給她留條活路?”

  “畜生——畜生——”耿氏氣的咬牙切齒,罵人也就這兩句。

  村裏人看著周氏,紛紛開口道:

  “真是太過分了,哪有這麽說話的?”

  “可不是,丁家對他們周家可不薄,周子旭在學堂念書,這些年好像都不交束脩吧。”

  “那是唄,一分都不交。”

  “真缺德啊,為啥這麽做啊。”

  “會不會因為那四十兩撫恤銀子啊!”張青山的爹這話說完,大家恍然大悟。

  除了這一點,好像還真沒有別的理由。

  周氏慌了,可當下卻不能辯解這事兒。

  扭頭看著張青山,氣呼呼的道:

  “這話不是你說的嗎?”

  “我說的?你放……”

  張青山的話沒等說完,周氏尖銳的繼續道:

  “就是你說的。我出去倒水,你跟大劉在那叨咕的。說二年可憐,沒有孩子,什麽占個坑,先埋了。省的到下麵沒有坑位,不好生活。”

  周氏紅了眼,心疼的走到丁琬跟前,姊妹情深的拉著她的手,又說:

  “我舍不得琬兒被活埋,她才十八歲啊。守寡不成?憑啥就要埋了?”

  “你胡說——”張青山高聲怒吼。

  周氏的話,讓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張青山跟大劉身上。

  丁琬都傻了。

  沒想到周氏竟然能在這麽短的時間,替自己找了借口。

  想要抽回手,奈何她拉的緊,根本抽不開。

  一旁被點名的大劉,怒氣衝衝的走上前,開口說:

  “大可家的,你聽話別聽半截啊!我跟青山說的是埋個蘿卜,占個坑。那蘿卜你咋沒聽到呢?”

  “啊?”周氏驚呼,不相信的追問,“哪有蘿卜,你們根本沒說啊。”

  “咋就沒有。”張青山怒吼,“咱們村下葬,不得埋蘿卜占坑嗎?你爹也死了,他死的時候你不知道埋蘿卜?”

  “你咋說話呢?我爹人都死了,你還拿出來說事兒。你就說了要埋她,你現在狡賴啥!”周氏不講理的辯解。

  “你特娘的……”

  “青山——”張老爹嗬斥住自己的兒子。

  走過去,把張青山拽到一旁,看著眼前這兩位小寡婦,歎口氣,說:

  “可能你當時著急,漏聽點啥也是可以的。但咱土莊子沒有活埋一說,你嫁過來七年,難道不清楚?”

  周氏不服氣的“哼”了一聲,用手心給丁琬擦眼淚,邊擦邊說:

  “我知道有啥用,琬兒沒有孩子,沒有倚靠,萬一你們真埋了,琬兒連申辯的機會都沒有。”

  剛才還鬧騰的院子,頓時都安靜了。

  耿氏擦了擦眼淚,哆哆嗦嗦的走過來,道:

  “沒有孩子咋地了,鎖住就是咱老徐家的孩子。他長大了就得孝順他嬸子,怎麽就能被埋了?婆子我今兒把話撂這,等她……”

  “娘,今日這事兒都怪兒媳,是我沒聽全,我差點釀成大禍。”周氏打斷耿氏的話,衝著大家鞠躬。

  丁琬看著她的樣子,心中冷笑。

  周氏為何打斷婆婆的話,她懂。

  果然,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啊!

  丁琬歎口氣,看著柳氏,故作不相信的問:

  “娘,真沒這事兒嗎?”

  “沒有。”柳氏篤定的搖頭。

  丁琬疑惑,看著大家,輕聲又道:

  “那為啥周子旭剛才要帶我走,說是我爹讓的。我爹都知道我要被活埋,現在咋又說沒這事兒了?”

  “……”

  “……”

  “……”

  丁琬這話問完,讓原本就要平息的事情,再次翻了出來。

  周氏起身,不敢相信的起身,看著丁琬,道:

  “咋回事兒,子旭說是親家大叔讓帶你走的?為啥?我說子旭怎麽突然就要帶你走,連書都不念了。親家大叔為啥這麽做?”

  周氏的態度,讓這事兒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

  村裏的王五是出了名兒的混不吝,啥話都敢說,在一旁嗤笑著道:

  “照二年媳婦兒這話,丁夫子這是讓自己的得意門生帶閨女跑啊。女婿剛走就這麽做,有點不地道。”

  “你放屁——”柳氏直接開罵。

  旁人沒有這個權利,可她柳氏有。

  詆毀她男人,絕對不容許。

  “我告訴你王五,收起你那套無賴樣兒。有些話該說說,不該說就閉嘴。你要是在壞我家名聲,我撓不死你!”

  王五不願意,翻了個白眼,道:

  “嘁,說實話還不讓啊。那丁嬸子你說說,為啥周子旭好好的書不念,帶著二年家的跑了。‘陪葬’這事兒,大可家的或許聽錯了,可丁夫子是知道的吧。”

  話落,眾人都不住的點頭,表示讚同。

  丁文江是村裏唯一的秀才,懂得比任何人都多。

  丁琬看著周氏跟王五一搭一唱的樣子,有些迷糊。

  他們倆這是……串通好的?

  容不得她細想,直接把懷裏的布包放在地上,邊打開邊說:

  “這是我剛才拽周子旭的時候,從他身上拽下來的。他說我爹讓他別荒廢學業,出去也得看書,具體咋回事兒,等我爹回來,問問不就知道了。”

  話說完,布包也打開了。

  柳氏“啊呀——”一聲,衝了過來。

  蹲在地上,把衣服都扔了,將裏麵的書露出來,說:

  “這是你爹的命根子,一直放在學堂裏擺著,咋可能在這兒?”

  布包裏全是書,是丁文江親手抄的。

  其中就有一本《釀酒大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