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往後餘生
  顏苒身處敵營,已經很多天沒有睡好了,又經曆了一場激烈的追逐戰,更是疲累不堪。

  她這一睡,就睡了足足一天一夜。

  她醒過來的時候,仍是夜間,還以為自己並沒有昏睡多久,卻隱隱聽得外麵傳來敲鍾的聲音。

  盛國除寺廟和國喪外,是沒有敲鍾的習俗的。

  安陽城內沒有寺廟,就隻能是國喪了,可是太後剛剛過世不久,這次又是誰?

  顏苒頓時一個激靈,起身穿了鞋就往外跑。

  正逢輕萱進來,驚喜道:“夫人,您醒啦?”

  顏苒抓著輕萱,急急的問道:“外麵怎麽回事?”

  輕萱回道:“奴婢正要進來叫您呢,宮裏剛剛傳來消息,聖上駕崩了。”

  顏苒神色微頓,沒有悲傷,也不意外。

  盛帝的身體早就是強弩之末了,又接連經曆了喪姐、喪母之痛,如今蕭遵也死了,又加了個喪子。

  身體不濟加上心理傷痛,雙重打擊令他倒下去之後,就再也沒有醒過來。

  顏苒見溫容安不在,一顆心又提了起來:“表哥呢?”

  輕萱道:“昨晚國公爺將您送回來之後就進宮了,一直沒回來呢。他留下話,若是您醒了就給他送個信,奴婢這就去差人告訴他。”

  顏苒微微驚訝,沒想到她竟睡了這麽久,道:“不必了,幫我更梳,我要進宮。”

  顏苒剛剛整裝待發,皇後就下旨召她進宮,倒是省了她的麻煩。

  顏苒進宮後,先去拜見皇後。

  皇後為了太後的喪事連日操勞,如今又要操持盛帝的喪事和太子的登基事宜,忙的似個陀螺,麵上隱現倦態。

  但她仍麵色從容,不失威儀,對顏苒道:“召你入宮是為著雲太皇太妃,太皇太後和先帝相繼離世,令她心傷難耐,病臥在床。你醫術精湛,又深得太妃之心,且去陪伴她,為她寬寬心吧!”

  盛帝一死,作為儲君的蕭冥就已經成為新帝了,所有的稱謂都發生了改變。

  顏苒自是不會拒絕,乖巧的應著。

  顏苒來到壽寧宮,見雲太妃正側臥在榻上,姚醫女坐在一旁,為她按摩頭部。

  雲太妃見到顏苒,衝她招手:“快過來坐。”

  顏苒上前,坐在了雲太妃的身邊,擔憂道:“太妃娘娘,您哪裏不舒服?”

  雲太妃揮了揮手,讓醫女退下:“哀家沒事,許是吹了冷風,頭有些痛罷了。”

  其實,雲太妃對太後和盛帝哪裏有多少感情。

  而且,盛帝駕崩後,蕭冥順理成章的繼承皇位,雲太妃高興還來不及,又怎麽會傷心過度。

  不過,她就算沒有真的傷心,也總得做個樣子表示表示。

  顏苒急著進宮,原是擔心溫容安的處境,不過見到宮中一切如常,想來是沒什麽事。

  但她還是不放心的向雲太妃打探道:“太妃娘娘,先帝仙逝前,有沒有留下什麽話?”

  雲太妃知道顏苒在擔心什麽,拍著她的手悄聲道:“先帝去的急。”

  盛帝死的突然,連他自己在閉眼之前都沒有想到,他不會再醒過來了,所以根本沒有機會留下什麽遺言,溫容安的危機自然也就解除了。

  顏苒陪著雲太妃說了會兒話,雲太妃有些犯困:“哀家想睡會兒,你去看看雲舒吧。你們姐妹幾日不見,想必有許多話要說。”

  顏苒並沒有馬上離開,她親自為雲太妃執扇,待雲太妃睡下了,這才悄悄退出去。

  張雲宗將蕭遵偷入安陽,意圖用火藥控製皇城的消息稟告給盛帝之後,便全城戒嚴搜捕蕭遵。

  雲太妃答應過顏苒,要幫她護著張雲舒,恐城中會有動、亂,便將張雲舒接進了宮中。

  顏苒來找張雲舒時,她正在院中練劍,颯爽的身姿矯若遊龍,惹得幾個小宮女聚在一起偷看,欽羨又驚豔。

  “苒苒!”

  顏苒並沒有打擾張雲舒,待她停下來看見了顏苒,便欣喜的飛奔過來。

  張雲舒拉著顏苒仔細打量了一番,這才放心道:“還好你沒事!”

  顏苒笑著擦了擦了她額頭上的細汗,問道:“在宮裏住的還習慣嗎?”

  張雲舒立時皺起了一張臉:“宮裏吃得好也住得好,可就是規矩太多了,我都不敢出門,天天在這壽寧宮裏憋著,都快長毛了!”

  顏苒笑道:“現在城中還有叛黨餘孽,外麵不安全。等處理完太皇太後和先帝的後事,聖上舉行過登基大典,天下大定,再出宮不遲。”

  張雲舒對於顏苒的過度保護微感不滿,做出了一個飛腿的動作,豪氣道:“我又不怕,我也可以去抓叛黨啊,我一個能打他們八個!”

  顏苒看著眼前意氣風發的姑娘,忽地想起了前世那個表情沉重、再不見笑容的女將軍。

  現在,她沒有背負血海深仇,也不必承擔家國天下,她隻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姑娘,可以平安喜樂的生活,真好。

  “苒苒。”

  顏苒正感歎著,身後忽地傳來一個疏朗又溫柔的聲音。

  顏苒的眸光驟然被點亮,提裙跑了過去,直接跳到了溫容安的身上:“表哥!”

  溫容安張開雙臂,穩穩的托住了顏苒。

  顏苒摟著溫容安的脖子,低頭看著他,眸中星碎閃爍,似藏了千言萬語。

  她捧住他的臉,深情的吻了上去,將所有的句子都輾於唇齒間。

  張雲舒趕著一群漲紅了臉還忍不住偷看的小宮女走了出去,真是沒眼看!

  顏苒還覺不夠,蹭了蹭溫容安的臉,嬌嬌道:“表哥,我好想你啊!”

  溫容安笑意溫柔,臉上卻露出愧疚之色:“苒苒,對不起,我回來晚了,讓你受苦了。”

  顏苒搖頭,有種不真實的感覺:“所有的事情都解決了嗎?”

  溫容安抱著顏苒坐到了院中的秋千上,慢慢的說道:“嗯,都解決了。蕭遵已死,阿木阿斯主動投降被擒。大越國獻上許多財寶,想將他換回去,希望能與盛國締結和平之約。戰爭勞民傷財,止戰方是發展民生之計。而且,有北寧虎狼之師坐鎮,一敗再敗的大越國已經分崩離析,不足為懼,甚至引起了漠北其他部族的不滿。所以,聖上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與漠北各部族締結友好盟約。或許有朝一日,各族能夠融合統一,也就不存在異族這個詞了。”

  顏苒聽著溫容安的話,也滿懷對未來的美好暢想。

  可她心裏仍然存在隱隱的擔憂:“先帝曾對你的身世有所猜忌,我總覺得心中不安。”

  溫容安撫著顏苒的腦袋,輕笑道:“先帝已逝,再猜忌又如何?況且,此次剿滅蕭遵,助聖上坐穩皇位,你也算是開國勳臣了。有你罩著我,誰敢動我?”

  顏苒赧然,衝鋒陷陣、浴血殺敵的人明明是溫容安,怎麽功勞都變成她的了?

  看著顏苒白裏透紅的嫩頰,溫容安沒忍住,湊上前去輕輕的咬了一口。

  顏苒不理會他幼稚的舉動,略嫌棄又十分淡定的擦了擦殘留在臉上的口水,轉而問道:“金鸞和崔靜儀呢?”

  溫容安隻好乖乖回答她的問題:“我們找到叛黨藏匿之處時,金鸞已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雖然還活著,卻已是瘋瘋癲癲的了。至於崔靜儀,她服了和蕭遵一樣的毒,蕭遵毒發身亡時,她也隨之而去了。”

  顏苒突然有些感歎:“蕭遵至死都以為,崔靜儀對他隻有憎恨。”

  溫容安默了默:“也許,這就是他的報應吧!”

  報應他死於愛人之手,至死也不知道他也曾是被愛著的,帶著絕望與孤寂,便入輪回,煢煢孑立。

  因著叛黨一事,為免再生變故,不待國喪結束,就舉行了蕭冥的登基大典。

  溫容安承襲了定國公的爵位,如今已是一等國公,顏苒也一躍成為了一品誥命夫人。

  原本,她應該以命婦的身份參加大典,但大典要求凡四品以上官員皆需出席。

  正好,她如今的官職就是四品,於是她便以太醫署醫丞的身份參加了登基大典。

  顏苒是除了皇室宗親和誥命夫人以外,唯一一個以官員的身份出現在眾人眼前的女子。

  自此,盛國開啟了女子入朝為官的時代。

  在溫容安的教導下,蕭冥雖然心智無法改變,但行為舉止已經十分沉穩。

  他不說話也不笑的時候,端起來不動聲色的模樣倒也頗具帝王之相。

  登基大典過後,蕭冥又按例封賞了一些官員,其中最主要的就是帶兵鎮壓叛軍的溫容安和殺死叛軍之首的顏苒。

  顏苒的位置比較靠後,她一路走上前來,接受了各種或羨慕或質疑或審視的目光。

  她並不在乎那些目光,隻勇敢的向前奔赴,因為溫容安正在前麵等著她。

  他站在那裏,長身玉立,深邃的雙眸中盛滿了溫柔的笑意,微微傾身,向她伸出了手。

  一如那時,他說要帶她私奔,遞給她的那隻手,堅定果決,義無反顧,承載了她整個的人生和全部的希望。

  顏苒快步走了過去,握住了那隻幹燥溫暖的,令她心安的,為她撐起了一片晴空的大手。

  兩人相視一笑,十指緊扣。

  往後餘生,執子之手與子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