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節 陳家賞梅憑何嗔 東風無情遇故人(下)
  “那就卻之不恭了。”陳楨又看了看雨輕,躬身施禮道“今日還是多虧了雨弟,宴席上我會親自斟酒,還請雨弟多飲幾杯。”

  “不我不善飲酒”雨輕的神情略顯慌張,疾步走到王禱身後,喃喃道“為何一定都要勸酒呢?”

  鍾雅看著她那般模樣,就更加肯定剛才的猜測是對的,於是對王禱笑道“雨弟是不善飲酒,還是不能飲酒呢?”

  王禱擺手笑道“族弟一貫是不飲酒的,她自幼腸胃不好,大夫叮囑過,不能飲酒。”

  這樣的解釋,足夠消除所有人的質疑,唯有鍾雅恣意一笑,全然不信。

  他竟然步步靠近雨輕,像是野獸貪婪的盯著獵物一般,迫使雨輕不敢再正視他的眼睛,隻是抓住王禱的袍袖,當她走至王禱左邊,鍾雅也會走左邊,當她轉至右邊,他也會隨之跟上。

  雨輕有些怒了,直麵嗔道“我不喜別人靠我太近,你最好離我一尺遠!”

  此言一出,旁人有些驚愕,鍾雅卻一臉壞笑,拂袖而去。

  “對不起,是我失言了。”雨輕仍舊抓著王禱的衣袖,滿臉委屈,小聲道。

  王禱淡淡說道“無妨,你也不必動怒,小心你的肩傷。”

  “嗯。”雨輕點點頭,抓著王禱衣袖的小手始終不願鬆開,王禱見她如此緊張,倒也不再介意,就這樣彼此緊挨著走過去。

  宴席上,雨輕就坐在王禱的身邊,目光黯然,隻是低首喝著熱湯,對他們的交談充耳不聞,似乎刻意把自己隔離出來。

  王禱時不時瞧她一眼,將麵前的一盤魚膾推至她手邊,低語道“這魚膾確實鮮美,可以嚐一些,過幾日我們在路上可是吃不到這等美食的。”

  雨輕微微抬眸,用筷子夾了一片魚片,放入口中,慢慢咀嚼,卻品嚐不出任何鮮美可言,看來此時的她全無胃口,尤其是在對麵坐著鍾雅的情況下,她偏過頭去,一眼也不想多看他。

  宴席散後,王禱與陳楨他們施禮告辭,然後就帶著雨輕走出府門,坐上牛車徑自回去。車中沉寂,雨輕雙手絞著手帕,心裏諸多不滿,但卻一句也吐不出來。

  “看來道玄兄說的是真的,你還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才女。”王禱淺笑,注視著她的左肩,又道“你的肩傷尚未痊愈,方才不該去寫字的。”

  雨輕嘟起粉唇,小聲嘀咕道“賞梅本來是一件很雅致的事情,但是遇到一個俗人,一切都變得不好了。”

  “鍾雅可不是俗人,”王禱微笑道“他今日是格外注意你,不過你講的那個故事確實有些新穎。”

  “阿龍哥哥,”雨輕掀開車簾,望見車子走的是另外一條路,疑問道“我們是不是走錯路了?來的時候走的好像不是這條街啊?”

  王禱皺了一下眉,開口道“這條路近一些,天色已晚,我們還是早些回去的好。”

  其實真正的原因是王禱發現近日有人在跟蹤他們,跟蹤者總是與他們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靠近,也不會消失,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現象,王禱隱約覺得跟蹤者並無傷害他們的意思,相反或許是在保護著他們。

  厲生就坐在車夫身邊,劍不離手,目光敏捷的掃向路邊微微亮著光的商鋪。

  這時一名藍裙婦人正走向腳店,腳步輕盈,眼角的餘光瞥向厲生這一邊,右手按住佩劍,剛要與店家交談之時,隻聽砰的一聲,側麵一把短刀從她鬢邊擦過,那刀刺穿店家的喉嚨,鮮血濺到婦人的臉頰上。

  這變故驀忽而起,連厲生都有些愣住了。

  下一刻,人影在黑暗的街角陡然出現,藍裙婦人拔出長劍,冷目微睜,刺出黑暗之中的刀尖閃出點點寒芒,破風聲自空降下。

  視野之中,婦人反手一擊,拳頭重重的打在了側後方支撐棚子的一根柱子上,棚屋轟然傾斜。

  厲生即命車夫調轉車頭,然後回身掀起車簾一角對裏麵的人低語幾句,便縱身跳下牛車,立於車前,長劍微微出鞘,身後的一隊護衛也開始警惕起來。

  落地,躍起,厲生抬頭看去,從上方降下的幾個人影挾著威猛刀勢,落入棚屋,漫天的飛屑就像是爆炸一般的飛舞開來。

  那名婦人背著一包裹,一手拿劍刺向迎麵而來的人影,另一手用劍鞘狠狠擊打身側那人,與此同時雙腳離地,一個高掃腿,踢向他們的胸口,如此連貫淩厲的動作讓厲生一瞬不瞬的盯視著她。

  大刀再次向她身後劈過去,她快速的將包裹轉至胸前,身體向後仰去,後退數步,劍尖抵地,在地上劃過一條長長的痕跡。

  刺啦一聲,她反手將劍尖斜挑,直接刺中側後方那人的胸膛,片刻間一些木屑紛紛砸向她的麵頰,她用左臂遮擋雙目之時,持刀大漢趁勢砍向她的右臂,她下意識的偏了偏身子,刀鋒劃破她的衣袖,一道血痕微現。

  “快把東西交出來,我等饒你一條賤命!”從黑暗處漸漸浮現五個人影,為首的彪形大漢大聲喝道。

  那婦人唇角擠出一絲冷笑,“那就要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了!”話畢,婦人手中的長劍招招狠厲,勢在速戰速決。

  坐在車內的雨輕好奇的掀開車簾朝那邊望去,隻隱約看到那婦人的背影,還有讓人暈眩的刀光劍影。

  當她想要探出頭去,卻被王禱強拉回來,怒嗔道“如今你倒是不怕了,看來已經忘記了箭傷的疼痛。”

  雨輕端正的坐在他身旁,一聲不吭。

  在王禱眼裏她明顯就是好了傷疤忘記了疼,這般訓斥已經是很輕微的了。

  街上鮮血飆射,長劍舞動的速度卻漸漸慢了下來,右臂上的傷口很淺,卻有些異常,婦人神色大驚,厲聲斥道“真是卑鄙!”

  持刀大漢看著她,冷笑道“我險些忘記告訴你了,刀尖上塗有劇毒,你太不小心了!”

  此時另一個人陡然握緊了單刀,腳下一踏,飛快地縮進了距離,破風疾響,揮刀攔腰砍去。

  婦人一腳將地上的半截木柱踢向那人,然後快速移動腳下的步伐,與另一側揮刀而來的大漢對抗,她不知此毒的滲透力有多強,隻是越來越發不出力,想要全身而退已然不可能了。

  “裴暮清,今日你是插翅難飛,不如快些把東西交出來,死前也省些無謂的痛苦!”持刀大漢哈哈笑道。

  車內的雨輕聽到‘裴暮清’三個字,就如同觸電一般,猛地抓住王禱的衣袖,聲顫道“是裴姑,她是我母親的貼身奴婢。”

  然後掀起車簾,探出頭去,對厲生大聲道“救她,快救她!”

  王禱雖然不太明白其中曲折,但眼下的情況卻是很清楚,那名婦人勢單力薄,明顯支撐不下去了。他對厲生點點頭,厲生與一隊護衛立時拔劍衝入這場廝殺之中。

  混戰之中,一名護衛背起那名重傷的婦人,速速放至牛車上,然後示意車夫趕緊駕車離去。

  黑夜之中,漫天的肉屑鮮血橫飛,幾個大漢看到裴姑已然被他們救走,也不再戀戰,想要抽身而去。

  不料從街角再次出現一隊黑衣人,他們手持鋼槍,飛速襲來,幾個大漢還未曾反應過來,就被他們刺中要害,慘死街道。手速之快,讓人震驚,轉眼間就殺得如修羅屠場一般。

  厲生自認武功也算中上等,不過此時眼前的這一隊黑衣人出招精準,狠辣果決,無半點拖泥帶水,仿佛在瞬間解決了他們的困境。

  當街市恢複寂靜之時,這一隊黑衣人也悄然離開,甚至不曾與厲生他們對視一眼。

  牛車停在院外,裴姑已經躺在榻上,氣息微弱,從唇畔流出一絲黑血,雨輕眼圈泛紅,想要叫醒她,卻又哽咽住。

  直到請來了大夫,把過脈後,大夫搖搖頭,喟歎一聲“她身中劇毒,已無力回天,請恕我無能為力。”

  “沒有解毒之法?”雨輕含淚問道。

  大夫搖頭不語,隻是提著藥箱走出門去。

  雨輕起身還想要繼續詢問有關解毒之事,哪知裴姑的一隻手死死抓住她的臂膀,艱難說道“雨輕小娘子,不必再問了。”

  “裴姑,可你身上的傷——”

  “我知道自己中的毒怕是難解的,可是老天總算待我不薄,”裴姑眼前濕潤,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讓我能在這裏遇到雨輕小娘子,不然到了泉下我該如何向太妃交待。”

  “裴姑,”雨輕的眼角落下一行清淚,低語道“我的母親真的不在了”

  裴姑望了望四周,還有幾名仆婢侍立在旁,她便闔上雙目,開口道“雨輕小娘子,先讓她們退下,我有些話要單獨對你說。”

  雨輕微怔,然後回身示意她們退出去。

  待她們掩門走開,裴姑才微微睜目,握著雨輕的雙手,沉吟道“太妃去汝南是為了找尋你的父親,之前我已去過青州,在那裏確實找到一些有關你父親的蹤跡,順著這些線索便查到了汝南,太妃執意要與我同去,到了汝南地界,卻不想遭人暗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