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蘇醒
  洛陽城內,所有靈識未開的普通人都聽見了這雷聲,人們縮聚在榕樹下——雷鳴電閃時在樹下躲藏幾乎是找死,但誰也說不準一會兒天上會不會又下一陣血雨。

  去甚在洛陽城中飛躍巡視,督促百姓們趕緊各自回到最近的樹下休息,今夜不要再出來走動。

  然而大家並沒有回去離自己“最近”的那棵樹下。

  不少人寧願多跑半個洛陽,也要繞路來魏宅附近的這棵大樹下休息——原先是因為魏行貞還有他的幾個家仆是目前僅有的幾個清醒的人,不論他是妖非妖,至少他和那幾個家仆這幾日一直在幫忙照顧城中人。

  至於現在,則是因為傍晚時分有許多人親眼看見去甚、不恃等人扛著杜天師和平妖署的一眾官差回來了。

  盡管這些修士都還沒有醒,像灘軟泥似的趴靠在魏家仆從們的肩上,這消息一傳十,十傳百,許多人原本棲息在別處的平民也聞風而來,想看看傳聞是不是真的。

  “別再靠近了!”去甚看著遠處不斷往這邊蜂擁而至的人潮,著實感到有些頭疼,“不恃!你去把南邊那條路上的人都堵著,別讓他們過來!”

  “去奢和我往北邊!”

  已經在魏宅附近的巨榕上占下位置的百姓不約而同地向著樹幹的方向挪了挪,在他們身後,被碼成一列的十幾個新回的修士平躺著,呼吸平緩。

  “大人和太太怎麽還不回來,”去泰守在這些人身旁,有些疲憊地和身旁人搭話,“去破廟看看屍體不用這麽久的時間吧?”

  “也許是碰上了別的事。”不有回答。

  去泰兩手空握,置於眼前,“這鬼老天,下午還是晴的,入夜了又下雪,現在還打起雷來了……要真是又下雨了,這街上這麽多人怎麽搞?”

  不有不再接話,而是回頭望向身後這批剛剛被他們搬回來的人。

  去泰跳到不有身旁,“你說他們還要睡多久?”

  “不知——”不有話到一半,戛然而止,他好像突然看見這些人中有什麽東西動了一下,隻是此刻燈火昏黃,他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然而下一刻,他聽見身旁有人發出一聲低吟,帶著濃重的鼻音。

  緊接著,好幾人的眉頭接連皺起,終於有人抬起手,輕輕揉搓眼睛。

  “醒了!”去泰和不有同時站了起來,“修士也醒了!”

  陰沉的天空下,杜嘲風與紀然先後睜開了眼睛。

  所有人從同一個夢中醒來,在看見被巨榕覆蓋的洛陽之時,每個人都懷疑自己仍在夢中,有些人甚至直接閉上了眼睛,重新躺回了原處。

  杜嘲風站了起來。

  連日來發生的一切,已經讓他對眼前發生任何變故都不再驚訝了。

  他左右張望,試圖尋找魏行貞的身影,卻隻看見魏府的幾個家丁站在不遠處向他點頭致意。

  忽地一副鐵銬突然扣上了他的手腕,杜嘲風回頭,見剛醒不久的陳恒正睡眼惺忪地繞到了自己身後。

  “你幹什麽?”杜嘲風立刻往後掙脫,將整副鐵銬從陳恒那裏抽了出來,握在自己手中,然而睡得太久,他手腳都有些麻木和脫力,整個人差點就摔倒在地上。

  杜嘲風像個醉漢似的穩了幾步,而後一臉無奈地看向陳恒,“陳大人,這都什麽時候了……”

  “什麽時候……都要把你繩之以法。”陳恒用力甩了甩頭,好讓自己更清醒些,“不管你先前耍了什麽把戲,現在我醒了,你都休想再逃!”

  杜嘲風一陣莫名,“什麽把戲?”

  “嗬,休想瞞我!這也是什麽幻境吧!”

  “陳大人,這不是幻境。”一旁不有開口道,“城中的這些榕樹,都是我家大人種下的,因為有弱水肆虐,再加上血雨霏霏,所以——”

  聽到“弱水”二字,陳恒和杜嘲風臉色都是一凜。

  兩人也同時覺察到對方臉色的變化。

  陳恒望向杜嘲風,“……你哆嗦什麽?”

  “我聽著‘弱水’,覺得耳熟罷了,”杜嘲風低聲道,“你又哆嗦什麽?”

  “我也……”陳恒沒有繼續說下去,片刻的疑惑之後,他的目光又瞬間堅定下來,“我知道了——先前的夢也是你的陰謀!什麽弱水、淩霄、什麽馮稚岩——你果真是要謀反啊,竟然編撰這種子虛烏有的東西來抹黑太祖。”

  “陳大人你先等等——”

  杜嘲風話還沒有說完,陳恒已經打了過來,兩人此刻都已經清醒了不少,動作也比先前要流暢了許多。

  杜嘲風左右防守,“陳大人你先聽我解釋解釋不行嗎?”

  “我不聽反賊妖言惑眾!”陳恒喝斥道,“要解釋,你先束手就擒——”

  話音未落,去泰和不有已經撲上前,牢牢鉗製住了陳恒的左右手。

  “陳大人,要打請去城外打,若是傷了這榕樹的枝葉,將來要是再落血雨,我們可找不到別的東西來清理城中的積水了。”

  “大膽!爾等妖仆——”

  “先把他打暈吧。”去泰話才出口,不有已經一肘子朝著陳恒的後頸敲去。

  陳恒吃痛,聲音反而更大了,“你們敢襲官!”

  “怎麽回事……”不有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不是用力往脖子後麵打一下,人就會昏過去嗎?”

  不遠處杜嘲風捂住了臉,“……陳大人是修士,不是普通人。”

  “那天師你來。”不有做了個請的動作,“我們幫您按著他。”

  陳恒咆哮著說“你敢”,近旁桃花衛許多人都還迷迷糊糊地坐著,完全沒意識到眼前發生了什麽。

  杜嘲風黑著臉靠近,拿著手上的另一隻鐵銬,嘩啦一下,銬住了陳恒的右手。

  如此一來,他和陳恒兩人就被鎖在了一塊兒。

  陳恒不解抬頭,“……你幹什麽?”

  “陳大人你先吹吹冷風,把心靜靜。”杜嘲風低聲道,他把鐵鏈在自己的手臂上繞了幾圈,然後在陳恒的身旁坐了下來,“我要真有那呼風喚雨的本事,現在也輪不到你在這兒和我嚷嚷。”

  “我記得睡過去之前,我和陳大人在城外的一間破廟裏,”杜嘲風看向不有,“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講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