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姑射山君
  青修跟隨著瑕盈走進了洞府,與外麵不同的是,雖然這裏離地麵更遠,也同樣被黑色的河流淹沒,但在他的四周,卻始終有隱隱閃爍的青綠色柱形微光。<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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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它們像是從岩洞的頂部直插而下,星零地分布在通向岩洞深處的道路上。<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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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向裏走,它們越亮。<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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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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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往裏麵走了多久,青修突然發現他似乎能借著洞內的光看見岩洞的頂部了——盡管此刻他和瑕先生仍走在水麵以下,但水麵顯然在慢慢下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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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繼續往前走,水麵越來越低,直到遠處出現一道近乎金色的光棱,黑色的河水已經低於他們站立的地表。<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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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修不由得用雙手抱住了自己——在黑色的河水退去之後,周圍突然變得極為寒冷,他渾身的雞皮疙瘩全都立了起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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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隱隱覺得周圍有視線凝視著自己,抬起頭,就看見岩洞的頂部畫著無數隻怒目而視的眼睛,每一隻眼眸都散發著深紅色的光,像是活生生的鬼怪。<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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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一道目光,都像是一把劍,直接穿透到他的心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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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修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腳步,在原地打了一個寒戰……這個地方,不管從什麽方麵來說都太過邪門。<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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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他發怔的這段時間,瑕盈已經頭也不回地往前走了十幾步。<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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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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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應過來的青修快步追了上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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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瑕盈已經在馮稚岩的石碑前停了下來,他瞥了一眼近旁的角落——那裏還留著一頂當初紀然忘記帶走的帽子。<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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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來過?”瑕盈輕聲問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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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修一時茫然——他這是第一次跟隨先生到這個地方來,又沒有一直守在這個洞府中,怎麽會知道這個呢?<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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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走上前俯身拾起,拿在手中看了看,“還是大理寺的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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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紀然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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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認得這個。”青修小聲答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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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是在同你說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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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修一怔——可是這裏除了他,哪裏還有旁人。<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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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瑕盈將帽子放回地麵,轉身麵向石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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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十二歲被天道授命時起,我就一直在找徹底讓你停止為禍人間的辦法,十五年了……我終於完成了這個龐大的拚圖。我想我應該是曆代的天道信使中,第一個把事情推進到今日這一步的,是不是?”<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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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片岩洞一片寂靜。<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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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瑕盈低聲道,“我原先一直擔心,擔心這十五年間,我是否完全搞錯了方向,但在看到你借魏行貞之手要斬夾穀衡的時候,我就完全確認了我一直以來的推測——否則,你不會這麽著急出來阻攔。”<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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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修又是一怔——誰借魏行貞之手斬夾穀衡?<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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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生到底,在和什麽人說話……<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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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瑕盈又接著道,“如果你以為憑一句‘難知如陰’就能攔住我,那就錯了,它總歸逃不過幾種可能,要麽是陰屬的修士,要麽是域外幾個夜間之域的妖物……但不管是哪一種,我都準備好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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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至今日,我來這裏再看一眼,隻是覺得,或許你在魂飛魄散以前會有什麽話想說,如果有,我就來聽一聽。”<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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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遭依舊沉寂。<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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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吧,”瑕盈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他低聲道,“布衣之怒,亦可流血千裏,天下縞素……總歸我目的已經達到,現在我要走了,直到最後一刻,都永不再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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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罷,瑕盈轉過身,才要離去,整座岩洞突然微微晃動起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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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晃動的幅度越來越大,數不清的岩石碎屑從高處抖落,一時間灰塵四起。<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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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修抬起手用袖子遮擋住自己的口鼻,他目瞪口呆地望著眼前的一幕——在光棱後方,原本生著幾株雜草的岩壁顫動著改變了形狀,像是一張痛苦的、蒼老的臉。<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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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子,留下來陪我坐一會兒吧。”<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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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枯朽得幾乎像是從另一個世界傳來的聲音自岩石的背後傳來,瑕盈停下了腳步,再度轉身。<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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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張巨大的、枯槁的岩麵在光棱之後浮現。<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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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修不由得四下張望,他忽然覺得四周這些印刻著密密麻麻字符的岩壁褶皺,也一並變得可疑起來,讓人想起被擠壓變形的皮膚。<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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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修驟然覺得腹中一陣惡心,然而瑕盈卻麵對著那張巨大的臉坐了下來——顯然瑕先生並不打算立刻離開這裏。<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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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修忍著心裏的惡寒,在瑕盈身後不遠處蹲著,等候著。<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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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叫……瑕盈?”老人問道。<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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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十二。”瑕盈仰頭答道,“你應該不記得這個名字了吧。”<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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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岩麵笑了幾聲,“……我怎麽可能記得,或許我根本就沒有聽到過。”<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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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應當喊你什麽呢,”瑕盈望著眼前的景象,“馮將軍?還是……姑射山君。”<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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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發出了一聲似有若無的笑聲,整座六符山再一次為之震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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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修警惕地跳了起來,然而瑕盈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他也不敢貿然行動。<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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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麵對眼前的龐然大物,瑕先生似乎毫無懼色。<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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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你的便……”岩壁上的老人低聲說道,“你問自己是不是曆代的天道信使中,第一個把事情推進到今日這一步的……是,你是頭一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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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百年了……會到這裏來的信使,你也是頭一個。”<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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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輕聲道,“你說布衣之怒,亦可流血千裏,天下縞素……是為什麽?你是來向我複仇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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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許一開始是,現在已經不是了。”<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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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老人沉默了一會兒,她的目光短暫地落在瑕盈身上,而後又一次變得空洞,“哦……我看見了……你的家人都死於,天撫六年的弱水之禍——你也是那一年成為的信使?”<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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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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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體又開始抖動起來,老人在發笑。<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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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瑕盈仰著頭,“有什麽好笑的?”<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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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麽多年了,我在笑……”老人低聲道,“都這麽多年了,你們所謂的天道,在擇人禦士的手段上,還是沒有長進——他是不是在那之後告訴你,一切都是曾經的姑射山君死而不僵,意圖顛覆人間秩序,所以頻頻引來弱水之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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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瑕盈麵無表情,“這些事,難道你不認?”<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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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倒沒有。”老人低聲笑道,“沒有一處弱水之禍不是由我而起——沒有辦法,地上的人間太快活了,每一次浮上地表,我都記得。”<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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