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墜崖
  十幾個桃花衛排成一道長線,半飛半跳地向著山下奔襲而去。

  “快!再快一些!”

  小七趴在一個桃花衛的背上,大聲催促著。

  很快,她就在山道上看見了馮六郎的身影——然而,沒有紀然。

  小七叫停,桃花衛們接二連三地停下了腳步。

  她心中一陣不祥,跳下地麵,四下張望,大聲地喊,“紀然——”

  然而沒有人回應。

  在小七的吩咐下,十幾個桃花衛散開去到附近搜尋紀然的下落,這一片山林枝折葉落,到處都是打鬥過後的痕跡,地麵和山石上偶有血跡。

  小七忘記了危險,徑直衝到六郎的麵前,“你把紀然弄到哪裏去了!”

  “胡鬧也要有個限度!”六郎一把抓住了小七的手腕,“跟我回家!”

  “你鬆手!”小七厲聲道,“先告訴我紀然到底在哪裏!否則我今天哪裏都不會去——”

  桃花衛們一時也有些懵,他們看看小七,又看看麵色陰沉的馮六郎——這個年輕人身上帶著許多塵埃與血汙,臉上和手上都有些擦傷,顯然剛剛和人有過一番惡戰。

  爭執中,幾個一直在旁邊靜候的桃花衛上前,擋住了馮六郎,“你又是什麽人呢?”

  “平妖署馮易聞。”

  六郎一手抓著小七,一手取令牌遞給桃花衛。

  桃花衛查看了平妖署的令牌,彼此麵麵相覷,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六郎歎了口氣,帶著幾分歉意望向桃花衛,“我妹妹是不是又給諸位添麻煩了。”

  “那倒也沒有,就是她說有大理寺官員在這裏遇險,”桃花衛打量著六郎身上的戰損遺痕,“不知道馮大人這一身,是……?”

  這邊桃花衛話還沒有說完,就聽見不遠處有戍衛大喊,“山壁下有人!!”

  小七趁著這當口,竭力甩開了六郎的手,向著聲音的來處跑去。

  她探出半個身體往下看——紀然滿臉是血地抓著一截橫生的樹枝,表情有些痛苦。

  為首的桃花衛幾步上前,對屬下道,“還愣著幹什麽?下去救人啊!”

  “大人等等!”最先發現紀然的桃花衛擋住了他的去路,“底下……底下好像有古怪。”

  “古怪?”

  山穀中傳來一陣隱隱的水聲,那應該是穀底的河流。

  太陽快要落山了,整個山穀底下都是一片晦暗,薄薄的霧氣繞在山腰,底下的一切深不見底。

  “岱宗山這邊最近有些邪門,之前已經有好些修士在這邊飛行結果卻莫名墜亡了,這位大理寺的大人看起來也是修士,可這會兒卻抓著樹枝不上來……您說會不會是——”

  “那也趕緊救人!繩索呢?繩索總有吧!”

  “……啊,有。”

  正當所有人忙碌著準備救人的時候,六郎從背後望著所有人。

  他的目光掃了掃此刻眾人站立的這塊石台,腳步輕而緩慢地繞到了石台的另一側。

  “紀大人!抓住繩子!”桃花衛們喊道。

  ““紀然!繩子在你右邊!抓住啊!”

  紀然艱難地揚起頭,已經開始慢慢結痂的血液封住了他的一隻眼睛,但他隱隱能看見高處的小七。

  “快走……”

  紀然試圖開口,但發出的聲音卻沙啞到隻有他一個人能聽得見。

  為首的桃花衛轉過身來,他皺起眉頭,走向不遠處的馮六郎。

  “馮大人,給個解釋吧。”他輕聲道,“為什麽要下這樣的狠手?”

  “私人恩怨,桃花衛也要管嗎?”

  “……我們也不想管,但畢竟令妹手裏有陛下的令牌,那邊墜崖的又是大理寺的人,我們也不能當沒看見啊。”

  馮六郎歎了口氣,“那……得罪了。”

  未等桃花衛反應過來,他口腔裏已經多了一陣腥甜的氣味。

  ……血?

  馮六郎的匕首不知何時又伸了出來,桃花衛看見刀刃上也帶著血。

  ……我的血?

  下一瞬,熱血從他的喉中濺射而出,他幾乎沒有任何反應的餘地,旋即倒在地上。

  桃花衛的兩隻手本能地捂住傷口——六郎的刀直接將他的頸脈連同氣管一切切斷,殘存的呼吸變成一串血泡,從傷口湧了出來。

  這邊的動靜引得更多的桃花衛回頭。

  小七怔住了。

  ……馮六郎,殺了桃花衛。

  ……為什麽?

  他……他要對付的人……不是自己這個假妹妹嗎?

  桃花衛是陛下的親衛啊……

  其他桃花衛已經覺察到不對,立刻掏出口哨打算叫人,然而馮六郎右腳突然頓地,一道裂縫自他腳下延伸,迅速開裂。

  所有人站立的位置瞬間傾斜,哨聲還未吹響,吹哨人就不得不起跳離開這塊正在下墜的巨大山岩。

  然而所有起跳想要飛行的桃花衛很快就發現事情是真的不大對勁——山穀之中的風像是從上往下吹,一股由弱漸強的吸引力從地底傳來。

  六郎縱身而起。

  桃花衛一個接一個地跌落。

  一切發生得都太過迅速,以至於沒有人來的及發出一聲慘叫,隻有山林間呼嘯的北風像厲鬼一樣哭嚎。

  巨岩在幾次搖晃之後終於滾落,那撞擊聲響徹雲霄,整座山巒都為之震顫。

  六郎望向先前紀然所在的位置——那裏隻有一節懸空的樹藤和幾棵裸露著根係的大樹,小七也不知所蹤。

  他俯身跳下山崖,沿著峭壁一路往下找尋,那陣自上而下的風越到穀底越是強烈,而他用以維係平衡的靈力,也變得越來越難以控製。

  峭壁之下的水聲越來越大,直到看見穀底的流水,一路向下的馮六郎終於停下了腳步。

  盡管相隔十幾尺,但他已經感覺到水流的不尋常。

  六郎指尖打了個響指,一簇火苗從他手中燃起,眼前的景象讓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黑色的河水,在他腳下翻騰。

  六郎還想細看,但水流激起的薄薄水霧像是濃煙一樣灼得他睜不開眼睛,吸入肺中的風也帶來一陣焦熱。

  他掰下近旁的一根枯枝,丟進水中。

  然而還未等樹枝接近水麵,它就已經在空中燃起火光,這一點微光很快又被黑色的河流迅速吞噬。

  馮六郎終於意識到黑色河水的危險,他立刻縱身騰躍,沿著原路返回。

  任何人,但凡落在這樣的地方,都不可能活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