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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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車站台上,寒風中站著三個人,中間是許半夏,左右分別是童驍騎與曹櫻。童驍騎是臨時被許半夏拉來的,以壯歡迎的聲勢。所以許半夏還得跟他解釋:“來人都是很好的技術人員,就是我前陣跟你說的東北重機廠鬧事那些相關人員。其中有七個年輕人是剛從看守所出來,直接上火車的,據說還身體很弱。阿騎,還記得去年夏天我去接你的時候嗎?嗬嗬。再一天,就得是前年的事了。”

  童驍騎已知道許半夏與趙壘兩情相悅,心裏一直覺得僥幸,要是趙壘沒有年初那個波折,許半夏可能是得不到好結果的。現在見她一直喜笑顏開,他看著也高興。聽許半夏提起去年夏天那件事,不由笑道:“你送我進賓館那事,我若是告訴趙總,不知他會怎麽想。不過你千萬別告訴野貓,她會與我拚命。”

  許半夏笑道:“怕什麽,趙壘連我對付鴨子都見過,他又不是純情小生。我懷疑郭啟東把太監那事都告訴過他。你的事我不要命了才會去告訴野貓。”

  童驍騎一笑,忽然道:“昨天晚上有人報說太監回家了。我還沒有去核實過,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許半夏聽了,一張臉立刻沉下來,想了一會兒,道:“零二年春節是在二月份吧,看來太監在外麵混得不好,年底才開始,他就可以回家了。阿騎,他最恨你,第二恨我,本來我們也不用管他,一個太監,他能狠得過我們?隻是現在野貓等著生孩子,不能有差池。你別等他在家站穩腳跟,閑著沒事做出什麽舉動,找個辦法立刻趕他走,最好別再有敢回家的心。”

  曹櫻聽得心驚,許半夏的話中東鱗西爪地可以聽出很多內容,怎麽覺得裏麵有什麽江湖味道啊。

  童驍騎聽了簡短地道:“知道了。胖子,等下有空我跟你單獨談些事。”

  曹櫻忙很自覺地走開幾步,裝作過去垃圾桶扔紙巾,然後就待那兒不再過來。許半夏看了她一眼,對童驍騎道:“太監那兒你今晚就叫兄弟們過去,帶把你以前騸他的差不多的刀過去。叫兄弟們少說話,別留下把柄,我們現在家大業大,不能陪太監玩明的。我等下會陪著東北來的客人,可能一天沒空。你是不是要和我說分家的事?”這時,遠遠一聲火車鳴叫,探頭看去,還不見火車頭出現。

  童驍騎見曹櫻走遠,才放心道:“胖子,車隊最先的車子都是你出的錢,後來買的車子,有一半錢是你拿進來的,另一半是前麵的車賺來的,我一分錢都沒出。你真要與我分家的話,這些車子你都拿回去,我就明確隻給你打工,你寧可工資給我高一點。”

  終究是兄弟,與高躍進的想法不一樣,許半夏欣慰地想。此刻火車頭已經可見,聲音越來越響,許半夏知道自己再怎麽說,阿騎可能都不會接受,便大聲在“哢嚓”聲中道:“我新設立公司有風險,萬一有問題的話,我不想一損皆損,所有都賠進去。車隊寫到你名下,碼頭你承包,你那裏經濟獨立,賺的錢也是你拿著。萬一我有個三長兩短,我再問你要。沒問題的話,這些錢你支配。我們兄弟,自己說得明白,也不用寫什麽文書保證了。”在童驍騎麵前,許半夏不會透露高躍進的用心。

  童驍騎心說,這倒也對,他這兒沒什麽說不清楚的。跟著許半夏找相應車廂的時候,大聲道:“這樣吧,我給你寫一份文書,免得萬一以後有什麽問題,野貓與我的孩子拎不清楚。”

  許半夏笑道:“野貓會看中我們這些?問她爹去拿不是更方便?阿騎你別多此一舉。”火車緩緩停下,已經在窗口看見朝外張望的胡工。他們一行來了四十幾個人,七個放出來的及其家屬外,還有幾個胡工說動過來的技術人員。許半夏已經在外麵預備下一輛大客車。

  童驍騎還是堅決地道:“我要寫,一式兩份,到時候公證一下。”

  許半夏不去理他,知道阿騎肯定會寫,不過她是不會據此問阿騎拿回家產的。車停門開,來客魚貫而下,許半夏詫異地看到,有幾個居然是給扶下來的。難道小刀工他們幾個在裏麵受的待遇比她設想的更差?胡工抱著孩子下來,許半夏忙上去接住行李,後麵是扶著一個年輕長須衣衫襤褸男子的小丁和刀工。在胡工的堅持下,一行先回宿舍,等清理完了再去醫院。

  胡工一家上了許半夏的車,其他都上大客,由曹櫻帶領車上跟來的員工安置。車子上路,許半夏才開始說明宿舍的情況:“八套三室兩廳的房子,都在一個小區裏,七家各占一個房間,單身來的都先擠一下剩下的房子。房間裏有基本的家具,因為時間緊,沒好好布置,胡工您看著有什麽短缺的話,直接跟剛才見的小曹說,不用客氣。”

  胡工抱著孩子坐前麵,小孩子初到一個新鮮地方,滿是興趣,嘰嘰呱呱不停,他媽媽在後麵敷衍他。胡工滿臉疲倦,但看著心情比較好,雖然許半夏覺得她此刻背井離鄉,心情應該不會太好,可能是為不讓她許半夏為難裝出來的。胡工微笑道:“小許,你已經安排得很好了,其他我們自己會對付,不能總給你們添麻煩。”

  許半夏故意臉一板,道:“胡工刀工,你們既然到我地盤,就得受我魚肉。你們要有心理準備,每天二十四小時上工,不會放過你們。”說完自己就笑,連小刀工聽著都笑,胡工忍不住輕輕打她一下,這才不說客氣話。隨即許半夏又笑嘻嘻地道:“胡工,我的技術人員還都是小貓兩三隻,您得給我推薦一個好的管理技術部和以後的設備安裝,否則我得請出您披掛上陣。”

  胡工笑道:“這事我已經替你想好了,我就舉賢不避親,推薦我們家小刀吧。他在廠裏的時候已經是全麵負責技術了,老老小小都愛聽他的。”

  許半夏倒是沒想到小刀既是技術標兵,又有人緣,這才是最難得的人才,心中大喜,道:“那好,就這麽定。不知小刀工會不會開車,我先給你配輛專車,其他工程師上下班我買了輛麵包車接送。我的工廠在海邊,與住的集鎮還是有一點距離的。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把七位的身體調養好,有什麽事,都等身體好了再說。對了,胡工,你們的快件還沒來之前,屠虹已經把他寫的揭露文章給我傳過來,等下到家了我給您看,我想您一定會有興趣。”許半夏當時拿著胡工寄來的快件也不打開,直接給屠虹電話報告他們東北有人要來的消息,沒想到屠虹說他已經有草稿,於是許半夏叫他發過來看看,心裏卻是暗自相信了趙壘的猜測,屠虹一定有其他目的,不會是隻給她許半夏出氣那麽單純。不過無論如何,屠虹幫她的忙找設備這事還是值得感謝的。因此這份快件許半夏也不再拆開,外麵套上一隻大袋,鎖在保險箱裏,不準備寄給屠虹。很是有必要脫了自己的幹係,不能讓那些會讓人聯想到她許半夏做手腳的內容流到屠虹手上。誰知道這種養著黑道的人在屠虹他們處心積慮的打壓下會做出什麽反彈來呢。

  小刀工一路上隻聽著母親絮叨這個許半夏如何仁義如何能幹,心裏卻是不怎麽相信,覺得可能是父母的老眼光,一個姑娘家能有多大能耐。但此刻能出來不遭罪已經是好,有地方落腳也是好事,凡事從長計議。出了火車,見許半夏雖隻是一個胖乎乎的姑娘,但指揮起來言簡意賅,一看就是個有魄力的,與母親嘴裏的大好人形象不同,這才有點放心。此刻見她上車就簡單清楚地把大事確定,連專車也都送上,心說,還真是有魄力,心裏受用,於是嘴裏不免客氣了一下:“許總,也不用搞特殊化吧,我跟他們一起坐麵包車就好。等以後做出工作來你再安排。”

  許半夏微笑道:“在其位,謀其政,得其祿,這是天經地義。專車是小刀工所在級別應有的享受。至於以後你坐不坐得穩這車子,得靠你自己做出來了。”

  小刀工立刻聽出話中的分量,他覺得,許半夏恩威並舉,反而比母親口中一味的老好人容易接受得多,這才是企業家應有的態度,他倒反而喜歡這樣的爽快。當下便道:“我會不辱使命。”

  這時許半夏的電話進來,接起一看,原來是東北來的,便做了個噤聲的動作,這才接通。對方那人道:“四十五個人已經交到你手上了,你倒是客氣,當他們寶一樣拿那麽好的大客迎接。”

  許半夏心中一冷,對方果然派人跟蹤著,不知現在後麵有沒租車跟上。當下便微笑道:“押送的幾位兄弟辛苦,需不需要我的兄弟出麵好吃好喝招待幾天?”

  那人道:“你已幫我調虎離山,去掉最難對付的幾個老家夥,後麵的事,你隻要替我管住他們,不要讓他們到處胡說八道就是。還有,我不想在今年春天的時候看見他們回來東北。”

  許半夏微笑道:“您可以讓兄弟們跟著去看看我們的環境,是個世外桃源啊。”

  那人自然明白,所謂世外桃源,就是與世隔絕,當下嗬嗬笑道:“我相信你,因為這是你出的主意。以後來東北找我。”

  許半夏放下電話,便給曹櫻撥去:“曹櫻,你叫大客徑直去工廠,不要去集鎮上的宿舍。你跟他們解釋一下,有緊急原因,到了我會跟他們解釋。”隨即又一個電話給童驍騎,“阿騎,東北有人跟蹤過來,等下我直接帶人去海邊,暫時不暴露集鎮上的宿舍。你找幾個機靈點的兄弟到路上看著,究竟是哪輛車盯著我們,你叫他們盯住了,隻能盯,不要有衝突。回頭我再處理。”

  胡工等在旁邊聽著已經變了臉色,見許半夏放下手機,胡工便小心地問:“他們跟來了?”

  許半夏點頭,道:“不礙事,這兒不是他們的老家。不過我們先到我的海邊工廠避一避,我覺得還是不要給他們知道你們的新住地為好,免得他們以後隨時可以派不三不四的人上來。我的海邊工廠比較偏僻,那裏來往車子少,隻要不是貨車跟著我們,哪輛車是跟蹤的,幾乎可以一目了然。我會叫人盯住他們離開了我們再回宿舍。別擔心,隻是好事多磨。”

  小刀工道:“媽,我說我們火車上說話得小心,你看是了吧,果然有人盯著。許總,我懷疑他們看著我們到地方了就走,不會留太久。”

  許半夏見小刀工腦子清楚,心裏高興,笑道:“他們愛留多久就多久,明天如果還不回去,我就叫阿騎領著他們到海島上去胡吃海喝,喝醉了塞上飛機。到了這兒,隻要給我知道是誰,不會讓他們礙事。不過也是看得出,他們膽大心細,把你們趕出了,還要看著你們紮根在哪裏才放心。也是,他憑什麽相信我呢。”

  小刀工歎氣道:“原來他們的能量可以這麽大。”心裏明白,一段時間內,安全問題還是得仰仗許半夏了。裏麵的日子不是人過的,父母妻子問起來他都不說,怕他們難受,而他自己也說不出口。如果一直在裏麵倒也罷了,出來了,那是死也不願意回去了。

  許半夏一聽就明白,小刀工心中怕那些人了,也好,隻要他怕,以後有的話就跟他說,由他去做父母的思想工作,否則什麽都是她說出來,都快有那人代言人的感覺了。等以後有時間,跟小刀工說一下,那人不希望在春天時候見到他父母等回去。

  因為有跟蹤者而耽擱,真正到宿舍的時候已經天色將暗。可是曹櫻辦事出色,已經一早叫人在門口等候,客廳燈火明亮,冰箱裏是常備菜蔬,床上是厚實的被褥,浴室有全套洗漱用品。實實在在給人溫暖貼心感覺。連許半夏看著都舒服,何況是剛從嚴酷環境中逃出的人們。而後曹櫻又送洗漱後的七個人去醫院檢查。許半夏則是留在胡工的房子,與他們一起吃了頓豐盛的外賣。

  飯後,許半夏坐在那裏打開電視,向胡工介紹這是市電視一台二台三台四台,那是省電視……忽然看到伍建設的鑫盛的畫麵。頓時啞了聲,認真看畫麵。心說這個蘇總動作還真快,才兩周多一點,拍也拍了,電視也上了,對於伍建設這種規模的企業來說,上央視焦點訪談還有點浪費,省台已經夠他吃一壺了。相信蘇總的後續措施還會很快跟上,不會就上個電視算數,肯定是借上電視為由頭,開始整壓伍建設。有好戲看了。當下便打電話給馮遇,叫他也看。兩個人一直連著電話,許半夏隻聽馮遇在那一頭直呼“痛快”。

  放下電話,見胡工與刀工在議論鑫盛汙染的事,一臉憤慨,忙一本正經地道:“胡工,刀工,咱們以後不做那種事,利潤嘛,我們應該問科技要,不能節約環保投入的錢。”趙壘,蘇總,還有眼前刀工胡工的態度,都讓許半夏不敢提起“汙染”這兩個字,“剛才電視放的那個工廠,我跟他們老板熟悉,跟他另一家廠在做生意。那另一家,環保也是做得不怎麽樣。”說完才忽然想起,這個情況也應該告訴蘇總。伍建設兩家廠連坐的話,隻有更慘。

  雖然許半夏已經看淡與伍建設的爭鬥,但一想到他,還是會想起當年她隨馮遇借錢受的羞辱,和趙壘在伍建設手裏受的羞辱,這些雖然已經不足以讓她許半夏自己上陣,扳倒伍建設,但已經足以促使她做一件舉手之勞的事,那就是給蘇總一個電話,把伍建設母公司的汙染源和汙染情況做個簡單描述,蘇總果然如得了寶一般,誰不知道雙保險的好處?但許半夏也想,僥幸,海塗已經被塘渣掩蓋,否則,若是有哪隻看不見的手有意搞她,她怎麽死都不知道。事後才後怕當初的妄為。這世上,總有一些事不可為,有些事做了,一輩子不得安心。

  兩個多小時後,小刀工他們回來,所幸的是,都隻是外傷,調養即可。但許半夏知道那裏麵的內幕,相信小刀工心裏麵的內傷,一輩子都不會痊愈。大家都已安置完畢,許半夏也就不作逗留,告辭離去。路上,她考慮到既然已經與童驍騎說清楚分家,幹脆乘此機會光明正大地審計一下自己的資產,做一個公證,有備無患。往後即使趙壘以前用過的財務經理快嘴告訴了趙壘,她也有話說,隻為分家。許半夏雖然深愛趙壘,但還沒願意到把一半財產歸到趙壘名下。可是簽署婚前協議的話又太傷感情,她覺得除非趙壘提出來,她是不會與趙壘說這個的。

  出門,就給屠虹一個電話:“沙包,今天東北的那些工程師到了,我建議你過來看看,那個慘,七個給抓進去的人,現在沒人扶著走路都艱難。”

  屠虹沒想到許半夏這個時候來電話,笑道:“你是不是忙到現在?我不過來了,我想好好準備一下元旦過後南行要帶的東西。對了,你看看我那篇文章還有什麽要補充的?我讓你調查的你至今沒給我答案。”

  許半夏此刻對屠虹有了防備,心想果然他不會過來,所以將計就計地道:“我今天本來就要給胡工他們看你的那篇文章的,但遇到一些事給忘了,真是可惜,否則你可以過來問他們要第一手資料。你知道,我當時在虎穴狼窩裏待著,怎麽敢在電腦裏留你的郵件,除非我活膩了。對了,今天東北的技術人員過來,竟然有兩人偷偷押送過來,被我發現,晚上才回去,真是囂張,手爪都伸到南方來了。”心說,不知屠虹聽了這話有什麽感想。

  屠虹好久沒說話,半天才道:“這麽囂張?不過也在意料之中,否則拆遷一塊地也不會鬧出那麽大動靜。”

  許半夏幹脆單刀直入: “沙包,你告訴我實話,你是不是準備立刻把你那篇文章發了,然後南行避難?這篇文章不是你一個律師能寫出來的,一定還有會計師參與,是不是他們一起出去避難?我很抱歉,讓你為了我做出那麽多犧牲。謝謝你。”許半夏想套出屠虹的真情,但又怕屠虹起疑,隻有裝出還是一廂情願地以為屠虹是幫她的忙,讓屠虹放鬆警惕,對她說出一些實情。

  屠虹聽了前半段有點吃驚,聽了最後麵一句才放心下來,笑道:“謝什麽,難得也要做件好事,我見不得有人這麽欺負弱勢。我這兒沒關係,南行路上自己晚上住哪兒都還不知道呢,他們想派人押解都困難,再說我們幾個也好歹都是男人。胖子,你也當心一點,即使沒有你提供的資料,這篇文章我們也準備元旦後就發,已經聯係好可靠的編輯。元旦後那段時間你得當心瘋狗咬人。”

  許半夏心想,還是有點良心的,知道提醒她注意,不過這麽看來,趙壘所料不錯了,屠虹還真是另有意圖。看來他早有外出避難的規劃,規劃了還不止一天兩天。不知道他們這麽做是為什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他們公司一定是看準那家上市民企身上有什麽利可圖了。天下攘攘,皆逐利而往。

  放下屠虹的電話,便給趙壘電話匯報。趙壘聽了笑道:“妞,服氣了吧?還是我說得對。對了,今天蘇總來電說伍建設的公司上電視了,你看見沒有?”

  許半夏笑道:“巧得很,我千年難遇地看一回電視,正好是看到這個專訪。你知道我做了什麽?我幹脆把伍建設原先那母公司的汙染也跟蘇總說了,幹脆加個雙保險吧。”

  趙壘笑道:“你這不是要伍建設的老命嗎?不過這麽一來,不知多少人心中稱願了。胖子,你自己千萬別出麵,還有,東北那件事情才真正開始,你最近也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萬一那些人狗急跳牆,咬不到屠虹咬上你,你就麻煩了,這事不要托大。不行就到我這兒來吧,等我回國你就過來,準保沒人找得到我這兒。”

  許半夏歎息道:“我不知多想去你那裏,隻是胡工他們一來,所有事情都要正式啟動了,我真不能走開。春節吧,反正春節我也沒地方去。”

  “我們約定春節。很快了。”確實很快,但是對於熱戀中的人,這段時間直如銀漢迢迢般的漫長。

  漫長的等待,第一天已經讓許半夏難熬。回到家裏與興奮的漂染玩相撲,心裏卻是放不下很多問題。伍建設的鑫盛眼見著被蘇總折騰,她有沒有可能變袖手不管為分一杯羹?胡工他們已來,是緊鑼密鼓地立即開展工廠項目,還是暫時休息過了這個財務年度再說?下一個財年,她是為趙壘而側重工廠,還是為利益最大化而側重貿易?還有那麽多零碎問題,她該如何糾正與高躍進的關係,該如何正確對待分出去的阿騎的車隊,該怎樣完善公司日常管理?還有一個迫切問題,有無改變身份的必要,將自己從原先低三下四的小生意人轉變為符合目前身價的有一定社會地位社會責任感的所謂私營企業家,就跟如今人模狗樣的高躍進似的?所有的思考,都匯聚在迎接新年的前夜,許半夏難得的閑暇時光裏。看來,如趙壘所言,再也不能遇見什麽事做什麽,不能營營役役於具體事務,她得有所放棄,專心於總體規劃。

  她想找人談談。但是,童驍騎一向是最佳聽從吩咐的人,老蘇不是同一級別,馮遇胸無大誌,她不便在馮遇麵前說得太多,以免被誤會成耀武揚威,還有其他朋友,那是不可深談,趙壘又不在身邊。她想到高躍進。不知道這個花花老公子今晚有沒有空。

  沒想到高躍進接到電話就熱情地道:“歡迎歡迎,正包著薺菜小餛飩,你過來一起迎接新年。”

  許半夏至此才徹底明白,她此時想到高躍進,就像高躍進平時找不到人說話想到她一樣,他們兩個臭味相投,說話說得到一塊兒。所以即使相互幹預,相互得罪,關係卻可得以保持。當然,似乎高躍進的心胸比較值得肯定。

  令許半夏沒想到的是,小費也在高躍進的別墅。看到許半夏哈著冷氣進門,她打個招呼,就旋身上樓了。

  許半夏坐下就跟高躍進道:“有個問題想不明白,你把修姐……”

  高躍進聽見“修姐”兩個字,立刻揮手示意停止:“這話不談,你也別管這事。我倒是有事情正好要問你,回來後有沒有考慮買下小山包的事。你有沒有去談一下?”

  許半夏早料到高躍進不願意談修姨的事,本來,將人家扔回虎口,知道內情的人誰都知道這事大大不妥,所以高躍進才不敢讓野貓他們知道。她問過便罷,畢竟修姨不是她的姨,她隻不過喜歡隨時小小打擊一下感覺太好的高躍進。“我也正要與你說這個。最近暫時沒空,剛剛把車隊獨立出來,已經照你的意願劃到阿騎名下。碼頭還是歸我名下,不過低價承包給阿騎,由他自由支配,這麽安排你是不是滿意?”

  高躍進有點尷尬,他打的算盤還是被許半夏看出來了,隻得當作從來沒那種想法似的道:“胖子,那是你們兄弟間的事,我不便說話。不過你把車隊獨立出來也好,我往後架不住辛夷懇求投資車隊,賬目獨立比較容易操作。”

  許半夏鼻子裏冷哼一聲,道:“小山那邊,我回頭想了想,暫時沒有精力去對付它,再說要是沒有好的項目,政府也不會大力配合征用魚塘。還是你出麵比較合適,你談下來,需要我怎麽配合,你盡管說。你時間已經不多,我下月開始造廠房,訂設備,你女婿很快就會沒有停車場。現在我與他各自經濟獨立,不可能一直給他揩油下去,現在如你所願把阿騎獨立出來,你一定已經有妥善安置辦法。”

  高躍進沒想到許半夏反將一軍,隻得道:“這事阿騎知道不知道?你得事先通知他。”

  許半夏笑道:“高胖,你當我是瘟生?”真是,有好處的時候他跳出來離間兄弟,沒有好處的時候他躲回去又要許半夏認清兄弟,她許半夏愛給阿騎占便宜那也是她自己的事,由不得高躍進自以為是來指手畫腳。不過也有一點值得慶幸,總算高躍進從麵子上到心裏都認了阿騎做女婿,知道為女兒女婿考慮了。

  高躍進幹笑兩聲,許半夏既然已經知道,他再耍花招已是沒用:“胖子,你要把麻煩踢給我,總得事先打個招呼,不聲不響,真把廠房造起來了,以後那麽多車子哪裏停去?好吧,小山那頭那塊地我去談,如果談下來,你還是依照原來的承諾,搬去那頭,省得我們還要造碼頭。”

  許半夏淡淡地道:“晚了,我已經測繪做完,建築設計都開始做上了。不過有個折中辦法,你把小山轟了填魚塘,兩塊地打通了,我留出碼頭周圍一塊空地給阿騎的車子調頭,你給我一塊新地做辦公生活區,大家都好。”

  高躍進當然不是吃素的,微笑道:“胖子,你不要得寸進尺,碼頭還是屬於你名下,你不過是承包給阿騎,你當然得提供給他良好的經營環境,否則阿騎可以不要,轉包其他碼頭。碼頭周圍那塊地,當然得是由你安排。”

  許半夏深陷於沙發中笑道:“高總這話滑稽,我這碼頭本就是小本經營的打算,規劃中本就沒有給它留太多空地,承包價也是按此規模計算。我還不是為你心中的大物流計劃做打算,才願意退讓一步,把已經成形的生活區和辦公區遷出去,你倒反而指責起我占你便宜來了,那好,我不占你便宜,我還是照原規劃隻留出一條路,你大可趁現成轉頭承包其他碼頭去,海闊天空,你愛挑哪家就哪家。”抬眼似乎看見有人影在樓梯口一閃,心想小費在上麵偷偷摸摸幹嗎,輪得到她嗎?

  “我這是開門揖盜,今天不該歡迎你來。”高躍進沒法扔一句“愛談不談”,因為這事牽涉到女兒女婿,他和許半夏現在是互相被製。眼看再談下去就是赤裸裸討論誰家割地賠款,頗傷元氣,他隻有虛晃一招,退出戰場,佯笑道:“這事我們現在談得那麽細節還是早了一點,還不知能不能把小山那邊那塊地拿下來。有點冷,我去穿件衣服。”便匆匆上樓,這話就算告一段落。

  忽聽外麵“砰”的一聲,隨即鞭炮如炒豆子一般劈劈啪啪,落地大窗看去,夜空中光彩閃爍,煞是好看。許半夏醒悟過來一看時間,果然已快零點。啊,新年,過去的一年苦樂年華,但願新年一切順利。這時,一個電話進來:“妞,還沒睡?正好,跟你一起跨入新年。”

  高躍進下來的時候,看到許半夏縮在沙發一角,拿著手機喁喁細語,不用說,又是趙帥。眼不見為淨,幹脆去外麵看煙花。樓上是他的小費在落寞地看著煙花。一樣的煙花,不同的心事。終於隔窗看著許半夏說完電話,高躍進也快凍僵,連忙進屋,沒想到許半夏的手機又響,高躍進忍不住道:“那麽煩。”

  許半夏微笑道:“我人緣好。”拿起一看,是阿騎,這才想起今晚的行動,忙問:“怎麽樣?”

  童驍騎道:“你聽見的其中幾聲最響的爆竹肯定是我們弟兄放的。弟兄們踢開他們家院門進到房間,太監已經嚇得臉色煞白,答應天亮立刻離開。刀子都不用留給他。”

  許半夏聽了不由笑道:“這爆竹的主意是誰想出來的,真應該好好獎賞他。幹得好。叫兩個兄弟盯住,務必看他上火車離開。太監也太不中用。我正與野貓爸說話。”

  童驍騎道:“野貓說,不用跟他太客氣,這人一向是拿客氣當福氣的人。”

  許半夏聽了失笑,道:“你早點睡,我有數。”收了電話。兄弟與兄弟老婆都支持她,她還有什麽話說,當然是高歌猛進,繼續猛敲高躍進的竹杠,為童驍騎的事業良性發展引進活水,也不忘自己刮點好處,因為同樣一塊地,高躍進去批比她許半夏去批,進程要快得多。

  高躍進在一邊聽著不是味道,追著就問:“又幹什麽好事?你們能不能手腳幹淨點,與那些混混撇清關係?”

  許半夏笑道:“我本來就是女混混,你還是先與我撇清關係。太監就是被阿騎閹了的人,這種定時炸彈怎能留他在身邊待著?趕他走還是客氣。”才說完,手機又響,一看顯示,嚇了一跳,立刻不由自主坐直了身子,跟高躍進說了聲“更大的混混”,才畢恭畢敬地道:“您好,新年快樂。”

  那邊居然聲音和藹,帶著笑意地道:“我的人回來了,你那邊比一個海島也強不到哪裏去了,嗬嗬,真是世外桃源。新年快樂。”

  高躍進看得大惑不解,什麽人,能讓天不怕地不怕的憊懶貨許半夏這麽恭敬。

  許半夏笑道:“看來我明年廠房落成的時候,得在周圍種上桃樹。有件事想麻煩您行不?”許半夏忽然靈機一動,趁那人高興提出,在得到對方首肯後,道,“我手頭有個人,留在身邊總是顆定時炸彈,想遠遠地送到您那裏修理,不知行是不行?”

  那人聽了大笑,道:“行,你流放他過來我這兒,我會替你看住他。還有什麽事嗎?”

  許半夏心想,明明是你電話過來,怎麽問起我有什麽事來了,但隨即心裏一激靈,難道他知道什麽了?當下便決定丟卒保車,道:“明天我叫一個押解的兄弟帶一件禮物給您。我想,您一定會喜歡。”

  那人笑嘻嘻地道:“許小姐,我倒是希望你自己過來,我帶你去小興安嶺打獵。”

  許半夏忙道:“好啊,好啊,這是我最向往的。”放下電話,才知一場虛驚,原來經此一事,那人已當她許半夏是朋友。而剛才,許半夏還以為他已知屠虹的策劃,試探於她,這才說準備帶禮物上去,禮物正是屠虹電郵給她的文章草稿。那麽,既然是虛驚一場,還要不要換個禮物?許半夏在心中默默推起了沙盤,幫誰,對她更有利?

  高躍進早就不耐煩,見許半夏打完電話還神遊太虛,忍不住大喝一聲:“胖子,幹什麽?又想什麽損招?”

  許半夏正想得出神,被高躍進一喝,也沒怎麽還魂,隻是恍惚地衝他一笑,自言自語地道:“什麽都不如保存自己的實力要緊。身家,性命……”說到這兒,才似是忽然元神歸位,眼睛一亮,道:“怎麽了?你叫我什麽事?”

  高躍進道:“什麽事,你還問我,你這不是要把太監往火坑裏推吧?這事還是瞞住你趙帥哥,否則看誰還敢要你。”

  許半夏微笑著想,一個太監,如果走進小興安嶺嶺區,死了活著都沒人知道。但自己反正是不操這個心了,那人會妥善安置。如此的話,加上不想重機廠複活,以致胡工他們蠢蠢欲動想回,即便是有趙壘的勸解也沒用,那就更離不開那人了。惡人既然已做,那就做到底吧。救那人一把,借此更加拉近關係。屠虹嘛,那就對不起了,出來混,總得預備著可能翻船。何況是他先沒安著什麽好心,各為其利而已。

  想明白之後,才對捧著滾燙小餛飩出來的保姆陽光燦爛地一笑,還送上“新年快樂”,高躍進一直看著許半夏,直覺裏知道這人打的一定是壞主意。把個太監送到連她自己都敬畏的大混混那裏去,還能有個什麽好?一時收起了原本對許半夏的一些輕忽。不過還是被許半夏無數的電話搞得不耐煩地道:“胖子,說說你對阿騎未來的規劃。”

  許半夏不肯被高躍進指責了去,道:“我怎麽對待太監,你怎麽對待你的修姐。但對阿騎,我不知道你肯下多大血本。”

  高躍進最忌諱聽到修姐,見許半夏一再提起,火氣上頭,扔下一句就撇下許半夏上樓:“你不許丟下阿騎不管。你有本事規劃得多大就多大。”

  許半夏看他消失,心中不明,高躍進與修姨之間又發生過什麽,讓高躍進如此不願提起。但今晚的議題基本解決,討得高躍進基本明確的態度。她現在可以不求靠高躍進,但她不能不為童驍騎未來的考慮。背靠大樹好乘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