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第95章

  蘇邈邈從前便聽商嫻提過, 說商家這兩個兄弟無論是脾氣性格還是處事,一貫不是很合得來。

  而直到這天晚上, 她才終於發現, 商嫻這句“不是很合得來”表達得有多委婉了——

  根本起因,是商家父母商盛輝和駱曉君的到訪。

  聽說家裏傭人說商盛輝夫妻兩人到了蘇家莊院外麵時, 商彥都有些意外。

  蘇邈邈第一時間去找江如詩確認。

  江如詩聽了還驚訝地看了商彥一眼, “對,一個半小時前, 我主動聯係了你父母,詢問他們是否有時間, 我們兩家難得聚到一起吃年夜飯。”

  江如詩一頓, 遲疑地問:“當時恰好和你哥哥同在客廳……他沒有告訴你嗎?”

  商彥忍了忍, 額角一跳,“……沒有。”

  蘇邈邈卻忍不住,在旁邊輕聲笑起來, 惹得商彥無奈地側回視線望她。

  江如詩沒多想,隻點點頭。

  隨即她看向蘇邈邈兩人, 溫聲道:“剛剛邈邈不在,老太太遣人過來尋了好幾回。你們既然露了麵,留著悄悄話之後說, 今天畢竟是大年,晚飯前先去老太太房間裏問個安。”

  “……”

  蘇邈邈眼神閃了閃,低頭應下了。

  商彥開口:“我陪你一起。”

  蘇邈邈:“好。”

  江如詩目送兩人,眼見著門就要關上, 她卻似乎突然想起來了什麽。

  “唔,有件事忘了說。”

  商彥和蘇邈邈轉回身:“?”

  江如詩笑意溫婉地望著商彥:“商驍和蘇荷也在老太太房間,你們年輕人多聚聚,熱鬧。”

  商彥:“…………”

  話已出口,木已成舟。

  商彥麵無表情地跟在蘇邈邈的身後,往蘇老太太的房間走。

  經江如詩的提醒,房門打開,一裏一外的兄弟倆對視——商彥毫不意外,商驍看起來也是平素的漠然。

  一眼之後,各自撇開視線。

  一種超越感官的低溫突然在房間裏蔓延開來。

  蘇邈邈:“…………”

  蘇荷:“…………”

  唯一沒什麽察覺、或者說並不在意的大概就是蘇老太太了。

  她身後就是房間裏最溫暖的壁爐,老人腿上還蓋著厚度適宜、花紋漂亮的羊絨毯。

  蘇邈邈的大伯蘇毅民和父親蘇毅清,依次坐在老太太的左手邊。而商驍和蘇荷則在他們的對麵。

  “奶奶,大伯,父親。”

  按輩分問好,蘇邈邈走進房間裏。

  一看到蘇邈邈,蘇老太太麵上的皺紋好像都淡了些,她眼中露出有些焦急又不安的喜悅。

  “邈邈來了?來,來奶奶這邊坐。”

  蘇邈邈頓了頓。

  老人聲音裏有她這一生都不熟悉而不自知的討好,那讓她不忍心拒絕。

  蘇邈邈於是看了商彥一眼,走到了蘇老太太身邊,坐到她右手旁的長沙發上。離蘇邈邈最近的,便是坐在蘇荷左邊的商驍。

  她笑著與商驍打招呼。

  “驍神。”

  “……‘驍、神’?”

  剛抬腳過來的商彥輕眯起眼,居高臨下、目光危險地看著女孩兒。

  蘇邈邈抬頭,眼神無辜:“大家都是這樣稱呼驍神的。”

  商彥:“……”

  商彥麵無表情:“玩IT的也都稱呼我彥神,怎麽從來沒聽你這樣叫過我?”

  蘇邈邈:“…………”

  這個男人可真幼稚啊。

  她卻忍不住笑,“那吳泓博他們還都喊你彥爹呢,我也要隨他們?”

  “……”

  話聲一落,年輕人的對麵,兩位“老父親”投來非常讓人如芒在背的視線。

  商彥:“…………”

  商彥麵無表情地瞥了旁邊的男人一眼,他轉身坐在了蘇邈邈的身邊,堅實地扞衛了女孩兒身旁的“領地權”。

  蘇邈邈自然看到了,她笑著轉過頭,裝作沒看見。

  一場家庭寒暄,在某兩位之間無法忽視的低溫下,匆忙結束。

  傭人們準備好了年夜飯,專程來房裏請他們移步餐廳。

  到了餐廳長桌,蘇老太太坐上唯一的主位。左手邊一排是蘇毅民、蘇毅清、江如詩為首的三位長輩帶著蘇荷、蘇邈邈、蘇宴三個晚輩,右手邊,則是剛到的商盛輝與駱曉君,跟著商驍和商彥。

  駱曉君衝蘇老太太問過安,又寒暄了幾句,才對蘇毅民客氣道:“今晚叨擾親家了。”

  蘇毅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哪裏用得著這麽客氣?隻是這商嫻今晚怎麽不在?”

  一直臉色不太好的商盛輝皺眉。

  駱曉君倒是言笑如初:“她男朋友的母親在國外,聽說最近身體不太好,商嫻前幾天剛巧陪她男朋友去看望了,有事耽擱,還沒來得及趕回來。”

  “這樣啊……”

  商盛輝終於有點忍不住,搖頭歎:“女生外向。”

  他一頓,看了看自己身旁的兩個兒子。

  兩人難得表情眼神都一致——眨也不眨地望著各自對麵的人。

  商盛輝噎了一噎,哼聲:

  “男生更外。”

  一桌人終於都有些忍俊不禁,各自輕聲笑起來。

  連主位上一貫嚴肅的蘇老太太都忍不住笑:“這麽久以來,家裏還是第一次吃一頓這麽熱鬧的年夜飯——讓他們開席上菜吧。”

  吃過年夜飯,趁著長輩們閑聊,商彥拉著蘇邈邈上了三樓的露台。

  露台的燈沒有開,一輪彎月皎潔地掛在雲端。夜裏微涼的風從兩人身旁耳畔掠過去,帶來乘著這夜色與風隱約從遠方而來的歌聲,還有老樹枝椏窸窸窣窣的細碎低語。

  一切都安靜美好,時間緩慢流淌,每一個刹那都像是被拉長到無限。

  直到幾聲吵鬧,劃破了這寂靜。

  蘇邈邈和商彥一齊往樓下看去。

  二樓那塊比三樓整體更外探了幾十平米的露台上,蘇宴領著傭人家的幾個小孩子,拿著一堆煙花類的玩意兒跑了出來。

  “都聽我指揮。”

  蘇宴一本正經——

  “不準爭,不準搶,小煙花燃完之前不許鬆手,違規的打屁股,聽到沒有?”

  蘇宴平常就是“凶名在家”,幾個小孩兒被他管得服服帖帖的,沒一個敢反駁或者吱聲,全都聽話地搖搖頭。

  蘇宴這才滿意。

  手裏一紮一紮的小煙花被他一支接一支點了,遞到小孩子們手裏。夜色裏伴著刺啦刺啦的燃聲,小小一支的煙花亮盈盈的,孩子們跑著跳著,叫鬧得開心。

  夜色被揮舞的煙花棒點亮一條條尾巴,商彥和蘇邈邈並肩站在三樓的露台上,望著樓下的孩子們。

  “想下去玩嗎?”

  片刻後,商彥見女孩兒一眼不眨地望著,忍不住低聲笑著問道。

  蘇邈邈遲疑了下,也笑著搖頭。

  “還是不了吧。”

  商彥:“不喜歡嗎?”

  蘇邈邈側過身看他,漂亮的眼睛彎成了月牙兒。

  “不是,隻是蘇宴現在對你的敵意還是很大,我可不想在新年的鍾聲敲響第一下後,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卻是給你們倆拉架。”

  商彥輕眯起眼,“你這是對我的汙蔑——收拾你那剛滿15周歲的弟弟,我還需要耽擱到0點之後嗎?”

  蘇邈邈樂了:“是是是,你可是‘三中商閻羅’呢,怎麽會需要那麽久,是吧?”

  “……”

  一聽到這個稱呼,商彥都噎了一下。

  幾秒後,他無奈歎聲,伸手輕捏女孩兒的下頜——

  “這種中學黑曆史,能不能不再提了,就做我們的小秘密不好嗎?”

  蘇邈邈欣然點頭,從善如流:

  “當然好啊。”

  不等商彥開口,她又輕聲笑起來,慢慢湊近了——

  “但是有一個問題,埋在我心裏很長時間了。”

  “……?”

  商彥垂眼看她。

  蘇邈邈今晚顯然很開心,小表情都給外豐富,她神秘兮兮地湊過去問:“當初傳聞裏,你這‘商閻羅’的名號由來,是因為你高一那年把一個得罪了你的人打得渾身是血——這是真的嗎?”

  商彥沒有猶豫:“假的。”

  蘇邈邈:“??”

  蘇邈邈:“那學校裏為什麽都傳言跟你有關,而且你自己也默認——更而且,校方也沒有任何一個人出來替你澄清?”

  “因為不是全然跟我無關,而且也不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商彥捏了捏眉心,似乎是因為回憶起那一天的事情而十分的無奈。

  “那天是我逃課,剛好遇見了那個學生。學校南牆有一片金屬柵欄,你應該知道。”

  “嗯,這我知道。”蘇邈邈應聲,“但是這跟那個有什麽關係?你們逃課不都是從科技樓旁邊的矮牆翻出去的嗎?”

  商彥微微皺了眉。

  “那天我懶得從矮牆那邊繞,所以直接到了金屬柵欄那邊。金屬柵欄比較高,但是旁邊有一片斜坡花壇。我是沿著花壇的上邊沿窄路助跑,跳過了柵欄落到校外——被那個人看到了。”

  蘇邈邈更加好奇:“然後呢?”

  商彥:“他很不服氣,模仿了我。”

  蘇邈邈:“再然後……?”

  商彥歎聲。

  “以前在家裏,我們三個都經曆過體能和格鬥方麵的專業訓練。我可以通過受身落地卸掉衝力——而他不僅不會,還在翻過欄杆時被頂端絆了。”

  “那個欄杆高度2米以上,你可以想象他翻摔下來的慘狀。”

  “…………”

  蘇邈邈噎了幾秒,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然後學校裏就傳言是你打的??‘商閻羅’這個名號確實是冤枉你了。”

  笑過之後,蘇邈邈努力繃住臉兒,一副認真求教的模樣。

  “那我叫你什麽好?”

  “……”

  “啊,對了。”女孩兒一拍巴掌,眼睛彎成了月牙兒,“計院頭牌——這個怎麽樣?”

  商彥噎住。

  趁著夜色,蘇邈邈笑得更放肆了——

  “彥神,你聽沒聽過啊,A大有一句特別有名的順口溜——‘四年不能睡商彥,考進A大也枉然’。”

  商彥:“…………”

  幾秒後,商彥輕眯起眼,俯身去捉身前的女孩兒——

  “那真可惜,她們是枉定了,不如你幫她們得償所願?”

  蘇邈邈笑著要跑。

  “不行,你自己說了你是個很傳統的人。”

  商彥把人撈回來,一本正經地開口:“我仔細想了想,既然你迫切要求,也不是不能為你破例。”

  “不要,我沒有迫切要求,商彥你別胡亂栽贓——我隻是替A大的廣大女同胞們表達她們的夙願。”

  蘇邈邈在他懷裏笑開了——

  “所以你聽了到底有何感想啊,大頭牌?”

  商彥氣又無奈。

  “誰是頭牌?”

  “你啊。”

  “那你是什麽?”

  “唔……”蘇邈邈想了想,眼睛一亮,“恩客?”

  商彥:“…………”

  商彥歎聲,“這到底是誰把我家小孩兒帶壞的?”

  蘇邈邈樂不可支。

  這三樓的動靜終於驚動了樓下的蘇宴,還在一片孩子裏的少年頓時警覺地抬眼,借著月色看清了三樓露台上抱在一起的兩人。

  看清的第一瞬間,蘇宴立刻炸了毛——

  “三樓那個,你把我姐放開!”

  “……”

  “我告訴你——我姐還小呢!”

  “……”

  “你不準親她,聽到沒有!”

  “……”

  商彥瞥了蘇宴一眼,嘴角一扯,笑得輕蔑又騷氣。

  “謝謝提醒,弟弟。”

  說著,他俯下身,刻意當著蘇宴的目光,在女孩兒唇上烙下一吻。

  幾秒後,全家都聽見少年懊惱的破音……

  兩人守著月色,直到二樓漸漸歇了孩子們笑鬧的動靜,露台上的夜風也逐漸涼了。

  商彥解開身上長羽絨外套的扣子,雙手一拉,將女孩兒裹進懷裏。

  蘇邈邈一怔,側回身抬眸。

  “我不冷。”

  商彥垂眼看她,似笑非笑的。

  “我冷。”

  “所以你抱緊一點。”

  “……”

  蘇邈邈無奈,卻也聽話地轉過身伸出手,摟住男生瘦削的腰。

  女孩兒輕輕地靠進商彥懷裏,耳朵貼上他的胸膛,聽著裏麵有力的心跳聲。

  幾秒後,她輕輕勾起嘴角。

  “……真好。”

  “什麽真好?”

  “我一直想要跟你一起過個除夕……等了好久好久,終於等到了。”蘇邈邈輕聲道。須臾後,她仰起頭,下頜輕抵住男生的胸膛,她認真地仰著臉兒盯著他發問:“你說,我們會在一起度過多少個除夕?”

  商彥垂著眼,眸裏漆黑地盯了她幾秒。

  然後他低聲笑。

  “這個我不知道。”

  “?”

  蘇邈邈一怔,似乎是沒有料到這個答案,“為什麽不知道?”

  商彥垂下左手,在外套下摸索到蘇邈邈的左手,十指緊緊相扣到一起。

  他仍垂眼望著她,隻隨著十指交握的力道愈發地緊,而慢慢俯身下來。

  商彥輕輕地吻女孩兒的唇角。

  “因為誰都不知道,他能在這個世界上活過多少個除夕夜。”

  他一停,交扣的十指被他攥起。商彥勾著女孩兒的手,在她的手背的無名指上也落下一吻。

  “但我知道,我餘生的每一個除夕夜,都會和你一起度過。”

  “因為你就是我的餘生,邈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