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節
  他將星辰投向了地球,就像曾經年少的時候,少年走著走著,就突然間被施了魔法做出投籃的動作。

  這時楚天的人們發出此起彼伏的驚呼聲:“怎麽已經6月18號了!”

  新曆2020年6月6日,洛林教眾國國家元首、神佑教皇加斯帕德·薩利安·德·洛林攜使者團對楚天聯盟國進行國事訪問,在人們停滯的時間重新開始流動後,日期已到了18號。

  而匯聚著奈亞所說飛升的靈氣,這顆星辰義無反顧地穿越時空,來到1999年的地球。

  在現在的過去,在過去的未來,會有學者們發表名為《天體運行與世界變動之間的周期性關係》。論文裏會說,之所以湳京上空會有“靈氣複蘇,龍脈顯化”,是因為一顆特殊的彗星經過地球並落在了地球。

  這顆彗星被起名為靈王彗星。

  2019年6月18日,從湳京開往雙慶的的輪船側翻,遇難上百人,有三人失蹤至今。

  ——燕京時間2020年6月18日,靈氣達到了峰值。

  這一天,林行韜打完籃球、吃完飯、做完體檢、送走舍友方潮、與許佑新一同回到宿舍裏,他赤腳走到陽台邊,恍惚間看到自己搭在窗台上的手指慢慢透明,月光透過了他的身體。

  他聽見悠遠的龍吟,歲月凝成黃金滴落。

  那龍吟在問,一切結束了嗎?

  當時的林行韜心想:不,一切剛剛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距離正文大結局大概還剩一章,主要總結一下每個人、神,安排後事(滑稽)。

  應該沒什麽坑要填了吧……

  林行韜是規則化身——宇宙的盡頭是規則。

  林行韜是神——科學的盡頭是神學。沒毛病。

  第295章 諸神黃昏(完)

  “結束了。”林行韜回答姬舜。

  在突如其來的沉默中, 一幅畫在林行韜與加斯帕德所在的石板路的盡頭升起。

  加斯帕德說:“我想我知道了這個碎片世界的意義。”

  他們共同看向畫中第一個亮起的人影。

  在大楚,林行韜在雪地裏遇見的第一個人是陳珂樂。

  畫中, 陳珂樂放下曲起的一條腿, 從皇宮的屋簷上一躍而下,像一道迸發的紅色閃電。眉宇間漫過的幾絲暴戾在落地時化為驚愕與驚喜,嗓音微啞,問道:“……老師?”

  他風一般掠過石板路, 停在林行韜身邊,歪頭看了眼加斯帕德,又咧嘴一笑, 轉著方天畫戟, 驟然喊道:“卿卿!”

  女孩“呼”了一聲,刹那間往他們這邊看來。

  她不是畫中韶顏華服、鬢堆金絲、手綰紅綃的模樣, 她拔掉金釵,踢開重履,氣喘籲籲地扶了扶散落的長發,幾乎是雀躍地跳到林行韜的身側,明眸善睞,笑意盈盈,喊道:“老師!”又喊:“大樂!”

  男孩女孩相視而笑,而一聲蒼老的問話遙遙傳來:“我還沒死?”

  是卜果子摸著胡子慢吞吞地踱了過來,看到林行韜時他瞪了下眼睛,隨即親熱地喊道:“師弟!”

  又一掃拂塵,麵對卿卿“果子爺爺”的招呼, 他說:“你們也在這兒——這個金發的家夥是誰?”

  一陣風吹過,吹來了幾聲鳥鳴。蕭合穗便在這時走出,她身披百鳥羽毛編織而成的華麗衣衫,行走間有著烈焰燃燒般的嬌豔,她看了眼林卿卿,又看了眼林行韜,卻什麽也沒對他們說,隻是撫摸著肩膀上的鳳凰,回頭,問:“你還好麽?”

  “嗯。”披著銀色大氅的淩銘煜一邊幫她攏起鋪在地上的裙子一邊回答。他顯然意識到了林行韜與其他人正在看他,但他喉結滾動了兩下,終究別過臉。過了一會兒,他也回過頭,問:“你呢?”

  他身後的王應有些摸不著頭腦地走過石板路,手裏緊緊捏著柄長槍,聞言木訥的臉上露出一個開朗的笑容:“殿下,我挺好的。”

  正在這時,陳珂樂爆發出一陣大笑聲,他拿長戟指著所有人的後麵,囂張叫道:“張況己,你的樣子看上去好極了!”

  張況己“嗵嗵嗵”地踩在石板上,每一步都似乎要踏裂石塊。鮮血劃過了他暗金色的眼眸,他一手持著破天戟,一手暗自摸了摸貫穿身體的大洞,神情看上去有些鬱悶,沒等鬱悶完,他抬頭看見指著他大笑的陳珂樂,怒罵道:“給老子死!”

  他急匆匆地朝林行韜打了個招呼就和陳珂樂打在了一起。貪狼星與七殺星各自綻放光亮,破天戟與方天畫戟撞在一起,冒出滋滋的火花。

  林卿卿並不拉架,一會喊著“大樂加把勁”,一會喊著“張將軍小心”,一會又偷偷摸摸地朝林行韜瞟上兩眼。

  “將軍有傷在身,我來助將軍!”一支箭羽掠過陳珂樂的耳畔。

  衛信疾步走來,長弓上落滿星輝。射完一箭,他抿出一個笑容,朝林行韜單膝跪下,拜道:“陛下!”

  張況己與陳珂樂立馬收手,也跟著利落下拜,聲震天雲。

  幾個人站在林行韜身邊,看是誰接著出來。

  “河伯……不,龍王。”淩銘煜說。

  姬舜還是從地球來到了這裏,白發白衣,神情淡漠地點點頭,也站到了一邊。

  加斯帕德輕聲問他:“你一直在他身邊嗎?”他搖搖頭:“也不是。”

  大家都有些驚奇地看著他們交談。

  “我猜下一個是虞不遮。”陳珂樂說。

  “賭嗎?”張況己揚眉。

  陳珂樂也挑眉,手臂抱胸:“賭你馬。”

  張況己罵了一聲,問:“我馬呢?”

  石板盡頭,本來要走出的人似乎聽到他們的賭約,有些躊躇,於是便被後人給超了。可這兩人都不是虞不遮,陳珂樂“切”了一聲。

  前者是滿臉茫然、下意識堆出笑容的天眼道人,趕超的後者則是一名披著輕紗的柔媚女子。

  “奴家賭坊賭妓畫紗。”她朝著大家行禮。

  有人不認識她,有人望著她若有所思。

  “不會都要來吧?”卜果子說。

  果然,大家熟悉與不熟悉的人全都出現了。

  那被林行韜一劍斬殺的三黑道人、被張況己一戟穿透腦袋的衝和真人、被淩銘煜殺死的太羽真人……他們並未來到林行韜的身邊,而是走到另一邊張望著遠處的風景。

  人越來越多。

  漸漸地,是一大群人一同走下畫卷。

  當虎豹軍出現的時候,王應咳嗽一聲抹了抹眼眶;當蕭府的幕僚出現的時候,蕭合穗神色微動;當西陵鐵騎踏塵而來,張況己得意而呼;當破觀的乞兒出現的時候,陳珂樂與林卿卿便都上前……

  一下子,這裏變得擁擠和熱鬧起來。人聲喧囂,那些曾與林行韜為敵的不知為何自己還能出現,不知自己是否還會消失,那些與林行韜交好的則不時轉過頭來看林行韜。

  “屬下可想念將軍了,將軍身體沒事吧?”

  “卿卿,當女帝是什麽感覺呀?”

  “小姐,我們東陵郡現在變得可繁榮了。”

  “殿下你看,我們的洛王府還在啊。”

  楚天的太子愕然地看著這一切,他隨手拉住一個頭戴星冠,道袍繡有龍鳳仙鶴的道士,問:“你是誰?”

  道士含笑打量他一番,輕鬆撇開他的手,回答:“虞不遮。”

  道士在自己殺過一個紈絝子弟、一個仆人、一個真人的石板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是不喜世俗的紛雜。道士轉身在人群中穿行,一個肌膚雪白、指尖一點紅色的女子又從太子的身邊提著裙角轉過,她輕聲歌唱:“玉呀生東方,掃地入王都。”

  在笑聲、哭聲、歌聲中,楚天的景色漸漸回溯大楚。

  人們看見一條大江從天際滾滾而來,他們認得這條江,這是洛江。

  人們看見一座城拔地而起,他們認得這座城,這是洛水城,是大楚開始的地方。淩銘煜眼眶濕潤。

  張況己與部下們齊笑,指著一郡:“這是我們的家,西陵!”

  蕭合穗也抿開嘴角,說:“這是東陵,楚興之地。”

  然後他們看向王都。

  王都有倒轉的星河,有長龍的燈籠,有滿城的花香,更有大楚的子民。

  王都的花開了百年,而從洛江分支的小湖裏爬出一隻大烏龜,對張況己口吐人言:“琅王此去,何地有幸埋骨?”

  王都的陳家,在陳珂樂曾經坐等了一天的地方轉出一個牽著馬的少年。

  張況己喊馬:“驅霆!”

  陳珂樂喊人:“文軒!”

  陳文軒揮揮手,一指身後圍攏過來的眾多張家人和陳家人。

  湖裏的蓮花們紛紛搖曳,在碧波萬頃、水天一色中,蓮女們出水芙蓉,嬉笑聲驚起遠處趴在岸邊的一隻鱷魚。鱷魚重新投入湖中,旁邊林中有孔雀、白象、獅子、大猴小猴,天空中有喊著卜果子“掌門”的正清門弟子以及一閃而過的鯤鵬。

  王運捏著與王應手中沒有相差的長槍,驚喜地叫道:“王將軍!”張及人左顧右盼,找到正在數人的陳絕纓以及在家人懷中流眼淚的衛小侯爺,這才一昂首,不大好意思地指著自己說:“我,殺破狼。”

  差點亡國的皇帝林鈞睿歎一口氣,對懷裏的麗妃說:“那邊那麽多皇帝都是我的祖宗,別過去,過去要一個個磕頭的。”麗妃牽著孩子的手掩嘴而笑。

  ……

  四百年前的人驚奇地看著四百年後自己的後代和到處亂跑的妖物,四百年後的人驚歎地望著隻活在曆史和異象中的傳奇人物。

  ——這就是大楚的眾生圖。

  加斯帕德也不由為這團聚的場麵露出笑容。

  不管是敵是友,不管是否還存活於現在的曆史中,他們都能夠在這個碎片世界出現,甚至於不影響原本的世界長久地出現,而這就是碎片世界的意義。

  加斯帕德想起林行韜對他說的:[不管這個世界是真的,還是假的,我都會讓它好好存在的。]也想起自己為何出現在這裏的目的:證明自己的心意以及令奈亞背叛諸神。

  他也想起自己並不是一直在冰冷的教堂中沉睡,而是曾經在地球上跳過一次舞。

  他早就該從死亡中醒來……

  洛林現在還好嗎?

  “爸爸。”他聽到兩個孩子的呼喊,他回頭,看見奧德蕾和盧卡斯向他跑來。

  奧德蕾穿著漂亮的新裙子,手裏捧著家裏女仆做好的點心,聲音清脆:“我們給爸爸和弟弟留了兩個!”

  盧卡斯的金發甜蜜地繞在臉頰邊,他眯起笑眼,說:“那是我吃過最好吃的點心。”

  他們分別跑到加斯帕德手臂邊的時候,加斯帕德一怔,旋即眼眶微微濕潤。

  他看到林行韜對他張開手臂,於是他們擁抱,加斯帕德說:“我愛你。”然後也將兩個早夭而被忽視的孩子抱在臂彎裏。

  兩個孩子快樂地探出頭,看著林行韜,臉微微有些發紅,遞出點心。

  林行韜抬起頭,看到地球上,靈能基地裏,葉飛宇正在和大屏幕打招呼:“喂喂喂,看得到嗎,我是參與異世界通訊測試的工具人葉飛宇,旁邊的是莫得感情的工具人二號王熙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