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
  再前行十數步,就見城中一座高台,刻著“祭星台”三個字,台上擺著香案鼎爐,四周還插著繡金旗幟,青龍白虎朱雀玄武。

  謝玄一躍跳上,四麵正對四座殿宇,從高台望見先進城的那些人,正從四座殿宇中往外麵搬東西。

  有的脫了衣袍,兜著金銀珠玉往外奔逃,有的相互拉扯,衣袍一裂,寶石滾地。

  謝玄見了皺皺眉頭,他手搭涼棚,遠眺四邊城門,方才他們是從死門入,該從生門出,可他環望一周,隻見城牆壁上光滑無痕,該是城門樓的地方被玉壁遮擋。

  正覺得古怪,就聽見“隆隆”聲響,北鬥死門的石壁緩緩落下。

  謝玄一躍而下:“門要關了!”

  鄭開山幾人一聽,紛紛想逃出去,老道士攔住他們:“不能出去。”

  一共四道門,三道緊閉,這一道還緩緩闔上,不從這裏出去,又從哪裏出去?

  不等他們發問,就有人往北門跑,玉門落下十分緩慢,這些人抱金戴玉,身上腰上纏著十數條玉帶,手上臂上套滿了戒指金釧,還有人穿著不知從哪裏翻出的錦袍玉冠。

  遙遙跑到門邊,一隻腳還沒邁出城門,人就先已經大笑起來,還衝鄭開山身邊兩個鏢師嚷嚷:“趙兄弟,裏頭許多東西,你趕緊拿一些去……”

  話音未落,頭顱滾地。

  方才立在城門兩側的金甲神兵,高舉刀斧,手起刀落,殺人之後,又退回到城門邊。

  金銀珠玉,散落一地,錦袍裹著的肉身,沾地便隻餘下一層人皮。

  門前滾落了三四顆頭顱,他們這才想起,刀早就已經扔進玉殿中了,幾人齊心協力,想從金甲兵丁刀下逃走,又如何逃得出去,十好幾人,頃刻就死了一半。

  鄭開山不忍手下兄弟這才殞命,攔住他們道:“那道門出不去。”

  於是便有人拋下財寶,生怕被困在城中,看著頭顱熱血,舍不下也得舍,可還是沒用,那些兵丁一個都不放過。

  直到玉門緩緩闔上,也沒有人能逃出去半步。

  諸人直到此時方才如夢初醒,撇下寶物又圍攏到老道謝玄的身邊,恐懼占據上風,目中赤色漸退:“小兄弟,咱們怎麽逃出去?”

  謝玄在人群之中搜尋呼延圖的身影,他既進得來,就能出得去,隻要找到他,就能找到出去的辦法。

  “你們可曾見過呼延圖和矮子兄弟?”

  諸人紛紛搖頭,方才搶紅了眼睛,隻能瞧見金銀財寶,又怎麽會去注意別人,隻是四座宮殿藏的東西都不一樣。

  一座滿是刀劍甲衣,一座藏著穀糧美酒,一座是金玉寶石,正對著祭星台的那座宮殿,是玉雕的寶座。

  聽見美酒,把老道士肚裏的酒蟲勾了起來,他咽咽唾沫:“既然如此,大家分頭去找,找到之後相互報信。”

  謝玄瞧他一眼:“前輩,殿中寶石要人命,美酒說不準也一樣要人命。”

  老道聽了,麵皮一抖,他平生除了酒,一無所好,真要見了酒壇,非得拍開了聞一聞,都聞一聞了,說不定還要嚐一嚐。

  最好就是不見不聞不嚐,別勾起心中饞念,他歎息一聲,猛喝兩口葫蘆裏的酒,對諸人道:“先找到呼延圖。”

  刀劍金銀和美酒都不是呼延圖心中所想,他大費周章進城來,想找的是飛星術。

  小小輕輕扯一扯謝玄的手指頭,輕聲道:“地上的血跡不對勁。”

  才方死過這麽多人,血跡飛濺在白玉壁上,地上更是一灘一灘殷紅,玉壁上的血跡往向下流,而青玉磚上的血跡卻水隱無蹤。

  幾人都已經被同夥的慘死嚇破了膽,發著抖道:“難道,難道這石頭吸人的血?”

  謝玄仔細去看,手指頭搓了搓玉石板,搖搖頭:“不是,這血沁下去了。”

  玉石板下就是土層,血珠順著玉石往下流,沁到土中也是應當,但不該流得這麽快。

  玉石板上的星辰玉刻中還留下零星血跡,謝玄眉目一動,驚詫出聲:“老前輩,你來看看,這玉

  板是不是在動?”

  兩塊相鄰的玉板上都該有血跡才對,可一塊在謝玄腳下,一塊卻離他有半步遠。

  老道士低頭細看,又抬頭望天,感歎一聲:“這地,在依星盤而動。”

  商王殺戮雖重,又建此白玉城,死後還在做登基當皇帝的美夢,可能讓這城隨星圖變幻移動,也是天縱奇才。

  老道感歎過後,皺眉道:“若是我料得不錯,那這城門在星圖轉到南鬥上生星時,城門便能開了。”

  既然生門能開,這些人也不必再去找呼延圖冒險。

  老道卻是為了呼延圖而來,他讓眾人留下,自己去找呼延圖和矮子兄弟。

  謝玄看了小小一眼,小小對他點頭輕笑,二人緊緊跟上,老道士回頭一望:“你們這兩個娃娃跟來作甚,那人可不好對付。”

  謝玄笑了:“就是不好對付,晚輩們才來給老前輩打個下手。”

  老道翹著胡子要笑,又生起了悶氣,這樣好的徒弟,偏偏就是別人的。

  他沉吟片刻問道:“你們倆的師父道號叫什麽?”能不能打個商量,均一個給他。

  四下無人,謝玄看向老道,老前輩一路相幫,不該瞞他,可此事要緊,又不能全盤告知,輕聲道:“我們倆的師父,被紫微宮通緝,待有一日替他洗刷冤情,再向老前輩報上道號。”

  作者有話要說:老道士:???這徒弟我更想要了!

  第50章 搶徒弟

  謝玄知道老道嫉惡如仇,追擊呼延圖隻為了清理門戶,有些擔憂自家師父被道門通緝,叫他看起。

  誰知老道一下樂了,他如今看謝玄是一百個順眼,擺擺手道:“這有什麽,紫微宮的規矩多如牛毛,沒被它通緝過,就不算入了道門。”

  小小圓眼微張,老道一見哈哈大笑,他在這當口竟有了些講古的興致:“紫微宮哪一間牢房我沒呆過?那流沙房建得兩麵厚牆,中間灌上流沙,防著咱挖牆逃生,隻要破一個洞,牆中沙便倒灌進屋內,要敢逃獄,就讓你氣悶而亡。”

  這些奇事,謝玄從未聽過,一時好奇:“那老前輩是如何逃脫的?”

  老道胡子一翹,麵有得色:“這個嘛……”

  才說了三個字,就聽見殿中有細響聲,往前幾步,玉雕王座下有一階玉梯,向下延伸,聲響就是從下麵發出來的。

  幾人對望一眼,看來呼延圖找到了藏寶處。

  三人拾階而下,玉階梯兩邊的燈中都倒了燈油,照得甬道明如白晝,幾人方才在城中看慣了白光,也都被這道中燈火閃得流出淚來。

  入口處散落了些飛箭,幾人邁過箭羽,摸著牆壁往下,老道走在最前,出言示警:“別摸實了,我怕這牆中還有未曾觸發的機關。”

  小小從懷中掏出帕子,撕成三片,把三片手帕分給謝玄和老道,將布片遮在眼前,這才覺得眼睛好受了些。

  謝玄那一角帕上繡了一朵小花,他把手帕遮在眼前,牽著小小的手往下。

  呼延圖先到,幾乎將機關都給解了,他們反而一路平安無事,順著燈道鑽進小門,眼前是一方巨大的圓形玉室。

  怪不得玉磚地上的血跡往下沁,原來整個地下都已經挖空了。

  四周立著雕獸首的玉碑,謝玄看了眼最近的那一對兒玉碑,碑上的獸頭是玉狻猊,舉目望去,碑上的玉獸各不相同。

  十八對碑,那是以帝王禮下葬的。

  這不是商王城,而是商王墓。

  小小接連吹滅了幾盞燈火,眼前的白光方才減弱一些,這才瞧清楚玉室中的情狀,眼前是一大塊白玉壁。

  兩邊都有路,各自通向不同的方向。

  謝玄輕身一躍,落地之後道:“是處迷宮。”牆與牆相隔隻可通行一人,望不到邊界,也不知迷宮那頭是什麽。

  圓室頂上也刻著一付星圖,星圖上的星星不知用什麽寶石嵌就。

  東鬥南鬥西鬥北鬥,四鬥星辰用藍色寶石嵌得最大,火光照耀,熠熠生輝。

  這四鬥對應玉室中四道小門,謝玄望了老道一眼:“老前輩,咱們該往哪條路走?”

  他們倆對星圖確是一竅不通,老道原以為謝玄是自謙才這麽說,如今一看是真的不通此道,他皺了眉頭:“怎麽?你們師父沒教?”

  謝玄搖搖頭,師父他自己倒是時常坐在院中,把頭擱在搖椅上,望著天上星辰,可卻從來沒教過他們觀星。

  老道奇道:“紫微真人那個臭牛鼻,最厲害的便是觀星術,什麽煉丹畫符,於他都是小道。”

  說著嘴裏發出笑聲,似是嘲諷,若不然先帝怎麽會尊紫微真人為國師。

  觀星一術,皆看資質,所謂道在師傳修在己,可認星入門是人人都要學的,這星圖上的星辰,紫微宮中道童都該知道。

  老道以己度人,他要是有這樣好的徒弟,那必然要將一生所學悉心教導,偏偏小小謝玄一竅不通,可見師父從沒教過。

  謝玄小小並不知道紫微宮最厲害的是觀星,互看一眼,他們說師父偷了丹書,就是真的在胡說八道了。

  老道幹脆把心中所想說了出來:“要是我老頭子也能得著好徒弟,除了酒葫蘆不能給,要什麽就學什麽。”

  一麵說一麵拿眼睛去看小小謝玄,可這兩個小娃,竟都滿麵凝重,誰也不接他的話茬,老道暗忖,難道是他本事顯得不夠?

  有意顯擺道:“比如禦風術,說是禦風,實則是控鬼,便能日行百裏也不累了。”

  小小眉目不動,就似那戚紅藥馱著他們,不過片刻就飛到了池州境,老道見她意動,賣力鼓吹:“再有五鬼搬財,撒豆成兵,你們必也聽過說書故事,商將軍會的,老頭子也不遑多讓。”

  拚了老命往自己臉上貼金,一邊貼一邊從眉毛底下看謝玄小小的表情。

  這下是謝玄意動,他打小就聽商將軍的故事,二十八宿將排行第一,用兵如神,原來他是真的能撒豆成兵。

  “老前輩,我聽說書時隻覺得玄妙,還道商將軍是紮草人成兵,沒想到真是撒豆成兵。”

  老道臉上變色,差點就要說“你怎麽知道”,趕緊收口,問他:“因何有此猜測?”

  這回答的是小小:“商將軍的兵不怕刀劍,越戰越勇,唯一一次敗績是對方用火攻術,所以不是豆兵,是草人兵。”

  她聲音柔嫩,在玉室中回音,每個字都搔在老道的心上,叫他心癢難耐,見一而知十,這下他可不管那位道兄是誰,非得把這徒弟搶過來不可。

  他瞥瞥小小,覺得這事能成。

  幾人一邊說話一邊尋人,老道看著星圖方位,從東鬥門入,轉過幾道窄道,迎麵撞上了一個拎著長劍的陌生人。

  他還當這幾人與呼延圖是一夥的,劍指為首的那一個:“呼延圖呢?”

  那人也硬聲問道:“什麽人?”

  甬道窄長,老道走在最前,謝玄和小小落在後麵,看不見來人是誰,可這聲音絕不會認錯,竟然在這裏又遇上了朱長文。

  雙方碰麵,朱長文也瞧見了謝玄和小小,眼睛一眯:“好啊,是你們!”

  他深受蛇毒所苦,都賴聞人羽日日替他紮針清毒,這才撿回了一條命,此時撞見謝玄,想新仇舊帳一並算了。

  長劍出鞘,對準謝玄。

  謝玄連劍都不拔:“手下敗將,你是特意跑來送命的?”

  朱長文臉上漲紅,他自知不敵謝玄,可聽見這話依舊覺得受辱,可偏偏此時他一人落單:“小賊,有本事,咱們出去了再戰。”

  謝玄也不欲在這種地方跟他糾纏,要緊的是找到呼延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