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半晌後,兩人吻得同樣氣喘籲籲,同樣虛弱無力。

  步千洐抱著她,兩人俱是無言凝視。

  他的目光深深的,令她覺得有些異樣。可具體哪裏異樣,她又說不上來。

  “你想幹什麽?”破月啞著嗓子道。

  他沒答,他將點了穴的破月放在地上,然後拿起了刀,刀鋒對準了自己的小臂。

  “步千洐你、你瘋了!住手!”破月隻覺得眼前陣陣發黑。

  他的神色卻極為冷酷:“你不是問我讓不讓?我不讓了,現下你不是小容的人,是我的人!我的人就得聽我的!我要你活下去!”

  之後的一切仿佛夢境般迷離,她也分不清真假了。她似乎看到步千洐沉著臉,臉上肌肉輕輕抽搐著,然後他手臂上多了個血洞,刀鋒上多了塊血肉。她拚命地掙紮抗拒,他沉著臉,抓住她的下巴,將那血肉塞了進去。

  她覺得自己要瘋了,真的要瘋了。她要將他的肉吐出來!可他好狠,太狠了,吐出來又塞進去、吐出來又塞進去。終於強迫她吞了下去。

  她大口大口地幹嘔,隻覺得自己如墜地獄。而他從懷裏掏出傷藥,胡亂灑在手臂上。又扯下截袍子包紮得緊緊的。血水從他袖子裏透出來,破月拚命想要推開他,不想再靠近他。他卻是從未有過的霸道強勢,將她死死摟在懷裏,抱著她睡去。

  這一定是一場夢,她想。

  她寧願從來沒認識過他,寧願被他拋棄,也不願喝他的血吃他的肉,而後讓他悄無聲息地死在這片荒漠裏。

  ——

  很熱,全身上下仿佛都在火上烤。

  破月難耐地呻吟了一聲,迷迷瞪瞪舉目四顧,卻隻見漫天黃沙如迷霧,什麽也看不清,哪裏還有步千洐的影子?

  她跑了幾步,忽地發覺手上還拿著什麽,舉起一看,竟是一截血淋淋的斷臂!那手臂修長結實,五指骨節分明指腹有繭,不正是步千洐的手?

  破月一陣強烈的惡心難過,就像有一隻無情的手,死死摁住她的胸口、掐住她的咽喉,她大口大口幹嘔起來……

  破月猛地睜眼。

  周圍一片寂靜,遠處隱隱有稀疏的人聲傳來。

  圓屋頂、帳篷、毛毯。她發覺自己躺在一個蒙古包裏,身上換上了亞麻袍子。周圍暗暗的,微弱的燭火搖搖欲墜。

  她一下子坐起來,四處看,卻沒看到那個令她痛苦牽掛的身影。

  “阿步!阿步!”她啞著嗓子喊道。

  “你醒了,太好了。”一個麵貌敦厚的年輕姑娘,也穿著蒙古族長袍,挑開帳門走了進來,手裏還端著水和熱氣騰騰的粥。

  “這是哪裏?是你救了我嗎?”破月焦急地望著她,“我的同伴呢?”

  姑娘梳著黑亮的長辮,兩頰被曬得通紅:“我叫司徒綠。我們商隊經過沙漠,遇到了你們兩個。這裏是沙漠遊民聚居的綠洲,就帶了你們過來。你的同伴在另一座帳篷裏。”

  破月踉蹌著便要站起:“多謝……多謝……他在哪裏?他要緊嗎?”

  司徒綠扶著她往帳外走,有些嗔怪:“你吃點東西再去看他啊,他比你醒得早,當時是很嚇人,現在沒事了……”

  破月不答,抬眸隻見日頭西沉,晚霞絢麗。前方一汪開闊的湖水,像是落入沙地裏的一塊碧玉。旁邊數十棵細細的綠樹隨風擺動著身姿,青草鋪滿了湖邊的土地,為這遙遙荒漠添了幾分生氣。幾十個蒙古包圍著湖水稀疏林立。湖水一角,一排駱駝背滿了東西,立在蒙古包外,有幾個穿著中原服飾的大漢蹲在駱駝旁抽著草煙,應當就是司徒綠所在商隊了。

  司徒綠邊走邊道:“那日我們還沒到綠洲,便在沙漠裏遇到了你們。當時你的同伴可慘極了,抱著你,你昏迷著。他全身都是血,把我們嚇了一跳。他跪在我們麵前,連磕了好多個頭,隻說兩個字:‘救她。’然後就暈了。他手臂上有幾處傷口,我還以為被狼咬了。後來我爹看了他的傷口,說是刀傷。你們是不是遇到沙匪了?”

  破月怔怔地聽著,腦海中浮現出他當日皮膚皴裂、眉目汙黑、滿身血跡,野獸般往她嘴裏灌血灌肉的樣子。她隻覺得恍恍惚惚,心跳如擂。

  不知不覺,她們走到一個山坡上,坡頂有個蒙古包,她們隔著十幾步站定。

  “好啦,他就住在這裏麵。”司徒綠湊過來耳語道,“我知道他是你的情郎,這幾****沒醒,他每晚都來探你,抱著你坐很久,一動不動呢。他刮了胡子生得好俊……快去快去,記得探完他回來飲粥。”

  司徒綠揮揮手跑下了山坡,破月靜靜立了片刻,才悄聲走過去,掀開了帳門。

  帳內暗暗的,唯有一盞燭火輕輕搖曳。

  一個高大的男子,穿著蒙古族長袍,緩緩轉身。

  破月隻看了他一眼,就愣住了。

  他看起來比之前又削瘦了幾分,平日裏剛毅的下巴,如今看起來都有些尖了。沉黑的眸靜靜地望著她,一動不動。臉色亦是十分蒼白。

  破月的目光從他臉上,移到他手中的包袱裏。

  他一隻手還拿著鳴鴻刀。

  破月原本心裏十分忐忑,夾雜在濃厚難言的情意裏。可見他此時裝扮,她心頭驟然一沉。

  “你又要走?”

  他靜默片刻,聲沉如水:“月兒……”

  破月隻覺得一股寒氣嗖嗖地往上冒,瞬間侵襲全身,心裏變得又酸又澀,堵滯難言。她上前兩步,一把揪住他的衣襟:“難道沙漠裏發生的都是假的?你抱我吻我都是假的?”

  步千洐臉色微變,沒作聲。

  破月隻覺得一股熊熊的無名火,勢不可當地將她的委屈難言全壓下去。

  隻剩怒火。

  被拋棄被侮辱的怒火。

  “步千洐……步千洐……”她狠狠揪緊他的衣服,都快要攥出水來,“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我嗎!”

  她剛剛蘇醒,本就體虛,氣血上湧,眼前頓時一黑。步千洐一把將她摟緊,她定了定神,提起真氣,狠狠一掌打在他胸口。

  步千洐猝不及防,悶哼一聲,倒退兩步。饒是他武功勝過破月,也難受她突如其來的一掌,臉色霎時一白,緩緩溢出一縷鮮血。

  破月看得心疼,可她的氣憤卻因他的甘願承受的模樣,更加強烈!

  “步千洐!我受夠了,我就算被顏樸淙抓回去當奴隸也心甘情願,這輩子也不要再見到你!”

  步千洐臉色一變,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破月猛地一揮,卻沒揮開。他的雙眼沉默而執拗:“別說渾話!我當日決意成全你跟小容,隻因為……”

  “誰要你成全?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怎麽想的,沒錯,我愛你是沒愛得那麽深,從沒到過生死相許的地步。咱們才在一起幾天就分開?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麽,不知道你討厭什麽,不知道你的養父母叫什麽,甚至不知道你跟我在一起,將來會不會吵架,會不會對不起我,會不會讓我失望。

  “可我隻是不想放棄啊!咱們的感情才開了個頭,就被顏樸淙追殺,被那些所謂的天下英雄追殺!怎麽辦?

  “可是愛一個人,不就是應該排除萬難披荊斬棘,直到哪一天實在堅持不了,才放手嗎?那才是愛情啊!你和我都還沒用心愛過,我怎麽能因為一年見不到你,怎麽能因為有別人對我好,就輕言放棄?

  “小容他……他中意我,你不好過,難道我就好過嗎?他那樣一個人,我棄他不顧,我甚至覺得這輩子都虧欠他,因為不能回應他的深情厚意。可我沒辦法啊步千洐,世事豈能盡如人意?他再叫人憐惜,他也是另一個人啊!我當日既然決定跟你在一起,斷無不明不白跟了別人的道理。

  “可是步千洐,到現在你還要讓?到現在你還要走?算了!我放棄了!你走吧,咱們一刀兩斷,互不相幹!”

  破月說到後頭,聲音已然哽咽,體內氣血翻騰,喉嚨一陣甘甜。她強自忍耐,一抬頭,見步千洐正怔怔望著自己,神色極為震動。

  她是真不想再看他一眼,一把將他揮開,轉身拔腿就走。

  有力的大手仿若火鉗,一把抓住她的胳膊。不等她再爆發,他一下子將她帶入懷裏,狠狠抱住。

  “鬆手!”破月嘶啞著聲音。

  可他將她箍得更緊,低垂的俊臉,繃得鐵青。粗黑的眉緊緊擰在一起,雙眸一片難辨的陰霾。

  “你還抱我做什麽?你這個渾蛋!抱自己弟妹做什麽!”

  她提起真氣,一腳朝他膝蓋踢去!步千洐側身一避,身體失重,抱起她就倒在床上。

  高大沉重的身軀,將她壓得死緊,黑眸深深望著她,呼吸低低噴在她臉上。破月眼淚都流了出來:“步千洐!我不要你再虛情假意!放開我!”

  “誰說我是虛情假意!”他低吼道,牢牢扣住她的雙手和雙腿,一低頭,狠狠吻了上來。

  他們從未吻得如此凶殘。

  他將她壓得死死的,火熱的唇舌野獸般在她嘴上亂舔,拚命想要撬開她的嘴。她閉嘴不納,他就捧著她的臉一頓狂親。

  破月被他親得耳根都麻了,怒火更盛,張嘴就咬住他的舌頭。步千洐不躲不避,生生受了,瘋狂地往她嘴裏探。她結結實實咬下,血腥味瞬間遍布兩個人的口腔。他仿佛失去了痛覺,繼續纏著她的舌頭糾纏。

  破月不忍心再咬下去,拚命將他的舌頭往外推。可他一旦得手,哪裏肯讓?鮮血淋漓的嘴重重堵著她,像是要將她的每一縷氣息都吞咽下去。

  過了許久,久到兩人都氣喘籲籲,無力掙紮。

  他終於放過了她的唇,卻依舊扣緊她的雙手,令她動彈不得。

  “你什麽意思?”破月冷冷道。

  “就是這個意思。”步千洐低頭又要吻,破月心頭火起,怒喝道:“我不是由得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鬆手!”

  步千洐沉默片刻,鬆開了她,雙臂卻依舊撐在她身側,高大的身子幾乎完全籠罩住她,漆黑的眸死死盯著她。

  破月呼吸依然急促,轉過身背對他。

  半晌後,聽到後背傳來他緩緩的聲音。

  “月兒,是步大哥渾蛋,是步大哥對不住你。”

  她不吭聲。

  他繼續道:“你方才說的話,我都聽明白了。”他的聲音中帶了幾分自嘲,“枉我以為自己義薄雲天,今日才知,尚不如你這小女子豁達通透。你罵得好,罵得痛快,現下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不是什麽事,都能拿‘義’字衡量。”

  破月聲音有些哽咽:“晚了!我現在不要你!”

  他靜了片刻,卻仿佛沒聽到她絕情的話,柔聲道:“是我的錯,平白讓你受了這麽多委屈。當日我見小容那副模樣,於心不忍。自以為這是兩全的法子,對得住你們兩個。”

  破月:“狗屁!”

  他輕輕抱住她的肩頭:“月兒罵得對,狗屁!都是狗屁!什麽兄弟情什麽顧忌你的安危,都是狗屁、都是借口。說到底,是我沒堅持,是我對不住你。”

  他慢慢將臉貼近:“這些日子我每日對著你,過得渾渾噩噩,我也難受得緊。月兒,步大哥實在錯得離譜、錯得可笑。隻求你再給步大哥一次機會,再原諒步大哥一次,好不好?”

  破月被他說得心都要化了,卻依舊冷聲道:“原諒你?你要我原諒你?好,那我問你,等回了大胥,見到小容,你如何麵對他?”

  步千洐腦海裏閃過慕容那日醉酒後的癡癡告白,心頭隱隱作痛。他靜默片刻,啞著嗓子道:“回去後我同他說。是我對不住他,與你無關。”

  破月聽提到小容,心頭一痛,沉默不語。

  步千洐將她身子翻轉過來,卻見她神色淒迷甚為可憐。他靜靜望著她,慢慢俯下身子,捧著她的臉,又湊了過來。

  “我還沒原諒你……”破月狠狠地別過頭去。

  步千洐已沿著她的臉頰,反反複複親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