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節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11章 死生

  雖在迦葉離世之初, 蕭觀音就已感覺到,母親對迦葉的態度, 似與她多年所以為的並不相同, 但在離開安善坊家中的清晨, 四處尋不著母親, 最終發現母親身在迦葉曾經在家居住的居室,手裏拿著小時候親自給迦葉繡做的虎頭帽時, 她才真正體會到,母親對迦葉離世一事的悲傷,遠比她所想的, 還要重上許多許多。

  離開神都城的清晨,悲沉與傷鬱, 縈繞在每一個離人的麵龐上, 隻是人心所想,不盡相同,摻雜著不同的情愛名利, 一家人, 一同踏上了前往千裏之外崇寧縣的漫長道路,至少, 不幸中的萬幸, 他們一家人,還能守在一起,除了永不會歸來的那名少年。

  原在離去之前,蕭觀音有猶豫地想著, 此一去,或許一世不再歸京,是否要與升平公主告別,但,因先前與宇文清有所糾纏一事,她對升平公主心懷愧疚,已有許久許久,未與公主殿下主動相見,其實,蕭觀音也有疑心,升平公主早已知道她與宇文清的糾纏,因從前常與她往來的公主殿下,也有許久許久,未曾來主動見她,一個心中有愧、不敢相見,一個也並不傳召相見,她們二人,身處同一神都城,其實已有很久未曾會麵,曾經在長樂苑時,彼此親和的妯娌關係,一去不複返,如今之疏遠,似連尋常友人,都已不如。

  最終,切斷她這份猶豫的,是母親的勸阻,母親向佛,待人以善,很少會對人,言出怨詞,但在得知她在猶豫是否要在臨行前,再見升平公主一麵時,斷然勸下了她,並道希望她往後,與皇家再無半點牽連。

  從前與升平公主有交遊時,母親從未勸阻,並對公主殿下本人,不僅沒有絲毫怨意,還曾在與她閑話時,私下慨歎過,如此亂世,身為皇室中人的升平公主,也是位可憐的女子,可現下,母親的態度,與過去截然相反,簡短的言語,似隱含著對升平公主及其背後皇室的怨恨之意,蕭觀音對此不解,而她不解之事,也遠不止這一樁,全家被逐至崇寧縣一事,內裏因由,仍是雲遮霧繞,她有種感覺,真正知曉此事內情的,不是身在朝堂的父親兄長,而是常居佛室的母親。

  或與母親無故失蹤後,所帶回的那個白瓷壇有關,她一直疑心,壇中所裝,或是一人的骨灰,雖然當世葬俗以土葬為主,但有一些不得已的因由時,時人有時也會選擇火葬,置骨灰於壇中,壇中人會是誰,值得母親隨身攜帶,將他|她一起,帶往新的家園……?

  在離京的車馬上時,妹妹妙蓮,向母親問出了這個問題,母親聞問沉默良久,而後輕聲告訴她道:“……是一個……傻姑娘……”

  輕緩的嗓音,如煙霧飄飄渺渺,其中所縈繞的舊事,虛實難辨,隻無盡的悵惘與憂傷,從母親的聲音中,清晰地傳達與了她與妹妹,“……她是一個傻姑娘,因為看出姐姐,內心對家族安排的抗拒,便自奪了那樁婚事……旁人一直以為她厭惡自己的容貌,有些似她姐姐,就連她姐姐,也一直這麽認為,可直到她生命的最後時候,她的姐姐,才從她口中知道,她不厭惡,而是慶幸,因為這份相似,可讓她替姐姐承擔了許多……可做姐姐的,一直以來,什麽都不知道,姐姐……才是最傻的……”

  車廂中的蕭觀音與蕭妙蓮,一時無法從這模糊不清的言辭中,窺知那一件件舊事,隻是見母親神情傷難自抑,分別在左右扶住母親,盡力撫慰,母親輕握住她二人的手,令她們雙手交握在一處,似有話要囑咐她們姐妹二人,但未啟齒,即有淚珠落下,因急馳的馬車搖搖晃晃,不知落到何處,不見蹤影。

  車輪粼粼,揚帶起一道道塵煙,駛出北雍神都城,連帶著將所有的舊事恩怨,都遠遠地留在了身後,一路直向千裏之外的崇寧縣奔去,抵達崇寧縣時,已是月餘後的事了,離開神都城的父兄,成了崇寧縣中的兩名小吏,多年淡泊的父親對此,並無什麽怨意,因在他心中,權勢如浮雲,家人平安,才最重要,而原可青雲直上的哥哥,因這巨大的落差,則難免鬱氣難平,心境沉鬱的同時,念及迦葉之死,無盡的悔恨,將這對權名之事的沉鬱,衝遠許多,兼又有妻兒在側,加以撫慰,哥哥初至崇寧縣時的滿心鬱氣,終隨著時光流逝,漸漸消散了些。

  一家人之中,妹妹妙蓮,原該是心事最少,但,她心有掛牽,常在月夜裏,向神都城方向遙望,蕭觀音知道妹妹是在想誰,也曾與妹妹聊過她所牽掛的人,聊問過他們之前在神都城,究竟如何,每每提起心中思念的那個人,妹妹的雙眸總是晶晶亮的,盛滿了笑意與羞意,令蕭觀音常常看得發怔,真心的喜歡,她如今知道,真心的喜歡,就是這般的,她也憶起了,自己其實早就似妹妹這般,早在還是宇文泓的妻子、還身在長樂苑時,隻是那時她不知道、她不懂得,如今知道了、懂得了,卻已,難有笑意。

  又一夜,見妹妹憑欄望月,蕭觀音走至她的身邊相陪,妹妹倚在她肩畔望月許久,忽地輕輕問了一句,“姐姐,神都城中,有你思念的人嗎?”

  ……有嗎?

  清風明月,夜闌無聲,一聲輕問後,女子一直沒有回答,隻是眸光,不由自主地靜落在了庭中種植的那伽花上,尚不是花開時節,碧葉青翠,在風中輕輕搖曳,人心也似隨之,於風中輕輕曳顫,黑夜白日流轉、四時風花雪月,一日日的時光流逝中,心中對於情愛的迷思,漸釀成一味五味雜陳的情飲,每一日,在心中浮浮沉沉,不知最終落在心底中,將會是何滋味。

  荏苒光陰逝,崇寧縣的生活平靜而安定,與這份平靜和安定相較,遠在千裏之外的神都城,以及整個天下,並不太平,三四載的光陰中,北雍與南雍之間,從邊境頻有摩擦,到真正戰火忽起,大軍侵境,一直想在有生之年,實現一統天下之願的雍王殿下,領兵親戰,欲與南雍霸主爭奪真正的天下之主,可最終,上天之意,卻並未傾斜至北雍,南雍北雍一場大戰下,各有勝負,最終仍是隔江而治,而雍王殿下原就舊疾積壓的身體,因此次親征,更受重創,雖與天爭時年餘,仍是在大業二十一年,病體難支,命懸一線。

  彌留之際,雍王殿下所見的最後一人,並非將繼承大業的世子,也非是相伴半生的妻子,而是一向十分疼愛的最小的兒子——九公子宇文淳,與九公子相見的最後內情,無人知曉,隻是是夜一代梟雄因傷病逝的消息,很快傳遍了北雍,傳遍了天下,一個時代,也像隨之過去,揭開了新的一頁。

  新的北雍,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曾經的雍王世子,如今理所應當執掌大權的新任雍王身上,不過數月,大量朝臣奏請雍王殿下禪代皇室趙氏,道天命所歸、人君之像雲雲,雍王大權在手、多年來又善謀人心,距離北雍帝位,可說僅僅隻剩一步之遙時,卻突遭刺殺,重傷昏迷,驟然間群龍無首、多方勢力明爭暗鬥的局麵下,二公子迅速掌控住大局,壓製住宇文家的內鬥,與外部欲趁亂奪權的勢力,成為了實際意義上的北雍之主。

  盡管眾人皆知,從前癡癡傻傻的宇文二公子,近年來腦子好了些、脾氣也更大了,在行軍作戰上算得上驍勇,在從前先任雍王殿下在世,派下公務時,也能做個七七八八,但,與曾經的世子殿下相比,二公子可謂是螢火之光,難奪日月之輝,誰人也未能想到,他能在形勢驟亂之時,迅速掌定住全局、維持北雍穩定,令外界幾方勢力聯手,曾處心積慮、謀劃數載,原欲以雍王之死、宇文家兄弟內鬥,而禍起蕭牆,推動北雍分裂的計劃,因他這一變數,徹底失敗。

  雍王傷重昏迷期間,大權歸攏於長樂公的同時,刺殺起因漸漸查明,刺殺之人,為原禦史中丞遺孤,此一事,又牽扯到當年一樁舊案,當年,尚是少年的雍王世子,憑查此事,收服人心,人心難求,縱是後來暗查為冤,亦未為之平反,以毀自身聲名,使其父王、世人等對其能力質疑更甚,此一事隨刺殺翻出,諸多舊事,如流水般,接連不斷地被揭露在世人麵前,重傷失權的雍王殿下,再失聲名,從前人人敬仰的世子殿下,不過數月功夫,便已在重傷昏迷中,一切盡失。

  諸事平定,所謂的“昏迷”,也可以宣告終止了,忍等三四載的相思,早已侵蝕入骨,如今大權在握、北雍平定,隻再做完這一件事,便可迎見他的觀音,多年來的明爭暗鬥,令宇文泓的心,混濁不堪,可一想到他的觀音,便心生光明,最後一夜,提酒去送大哥上路的宇文泓,難掩心中快意,而知活不過此夜的大哥,似已接受成王敗寇,看淡生死,緩執杯中之酒,在凝望清澄酒液須臾後,忽地一笑,“……我這一去,黃泉路上,也並不寂寞……”

  他微抬首,看向宇文泓道:“當年你派人至崇寧縣,我又何嚐沒有,隻是秘命不同,授意手下,她與我,同生共死,我既敗了,她也早已活不得,千裏之遙,你將她送得太遠,救不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一章過渡,如之前作話說的,涉及爭鬥會寫得能簡則簡,作者是真沒興趣寫這方麵,作者積極性全點在寫感情灑狗血上了,女主生死是這文最後一盆大狗血,之後就甜甜到結局了,因為越寫越心慈手軟的原因,作者簡化放棄了些原計劃中的折騰情節,將這文集中在了男女主感情發展上,這個手軟情況,真的以前幾篇還從來沒有過,不知為何,就是對本文蕭觀音下不了手唉唉唉……

  感謝在2020-06-04 17:04:58~2020-06-05 16:35:4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多米、夏日抹茶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秋秋 6瓶;欣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12章 新帝

  宇文泓瞳孔驟縮的一瞬間, 宇文清已然抬起手臂,將杯中毒酒, 半滴不剩地, 一飲而盡。

  無暇去思辨宇文清此話真假虛實, 宇文泓立命手下飛鴿傳書, 查探情況,並隨信命當地駐防, 加派人手,趕往崇寧縣,保護蕭觀音, 命令下達之後,再回身看去, 先前麵對生死、仍自氣定神閑之人, 已因毒酒藥效發作,而無法自抑地麵色蒼白、冷汗狂滴,隻, 縱是如此, 他唇際猶浮起清淡笑意,如看天下第一可憐人般, 看著他道:“生, 我不得,死路上,總可得她相伴……”

  原想著到底兄弟一場、半生勁敵,最後送他上路, 留他一個全屍,可這時,聽宇文清說出這早已定下的算計、這歹毒心腸,憂恨如灼的宇文泓,刀剮其軀、生啖其肉的心都有了,未等他怒恨動手,酒中劇毒,已令宇文清說不出話來,劇烈的肺腑絞痛,令宇文清彎下|身去,難以抑製地口湧鮮血,如流不盡的水般,大口大口地噴落在漆色地麵上,盛開似一朵朵灼紅牡丹。

  牡丹黑紅將謝,最後的時候,宇文清仍是在笑,也不知是在笑自己這處心積慮謀算一世、卻到頭來兩手空空的可笑一生,還是在笑同樣求不得、縱得了天下、亦得不到蕭觀音的可憐人宇文泓,隻是冷冷嗤笑,笑著笑著,唇際的嘲意,漸漸地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似是一種真心的期盼,因為這份期盼真心而笑,雙眸亦隨之微微潤濕,似已為這份期盼,等待了太久太久。

  ……從前,他是位高權重的雍王世子,可高處不勝寒,縱被萬人敬仰擁簇,亦覺孤獨,後來,他認識了蕭觀音,於是這份孤獨,愈發錐心蝕骨……

  ……但現在,不會了……往後……他再也不會孤獨了……

  “這幾年,我很想她,現在,終於可以與她相見了。”

  留下在這塵世間的最後的一句話,隱懷著歡喜與期盼的輕顫嗓音,如飄雪落地,靜寂無聲,鮮紅的血霧噴薄而出,落滿了白皙的麵容、素白的衣裳,茫茫一片通紅血色,染紅了宇文泓的全部視線,也讓他原先誌得意滿、對未來滿含期待的一顆心,被冰冷的鮮血全然浸透。

  ……觀音……觀音!!

  不敢抱有一絲懷疑、一絲僥幸,將宇文清之死暫時壓下不發,親自趕往千裏之外的崇寧縣,一路日夜兼程、接連跑死了幾匹駿馬,卻還是晚了,遲了,他宇文泓來遲了,早在他趕到崇寧縣的十天前,蕭觀音就已失蹤,大哥早在幾年前,在蕭家啟程離開神都城時,就已定下了此事,一旦宇文清無力回天,蕭觀音就將身死,大哥安排在崇寧縣之人,這幾年來,所需等做的隻有這麽一件事,他剪除了大哥在神都城、在朝野的全部勢力,卻不知這裏,還埋有一顆暗釘,已深紮在崇寧縣幾年,在這幾年的時間裏,將此事算得滴水不漏,在大哥勢力徹底傾頹、再無可挽回時,已趁蕭觀音一次外出時,繞過他所安排保護的人手,將蕭觀音秘密劫走。

  挖地三尺,終將歹人找出,可所得到的,卻是令人絕望的答案,被劫走當日,她死在崇寧縣外的歸遠河上,火燒舟燃,她在熊熊烈火中,隨殘舟一起墜入冰冷的河水中,葬身魚腹,屍骨無存。

  ……明明已排除千難萬險,充滿希望的未來,就近在眼前,觸手可及,怎肯相信在初初伸出手的一瞬間,猝然天翻地覆,世事冰冷殘酷至此,人間驟變煉獄,令人絕望!!

  不敢相信,不肯相信,縱是將歸遠河水抽幹、將崇寧縣掘地,也要找到他的觀音,可,無論如何找尋,都不見芳影,所能見到的,隻是歸遠河下累年堆積的殘碎白骨,隻是唯有一支如意雲紋玉簪,隨湍流河水,衝至岸邊,是他舊日所贈之物。

  還有那支那伽花、那尊觀音像,昔日他所贈之物,她在離開神都城時,全都帶在了身邊,一同帶至了崇寧縣,在看到她收放在崇寧縣家裏的一件件昔日舊物時,如有萬箭穿心,令宇文泓心痛窒息、鮮血淋漓,那一夜,她在風雪中,一言不發、頭也不回地走進了蕭家,他以為那時驟然知曉澹月榭之事的她,心裏恨透他了,將往日舊情全部拋開,一點都不肯念著他了,卻沒想到,在翌日離開神都城時,她還是將他們的昔日舊物,都帶在了身邊,一件不少地,帶在了身邊……

  ……觀音……他的觀音……

  ……怎能沒有她……他怎能沒有她?!!

  仍是瘋狂地尋找,以崇寧縣為中心,擴大搜尋,幾要整個北雍,都為一名香魂已遠的女子,掘地三尺,連身為至親的蕭家之人,都已接受了蕭觀音不在人世的事實,所有的北雍民眾都知,那個傳聞中傾國傾城的女子,早已香消玉損,可他們的新王,在政權等事上,處處睿明,卻獨獨在此事上,昏蒙雙目,堵塞雙耳,認定蕭觀音還活在這人世間,就在某處,就在某處,他會找到她,一定會找到他!!

  隻是,再堅定孤執的心念,在被一日又一日尋而不得的絕望,如鋒利的刀刃,日以繼夜、永不停歇地狠狠磋磨後,也終不得不一點點地碎裂,不得不絕望地接受眼前鐵一般的事實,最後一絲殘存的希望,那顫顫搖搖,始終不肯熄滅的心火,終為嚴酷的堅冷世事,徹底撲滅,蕭觀音不在了,這世間,再無蕭觀音。

  ……原想著,隻要人活著,有生之年,他總能等到她,總會有法子,使她肯原諒他,再對他莞爾淺笑,再喚他“夫君”……縱是不能,縱終其一生,都無法獲得她的原諒,她始終不肯再對他展顏、與他有所牽連,那麽,退至最後一步,這一生,能遠遠地看著她,也是好的,隻要她好,他就心安,心底最卑微的乞求,已經如此,他願默默地守等她一生,哪怕直到等到這一世之盡,方能等到她再次向他看來,那也值得,卻未料想,原來,他宇文泓,連等待的機會,都不配擁有……

  ……觀音死了……

  這是天下間最殘酷的四個字,每一字每一劃,都像是尖銳的劍刃,錐心刺骨,傷得他皮開肉綻、鮮血淋漓,遍體鱗傷的身軀,一世也不會好了,因為心,就此束縛在寒冷的永夜裏,再無光明。

  真正在心底接受蕭觀音死亡的那一日,無論如何酗酒、都無法借醉逃避事實的那一日,渾身酒氣、醉眸幽深的北雍之主,跌坐在蕭觀音生前的居室前,在望見那條蜷在廊下的黑狗時,混沌的腦海,忽地憶想起新婚那年,在攜蕭觀音同至郊村、遇見這條黑狗時,農人常春曾經說過,此黑犬天生白尾,是克主之相。

  ……是克主之相……

  醉得腳步踉蹌之人,猝然抽出手邊長劍,搖晃著指向了蜷趴在地的黑犬,起初的瑟縮後,察覺到身前之人用意的黑犬,麵對冰冷雪刃寒光,並沒有閃避躲懼,而是更低身地趴了下去,耷拉著雙耳,不做掙紮,昔日晶亮的雙眸,早無光亮,始終等不回主人的它,似已對生死,了無畏懼。

  但最終,要命的寒刃,並沒有斬在它的頸上,而是驟然失力地,落在它的身邊,“叮”地一聲脆響,像是有什麽,也徹底跟著碎了,再也無法凝結修複,永也好不了了。

  ……哪裏是這條狗克了她呢……是他,克死了她……他這天生無人愛的天煞孤星,本就該一世得不到半點溫暖愛意,順從天命地孤獨而死,為何非要去親近招惹她,為何非要向她索求愛意,他害了她,她那樣虔誠柔善的向佛之人,本該受她的佛祖庇佑,平安清靜一世,至死不知傷悲、不落淚水,是他易了她的命,是他害了她……

  ……他克死了蕭觀音……宇文泓……克死了蕭觀音……

  心死在了這一日,所留下的,隻是一具空殼,北境改朝換代,國號為“殷”,殷朝的臣民們,眼睜睜地看著新帝,一日比一日更瘋,雖幸好,這瘋病,暫還沒傳染到涉及江山民生的朝廷政事上,在國家大事上,新帝雖還像位君主,但除此之外,一言一行,毫無人君之像,一日瘋過一日,幾乎每一天,都有新的瘋事,傳遍朝野,令人心憂惶,生怕哪一日,殷朝的皇帝陛下,徹底瘋癲,給整個北境,帶來災難。

  一時,皇帝要滅佛,因所謂佛家,竟未能庇佑一位生來半點惡事未做、心懷眾生、常做善事、一心向佛的柔善女子,令她遭受苦難折磨而死,令北境上下,不得信佛,拆寺毀廟;一時,皇帝又不滅佛,而是在問那些日日受人參拜的佛祖菩薩,是因何善事受人香火後,道他的妻子,是天下第一至善之人,也理應尊為神女,受人參拜,如此令世人瞠目結舌的肆意行事,坐實瘋癲傳言的同時,在有心人的推波助瀾下,越來越多的瘋事流言,真真假假在民間散開,傳遍天下。

  外界流言如沸,而宮中,永是寂寞如雪,夜闌無聲的時候,皇帝親信,會見陛下一人坐在空曠的大殿階上,緩雕著手中一枚木像,木像雕成的那一日,簾後的承安,因關切天子,小心翼翼地大膽看去,見孤家寡人的皇帝陛下,將臉頰貼在那尊觀音像上,挾著熏濃的酒意,沙啞著嗓音,如泣般喃喃自語:

  “……觀世音,南無佛,

  與佛有因,與佛有緣,

  佛法僧緣,常樂我淨。

  朝念觀世音,暮念觀世音,

  念念從心起……念念……不離心……”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喜歡吞刀看虐的讀者,可以把這兒當結局……感謝在2020-06-05 16:35:48~2020-06-06 16:31:3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ugita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13章 夢魂

  如泣如訴的喃喃醉聲, 回蕩在孤寥空曠的大殿之中,似一道又一道無形的枷鎖, 將那階下的男子, 緊緊纏縛在這深深宮闕、這人世之中, 餘生不得歡喜、不得自由, 往日所有的記憶,都成了一柄柄冰冷的尖刀, 在每一刻、每一時,無情地在皇帝心上磋磨,高高在上的金鑾寶座、大權在握的萬裏江山, 他得到了能與她可能擁有未來所需的一切後,卻獨獨失去了她, 皇帝再也等不回他的妻子, 所謂天子,正是孤家寡人。

  孤家寡人的殷朝皇帝,是一日勝似一日地瘋了, 原先一會兒要滅佛拆寺毀廟、一會兒命全國臣民參拜仙逝皇後的皇帝陛下, 忽地開始向佛,不僅向佛, 天下間幾乎所有的教派, 哪怕是邊族所信之教,皇帝都一一地跟著信了,他信仰所有的教派,向天下間所有的教派祈願, 求他的妻子能夠死而複生、回到他的身邊,他命全國上下,不許有人傷害蝴蝶,見蝶類受風吹雨打,應主動庇護之,隻因他的妻子,曾同他講過化蝶的故事,神思狂亂的的皇帝陛下認為,也許仙逝的蕭皇後娘娘,一縷香魂,轉係飛蝶,天下間翩翩飛舞的每一道蝶翼流光,都有可能是她,是他的妻子蕭觀音。

  一時,在宮宴上,大發雷霆,斥責彈箜篌的樂女,樂藝不精,侮辱了這空靈仙音,要將褻瀆仙音的樂女,推出去斬首;一時,又改了主意,道皇後不喜歡他這般,將跪求地上、嚇得半死的樂女,客客氣氣扶起,引至上座;一時,在宴殿中手舞足蹈,癲狂無狀,好像還是從前那個失了心智的宇文二傻子,並道要親自彈曲箜篌,予滿朝文武聽,以助此宴佳興;一時,真坐到箜篌旁了,拂撥樂弦沒幾下,卻又當著宇文皇室與滿朝文武的麵,抱著箜篌,哀聲落淚,泣唱:“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寧不知,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

  飲泣吞聲的一字一句,是肝腸寸斷的相思蝕骨,皇帝是天子,卻也是鰥夫,傾城與傾國,佳人難再得,蕭皇後遠去的香魂,也帶走了皇帝的心魂,向來天子好瓊樓玉宇、好後宮麗人,但北境殷朝的皇帝陛下,卻不愛軒闊殿堂,不愛各色美人,他命人將昔日雍王府長樂苑的一磚一瓦、一草一木,搬移至宮中,以宮中長樂苑,作為日常起居之所,苑內,除心腹近侍外,也無美人相伴,有的,隻是花草蔬果、鶯雀鵝犬,有時,入宮議事的朝臣,可見堂堂北境至尊之地,有群鵝連城一線,浩蕩而過,禦池之內,遊水的不是各式珍禽,而是這一隻隻噗通跳水的大鵝,白毛浮水,紅掌撥波。

  昔年暗中追隨長樂公之臣,皆盼陛下失妻之痛帶來的種種異舉,早早消了才好,而心有不甘、心懷不軌之人,恨不能對此火上澆油,殷朝的皇帝陛下,徹徹底底瘋癲,才最合他們心意,雖滿朝憂灼的表麵之下,是人心各異,但不軌之人,表麵功夫,也得做下,同隨滿朝文武,奏請太後娘娘,勸陛下早日消解哀思,早納新人,早綿子嗣。

  畢竟,太後娘娘,本就最是疼愛次子,豈忍見皇帝陛下,哀瘋至此呢?!

  從前的皇帝陛下,也與母親關係親密,朝野上下原以為,太後娘娘勸一勸,多少能勸住些,但,一眾朝臣寄於太後娘娘的希望,仍是落了空,太後娘娘身為人母的懇求勸解,所換來的,卻是皇帝陛下的怒火,傳聞中說,太後娘娘入宮中長樂苑,勸皇帝早日放下蕭皇後,早日選妃生子雲雲,並特地推舉了幾位裴氏一族內品貌雙全的年輕女子,作為新後人選,一字一句,本都是出自一片慈母之心,外人聽來,都十分感動,可瘋瘋癲癲的皇帝陛下,卻無法體會母後關懷,在一再拒絕之後,忽地發怒,道太後娘娘如今也是守寡之人,既如此熱心於再度嫁娶之事,那他這做兒子的,也為母後再安排一樁婚事,說著就隨手指了一名老奴,道要將太後娘娘改嫁與此人,氣得太後娘娘差點當場昏厥過去,之後直接因此事氣出病來,臥榻難起。

  於是,伴隨著瘋事傳言的,還有皇帝陛下這一令世人瞠目結舌的不孝之舉,由此一事開始,種種不孝之事,在有心人暗推之下,虛虛實實地愈傳愈廣,讓皇帝本就令臣民憂心不安的瘋癲聲名,更加不堪,北境之人,對此隻敢私下悄議,不敢大加閑談,畢竟,傳聞中說,瘋癲不孝的皇帝陛下,性情越發暴戾嗜血,動不動就要殺人,有一夜,忽然犯了瘋病,竟然直接提劍,將身邊之人盡皆殺死,禦殿血流成河,直至天明,就連太後娘娘抱病勸阻,都差點死在皇帝劍下,如此可怖,令人心惶惶不安,怎敢如從前直喚“二傻子”般,對如今的皇帝陛下,在明麵上非議半個字?!

  如此傳言,愈傳愈烈,自也早已傳至南地,與北境之人不同,南地之人在茶餘飯後,已直接稱北地殷皇為“瘋帝”,肆意嘲笑,這些嘲笑聲,到不了殷朝皇帝的耳中,除了機械地處理北境軍國之事,他耳邊回蕩著的,隻有種種昔日之音,莞爾動人的輕輕笑聲、幽婉悠揚的箜篌之聲,他總能聽見往昔的聲響,也總能看見她的影子,就在他的不遠處,僅僅幾步之遙,就可走至她的麵前,就可將她擁入懷中。

  她就在窗下看書、就在庭前蒔花,他總能看見她,一抬頭就是,清澄的陽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衣上發上,為她周身柔攏溫柔光輝,沐染漆發如金,細細的暖風中,她鬢邊的金色發絲輕輕搖曳,如顫顫的蝶須,一下一下地,輕觸在他的心房上,他一步一步地走近前去,引得她抬起頭來看他,就像從前在長樂苑時,知道自己心已開花的他,煩人得很,無事時總愛黏著她,看書不好,看花也不好,總看著他宇文泓,才好呢!

  幻影中的她,一如在長樂苑時,總會放下手中的事情,抬起頭來看他,盈盈秋水眸光,溫柔地落在他的麵上,可他卻心有戚戚、不敢近前了,眼前之景越是美好,他心底就越是清楚,再近前半步,這幻影就將消失,如煙霧散化,了去無痕,連帶著把他的心也掏空了,空空蕩蕩,什麽也沒有,冷風吹過,遍體寒涼。

  白日裏,太過清醒,騙,也騙不了自己,到了夜裏,總是渴望入夢,在難辨真假的糊塗夢境裏,與她得一夜舊日溫存,可,上天不遂他意,他總是夢不到她,自在心底真正接受她死亡的事實後,他再也夢不到她了,一夜夜歇在如今的長樂苑,一夜夜夢回曾經的長樂苑,不管白日黑夜,他總是形單影隻,總是,一個人。

  又一夜,皇帝也不知自己是夜半醒轉,還是陷入了迷恍的夢境之中,在黯淡的燈光下,聞聽有隱隱約約的箜篌樂聲,睜開雙目,趿鞋下榻,循著斷斷續續的樂聲,拂過重重簾幕,一步步地尋走至她曾經在內寫字弄樂的偏室,見室內箜篌猶在,無人彈奏,可樂聲輕緩,若有若無地縈繞室內,就在耳邊。

  似真非真、似夢非夢的深夜裏,他閉上雙目,記憶好似回到那年暮春的夜晚,那一夜,他將她從澹月榭帶回,她彈箜篌以清心寧神,盡管那時與她結為夫妻已有不少時日,盡管他平日已多次聽她彈過箜篌,可那一夜,好像才是真正第一次凝神去聽,真正第一次認真去看,看他究竟娶回了一位怎樣的妻子,認真去想他的妻子,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第一次,她落入了他的眸中,也真正地落入了他的心裏,及後,他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真似曲中所唱連理之枝,每一寸心緒,都與她緊緊纏在了一起,心魂盡已付卿,可卿影,再也無法映入眼簾,心神混沌的皇帝,睜開眼來,見眼前已非暗夜,明晃晃的夏日午後,室外驕陽下,萬物靜寂,室內湘妃竹簾四垂,光影交錯,如藻荇輕漾,伴隨薔薇花影,搖映在叮鈴輕響的水晶簾上,一切安恬美好一如從前,隻是,沒有她,隻是,隻有他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這裏,攜著所有的舊夢,再也回不去的舊夢。

  其實上天,早已為他示警,那個她消失於火海之中的可怕夢境,在最初相識的那一年,即已出現在他夢中,可那時的他,不懂得珍惜,白白浪費了許多光陰,總想著人世長遠,人世長遠,現在想來,她似早已預知了自己紅顏薄命的命運,那年在草垛上望星時,她即已說過,人生不相見,動如參與商,他心覺不詳,拿話駁她,道天涯海角再遠,走上一世,也能相見,她卻幽幽歎道,生離或可再見,但若死別,就無可奈何了。

  ……無可奈何了……

  皇帝從重重疊疊的混亂夢境中醒來時,頭痛欲裂,枕麵已濕,這一日,他因病罷朝,朝臣們望著空空如也的禦座,心思各異,其中不乏有些活絡者,想將女兒姊妹送入宮中,以博君心,助力家族,但,蕭皇後那等人物,起點委實過高過高,什麽樣的女子,才能勉強得入皇帝陛下的眼睛呢?

  一些朝臣,還在蠢蠢欲動地默想時,陛下旨意已下,召蕭皇後之妹蕭妙蓮,入宮覲見。

  作者有話要說:  淡定淡定……感謝在2020-06-06 16:31:31~2020-06-07 16:17: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刀子君 5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第114章 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