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他沒有別的選擇。

  鏟除奸佞和擁她在懷,他全部都要,奈何元慶帝步步緊逼,隻能暫時顧全大局,隱忍不發。

  室內一片寂靜,陸茗庭有種逼仄的窒息感,她好像聽見自己的心碎裂了一大塊,再也無法修補完整。

  她抿了抿櫻唇,揚起一抹譏誚的笑,“我明白了。”

  “三公主出身尊貴,又是天潢貴胄,和你十分相配,我祝你們長相廝守,早生貴子。”

  她的話像是冰冷的利刺,直直插在他心口,顧湛的眸光頓時陰翳,一把將她拖到身前,鉗製住她的雙肩,力道重得幾乎要捏碎她,“陸茗庭,你從來都沒有信過我。”

  她挺直背脊,坦坦蕩蕩迎上他的目光,眼底隱著掙紮,隱著放棄,“顧湛,你放我走吧。明日我便離開顧府,以後咱們橋歸橋,路歸路。”

  “你放心,我不會打攪你和三公主。當初顧府買我花了兩萬兩白銀,我會一分不少的還給你。”

  顧湛手背上青筋暴起,額角突突直跳,靜靜看了她半晌,聲音似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陸茗庭,我勸你收回這句話。”

  陸茗庭擦了擦淚,繼續說,“我是認真的,並沒有和你開玩笑,顧湛,你手握權柄,未來不可限量,我不過是個奴婢,一個玩意兒罷了。”

  顧湛一直珍她重她,處處保全她的尊嚴和體麵,聽著她這樣自輕自賤,心中立刻升騰起一陣三丈高的烈焰,握著她的大掌猛地收緊。

  涼州的事情湧到嘴邊,他正準備和盤托出,又聽她說,“也許從我進京遇到你開始,這一切就都是錯的。”

  顧湛身子一僵,鼻息都艱難起來,他一臉難以置信,森冷地盯住她,“你再說一遍?”

  她輕輕開口,嗓音如平靜的水般緩緩流淌:“我說,我們的相遇是個錯誤。”

  顧湛的鳳眸中頓時掀起大怒、驚訝和羞惱。

  以往二十多年,他斷情絕愛,殺伐果斷,行事從來不會瞻前顧後,他的心堅若磐石,從不為外物所動,可自從有了她,他便有了最大的軟肋。

  她是世上最烈的情蠱,一寸一寸浸染他的骨髓,如今他入了戲,中了蠱,她卻要抽身而退,和他一刀兩斷。

  顧湛怒極反笑,鳳眸裏閃著細碎寒光,俯身捏住她的下巴,“你的意思是……後悔了,是嗎?”

  陸茗庭下巴一痛,仰麵看她,任憑淚水滑落兩腮,滴落尖尖的下頜,匯聚在鎖骨窩裏。

  這十五年漫無止境的黑暗裏,他是一抹亮光,給她暖意和溫柔,也讓她掙紮和煎熬。

  相遇那天,她一襲嫁衣,被惡仆追殺,跌坐在他腳下,緊緊抓住他的蟒袍,把他當做唯一的倚靠。

  如果重來一回,她還敢伸出手,求他救她嗎?

  陸茗庭清楚地知道,她膽怯了,畏懼了,後悔了,不敢再伸出手了。

  她哽咽著點點頭,“是,我後悔遇見你了。”

  顧湛瞬間暴怒,毫不留情地攥住她細弱的肩頭,將她一把甩進床榻深處,掐住細腰把她死死按在床榻上。

  陸茗庭痛得悶哼了一聲,頓時清醒了三分,“你幹什麽!”

  顧湛居高臨下看著她,深邃銳利的眉眼掩在床幃的陰影裏,神情陰陰測測,“後悔了是吧?”

  他咬著牙,聲線裏蘊著凜冬臘月的風霜,“我顧湛不是什麽君子,也不做聖人,到手的東西,便絕不放開。既然你後悔了,覺得遇見我是個錯誤,那就「一錯到底」吧。”

  說完,大手拽著她身上的對襟羅衫用力一扯,羅衫應聲而裂,衣襟上綴著的琉璃扣子霎時紛亂如雨,滾落了一地。

  陸茗庭心中升騰起一股惶然,還未來得及驚呼出聲,男人寬肩長腿的炙熱身子便壓了上來。

  陸茗庭被逼到床角,沒有任何躲閃掙紮的餘地,隻能承受著他的滿腔怒火。

  他常年習武征戰,力道非常人能比,以往對她存著溫柔憐惜,如今一腔暴怒失了理智,連多餘的撫慰都沒有。

  她麵色慘白,指甲深深陷進肉裏,驚駭的幾乎失了聲。

  顧湛鳳眸猩紅如血,俊臉直貼著她的額際,幽幽目光鎖住她不放,聲音是從未有過的冰冷,“陸茗庭,你沒有心。”

  他俯身重重擒住她纖細的下頜,下一刻,便是疾風驟雨一般的磋磨。

  蝕骨噬心的感覺襲來,她打了個寒顫,眼淚都嚇得凝在了臉上。

  他給她愛憐和光明,也給她沉淪和毀滅。

  她蜷起柔弱無骨的小手,不住地發顫,屈辱的眼淚在臉上無聲淌了許久,一顆心如同墜入冰窖。

  她腦子一片模糊,理智所剩無幾。望著他近在咫尺的英俊眉眼,忽然下定了某種決心,展顏笑了下,明豔的麵容上浮現出驚心動魄的瘋狂,

  片刻後,她眼波流轉,伸手摟住他的寬闊的肩頸,嬌聲喚了一句,“夫君。”

  顧湛聽見這聲親昵,身形一僵,心火亂竄,喉嚨嘶啞到極點,重重吻住她的紅唇,“再叫一聲。”

  以往每回在床第間,顧湛都哄著她喚「夫君」,當時她膽怯羞赧,總是咬唇不言,可是現在,她肆意了一回,管它什麽主子奴婢,管它什麽尊卑有序,她隻要他,隻要活生生的他……

  既然是最後一次,就讓她喚他一聲「夫君」罷!

  “夫君……”

  她濕漉漉的杏眼蒙著一層水霧,伴隨著一聲聲的嬌媚鶯啼,淚水潺潺淌下,帶著某種決絕和哀慟。

  顧湛眯起鳳眸,又是一陣翻雲覆雨,風卷殘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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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40 章

  不知道過了多久, 房門一陣巨響, 顧湛麵沉如水地從屋裏走出來。

  守夜的丫鬟婆子們聽聞臥房裏的喧鬧聲,紛紛伏地跪著, 垂著頭不敢多看一眼。

  岑慶看了眼顧湛身上淩亂的外袍,又瞄到他臉上陰鷙無比的神情, 頓時愣怔住了。

  自家主子身處權力漩渦,看遍人心叵測, 性子早就修煉的爐火純青。哪怕在前線吃了敗仗, 別人也從他臉上窺不到一絲一毫的戰況,岑慶已經很久沒過他怒氣外露的模樣了。

  以往這些年,主子殺伐果斷, 說一不二, 冷血無情,不近女色,自從遇到這位陸姑娘,便處處破例、處處顧忌。

  岑慶沉思良久,重重歎了口氣,見顧湛已經走遠,收了心神,忙提步跟了上去。

  ……

  議事廳裏。

  顧湛高坐在上首的楠木圈椅裏,一手支著額角, 眉頭深鎖,他隻要一合上眼,腦海裏就走馬燈的閃現今晚對她做的一切。

  她說“遇見他是個錯誤”, 她說“她後悔了”。

  她讓他的一切用心都成了笑話,讓他的一切愛意都師出無名。

  就連他浴血沙場,命懸一線的時候,都沒有覺得如此難熬過。

  顧湛倏然睜開鳳眸,目光深邃銳利,“岑慶,即刻飛鴿傳書,傳我軍令——明晚起事,誅殺宋賊。”

  岑慶一驚,“將軍!咱們原計劃三日後起事,若是時機未到,提前起事恐怕……”

  顧湛神色一凜,“違令者,斬。”

  岑慶一僵,繼而俯身拱手,匆匆出門傳達軍令。

  顧湛闔上鳳眸,緩緩吐出胸中鬱結的濁氣。

  他身處二品高位,多年苦心經營,韜光養晦,心誌之堅定,絕配常人能比。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朝局波雲詭譎,若要肅清宋黨孽賊,成則名垂千古,敗則淪為亂臣賊子,功敗垂成不過是一瞬之間的事。

  可是他等不得了。

  他聽見她一聲聲喚他夫君,他看見她伏在引枕上泣不成聲的樣子,她的倔強和委屈,讓他瞬間心軟如山倒。

  他要盡快除去宋黨,解除元慶帝的賜婚,然後十裏紅妝,娶她過門。

  顧湛緩緩睜開眼,鳳眸裏滿是疲憊不堪,偏偏眉宇間深重的欲色還未褪去,一張俊臉顯得邪氣非常。

  ……

  這一夜無比漫長,幾乎是在汗與淚中艱難熬過。

  翌日一早,陸茗庭早早地醒了,從錦被中艱難支著身子坐起,珍果聽到了窸窸窣窣的動靜,忙挑開簾子,“姑娘醒了?”

  珍果雙眼紅腫,上前把她輕輕扶起來,看著她一身的青紫,不禁抹起了眼淚,憤憤道,“將軍怎的這麽不疼惜人!陸姑娘這身細皮嫩肉,怎能經得住........”

  陸茗庭眉眼一黯,柔媚的聲線變得嘶嘶啞啞,“莫要再提昨晚的事了。”

  珍果抹了下眼淚,忙道,“不提了,不提了!姑娘,我扶你去沐浴。”

  浴池裏煙霧升騰,陸茗庭整個身子浸沒在熱水之中,望著熱氣蒸騰的平靜水麵,不知不覺便濕了眼眶。

  其實她身體非常不舒服,昨晚顧湛要得狠了,方才走了兩步,雙腿直發顫,一個簡簡單單坐下的動作,碰到某處,酸漲感襲來,她幾乎要難耐的輕哼出聲。

  以往兩人歡好,他總會抱她來浴池沐浴,溫柔地幫她清理,那種珍視的寵愛,叫她恍然覺得,自己在世上並不是孤苦無依的。

  可現在,她找到了親生母親,卻被他拋棄了。

  她真的累了,怕了,一想到他要和別的女人永結同心,她就心如刀絞。

  淚水模糊了雙眼,陸茗庭意似油煎,仿佛掉進了萬丈深淵,四周一片漆黑,看不到一絲一毫的光亮。

  既然身心俱疲,忍不得,恨不得,那便一聲不響,遠遠離開他好了。

  說來可笑,她本來把「尋到親人」當做和他在一起的資本,如今卻成了離開他的底氣。

  陸茗庭閉了閉眼,任淚水撲簌簌落下,隱沒在池水裏。

  ……

  陸茗庭徹徹底底沐浴過,熏幹頭發,在丫鬟的服侍下穿上外衫,鬆鬆挽了發髻,坐於梳妝鏡前。

  銅鏡裏的美人兒眉如遠山,目如秋水,一雙桃花目下頭泛著隱隱青色。

  她生的烏發雪膚,稍微上點脂粉,便豔光攝人,珍果往她鴉青的雲髻上簪了兩支多寶攢珠花、一支雲蝠紋金釵,衝她一笑,“姑娘真是美的動人心魂。”

  陸茗庭勉強笑了下,把目光從銅鏡上移開,吩咐道,“珍果,一會兒我要出門逛逛,你去和莊媽媽說一說,叫她們準備馬車吧。”

  珍果有些為難,“將軍說今日京城有大事發生,不許姑娘出門。”

  陸茗庭臉色一冷,淡淡道,“如今我的話使喚不動你了麽?”

  珍果很少見她這樣冷若冰霜的神情,猶豫片刻,福身道,“婢子這就去準備馬車。”

  陸茗庭撐著梳妝台起身,打簾子來到內室,從紅木箱籠裏拿出一個鏤雕鎏金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