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6章 山川依舊,河海經年
  醫院一樓大廳的燈明亮的很,把外麵的雨夜都照亮。

  也是奇了怪了,之前還是瓢潑大雨,現在卻隻是淅淅瀝瀝,外麵的水窪都不似之前那般高。

  付乘站在大廳裏,看著電梯門開,裏麵走出來的人。

  西裝革履,一身冰冷。

  視線裏的人似乎回到了那一年,他第一次見他。

  那時,他是如何模樣,現在,他便是如何模樣。

  在他眼中,他沒有變過。

  從沒有。

  有許多話想說,有許多的情緒在心裏堆積,卻在看見他那一刻,他什麽話都沒有了。

  他所有的情緒都消散。

  他隻看著他,目光不再動。

  湛廉時走出來,他看著站在前方的人,眸不動,亦不變。

  裏麵山川依舊,河海經年。

  “守著她。”

  這是他對付乘唯一的囑托。

  付乘眼睛動,一股情緒猛然高漲,滲進他眼中。

  他低頭,身子微低:“是。”

  咯吱。

  門開,皮鞋踏進雨水中,他一步步走向前方,走向黑夜,走向光明。

  付乘站在那,保持著身子微低的姿勢,聽著那腳步聲走遠,消失。

  聽著車子發動,車子駛離,聽著雨淅瀝瀝的下,不停歇。

  他久久不動。

  ……

  一個月後。

  柳州。

  “奶奶,堂姐醒了,她醒了!”

  病房外傳來無比激動的聲音,伴隨著奔跑的聲音,林簾睜開眼睛。

  光刺眼,她睫毛下意識的顫,眼睛也跟著閉上。

  但隨著蘇醒,感官意識複蘇,許多記憶泉湧一般出現在腦海。

  她僵住。

  然後,睜開眼睛,緩慢的看這裏的一切。

  不陌生的布置,擺設,就連窗外的銀杏樹都一樣。

  柳州。

  她回來了。

  林簾閉眼。

  候淑德快步進來,而旁邊,一個年輕女孩子扶著她,腳步和她一樣快。

  兩人見床上的人眼睛閉著,並沒有醒來。

  候淑德愣住:“這……不是說醒了?”

  候淑德指著林簾,看身旁年輕女孩子。

  女孩子也愣了。

  “不對啊,我剛剛看見堂姐手動了,難道我看錯了?”

  候淑德皺眉。

  一個月。

  她等了一個月。

  這一個月她無數次的恐懼,就怕林簾醒不過來。

  可現在,希望出現,卻又跟著破滅,她心情無比沉重。

  “誒!醒了醒了!”

  “真的醒了!”

  突然的,女孩子指著林簾,激動無比。

  候淑德一瞬看過去,下一刻,她快步上前,摸林簾的臉,握林簾的手:“醒了,嗬嗬,醒了……”

  候淑德不斷點頭,眼中都生出淚光。

  林簾看著這蒼老的臉,她眼中的後怕,指尖微動,握住她的手,臉上浮起點點的笑:“讓您擔心了。”

  “奶奶。”

  林簾醒來的消息很快傳到湛家。

  柳鈺敏掛斷電話,快步往院外去。

  院外,湛起北杵著手杖,站在院中,看著遠方。

  這一個月,他常常這樣的久站,或者久坐,一個人一呆便是很久。

  除了可可在時,他不會這樣,其餘時候,大多如此。

  候淑德擔心湛起北的身體,讓柳鈺敏回到湛家,好好照看湛起北。

  隻是,湛起北沒有倒下,韓琳卻是倒下了。

  這一病,就病到現在,也沒有好轉的跡象。

  而湛文申辭去了研究院的工作,一邊照顧韓琳,一邊照看湛起北。

  柳鈺敏還沒到院外,剛下樓到大廳,便看見那院外站著的人。

  身形單薄,脊背微彎,那頭上的發,已然盡白。

  柳鈺敏低了頭,步子放慢,走過去。

  “爸,林簾醒了。”

  停在湛起北身側,柳鈺敏低聲。

  這該是一個好消息,值得高興的好消息。

  可這樣的好消息再對比此情此景,便不覺得有多欣喜了。

  湛起北眼睛動了下,麵上長久的一個神色終於變化。

  他轉頭:“醒了?”

  “可還好?”

  聲音沒有了曾經的洪亮有力,有的是淡淡的平靜。

  柳鈺敏點頭:“好,這一個月的調養林簾身體好了很多,不需要再住院了。”

  “那就好。”

  湛起北轉過視線,繼續看前方,恢複到之前。

  柳鈺敏看湛起北,看這張在這一個月裏明顯蒼老許多的臉。

  自廉時進去後,他便坐了一夜。

  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早,他去看了廉時,回來後便這般不悲不喜。

  不知道在想著什麽。

  但她知道,爸是心痛的。

  從小到大,爸就一直心痛廉時。

  現在走到今天這樣的結局,誰都不願,卻沒有任何辦法。

  無力,無奈。

  “今天你去接可可吧,把她送到柳州。”

  “這一個月,孩子很可憐。”

  林簾昏睡,無法陪湛可可,湛廉時亦沒辦法在孩子身邊,那小小的人兒反倒不哭不鬧,特別的乖。

  柳鈺敏告訴她,爸爸生病了,需要養病,時間有點長,不能陪在她身邊。

  而林簾在爸爸身邊照顧他,等爸爸好些了就會回來。

  具體時間,也不確定。

  這要在別的孩子,或者湛可可以往的性子,定然是要問的。

  但她不問,一點都不問,隻說她等著爸爸媽咪回來。

  然後,她便每天乖乖的上下學,不鬧,也不怎麽玩了。

  就連她總是念叨的迪恩弟弟也不聯係了。

  小丫頭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安靜的讓柳鈺敏心疼。

  孩子雖小,但她卻不是什麽都不知道的。

  她知道,知道有什麽事發生。

  但她不敢問,就怕問出來是自己害怕的答案。

  柳鈺敏眼裏生出淚:“好,我去接。”

  “這外麵冷,您就進去吧,小心身體著涼。”

  柳鈺敏抬頭,看著這又是站了許久的人。

  “不冷,我再呆會,你去吧。”

  柳鈺敏唇動,終究合上,轉身進了去。

  劉叔站在裏麵,手裏端著一杯熱茶。

  這一個月,他一直在湛起北身邊,沒有離開過。

  柳鈺敏看著劉叔,把心中情緒壓下:“劉叔,爸就麻煩您了。”

  劉叔搖頭:“沒事,你有什麽要忙的就去,老爺子這有我,不用擔心。”

  柳鈺敏點頭,離開老宅。

  劉叔端著茶來到湛起北身旁,把茶遞過去:“一切都會好的。”

  湛起北神色動了下,一股沉痛從他眼中生出,然後布滿他眼眶。

  “老劉,我這心裏啊,就跟插了把刀子,怎麽拔都拔不出來。”

  劉叔低頭,他想說點什麽安慰眼前的人,卻發現他無論說什麽都沒有用。

  因為那把刀子,拔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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