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京城。

  更鼓響起。

  景仁宮早就有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戚貴妃向來睡得晚, 眼下這個時候剛剛睜開了眼。

  她一醒來,近身的宮女便過來服侍了,貴妃揉著太陽穴,“昨夜又多夢了。”

  貴妃總是多夢, 醒來還能記住一二。

  她想著昨夜的夢, 讓人去請了尚服局的黃尚服。

  黃尚服便是前司衣秦玉紫的師父, 不過她還有個另類的本事, 會替人解夢。

  黃尚服同貴妃們無不交好, 又同貴妃未至富貴的時候便相識,也算是老友了。

  她一來, 貴妃便說起了昨夜的夢。

  “本宮夢到了兄長和心瑜, 兄長在林子裏守著一堆火添柴, 回頭竟然叫不見心瑜了, 你說這是什麽夢?”

  黃尚服常替她解夢,當下聽了便笑了。

  “娘娘這是惦記戚大人和公主殿下了。而且,娘娘夢到了火, 火主財,娘娘所思所想的事會順利的!”

  貴妃聽著不是壞事,點了點頭,“但願。”

  話音一落,外麵就有人探頭探腦有事要說。

  黃尚服見狀非常識情知趣地告辭了, 貴妃讓人送了她一小盒最近貢上來的螺子黛, 黃尚服謝過走了。

  貴妃將傳信的人叫了過來。

  “何事?”

  來人正為亳州之事,是戚之禮的事情, 來人立刻上前附到了貴妃耳邊把事情說了。

  貴妃沉默了一會。

  半晌, 貴妃又問了女兒趙心瑜。

  “心瑜此時在哪?離宮這麽久,也該回來了吧?”

  下麵的人連道, “公主殿下已經進宮了,眼下正在洗漱,過會就來景仁宮。”

  貴妃心下一定,又招了另外一個宮女過來。

  “待皇上下了早朝,便道景仁宮給皇上備了杏仁露,請皇上過來。”

  “是。”

  貴妃打扮了一番,時候已經不早了。

  皇上賞臉來了景仁宮。

  貴妃連忙上去迎接,皇上有幾日沒來了,貴妃細細看著皇上的神色。

  “皇上昨夜睡得不好?可是為太子殿下南巡遇襲之事擔心?”

  她走到皇上身後,熟練地替皇上揉起了太陽穴。

  皇上閉目半晌,緩緩吐出一口氣。

  “算是吧。太子南巡是大事,朕十分看重太子,自然不能讓他重蹈他長兄的覆轍。”

  貴妃品著這話。

  “皇上說的是,那便給太子殿下多調些兵馬過去。南巡大駕兵馬十足,那些宵小也就不敢亂來了。”

  皇上默了一默,“調兵哪是那等容易的事?你不懂。”

  他示意貴妃替他也揉一揉眉心。

  貴妃立刻照做了,笑道,“皇上常說妾身不懂,卻又不說與妾身。那妾身隻能總也不懂了。”

  皇上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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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了一聲。

  “這也沒什麽好說。太子隻是南巡而已,有沿途都司護駕便可,旁的直隸河南等地,有必要調兵過去麽?若他不安,最多給他點兩萬,不過兩萬朕也以為有些多了,不過少了又何必破例?總歸是麻煩。”

  貴妃眨眨眼。

  “兩萬怎麽算多?若是妾身說,怎麽也得五萬人吧?萬一太子到了南麵,有犯上作亂的,太子這五萬兵馬就能立刻征伐,方顯一國太子的威嚴啊!”

  她這話一說完,皇上就睜開了眼看了過去。

  貴妃被皇上眼神掃射,捂了嘴,“妾身說錯話了?皇上莫氣!”

  皇上哼了一聲,“五萬?你想讓他起兵造反嗎?”

  貴妃倒吸氣,連忙跪了下去,“妾身萬萬沒有此意!妾身隻是不懂!皇上息怒!”

  皇上定定看了她一眼,貴妃眼角已經溢出來淚來。

  半晌,皇上終於開了口,“日後不懂不要亂說。”

  “是是是,妾身無知,妾身知錯了!”

  皇上指了一旁的杏仁露,貴妃連忙順勢起了身替他端來。

  貴妃不再提太子南巡的事,溫言細語地伺候了皇上一番,皇上終於麵色和緩了些。

  皇上倒是想起了趙心瑜。

  “朕有些日子沒見小四了,哪去了?”

  貴妃想要替女兒遮掩一下,趙心瑜正好到了。

  趙心瑜剛進景仁宮,手裏還拿著從亳州帶來的枇杷膏。

  她聽說皇上就在景仁宮也嚇了一跳,而皇上已經瞧見了她,招手讓她過去。

  趙心瑜趕忙進屋請了安。

  皇上上下打量她,“拿的什麽?”

  趙心瑜尷尬地將枇杷膏拿了出來,開了蓋子。

  皇上略一聞便板了臉。

  “聞著氣味同宮裏的枇杷膏不太一樣,你又溜出宮了?”

  趙心瑜哪能瞞得了他,一五一十交代了。

  皇上嘖嘖,瞥了貴妃一眼。

  “亳州?一個未及笄的公主能私自溜去亳州?!你們母女兩個可真是大膽!”

  貴妃也連忙請罪,皇上還是將兩人訓斥了一番。

  “她是個公主也就罷了,若是封了藩王私自出藩,那可就是大罪了!”

  趙心瑜想起在亳州見得襄王,心嚇一跳,緊緊閉了嘴。

  皇上卻又道,“到了秋日就該及笄了,該給你選駙馬了!莫要再亂跑!”

  趙心瑜心下一急,“兒臣還小呢!太子都還沒大婚!”

  皇上哼笑,“你還同誰比較?你是女子,太子又非是女子!況且太子已經定親,年底也要成親了,你呢?”

  趙心瑜撅了嘴,皇上又點了貴妃,“你一個做母妃的,好好上心些!這些事還要朕操心嗎?”

  貴妃連連應下。

  皇上也不同她們母女廢話,離了去。

  趙心瑜撲到了貴妃身上,“母妃,我不選駙馬!”

  貴妃拍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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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你父皇說得對,是該選了!”

  趙心瑜不情願地糾纏著貴妃。

  皇上回了禦書房,拿過太子請調兵的折子又看了一遍,揮手批了個“閱”字,扔到了一旁。

  徐州。

  趙凜在等待皇上的批複,等待之餘,準備帶了程玉酌去怕徐州當地的雲龍山,據說山上有東坡手跡,是東坡在此任職期間留下來的。

  可惜他見程玉酌神色怏怏,一連幾日都眼下發青。

  “怎麽?昨夜又沒睡好?”

  程玉酌低著頭,“奴婢睡得很好,不勞太子爺關心。”

  趙凜一聽這語氣,就嘖嘖兩聲。

  “哦!看來是沒睡好!”

  他叫了成彭,“去把任太醫叫過來給姑姑請脈。”

  程玉酌連忙拒了,“奴婢無事,不必勞煩太醫!”

  趙凜瞧瞧她臉色,“那你同我說,這是怎麽了?”

  程玉酌被他糾纏著沒辦法了,隻好道,“昨晚喝了釅茶,不困了。”

  趙凜疑惑打量她,“入夜了還喝什麽釅茶?今日可困了?要不要再睡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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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玉酌當然沒有白日裏睡覺的習慣,她的作息還是多年在宮中形成的。

  她要說不用,又想若是點了頭,他會不會又能放她回去自己一個人呆著呢?

  程玉酌這麽一想,就點了頭。

  誰想趙凜高聲叫了小棉子進來,“給姑姑拿床被褥來。”

  然後指了窗下的貴妃榻同程玉酌道,“你就在我房裏睡會吧。”

  程玉酌不禁幹咳一聲。

  “奴婢回自己房裏便是。”

  趙凜嗬嗬一笑,走到她身邊來。

  “你心裏想的什麽,量我不知道麽?你不就想離我遠點?”

  他半眯了眼睛,“我就這麽招你不待見?”

  他越說離她越近,快要蹭到她臉上來了,“嗯?你告訴我,到底是什麽原因?”

  程玉酌咬了唇。

  趙凜見她不說,冷哼一聲,沒再逼問她,拉了她到身邊坐下。

  “你放心,我是不會放過你的,等到南巡結束,你也得隨我回宮。”

  他說著,見她神色緊張,抬手覆在她手上。

  “我趙凜好歹也是一國太子,宮裏任何人不要想動你一根頭發。”

  他說著,定定看向她,“當年讓你心裏留下陰影的人,我也會揪出來,絕不放過!”

  話音落到最後,一陣淩厲氣息。

  程玉酌垂下了眼簾,暗歎一聲。

  這天還是未能出行。

  趙凜沒有收到宮中的調兵批文,卻收到了皇後娘娘的消息。

  皇後娘娘明確地告訴了他,皇上閱了折子丟到了一旁,調兵的事一時半會都不能成了!

  趙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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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消息怔了一怔。

  他薄唇緊抿,臉沉了下來,手指在桌案上來回敲擊。

  楊柏泉進來的時候,正看到他半眯著眼睛,視線在輿圖上來回遊動。

  趙凜告訴了楊柏泉消息。

  而楊柏泉也帶了不好的消息過來,“鎮國公的人動手了,想必他們也知道皇上尚未調兵了!”

  趙凜眉頭全皺了起來,“如何動的手?”

  楊柏泉重重歎氣,“如他自己所言放了火,卻是整整燒了四個村子!死了不少人 山東各地全都亂了,鎮國公手下流寇亂竄,還偽裝成倭寇,連馬都指揮使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倭寇還是鎮國公的人了!”

  趙凜手下緊攥了起來,指骨劈啪做響。

  楊柏泉皺眉,“沒想到皇上一個兵都不給殿下!皇上並不知道襄王的圖謀,殿下可要說清楚?”

  趙凜默了一默,搖了頭。

  “如今還沒說,就已經沒有兵了,若是說了,先生以為皇上會不會立時下令停止南巡,讓孤回宮?”

  楊柏泉臉色一沉,“皇上對殿下還有什麽不放心?殿下可是半壁江山啊!”

  趙凜低頭哼笑了一聲。

  “自古帝王多疑心,便是自己繼位的太子也不能例外。襄王必是捏住了這一點,從中動了手腳,讓皇上分不清到底我調兵是為何用,不然何至於一兵不給?”五塊五毛 5k5

  趙凜想到了戚之禮和宮中聖寵不衰的貴妃。

  楊柏泉也想到了,又是歎氣。

  “太子殿下當體諒,自古皇權不能分薄,天家父子也是同樣。皇上還是愛重殿下的,不然不會先太子去了,不到半年就冊封了殿下為太子。”

  趙凜默然,隻是點著襄陽的位置。

  “這一次,趙樓倒是清楚的很,隻要他一日不挑明,皇上就不會過於疑心他,相比我這太子,襄王便沒那麽重要了!”

  趙凜不得不佩服襄王這一步棋走得早,早早同貴妃戚氏結親,能得到緊要情報,也能在關鍵時刻動搖宮中的決定。

  宮中決定總是太多權衡,隻要有一端在關鍵時刻加了重,這權衡便很難衡了!

  趙凜分析著襄王的所為。

  “他先是被我所詐不敢動手,得到宮裏不調兵的消息,立刻就讓鎮國公動了手。想來這會兒,東西已經到手了,就看怎麽送出來了。”

  “殿下準備如何?”楊柏泉問,“好歹也是十多支神火槍,又不是芝麻綠豆大小,讓山東都司沿路關卡攔截,還是有機會攔截下來!”

  趙凜沉默思索,“先生覺得鎮國公還會用那些流寇送東西嗎?”

  楊柏泉聞言皺了眉,“若是老夫,老夫不會。”

  他說著,突然想起鎮國公兩位女婿的事情,“那歸寧侯府韓家和永興伯府袁家,會否會在此時住鎮國公一臂之力?”

  趙凜對此比楊柏泉清楚多了。

  他想到之前在大明湖行宮,袁白彥和韓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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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覲見的那次。

  趙凜提醒楊柏泉,“兩家都要留意,更要著意那永興侯府袁家,也許袁家會順水推舟給襄王助力。”

  畢竟,那袁白彥是兩邊倒的牆頭草呢!

  反倒韓平宇不似那等奸邪搖擺之人。

  趙凜手中無兵,形勢立刻就落了下乘。

  一整日,房中進出兵將議事。

  程玉酌出了進去送了幾次茶水,再沒聽他來得及同自己開口說一句話。

  等到進出的人終於散去了,隻剩下楊柏泉的時候,程玉酌又進去送了一次茶水。

  楊柏泉也有些疲憊了。

  “殿下的形勢不利,說到底還是沒有兵,便是變換路線先去河南安徽,也同湖廣的襄王交不上手。”

  趙凜坐在太師椅上,揉了揉眉心。五塊五毛 5k5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為今之計,隻能先攔住襄王想要的這一批神火槍。”

  襄王想要神火槍助力,也想研究神火槍製法如法炮製,從而督造更多的火器裝備。

  等到襄王的軍隊準備充分,造反之日就要到了!

  趙凜隻能先行攔截,“襄王得不到東西,必然按兵不動,到底籌謀多年,不能功虧一簣。”

  楊柏泉說確實,卻道,“襄王籌謀這些年,我等竟然全然不知,不然早早安插人手,也不至於到這般地步。”

  趙凜笑笑,“他既然多年籌謀,自然是萬千小心。”

  程玉酌端了茶水過來,聞言,想到了自己的弟弟程獲。

  十多年前襄王就為自己準備了替身。

  那時襄王也才剛封王出宮,誰人能想到襄王竟那般早就謀劃了起來?

  不可思議。

  程玉酌將茶盅放到了兩人手邊。

  楊柏泉問趙凜,“殿下上次那消息從何而來?若能像上次那般早早洞悉襄王等人的動向,豈不是好?”

  上次鎮國公準備用流寇渾水摸魚的消息,當然是程獲送過來的。

  程玉酌端著茶盤正要離開,聞言手下頓了一下。

  趙凜這才看了她一眼,說道,“碰巧得來的消息罷了。”

  程玉酌微微蹙眉,楊柏泉深覺可惜,“若是能有人在襄王身邊時刻傳遞消息就好了!”

  趙凜沒回應。

  程玉酌低頭出了門。

  楊柏泉又同趙凜說了兩句旁的事,一看時候不早了,便起身告辭。

  程玉酌在門外候著,見楊柏泉走了,再次進去收拾茶水。

  趙凜站在輿圖前目露思索,眉頭緊緊擰著,一時沒有看到了她進門。

  程玉酌從前幾乎從不去東宮行走,對他的事多半隻曉得傳聞。

  她知道太子性子難以捉摸,知道太子脾氣多有陰晴,也知道太子得皇上看重,是先太子後,眾望所歸的東宮之主。

  可她不知道,他竟還有這等為難之事。

  下有襄王圖謀不軌、蠢蠢欲動,上有皇上不知實情、不予理會。

  程玉酌不禁又多看了他一眼,才又發現他嘴唇竟有幹裂。

  今日不知說了多少話,議了多少事。

  她端起茶盅走到了他旁邊,低聲道,“太子爺潤潤口吧。”

  她開了口,趙凜才回過了神來,著意看了她一眼。

  hr size1 作者有話要說太子今天認出媳婦了嗎?

  沒有,但他媳婦今天心疼他一點點了呢!

  阿采太子你要加油啊!

  晚安,明晚9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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