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chapter 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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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方夕陽從窗戶裏斜進來, 軟軟地鋪在地上。

  宋冉站在陽光的這頭, 表情困窘, 頭發雞窩似的, 還在吧嗒吧嗒滴水。

  李瓚拉開抽屜,她趁機瞄一眼, 他的換洗軍裝疊得整整齊齊,一絲褶皺都沒有。上頭壓著一把口琴, 一支鋼筆和一本很小的筆記本。

  他取出一條毛巾給她:“擦擦吧。”

  宋冉遲疑一下。

  李瓚笑了:“新的。不髒。”

  “不是。”她連忙擺手,有些拘謹地說,“我怕把你毛巾弄髒。你借我梳子就行, 梳一梳很快就幹了。”

  他也沒強求, 把毛巾搭在椅背上, 走到窗台邊, 從裝著牙刷牙膏的搪瓷缸子裏拿出一把細小的白色塑料梳子遞給她。

  宋冉站的地方已經滴下一顆顆圓點點的水漬,她拿了梳子走去門口,背對著他把腦袋歪出門外,小心又局促地梳一梳頭發, 水滴密密麻麻砸落地上。

  她擰了把頭發裏的水,再梳一兩次,盡量把水瀝出來。加羅城天氣又熱又幹燥,沒一會兒頭發就能幹。

  他看她兩眼, 側身將椅背上的毛巾疊起來重新放回抽屜。

  她梳好了, 把頭發攏到肩後, 偷偷拿袖子把梳子上的水擦幹,轉身還給他:“謝謝。”

  “沒事。”他接過來,瞥了瞥那半幹的梳子,重新放回搪瓷缸子裏。他一步退回椅子邊,轉眸看她。

  兩人目光對上,靜止一秒,

  “你什麽時候來的?”

  “你什麽時候來的?”

  彼此一愣,同時窘笑起來:

  “上個月。”

  “上星期。”

  宋冉臉都有點兒紅了,抿緊嘴巴眺一眼屋外的菜地;他也停了等她先說。

  兩人都一時沒話,隔著一道熱烈的夕陽。

  末了,他重拾話題,說:“你怎麽會來這兒?我以為你們電視台隻派男記者過來。”

  “歧視女生?”她眉心揪了揪。

  “不是這意思。”他緩和地笑,眼睛直視著她。雖有溫和笑意,但軍人的眼神多少會帶著一絲絲刀鋒般的銳利明亮。

  她別開眼睛,揪了揪濕漉漉的發尾,說:“記者麽,不往前頭衝,難道往後頭跑啊。……你呢?怎麽過來了?我聽羅政委說維和任務是自願申請的。”

  “當兵的麽,不往前頭衝,難道往後頭跑啊。”他淡淡的,有樣學樣。

  “……”宋冉抿抿唇,“噢。好吧。”

  地上的夕陽被拉成一條長方形。屋門口的一灘水漬也徹底蒸發。

  她不想多待,望了望外頭跑過的幾隻雞,說:“你們過會兒應該還有集合,我先走啦。”

  “嗯。”

  “謝謝了。”她指一指窗台,“梳子。”

  “你太客氣。”他又微笑起來,露出好看的牙齒。

  宋冉扭頭就出了門,側影很快從窗棱上劃過,然後跑了起來。

  李瓚插著兜走到門邊,探頭看了一眼,她一溜煙跑得比兔子還快,眨眼就轉過軍營的盡頭,消失不見了。

  宋冉一口氣飛跑過了拐角,才停下來大口喘氣。

  她放慢腳步,調整呼吸,走著走著,忽然拿手掌用力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

  宋冉的工作背包還留在羅戰的辦公室裏,她進去拿的時候竟忘了打招呼,心事重重。

  羅戰剛放下電話,看她這樣,敲了敲桌子。

  她回神:“政委!”

  “怎麽了?眉頭都皺起來了?”

  “沒呀。”她立刻舒展眉頭,瞪圓了眼睛。

  “哪個不長眼的惹你生氣了,告訴我,我讓他去跑個10公裏。”

  宋冉撲哧一笑:“沒有,我在思考素材選題呢。”

  “哦對,正要跟你說。明天有支小分隊要去執行地雷掃除任務,你跟著去。”

  “好啊。”

  宋冉背上大背包出門,人剛走又退回來,探出腦袋:“羅政,真能跑10公裏?”

  羅戰知道她開玩笑,佯作嚴厲地拿手指了她兩下。

  她吐舌頭一笑,溜了。

  第二天淩晨又停電了。

  室內熱得要命,宋冉反反複複睡得不太好,鬧鍾都差點兒沒把她叫醒。

  她背上背包趕去駐地時,排雷小分隊的官兵們已經集結上了軍用卡車。

  宋冉飛奔過去說抱歉久等。

  分隊隊長姓楊,寬慰她說不遲,他們也剛準備好。

  “上車吧。”楊隊抬頭看坐在卡車後頭的士兵,說,“拉一把。”

  宋冉正要往卡車上爬,一隻手遞下來,黑色的半指作戰手套,露出一截截修長的手指。

  她仰頭望一眼,李瓚戴著半截麵罩,露出的眼睛衝她彎了彎。

  宋冉沉默把手交過去,那隻手將她緊緊握住,用力一拉,她踩著車底上了車,坐到靠外邊的位置。

  李瓚弓著腰還沒坐下,下巴往裏頭指了指,說:“你坐裏邊。”

  宋冉沒明白為什麽,但還是抱著背包往裏邊挪了一屁股。就在這時,卡車突然啟動轉彎,李瓚沒站穩,晃了一下,人猛地朝宋冉傾過去。

  眼看他要撲倒在她身上,他兩手抵著車篷,用力撐住了。宋冉別著臉,被他手臂圈攏著,嚇得氣兒都沒出。

  車平穩行駛,他坐了回去,跟對麵的戰友一起把卡車擋板撈上來拴好。

  宋冉臉熱得厲害,內心努力了一把,但心跳砰砰不受控製。她懊喪地拿出麵罩來,把一張臉遮得嚴嚴實實。

  她不去看他,但他實實在在地坐在她身邊。

  公路破爛,車身顛簸。兩人的手臂和腿腳免不了觸碰。哪怕隔著長衣長褲,她也覺得不安。

  真是要命。

  車內幾個士兵閉眼打瞌睡,估計是昨晚沒睡好。車內很安靜,沒人講話。宋冉也被晃得困意來襲,將下巴搭在背包上,沉沉地閉了眼。

  車停的時候,宋冉才醒來。

  李瓚把卡車擋板拆下去,一躍跳下車。一眾士兵紛紛魚貫而下,跟下餃子似的。半米多高對他們來說絲毫不成問題。

  宋冉走到車邊,李瓚站在下頭望她,說:“包給我。”

  “挺重的。”她細聲提醒。

  他很輕鬆地接了過去放在腳邊,問:“自己能下來嗎?”

  “能。”她蹲下去降低重心往下跳,他見狀還是伸手握住她手肘,托了一把。

  “謝謝。”她落到地上,把背包背了起來。

  他們到了郊外的一處村莊。

  一部分村民逃難去了。大部分人祖輩都生活在這兒,又窮,走不掉。

  這個時節,山裏的麥子成熟了。大片大片的金黃色鋪滿山崗。幾株橄欖樹點綴其中,像是這片土地上的守望者。

  地雷區在山區一處窪地裏,幾天前有農家去收麥子時踩著地雷,死了一對夫婦。是反叛軍被擊退時埋下的,政府軍忙著打仗,沒人手清理。

  小分隊的任務並不是清掉山裏所有的地雷,那樣工作成本太大。他們要做的是給附近的居民開辟出一條安全的路,其餘地方豎上危險標識即可。

  士兵們拿上探測器,很快就分散到山坡上,一寸土地一寸土地地探測排查。

  楊隊交代宋冉,別走他們沒走過的地方。

  宋冉點頭表示謹記:“我一定小心。”

  李瓚從一旁走過,聽到這話回頭一瞥,淡淡說:“我們出事是壯烈犧牲。宋記者出事是楊隊失職。”

  楊隊笑起來,說:“聽到了吧?”

  宋冉小聲:“知道了。”

  排查地雷是一項相當繁瑣且極度枯燥的任務。每個士兵在各自劃分的片區內小心翼翼翻開地表的雜草灌木,讓探測器掃過每一寸土地,半寸不能遺漏,半點不得馬虎。

  近四十度的地表高溫,一個小時接一個小時的重複運作,疲乏程度可以想象。

  宋冉架了攝像機跟在後頭拍攝都有些吃不消,好在她隻需要抓一些鏡頭,其餘時候能去樹下休息會兒。

  跟拍時,她盡量不打擾他們,拿錄音筆做語音記錄時也極力壓低聲音。

  天地間一片靜謐。

  上午十點二十分的時候,有一處探測器警報響起,士兵A檢測到地雷了。

  宋冉離他很近,立刻上前。士兵A卻朝旁邊喊了聲:“阿瓚。”

  李瓚就在附近,很快走過來。

  宋冉調了下鏡頭,隻見一株野生麥子的根部拉著一小段金屬絲,離地麵幾厘米高。

  “是顆絆雷。”士兵A對走來的李瓚說。

  李瓚蹲下,輕輕拂開它周圍的泥土,沒一會兒,地雷的金屬外殼顯露出來。圓圓的,直徑大概二三十厘米。

  宋冉好奇,問:“什麽是絆雷?”

  李瓚答:“就是絆到了就爆炸的雷。”

  宋冉:“……噢。”

  宋冉還想問什麽,但看到他開始剪線,就閉了嘴。李瓚拿軍刀拆掉絆索,為保險起見,又拆了引信。

  士兵A在一旁幫忙撥開土壤,拿軍刀把地雷撬出來。

  “小心!”李瓚忽然摁住他的手,沉聲道,“底下還有顆手.雷。”

  “我去!”士兵A嚇一大跳,手臂僵直,一動不敢動。

  宋冉也緊張極了,卻不知為何並沒感覺到危險,反而聚精會神盯著看。

  李瓚緩緩托穩了地雷底盤,說:“你鬆手。”

  戰友慢慢鬆開手,全部交給李瓚處理。

  宋冉保持著高度警惕,輕輕蹲下去,將鏡頭對準地雷底下,就見泥土裏還藏著顆圓滾滾的黑東西。

  還要靠近,鏡頭沒掌握好距離,觸了觸李瓚的手。

  宋冉:“……”

  李瓚抬眸,她嘴巴抿得跟蚌殼似的,一副知了錯的悄聲表情。

  他說:“你還在啊?”

  “不然呢?”

  “以為你嚇跑了。”

  “……”她嘀咕,“小看我。”

  “不敢。”他說。

  宋冉聽言,偷看他一眼,他已專注於手頭的工作,微鎖著眉,檢查底下圓滾滾的東西。

  她稍稍把鏡頭拉遠,問:“那是手.雷?”

  “嗯。”李瓚漫不經心應著,壓低了腦袋往裏頭瞄,判斷情況。許是想起宋冉在拍攝,他手伸進去指著手.雷的柄,多解釋了一句,“這地方原本有個保險銷,拔掉了。現在手.雷握柄被地雷壓著。一旦移開上麵的地雷,就會爆炸。”

  “好險。”宋冉輕歎,緊張地問,“那要怎麽處理?”

  話音未落,就見李瓚手伸進地雷底下,握住手.雷的握柄將它拿出來,遞到她麵前:“喏。”

  宋冉:“……”

  就……這樣?

  她窘著臉,問:“不會爆炸麽?”

  “除非我鬆手。”李瓚說著,鬆開了捏著握柄的食指。

  “呀!”宋冉大驚失色,嚇得一個後彈。

  但手.雷乖巧寶寶似的安靜在他手中——他鬆了食指,可中指跟無名指還緊緊握著握柄呢。

  李瓚盯著她剛才一連串反應,亮亮的眼睛裏浮起一絲隱忍的笑意;但他及時輕咳一聲,克製地將笑容化解。

  “……”宋冉想,她要回去告狀,讓他跑個10公裏。

  她端著相機,繼續提問:“然後呢?總不能一直拿著吧。”

  “纏上膠帶就行。不過……”李瓚想起什麽,神情嚴肅了些,站起身,朝不遠處的楊隊報備,“一顆反步兵地雷,還有顆手.雷。手.雷是扔了還是帶回去?”

  楊隊喊:“扔了吧!”

  李瓚回頭看宋冉,表情認真,問:“這個要拍麽?”

  宋冉趕緊點頭:“要的。”

  李瓚抿下唇,揚起手用力一甩,手.雷飛出去,在藍天上劃過一道拋物線。他轉身拿過宋冉手裏的攝像機,把她撥到自己身後,說:“捂住耳朵。”

  宋冉聽話地將食指塞進耳朵,縮在他背後。就聽不遠處轟地一聲爆炸巨響,泥沙飛濺,冰雹一樣砸過來,打在他的作戰服上劈啪響。

  有幾顆石子砸在宋冉小腿上,有點兒疼。但大部分都被他的身軀擋掉了。

  待爆炸平息,他低頭擺擺,拍拍頭發上的沙土,把攝像機還給她。

  她小聲:“謝謝。”

  “客氣。”他撣著衣服上的塵土,走開去繼續工作了。

  而宋冉感覺不太妙,剛才爆炸時有顆小砂石掉進她領口了,膈得慌。她小心地把砂礫揪出來扔掉。

  她想著剛才他將她朝身後的輕輕一撥……

  莫名的安全感。

  宋冉深吸一口氣,揉揉心髒,那小石子在她心口劃過的地方,刺辣辣的,磨死人了。

  窗戶是老式的排扇木窗,木棱把窗戶切割成整整齊齊的小方塊,拿白石灰和釘子嵌上四四方方的玻璃。

  此刻,夜雨敲打木窗,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

  她想用一些話來形容他的外貌,落筆卻隻寫了一句:

  “他有一雙漆黑的眼睛。”

  她努力回憶,還想為他寫些別的什麽,樓下傳來玻璃杯摔碎的聲響。

  她下樓去看。她回家後開窗通風,晚上暴雨來前漏了扇窗沒關,風雨摔落窗邊的一杯水生金錢草。她關上窗子,重新拿一隻碗接了水,把小草丟進去,收拾地板上的殘局。

  在東國的那幾個月太幹燥了,回到梁城,恰逢梅雨季節,空氣濕潤像浸在水裏。

  由於返潮,地板、牆壁、家具、到處都是濕漉漉的。

  宋冉想,等過了雨季,得找裝修公司給這老屋加上防潮層。

  這是梁城典型的地方特色老屋,紅磚水泥搭建的兩層小樓,外牆露著紅磚;內牆刷白,牆角留約一米高的綠色腳線;白綠撞色幹淨清新。房子坐北朝南,大窗大門,前後通風。後院有灶屋,前院種滿花草樹木;二樓有露天的樓梯和劈出一半空間的大陽台。

  這是外婆的屋。幾月前老人離世,宋冉從父親家搬來這裏。

  父親住單位的筒子樓,兩室一廳,房子又老又小。她跟同父異母的妹妹宋央在十幾平的房間裏擠了二十多年。

  她家境普通,父親拿工資供一家四口生活,等後來手頭寬裕些,梁城經濟飛速發展,房價上漲,均價已破三萬,普通家庭望塵莫及。

  宋冉上床睡覺時,窗外的風雨愈發大了。這樣下去,院子的花都要打落了。

  她睡到第二天中午十二點才醒,窗外陽光明媚,橘子樹葉被水洗過,一片嫩綠。推開窗,雨後泥土的清香撲麵而來;房梁上樹梢上卻看不出半點雨漬了。

  牆外一條青石巷,幾個剛下班的女人拎著菜閑聊走過,附近學校的孩子也放學了,邊走邊低頭玩手機遊戲。

  宋冉靠在窗邊看手機新聞,東國反政府武裝攻占了哈魯城三分之二的區域,政府軍退守回了城南。

  而從前天到現在,已有24376位國人成功通過海陸空各種渠道歸國。負責撤僑任務的軍官軍士也會在近期歸航。

  她看著新聞照片裏一排排的迷彩服,悵然地歎了一口氣。

  書上說,人與人之間的相遇,是七十億分之一的緣分。

  不知道她和他是否還有那微妙的緣分再遇見。

  她無心做午餐,衝一碗泡麵填肚,去了電視台。

  宋冉大學畢業後進入梁城衛視新聞部做記者,到今年九月份就滿兩年了。

  她剛從國外回來,照理說要休息到明天。但現在是特殊時期,東國戰爭是當下熱點。

  梁城衛視此前在東國投入的記者數量是全國之最,報道及時,內容詳盡,涵蓋麵廣。此刻電視台網絡台聯合滾動直播的《戰事最前線》在工作日白天時段就拿到了同時段全國第一的收視率。

  演播室內,主持人、專家、嘉賓、前方連線記者,所有人都將工作開展得有條不紊;幕後導演,編導,采編、文案則忙得團團轉。

  宋冉剛到台裏就被告知節目組需要在結束時做個東國戰前城市一覽的片尾,讓她提供資料。這並不難,她迅速從素材裏剪了幾段長約20秒的短片交上去供編導選擇。

  剪素材時,看到電腦屏幕上劃過的景色和臉孔,那天早晨站在窗口俯瞰阿勒城時的那絲淡淡惆悵又漫上心頭。

  存在她電腦裏的許多故事正在湮滅,且不為世人所知。

  快下班時,主管劉宇飛召集大家開會。《戰事最前線》收視口碑持續上漲,部裏想在節目後邊加一個附屬小節目,吸引收視和廣告。

  如果不是特殊時期,宋冉他們這幫新記者是沒有節目策劃層麵的話語權的。因而大家都很重視這個機會。

  同事沈蓓提議加一些對未來戰事的預測,她是學國際關係的,這是她的強項。沈蓓父親是省宣傳部領導。她一開口,同級的人都不發言了。

  劉宇飛雖覺得不錯,但又覺得不夠,問:“還有提議嗎?”

  宋冉想了想,說:“我覺得可以講講戰前東國普通人的生活麵貌。”

  劉宇飛和沈蓓都看了過來。

  宋冉道:“大部分人在新聞裏看到戰爭,會覺得離我們很遙遠。如果看到平凡人的生活,可能會拉近距離。”

  劉宇飛覺得她的想法更有意思,說:“就怕弄得太苦情了。”

  “不苦情的,也不煽情。就跟小紀錄片一樣,記錄他們的日常生活,還有歡聲笑語的時候呢。”

  同事小冬讚道:“如果是這樣,就很高級。”

  沈蓓說:“那對素材的要求可就高了,得是深入采訪。你們在外頭做的報道,前期放送中都使用過了。得考慮新鮮度和視角問題。素材量也很難達標。”

  宋冉說:“我這兒有837小時的視頻資料,其中包括269小時的人物采訪,還有四千多張照片,和七八萬字的文字資料。”

  一屋子的人都卡了殼。

  同事小秋:“天,冉冉你還是人麽?你也就去了不到三個月吧?”

  同事小夏:“‘記錄狂魔’這個外號真不是蓋的。”

  劉宇飛笑起來:“行,我跟上邊討論一下。”

  收拾東西出會議室時,沈蓓從她身邊經過,道:“恭喜你啊。”

  宋冉說:“上頭不一定通過呢。”

  沈蓓笑笑,蹬著高跟鞋走了。

  同事小春問:“誒,要是沒這新節目,你拿這些資料怎麽辦?”

  宋冉微笑,說:“我打算自己寫成書,記錄成影像。不會浪費。”

  同事春夏秋冬:“……”

  這就是真愛和工作的區別吧。

  當晚有了結果,喬宇飛通知讓她寫一份詳細的策劃案。

  宋冉伏案到深夜,夜裏又下起暴雨,空氣潮濕得連紙張都潤軟了。她詳細寫了對節目設置、時長、風格、人物故事的設計想法和意見,列舉一係列生動的小人物故事錄,寫了滿滿十頁紙。最後在策劃案上給節目加了個標題:《東國浮世記》。

  第二天下午,宋冉還掛著黑眼圈呢。消息傳過來,她的策劃案通過了。但領導覺得《東國浮世紀》這個名兒太文藝,不夠直觀,換成《戰前•東國記》。

  嗯,宋冉心想,確實夠直觀,不能更直觀了。

  兩周後,梁城衛視的《戰前•東國記》節目上線,作為《戰事最前線》的輔助節目播出。誰都沒料到它後來的火爆程度,包括宋冉。

  那時,東國政府軍宣告了對蘇睿城、哈魯城兩座中北部重鎮的失守。阿勒城也岌岌可危。一旦反政府武裝占據阿勒,將國土一切為二,北方軍事薄弱地區將陷入危急。

  交戰中平民死傷的消息不斷傳來,顛沛流離背井離鄉的難民更是不計其數。正是在這種背景下,全國的電視新聞媒體都在對東國前方戰事進行轟炸式報道,梁城衛視上線的《戰前•東國記》成了一股清流——

  戰前東國平靜的生活,湧動的暗流,小人物麵對未來的抉擇……一串串小故事吸引了廣泛的關注和討論度。開播不到兩周,收視口碑話題量連續走高。

  近似紀錄片的客觀冷靜的記敘風格也獲得了廣泛好評。

  其中幾期關於街頭搖鈴藝人、鬥嘴烤肉夫妻的短視頻還上了各論壇網站熱搜榜。

  宋冉的名字也見諸新媒體,接受了幾次采訪;甚至還有暢銷圖書策劃人向她發起邀約。

  但比起工作上的風光,宋冉更關心的是六月下了一整個月的雨。不知是否因為漫長的梅雨季,她近來心情異常的低落。工作時還好,一下班就提不起精神。尤其是晚上獨自坐在窗前,望著窗外的雨能發呆很久。

  好在節目的火爆讓加班量劇增,她沒有太多時間管理那梅雨一樣窒悶的心情。

  一個附屬衍生的節目反客為主帶來如此效果,“宋冉”成了電視台領導口中頻繁提及的一個名字。節目如此成功,同事們攛掇著讓宋冉請客吃飯。

  宋冉在工作上並沒有得到任何實質性好處,但她還是破費一次,請大家去江邊吃麻辣小龍蝦。

  下班的時候是七點多,十個同事擠進兩輛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