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5回京 (20)
  一直尊敬下去,任勞任怨的供他驅使。可這一切,到底是他的幻想。建武帝如何會像對待三皇弟那樣對待他呢?那是他摯愛的女人為他生下的孩子,豈是他這個可有可無的兒子能比的!

  所以,鬧成這樣的僵局,不能怪他!

  楚王心思百轉千回,最終將那少的可憐的父子情摒棄,眼神越越來越冷。

  京城這邊的動靜,宋霖早就料到了,卻沒想到,那些人竟猖狂到肆無忌憚詆毀他的地步。他的涵養極好,並沒有因為那些栽贓的罪名而動怒,可底下的心腹卻一個個恨得咬牙切齒,恨不得立刻回到京城,將那些誣告他的人狠狠地痛扁一頓。

  “簡直欺人太甚!”

  “他們沒在邊城待過,不知道這裏百姓的艱難。那麽嘴巴皮子上下一碰,就把通敵賣國的屎盆子扣在將軍的頭上,太可惡了!”

  “就是,要是他們在跟前,看我不打得他們滿地找牙!”

  不僅僅是這些個守城的將領,就連那些百姓都很是替宋霖鳴不平。

  “鎮國將軍那麽好的人,他們怎麽能這樣說他?!若不是他機智,設了一出離間之計,戎人哪兒會這麽輕易就退兵?”

  “可不是!他們沒上過戰場,不知道戰爭的險惡,簡直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鎮國將軍拚了命的殺敵保護咱們老百姓,身上傷痕累累,卻被人如此的誣告,太讓人寒心了!”

  “是啊,他們在京城享受著榮華富貴,邊關的將士們卻挨餓受凍流血犧牲不夠,還要承受這些汙蔑,憑什麽?!”

  “太氣人了!”

  消息傳到葉歡的耳朵裏時,葉歡也狠狠地咒罵了那些沒事找事的京官們一頓。

  “夫人仔細身子,為了那些個庸碌之輩,不值當!”小滿一邊替她揉著肩膀,一邊勸道。

  葉歡歎了口氣,說道:“他們如此誣賴侯爺,我如何能不生氣!”

  “清者自清。事實真相如何,百姓們心裏明白著呢。”小滿沒讀過什麽書,卻也知道民意的重要性。隻要百姓們不誤解,那就是很大的安慰了。

  葉歡卻苦笑著搖了搖頭。“那是咱們這裏的百姓,京城的百姓可沒見識過戰場的殘酷,他們不會理解這裏百姓的艱辛,聽得多了,便會人雲亦雲。到時候,假的也能變成真的了......”

  小滿愕然的張了張嘴,好半天接不上話。

  570打井

  “算了,不想這些煩心事了。”葉歡知道多想無益,便將它拋到了腦後。這是大老爺們兒該操心的,她一個婦道人家想多了也沒用,索性就不想了。

  做出這樣的決定之後,葉歡便將幾個管事換了進來,問起了府裏采買的事情。眼看著入夏了,天氣越來越熱,新的夏裝也該要做出來了。

  還有就是打井的事。

  西北幹旱少雨,地裏的莊稼良莠不齊不說,就連洗澡喝水都成問題。天公不作美,奉城周圍又沒有河流經過,葉歡隻能想法子自救了。

  “打井?”管事們聽了葉歡的提議,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邊常年不下雨,打了水井又有什麽用?管事們麵麵相覷。

  葉歡看出他們的為難,笑著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挖一口深井,深入地下幾十米的那種。西北是幹旱沒錯,卻也不是不下雨,地底下總有些儲水的,隻是藏的比較深而已。”

  經過她這樣一番解說,管事們才耐著性子聽了下去。

  “而且,打井的地方也是有講究的。”葉歡因為從小生活在鄉下,所以多少知道一些。“古人傳承下來的東西,總有一定的道理。哪裏有水,哪裏沒水,我不是很清楚,不過老一輩的人應該經驗豐富。你們派人去打聽打聽,我相信肯定有人知道。”

  “若水脈並不在咱們的地盤上呢?”有管事問道。

  葉歡早就想過這個問題,誠懇的說道:“那也沒關係,先與地的主人說明白,這是對大夥兒都有利的事情,明理的人應該都不會拒絕。而且,這打井的費用是咱們出,他們也吃不了虧。”

  管事想了想,似乎還挺有道理的。

  “你們再合計合計,看看要多少銀子。”葉歡知道光是動嘴皮子可辦不成事,而且西北民風彪悍,光講理是沒用的,還得有實惠才行。

  管事們低頭商議了一番,最終報出了一個數目。

  葉歡聽後,覺得還在承受的範圍之內,便點頭應了。“銀子的事,我來想辦法。你們隻要將這件事辦好就行,另外,幹活兒的人選,可以從當地的一些流民中挑選。他們背井離鄉,也想過安定的日子。若他們願意用體力活兒換工錢,最好不過。”

  葉歡以前收留過尤大等人,積累了一些經驗,辦起事來自然事半功倍。當然,他幫人也不是沒有目的的,也算是替宋霖守護一方百姓吧。雖不求留名青史,但也不能不妨那些勢利小人,總之有備無患。

  很快,鎮北侯府要幫著奉城的百姓打井取水的消息便廣為流傳開來。一開始,很多人都說風涼話,覺得她定是腦子不靈光,銀子沒處花了,亦或是想博取美名想瘋了。葉歡對這些謾罵充耳不聞,一心一意的做著自己的事情。不過隨著水脈被打通,清甜的地下水被打上來,百姓們嚐了鮮之後,這才漸漸地轉變態度。

  有了葉歡在前頭打頭陣,那些腦子靈活的便也跟著做了起來。很快,周邊好些的城池都有樣學樣,大肆的搞起了販賣泉水的生意。

  “夫人最先發現的商機,卻叫他們得了便宜了!”小滿在知道這事兒之後,忍不住替自家主子感到惋惜。

  若她們最先做這門生意,肯定賺的盆缽滿滿了。

  驚蟄卻是用手指頭彈了她的腦門一下,說道:“咱們夫人那是義舉,是替百姓謀生路呢,哪裏會在乎這些個名利!”

  小滿吐了吐舌頭,連連打自己的嘴。“都怪我笨嘴笨舌的!”

  驚蟄不過與她說笑罷了,並沒有訓斥她的意思。“好了,別在這兒貧嘴了。夫人一會兒該醒了,你先去將午膳端過來,夫人肯定餓了。”

  葉歡一忙起來,就會忘了時辰。這不,午時都過了,都還沒用膳。因為太困,她在榻上歪了一會兒,不出意外的話,該要醒了。

  小滿應了一聲,轉身去了廚房。

  戎國內亂不斷,烏穆爾大王忙著安撫各部落首領都來不及,哪裏還有那個閑工夫想著南下的事情。因為大王子刺殺事敗反被殺,烏穆爾大王又是氣憤又是難過,身子也大不如前了。

  “我的父王原配所生嫡長子,本該就是名正言順的王位繼承人!”

  “我跟隨父王四處征戰,立下汗馬功勞,卻不敵巴布的幾句甜言蜜語,你到底把我當做了什麽!”

  “我們都是你的兒子,為何你會如此的偏心,為什麽!”

  巴圖臨死前的句句質問,他仍記憶猶新。

  為什麽?當然是他巴圖並非他烏穆爾的親生子!隻是,他當初在迎娶巴圖母親的時候,就與她有過約定,會將她肚子裏的孩子視為親生。能夠給巴圖的尊榮他都給了,他自認為不欠他們母子什麽了!可偏偏,巴圖是個貪心不足的,竟打起了王位的主意,還意圖弑父,他再寬宏大量也無法容忍。

  可巴圖到底在他身邊多年,沒有生恩也有養恩,多少是有些感情的。看著他被王宮侍衛射殺於營帳內的時候,他還是忍不住傷心了。

  巴布端著藥碗進來的時候,烏穆爾大王正閉著眼睛悔過。他總覺得,這都是他的錯。若是他早些告訴巴圖他的身世,或許就不會讓人有可乘之機,讓他們父子反目了。

  說起那個挑撥離間之人,烏穆爾大王就恨得牙癢癢。

  鎮北侯,又是鎮北侯!

  他三番兩次壞他的事,將他阻攔於邊城之外,讓他南下的計劃一再的延後,當真是可惡至極!如今又使離間計,讓巴圖與他父子相殘,從中謀取利益,真是該死!

  “父王,該用藥了。”巴布長相隨了烏穆爾大王,也是他最喜歡的兒子。

  聽見巴布的聲音,烏穆爾大王心裏的陰霾瞬間被驅散了不少。“你來了......”

  “孩兒方才問過了巫醫,說父王最近休養的不錯,傷已經好的差不多了。”巴布是個極有眼色的年輕人,知道什麽時候該說什麽話。

  就比如這個時候,他知道父王還在為了巴圖那個野種傷心難過,就絕對不會提及他半個字。而選擇對父王噓寒問暖,如此一來,才能贏得父王的好感。

  如他所料,烏穆爾大王的確很吃這一套。乖乖的接過巴布遞過來的藥碗,一昂頭就把湯藥喝了個精光。巴布又順手遞過來幾顆果脯,烏穆爾大王捏了兩顆放進嘴裏,那苦澀的味道漸漸地被酸甜的滋味所代替。

  父子倆一派父慈子孝。

  571探望

  然而,在經曆了巴圖的背叛,烏穆爾大王的疑心也越來越重,不敢再輕易的相信旁人了。即便是生生父子,也會有所保留。

  烏穆爾能夠坐上王位,可不僅僅是憑著他一身好本領,還與他睿智的頭腦分不開。巴圖的刺殺固然讓他傷透了心,可也引起了他的戒備。這裏頭,除了北明鎮北侯的挑撥離間暗中部署,還可能存在著別的隱患。就比如,巴圖是怎麽混進王帳而不被知曉,又是如何知道新的巡防部署的?那部署,可是剛推行沒幾日,巴圖在外頭呆了那麽久,可沒那麽容易打聽到。除非,他的身邊還藏有內應。

  想到這裏,烏穆爾大王麵色就有些發緊。那個內應,若是不拔出,定是後患無窮。隻是,那個內應是誰,就得費一番心思去查了。

  巴圖謀逆之後,巴圖一黨都清理的差不多了,可誰知道那人是不是被除掉了。萬一還藏在暗處,那他的處境豈不是很危險?

  烏穆爾心中煩悶,半晌沒有吭聲。

  巴布見他麵色不好,不敢多說,起身告退。

  烏穆爾擺了擺手,示意他出去了。

  在沒有查出那人之前,他不能掉以輕心,就連他最寵愛的兒子,也不能告訴。

  巴布離開王帳,臉上的笑容頓時消失無蹤。別人都以為他十分得寵,可又有誰知道每日陪笑示好是一種什麽樣的折磨。

  “二王子,王後正四處尋您呢。”一個侍女走過來,行禮道。

  巴布沉著臉應了,轉身去了王後的帳篷。

  王後最近一直心神不寧,連一個安穩覺都沒睡過。見到二王子從外頭進來,立刻屏退了所有的侍女。“巴布,你父王有沒有察覺到什麽,會不會懷疑到咱們身上?”

  巴布見她慌不擇言的樣子,忍不住皺起眉頭嗬斥道:“母親慎言!咱們做過什麽了?”

  王後定了定心神,努力的鎮定了下來。“你說得對,咱們什麽都沒做。”

  但到底是一介婦人,狠不下心腸來,做了虧心事心裏難免會不安。“可,可那布防圖終究是從你手裏流出去的,不會被人知曉吧?”

  “母親放心,知道這件事的,全都已經不會開口了。”相比起王後的婦人之仁,二王子可就要狠辣無情多了。

  王後被他的話嚇了一跳,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你,你把他們都殺了?他們,他們可都是跟隨你多年的心腹啊,你也下得去手?!”

  “那又如何?”巴布冷冷地說道。“男子漢大丈夫,有舍才有得。他們生來就是替我賣命的,能死在我的刀下,那是他們的福氣!”

  王後驚恐的睜大眼睛,不由自主的朝後退了兩步。她沒想到,從她肚子裏爬出去的這個兒子,竟如此的狠心絕情,連從小一起長大的玩伴都可以隨時舍棄。

  王後的驚恐和害怕都寫在臉上,巴布如何會不清楚她心裏怎麽想的?

  “母親,您不是讓我多看看漢人的書,說可以長見識麽?漢人有句話,叫做人不為己天誅地滅。與其等父王查到他們身上,還不如我送他們一程。您放心,我都是一擊斃命,他們感受不到任何的痛苦。等到將來我繼承了王位,會追封他們,還會善待他們的家人。”巴布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臉上甚至還帶著笑。

  王後隻覺得後背一陣發寒,連呼吸都快要忘了。

  她明明不是這個意思!

  她隻是想讓他多讀書,多受漢文化的熏陶,對他將來治理戎國會大有幫助。卻不曾想,他竟是想歪了,將心思用在了錯的地方。

  巴布撇開臉去,不想看王後那副震驚的模樣。“沒什麽事的話,孩兒就先回去歇著了。”

  說完,也不等王後發話,就徑直離開了。

  王後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忽然倍感淒涼。漢人常說天家無父子,果真是如此!為了那個位子,當真可以不折手段,讓一個好好兒的孩子變得殘忍冷血!

  她很懷念巴布小的時候,那時的他是多麽的天真爛漫,連隻兔子都不忍心殺害!可如今呢?他連父親和兄弟都可以算計,甚至還不惜讓自己的雙手占滿鮮血!這一切,她真的無法接受。

  不管戎國這邊如何的風雲變幻,北明的邊關倒是處處歡歌笑語。因為戎國的退兵,邊關的危機解除,百姓們不用每日提心吊膽,過幾年踏實日子。於是紛紛走出家門,奔走相告,放鞭炮、掛燈籠,一派熱鬧喜慶。

  宋霖暫居在原先的鎮國將軍府,每日除了練兵,就是處理軍務,一刻都不得閑。算算日子,他都有半年沒回過家了。

  想到在奉城的葉歡母子四人,宋霖就忍不住思念起來。

  “侯爺,如今邊關安定,不若將夫人他們接過來?”十三見主子總是苦著一張臉,許久都不曾展露過笑容,於是小聲的建議道。

  宋霖正提筆批閱著公文,聽十三這麽一提,手裏的筆不由得頓住了。

  他倒是想接葉歡他們過來,隻是這邊比起奉城來還要艱苦,平日裏連水都合不上,更別提吃到新鮮的蔬菜和肉食,他可不想她跟著他受苦。

  “算了,等有空的時候再回去看她們吧。”宋霖歎了口氣,繼續奮筆疾書。

  十三見他做出了決定,便沒再相勸。

  不過,宋霖絕對想不到,他在替葉歡母子著想的同時,葉歡也在替他周全。得知邊關缺水少食,葉歡特地組建了一支商隊,運了大批的糧食、水、還有能夠在旱地生長的植被莊稼過去。而且,還是她親自押送過去。

  “離開奉城也有兩日了吧,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到啊?”小滿看著車窗外漫天遍野的土山包,總覺得一眼望不到頭。

  這一趟邊城之行,葉歡並沒有帶上孩子們,而是將他們交給驚蟄和唐管家照顧,隨行的隻帶了小滿和幾個侍衛。

  “聽管事的說,再有半日就該到了。”葉歡心裏也十分急切,迫不及待的想要飛到宋霖的身邊。可她也知道,兩地相距上百裏,路途遙遠。更何況,她們還跟著商隊,護送著大批的物資,這速度更加快不起來。

  小滿哦了一聲,這才安分了一些。半天時間,那應該天黑之前能到了。這樣想著,她心裏才有了些盼頭。

  馬車搖搖晃晃了一路,總算在日頭下山之前趕到了城門口。

  葉歡看著那灰蒙蒙的天空一眼,忍不住心酸。

  這就是宋霖待的地方!

  這座城池,比起奉城來可要簡陋的多,而且城牆常年被風侵蝕,牆體已經開始剝落,有好些地方坑坑窪窪的,城門也破舊不堪,上麵留有無數的汙漬,仿佛好多年都沒有擦幹淨過,看著令人格外的揪心。

  572進城

  馬車剛進城,葉歡就碰到了好些沿街乞討的老女老少。他們的臉色蠟黃,嘴唇幹枯,身上衣不蔽體,有些還缺胳膊斷腿的,十分的惹人憐愛。可即便是這樣,葉歡卻發現,他們的眼睛帶著亮光。仿佛這樣活著,已是天大的幸運一般。

  不過回頭想想也是。在經曆了兩國交戰血的洗禮之後,活著便成了最大的奢望。在他們這些人看來,隻要有一條命在,就是老天爺保佑了!

  “夫人,到了。”葉歡正胡思亂想著,車簾子便被人掀了起來。

  小滿站起身來,伸手扶著葉歡往外走。

  下了馬車,葉歡怔怔的看著鎮國將軍府的牌匾許久,好半天才緩過神來。

  “你們是什麽人?”葉歡剛跨出一步,就見守門的將士上前攔住了她們的去路。

  “小兄弟,別緊張。”葉歡帶過來的一個侍衛立刻上前一步,笑著交涉道。“這位是鎮北侯夫人,特地從奉城趕來探望侯爺的。”

  報上了葉歡的名號之後,那看門的少年才漸漸地放下了戒備。他先是將葉歡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遍,覺得沒有任何威脅之後,這才轉身進去通報。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就聽見一陣紛遝的腳步聲從裏頭傳了出來。不一會兒,一張熟悉的麵孔映入了葉歡的眼簾。

  “真的是夫人!小的還以為下人認錯人了呢!”出來的人不是別個,正是宋霖跟前的十三。“夫人先進去歇息片刻,侯爺去了軍營,算算時辰,應該快回來了。”

  葉歡自然是認得十三的,於是衝著他點了點頭。

  等到葉歡他們安頓下來不久,果然就聽見小滿笑容滿臉的進來通稟道:“夫人,侯爺回府了!正往這邊過來!”

  葉歡聽說宋霖回來了,立刻站起身來。隻不過,她剛走出去幾步又退了回來,一邊撫摸著頭上的簪子,一邊問身旁的小滿道:“我的頭發可亂了,衣衫可又不整的地方?”

  小滿掩著嘴笑。“一切都十分妥當,夫人就放心吧。”

  聽她這麽一說,葉歡才徹底的安心,朝著屋外走去。隻是沒走多遠,就看見許久沒見的宋霖大踏步的朝著她走了過來。

  “夫君。”葉歡心情激動不已,千言萬語都化為了這麽一個親昵的稱呼。

  宋霖亦是無限欣喜,隻是當著下人的麵卻還是克製住了,知道了一聲夫人辛苦了,便拉著她的手進了屋。

  小滿見兩人深情的對望,識趣的退了出去。

  待屋子裏隻剩下兩人的時候,宋霖便急不可耐的一把將葉歡給抱住了。“你怎麽過來了?”

  葉歡被他抱的有些呼吸困難,卻還是忍住了沒有抱怨。“自然是想你了。”

  宋霖聽到這個答案,很是滿意。若非顧忌著還未沐浴更衣,他就捧著她的臉親上去了。

  葉歡見他風塵仆仆的樣子,很是心疼。“屋子裏有熱水,先去洗洗吧。”

  宋霖嗯了一聲,順從的去了浴房。

  等到宋霖沐浴更衣,丫鬟們才將膳食擺上來。夫妻兩人囫圇吃了一頓,便屏退了下人,窩在榻上說起體己話來。

  葉歡從奉城的一些趣聞,說到打井的事兒,又從那些莊稼的種植方法說到來邊城一路上的所見所聞,話匣子一打開,好像怎麽都說不完似的。在馬車上待了一天,明明已經很累了,可她怎麽都睡不著。

  大多時候,宋霖都是安靜的聆聽著,很少開口。除了偶爾的應和,然後就嗯兩聲。甚至在葉歡說的口幹舌燥的時候,他還幫她端茶倒水。好像不管葉歡說什麽,他都愛聽。

  “我還是頭一次看到騾馬呢。”

  “邊城這邊是真的幹旱啊,地上寸草不生!”

  “一壺水省著喝,都隻能管上半日,也不知這裏的百姓是如何過日子的!”

  葉歡一邊說,一邊感慨著。

  她生在江南,長在江南,雖說出身窮苦人家,可好歹不用餓死渴死,每天還能洗熱水澡。跟這裏的百姓一比,她簡直就是生活在福窩裏。

  宋霖如何不清楚她所思所想,因為他也是感同身受。

  好不容易等葉歡有了些困意,宋霖這才滅了燈,與她並排躺下。

  “夫君,我明兒個就帶人去試種那些種子,或許真的能有用呢?”葉歡打著嗬欠,說道。

  宋霖這會兒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些瑣碎的事情上頭,他隻想抱著妻子好好溫存一番。可又體諒她趕路辛苦,隻能生生的將那欲望忍下。“嗯,睡吧,睡醒了再說。”

  葉歡含糊的應了一聲,漸漸地闔上了眼睛。

  宋霖無聲的歎了口氣,擁著她睡了過去。

  第二天,葉歡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一開始的時候,她還以為是在奉城的家裏呢,等到睜開眼睛看到屋子裏的擺設大有不同才想起這是邊城,又適應了好一會兒披衣下床。

  小滿端著熱水進來的時候,葉歡已經穿戴齊整。伺候她梳洗裝扮之後,一個皮膚黝黑的小丫鬟便端著幾個碗碟走了進來。

  她看起來有些靦腆,看到葉歡的時候臉色微微有些漲紅。“夫,夫人,請用膳。”

  她說話磕磕巴巴的,顯然是沒怎麽跟貴人打過交道。

  葉歡衝著她笑了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兒?”

  那小丫頭似乎沒有料到葉歡會跟她說話,一時受寵若驚。“我,奴婢叫仲夏。”

  這丫頭,小滿已經見過幾次,早就摸清了她的底細。於是,在葉歡耳邊輕聲的解釋了幾句。“她的親人都在與戎軍的對抗中戰死了,侯爺覺得她可憐,便將她收容在了府裏。像她這樣的人孤兒府裏還有不少,他們不願意白吃白喝,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而且,侯爺並未讓他們簽賣身契。”

  這一聲奴婢,是她們自個兒要叫的。

  葉歡聽完這裏頭的故事,不由得感慨不已,同時也對這丫頭充滿了憐憫之心。“侯爺做得對,她們都是功臣之後,理該多照拂!”

  “夫人。”叫仲夏的小丫頭怯怯的喚了一聲,而後說道:“夫人趁熱用飯吧,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這話,從一個孩子的嘴裏說出來十分的淳樸。

  葉歡笑了笑,拿起了筷子。

  吃過了早飯,葉歡便叫來管事,一起出去了。如今已經入夏,再不把種子種下去,怕是秋冬時節又要沒收成了。

  573種子

  葉歡要推行新的糧食種子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一來,這裏的田地本就少,農戶們怕田被征用之後連口糧都沒有,懷著敵對的情緒。二來,也是習慣使然。他們祖祖輩輩住在這裏,吃著那些個東西長大,覺得沒必要為了新鮮而換種別的作物。有收成固然皆大歡喜,可若是新的種子沒種成功,反而將原先的地給弄糟了呢?

  故而,一開始的時候,任葉歡磨破了嘴皮子,都沒人肯將自家的地讓出來。便是給銀子,也沒人肯。一時之間,葉歡犯了難。

  眼看著有些苗子就要枯死,葉歡急的可不行。“將租金再提高兩成也不行?”

  除了抬高租賃的價格,葉歡實在是想不到別的法子了。重利的驅使之下,總會有人起頭吧?然而,讓葉歡失望的是,不管她出多少銀子,就是沒人肯將自家的地讓出來。

  “給那麽多銀子有什麽用?地裏長不出東西來,也是白搭!”

  “可不是?!外頭進來的那些東西貴的要死,這點兒銀子哪裏夠花!”

  這些話傳到葉歡的耳朵裏,讓她心急如焚。

  管事見葉歡眉頭糾結不散,忍不住建議道:“夫人不若請侯爺來幫著說說?”

  北地的百姓,都十分的敬重幫他們趕走戎賊的鎮北將軍,若知道葉歡是鎮北侯的夫人,怕是半個銅板都不會要,乖乖的拱手將土地捐獻出來。

  可葉歡卻搖了搖頭,道:“還不知道那些東西能不能存活下來呢,若是連累了侯爺,可怎麽好!”

  管事見她堅持,也不便相勸。

  好在功夫不負有心人,在苦苦的奔走了幾日之後,總算有個瞎眼的婆子肯將自家的地騰出來給葉歡栽種。葉歡欣喜不已,同時也存了疑心。

  “她是心甘情願的?”葉歡問道。

  她可不想底下的人違背她的意思,用什麽上不得台麵的手段欺壓百姓。

  管事賠笑著說道:“自然是心甘情願。那婆子是個寡婦,膝下就一個兒子。眼看著兒子都二十好幾了,還娶不上媳婦,聽說夫人肯高價租賃她家的地,便主動尋上門來。”

  葉歡聽到這個解釋,才安心了不少。不過,為了更加謹慎,葉歡親自去了那婆子家一趟。親耳聽她道明了緣由,這才與她簽下了兩年的契約。

  “大娘,這是一百兩銀子,是租您地的租錢,您收好。”葉歡將兩錠銀子塞到她的手裏,親切的拉著她說著話。

  你婆子眼瞎心不瞎,感受到手裏沉甸甸的重量,便知道這是貨真價實的銀子。“我那兩畝地,根本不值這個價,夫人想要反悔還來得及。”

  葉歡高興還來不及呢,哪裏會反悔。“大娘您肯將地租給我,我就謝天謝地了。”

  婆子聽她這麽說了,便安心的將銀子收進了衣服口袋裏,生怕她會搶回去一樣。

  葉歡被她淳樸的舉動逗樂了,卻沒有笑話她,反而命人幫著她將破舊的房子修繕了一番,又幫著置辦了一些新婚用的物件兒,這才帶著丫鬟離開。

  “真是個好人啊!”

  “如此心善,必有好報!”

  左鄰右舍一開始還存著觀望的態度,見這婆子不得得了實惠,還被那位夫人如此的禮遇,一顆心也忍不住開始動搖。

  “要不,咱也把地租出去?一年五十兩租金呢!”

  當然,也有人潑冷水。

  “才五十兩,我才不租呢!”

  “就是!五十兩能做什麽?還不夠一大家子一年的嚼用!最起碼一百兩才租!”

  這些聲音傳到葉歡的耳朵裏,葉歡隻是笑了笑,沒有多言。萬事開頭難,剛起步的時候,葉歡並沒有想著要有多大的回報,隻想將那些作物種活。

  兩畝地就兩畝地,總比沒有的好。這樣想著,葉歡的信心瞬間就又回來了。忙活了半個月之後,種下去的苗子有大半活了下來,這個消息傳來,讓葉歡十分的高興。

  “這個番薯出了新的葉子,長勢喜人。”小滿跟在葉歡的身邊,指著某個角落的一片蔥綠說道,簡直比葉歡還要高興。

  葉歡巡視著田地,臉上始終掛著淡淡的笑容。

  她的功夫沒有白費啊!

  “這個番椒是做什麽用的?怎麽看起來這麽小!”幫著種地的農戶拿著鋤頭,一邊除著草,一邊小聲的嘀咕著。

  葉歡剛好走到了這邊,聽見他們的疑問,於是順口替他們解惑道:“這是番椒,是一味調料,別看它個頭小,可是辛辣無比。嚼上一個,大冬天的都能出一身汗。一開始隻有蜀地有,如今好些地方也開始栽種了。若能存活下來,等到了冬天就能派上用場,也就不會有那麽多人凍死了。”

  葉歡之所以會將番椒帶來這裏,也是聽宋霖提起過邊城每年都會凍死不少的人。抱著若能多種植一些這樣的作物興許就能幫到他的想法,費盡心思都要將它們栽種成功。

  “這東西當真有用?”農人們仍舊心存質疑。

  畢竟,他們沒見過這樣的東西,對於新鮮事物難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葉歡也不急著跟他們解釋,隻讓他們仔細的培育。

  在兩畝地裏轉了一圈下來,葉歡身上已經有了些汗意。小滿拎著茶壺過來,倒了碗帶著絲絲鹹味的水遞到她手裏。

  “夫人,隻能找到這些了,您將就著喝吧。”小滿來了這裏之後才發現跟她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奉城那邊好歹還能有井水可以喝,而這邊連地下水都少。除了城外不遠處的那條帶著鹹味的河,就隻能盼著老天爺下幾滴雨水儲存起來了。

  葉歡不是不能吃苦的,可這帶著鹹味的水也太難喝了。不但不止渴,喝完之後舌頭上都沾著一層東西,叫人難以適應。

  囫圇的喝了兩口,葉歡就將杯子放下了。

  “那些死掉的苗子,莫非跟這水有關?”葉歡突然意識到了一個問題。而後,便對小滿吩咐了幾句。“派人去打聽打聽,這附近有沒有暗河什麽的。”

  小滿點了點頭,應下了。

  幾天之後,小滿還真打聽到了一些關於暗河的消息。隻不過,那暗河並不在城裏,而是在距離城池數十公裏外的沙漠裏。

  “沙漠裏也有河?”葉歡聽到這裏,不禁感到詫異。

  小滿一開始也不信。“聽這裏的老人說,那裏的確是有河的。隻不過,被長年累月的風沙所覆蓋,由地上河變為了地下河。之前有人在沙漠裏迷了路,不知道怎麽被卷進流沙裏下落不明,別人還當他死在那裏頭了,後來卻不知怎麽的就回來了。聽說,就是跌進地底下的暗河,又循著河找到了出口,這才撿回了一條命。”

  小滿在聽到這個故事的時候,滿滿的都是驚奇。這世間,竟也有如此離奇的事情發生?為了證實這個傳說是不是真的,她特地找到了那個被困沙漠最後卻奇跡般活下來的老人,從他的嘴裏親口證實了這件事。

  574水源

  “奴婢聽他說的有板有眼的,不像是作假。”

  葉歡在一開始的震驚過後,漸漸地被這個故事所吸引,繼而又將注意力放在了那位帶著傳奇色彩的老人身上。“你說,當年從沙漠裏失蹤了好些時日的那個老人還活著?”

  小滿點點頭,道:“還活著呢。七八十歲的人了,看起來頂多六十,精神好著呢!”

  葉歡於是接著問道:“那他可還記得,當初是在哪裏掉下去的?”

  “這個,就算他記得,如今怕也不好找了。”小滿頗為遺憾的說道。這個問題,她也問過那位老人,當初老人回來之後,就有人讓他領著人回去找過一遍,卻怎麽也找不到入口和出口了。“沙漠裏到處都是沙子,還都是流動的,風一吹,一天一個樣兒,根本就找不到!”

  葉歡歎了口氣,顯得有些失望。“若能找到地下暗河,邊城的百姓便不用受這麽多的苦了。”

  “奴婢知道夫人也是一片好意,可這樣的機遇卻是可遇不可求。”小滿也知道有些事情並非人力可以辦到,隻能這樣勸慰她。

  葉歡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卻始終不甘就這麽放棄。

  興許是天意吧,一向少雨的西北,入夏之後卻接二連三的下了幾場雨,甚至還飄了雪。天氣如此反常,必定會出現許多不可思議的事情。比如,早已幹涸多年的河床竟漸漸地冒出好幾股泉水。再比如,消失多年的小城鎮突然現了形。突然冒出這麽多的怪事來,百姓們除了用神靈顯靈來解釋,再也找不到別的說法。

  “老天爺終於開眼了啊!”站在雨裏的老人喜極而泣。

  “祖宗保佑,神仙顯靈啦!”婦人們忙著接水的同時,又哭又笑。

  當然,也有不少人將這個功勞歸功到了宋霖的身上。

  “自打鎮北將軍來了咱們這裏,好事就一樁接著一樁。先是大敗戎賊,將他們趕回了老巢。接著,又接連下了好幾回雨,將軍夫人還給咱們帶來了新的作物,並神奇般的存活下來,這哪裏是什麽神跡,分明是鎮北將軍庇佑著咱們啊!”

  這個說法,不知怎麽的,就在百姓當中流傳開來。而葉歡這個鎮北將軍夫人,也跟著沾了光,被人形容成了救苦救難的菩薩。

  葉歡為此哭笑不得。“我哪裏是什麽菩薩!”

  “夫人心善,可不就像那觀世音菩薩?”小滿倒是覺得這個形容很是貼切。為了解百姓疾苦,夫人可沒少往裏頭貼錢呐。

  雖說錢財乃是身外之物,不值得一提,可那些可都是夫人辛辛苦苦賺回來的,付出過辛勞和汗水,如今卻像散財童子般散了出去,有多少人能有這份魄力跟胸懷?

  葉歡這幾日都不敢出門了,因為每次出去,都會被百姓包圍,這個送兩個瓜,那個送兩顆棗兒的,她不好意思要,她們就將東西塞進她的馬車裏,扔完東西就跑,追都追不回來。更有甚者,說她是個有福氣的,要摸摸她的手腳祈福,將她當神靈一樣叩拜,讓她有些招架不住。

  窩在府裏的這些時日,倒也不無聊。葉歡得了空,就親自下廚做些吃食往軍營那邊兒送。幾次下來,將軍營裏頭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