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回門 (22)
  的就軟和了下來。

  “辭哥兒,叫叔父。”宋堯見辭哥兒偷偷地瞧他,於是拿了塊糕餅逗他。

  辭哥兒看著眼前陌生的麵孔,將頭扭向了一邊。

  宋堯沒想到他會是這個反應,不由得失笑。

  相比起辭哥兒的冷淡,薇姐兒就特別愛往宋堯的膝蓋上爬。宋堯不費什麽力就把薇姐兒拎到腿上坐下。“還是薇姐兒討人喜歡。”

  薇姐兒咧著嘴衝著他笑,然後趴在他的肩頭,伸手去撈身後桌子上的糕點。

  宋堯察覺到她的意圖,忍不住輕笑出聲。

  這丫頭還真是機靈,夠不著還知道借力。

  看著葉歡將兩個小家夥養的這麽好,宋堯也與有榮焉。這是他嫡親的侄兒侄女啊,他們身上都流著宋家人的血呢!

  辭哥兒薇姐兒的麵容與宋霖有八分相似,看著他們,宋堯難免會想起已故的兄長。若是他還活著,該有多好!

  想到這裏,宋堯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劉縣令的罪證已經搜集的差不多了,宋堯有皇命在身還要回京複命,不能在這邊多待。所以吃完午飯,宋堯就趕回了驛站。

  宋堯離開的時候,葉歡便將熏好的肉幹包好,與銀票衣裳一並捎上。給銀票的時候,宋堯一再的推辭,稱每個月的俸祿夠用了,葉歡卻堅持塞給了他。

  “在朝為官,少不得有應酬,總不能不回請。有銀子傍身,走出去也有底氣一些。”葉歡不知道她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眼神都帶著笑。

  做生意了就是不一樣,說話都變得大氣了!

  宋堯推辭不過,隻好接了過來並一再的道謝。葉歡陪著宋孟氏將他送到門口,看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久久無法收回視線。

  “進屋吧。”宋孟氏好一會兒之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一年多未見,說了幾句話就又分開,心裏多少有些難受的。

  好在,她漸漸地習慣了這種日子,心情很快就調整了過來。等到進了屋,臉色已經恢複如常。

  靖王出京之後,一路上走得很慢。因為他身子素來不好,所以也沒人敢有怨言,那些隨行的禦醫甚至巴不得他再慢一些。

  “王爺,前麵就是趙王的封地了。”前方探路的官員打馬走到靖王的車駕跟前,恭聲的稟報道。

  靖王正靠坐在車廂壁上閉目養神,被打擾之後,有些不悅的皺起了眉頭。

  宋霖領會了主子的意思,壓低聲音對那不識趣的官員說道:“王爺正在小憩,大人有什麽事可以等王爺醒了之後再回稟。”

  那官員這才知道闖了禍,忙又是一陣告罪。

  被他這麽一鬧,靖王的瞌睡早就沒了。沒休息好,他的頭有些微微犯疼,連帶的火氣也十分重。

  “何事?”

  那官員聽見裏頭的聲音,嚇出了一身冷汗,忙下跪賠罪。

  靖王不耐煩聽他說些沒用的,宋霖心領神會的打斷了他。“說正事。”

  那官員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抬頭說道:“前方來報,趙王府似有異動。”

  靖王沒有吭聲,意思不用他明說。

  “近來周邊縣城湧入了大批的難民,據說都是被逼得流離失所走投無路才逃了出來的。趙王大肆的搜刮民脂民膏,還拉了不少的壯丁,似乎,似乎有了不軌之心。”

  打仗最需要的就是兵和錢糧軍餉。

  趙王如此舉動,足以說明問題。

  “這麽說來,他這是要造反了?”造反這兩個字從靖王涼薄的嘴裏說出來,格外的令人膽戰心驚。

  那官員不敢接話,伏在地上恨不得少長兩隻耳朵。

  靖王卻跟沒事兒人一樣,懶懶的吩咐道:“嗯,那接下來往京裏遞的折子,你該知道怎麽寫了?”

  “下官,還請王爺明示。”那官員不過是鞍前馬後負責跑腿兒的,雖然是皇帝親自指派的,可他又不糊塗,哪裏敢把靖王給得罪了。

  正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周圍可都是靖王的人,搞個不好也許小命兒就沒了,他哪裏敢造次,自然是要對靖王言聽計從了。

  靖王見他識相,臉色這才緩和了不少。“上奏的折子該怎麽寫還用得著本王教嗎?”

  那官員身子一僵,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宋霖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將頭撇上一邊。這種隻會紙上談兵的蠢材,也隻有文景帝會重用。

  僵持了片刻,那官員總算是鼓起了勇氣,抱拳道:“下官明白了,下官一定據實以稟。諸王大肆興兵要謀逆。”

  靖王沒有回應,那官員就當他默許了,這才大大的鬆了口氣。

  來到鎮上的驛站,靖王在侍衛的護送下回房歇息去了。當地的官員在門口等了又等,卻是無法近身。盡管是個病秧子王爺,好歹也是聖上的親弟弟,怎麽著也得巴結著。

  “驛站簡陋,可要給王爺換個住的地兒?下官在附近有個莊子,十分的清幽,很是適合休養。”

  “下官帶了不少的補品過來,還望王爺笑納。”

  “王爺何時能醒,下官略備了薄酒給王爺接風洗塵,麻煩這位官爺幫忙通傳一聲?”

  前來打探消息的絡繹不絕,而宋霖這個貼身護衛卻是一言不發,任憑他們磨破嘴皮子也沒探出隻言片語。就在大家要失望而歸的時候,房裏突然傳來了一道低沉的聲音。

  “宋霖。”

  宋霖聽到主子召喚,撇下這些人轉身走了進去。

  207安頓

  “其他封地可有消息傳來?”靖王慵懶的倚在軟枕上,剛剛睡醒一頭青絲還來不及挽起來就那麽隨意的披在肩上,十分的隨性。

  “暫時還沒有,想必會晚一兩天。”宋霖沉聲答道。

  靖王嗯了一聲,又問道:“這次的事,你做得很好。”

  宋霖不敢稱功,低頭道:“屬下不過是奉命行事。”

  “你,很好。”靖王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然後移開。“折子遞回京裏,皇帝怕是會迫不及待的調兵譴將南下。京城那邊,可都安排妥當了?”

  “萬事已備,隻欠東風。”這東風,就要看魏家和二皇子怎麽做了。

  兩人交換了一個了然的眼神,屋子裏再次安靜了下來。

  靖王把玩著手腕上的珠串,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跟著本王也有兩個年頭了,之前又假死過一回,想必十分想念家人吧?”

  “屬下說不想,那是騙人的。”宋霖斟酌著答道。

  靖王點了點頭,他最欣賞宋霖的一點那就是他夠真誠。不像那些喜歡拐彎抹角的幕僚,他有一說一有二說二。就算有虛假的成分在裏頭,但也八九不離十,差不太遠。“等到大局已定,找個合適的機會恢複身份吧,也免得家裏人惦記。”

  “謝主子成全。”宋霖單膝跪地,感恩戴德的說道。

  靖王抬了抬手,隨即轉移了話題。兩人商量了一番,又分析了一下當下的局勢,直到靖王的肚子發出抗議,這才想起來傳膳。

  趙王府那邊正加緊練兵,看著校場上黑壓壓的人群,趙王意氣風發,渾身充滿了力量。“跟著本王打回京城,坐上金鑾殿的那個位子,本王保證你們每個人都可以加官進爵,以後吃香的喝辣的,要什麽有什麽!”

  這樣的話,趙王以前隻能藏在心裏。而如今,終於可以光明正大的講出來,別提多興奮了。

  趙王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多年的養尊處優讓他的身材有些發福,威嚴的鎧甲穿在他的身上不怎麽合身,怎麽看都有些滑稽。

  下麵除了趙王的幾分心腹,大部分都是被臨時抓來充數的,乍一聽有這樣的好日子,自然高興不已。可也有明白事理的,知道這舉動無疑是闖了天的禍。到時候,朝廷肯定會派兵前來鎮壓。他們都是被逼的,本就不情不願的,又怎麽會真心的替趙王賣命。

  與趙王一樣,還有好些個藩王也都舉起了所謂的清君側的大旗,打算起事了。當然,也有臨陣脫逃的,一聽說朝廷派了人來,就立馬乖乖的請罪了。還有些人,則是為了自保。常年被文景帝提防著,時不時的來那麽一下,提心吊膽的活著,還不如拚一拚呢。

  京城那邊,很快就收到了八百裏加急的奏折。文景帝聽聞藩王造反,勃然大怒。立馬將文物重臣召進宮裏商議對策。

  說是商議,倒不如說是將早就擬好的對策說出來罷了。文景帝想要削藩也不是一兩天了,早就暗中培養親信,就等著這麽一天呢。於是任命新提拔上來的武將,封了個鎮南將軍,賜了兵符,又派了五皇子前往坐鎮。此消息一出,立刻引起了軒然大波。

  “藩王造反了!”

  “那豈不是又要打仗了?”

  “又打不到咱這兒來,你擔心個什麽勁兒!”

  “聽說還派了五皇子前去呢,這是不是要立五皇子為太子的前兆啊?”

  一時之間,藩王造反便成了京城百姓們茶餘飯後的話題。

  二皇子見五皇子得了差事,哪裏會甘心,立馬跑進宮,主動要求一同前往。文景帝卻以他性子急躁經驗不足為由給拒絕了。二皇子一氣之下,就跑去魏貴妃那裏訴苦。

  魏貴妃也沒料到文景帝會選擇五皇子前去坐鎮,心裏突然慌了。一直以來,她都沒將五皇子和淑妃放在眼裏,總覺得沒有兵權的沈家根本不足為慮。如今看來,是她想岔了。

  沒有了太子這個絆腳石,沈家的確更讓皇帝放心。魏家手裏的兵權既是他們母子的護身符,亦是催命符。這些,她早該看清了,不是麽?

  “母妃,我不能再坐以待斃了。”二皇子在殿內走了走去,最後憋出這麽一句話來。

  太子故去之後,他對那個位子就更加渴望了。他以為,按照長幼有序的規矩,太子之位妥妥的是他的了。結果呢,文景帝卻一直不提立太子的事情,甚至還重用起了五皇子。這叫他心裏如何能不急?眼看著到了嘴邊的肥肉飛了,任誰都不會甘心的。

  “你想做什麽?!”魏貴妃站起身來,急急的問道。

  他急,她比他更急,但她不會像他一樣衝動行事。

  “母妃,外祖父留給咱的人手,是時候讓他們出來透透氣了。”二皇子眼神陰鷙的說道。

  魏貴妃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圖,忙上前阻攔道:“皇兒,你莫要亂來!你外祖父和舅舅都還在邊城,有什麽事等他們回來再說,你可千萬別輕舉妄動!”

  “沒有父皇的旨意,他們根本就不能回京,要我等到何時?”二皇子不滿的說道。“趁著五皇子南下,京城空虛,正是出手的時候!”

  二皇子不顧魏貴妃的阻攔,一意孤行。

  魏貴妃急了,可是二皇子打定了主意要借機行事,根本就不聽勸。沒法子,她隻得一邊暗中叮囑人照看好他,一邊努力的想法子看怎麽才能助他一臂之力。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或許真的能夠拚一拚?

  二皇子出宮不久,靖王府的探子就搶先一步將消息傳了出去。一場血雨腥風,即將拉開。

  清平縣,葉歡依舊過著自己的小日子。每日除了去食肆轉一圈,就是去西邊兒的荒地查看進展。那些逃難過來的人,不可能全都安排到鋪子裏去做事。所以,葉歡想了個讓他們自食其力的法子。清平縣周邊還有好些荒廢的田地,正好可以開墾來了種菜種糧食。

  這些地要麽是沒有主的,要麽是找不到戶主的。清平縣的縣丞覺得放在那裏也是浪費,於是便便宜的賣給了葉歡。

  葉歡雇了那些逃難來的人耕種,又蓋了幾間簡陋的屋子,供他們吃住。那些難民都是農戶出身,種地對他們來說自然不是什麽難事。有了差事,又能吃飽肚子,日後還能在這裏生根落戶,他們已經很滿足了。

  當然,這些人裏頭,也有喜歡偷懶耍滑的。葉歡也不可能白養著這些閑人,於是想了個法子,按完成的任務多少來給工錢。如此一來,那些想著白吃白喝混日子的人再也無法繼續偷懶,隻得踏踏實實的做工。

  尤大看著初見成效的房舍和田地,臉上滿是喜色。

  208不死心

  他們出來的這些日子,一顆心惶惶不安著,沒去到一個地方都會被驅趕。無奈之下,隻得輾轉流連,乞討為生。眼看著都要撐不下去了,這才鬥膽一試。沒想到,竟遇到了宋娘子這位貴人。她不但幫他們解決了吃住問題,還讓他們能夠自力更生,有了存活下去的希望。

  看著眼前這個個頭嬌小卻魄力十足的小婦人,尤大由衷的佩服。

  葉歡察覺到他的視線,淡淡的回視。“先生還有事?”

  “沒,沒......”尤大不好意思的撇過頭去,耳根子隱隱泛紅。

  葉歡見地已經耕得差不多了,便打算打道回府了。宋孟氏的藥丸快要吃完了,她還得去醫館給她抓藥。“這裏的事就交給你了。”

  尤大應了一聲,將葉歡送到了大路上。

  葉歡是雇了馬車過來的,很快就到了鎮上。

  路過葉記門口的時候,葉江叫住了她。“你上回介紹過來的幾個,做事挺勤奮的,我打算留下來用了。”

  “得用我就放心了。”葉歡說道。

  葉江眉飛色舞的說起了去鄰縣買料子的經曆,又將其中一個龐姓男子收了做徒弟的事兒跟葉歡說了。那姓龐的,正是葉歡介紹過去的難民之一。

  “這小子有些天分,又肯用心學,是根好苗子。”

  “聽說家裏沒人了,如今是一個吃飽全家不愁,我打算讓他跟著我學手藝,到時候也有個傳人。”

  葉歡沒想到葉江對那人的評價如此之高,既是欣慰又是感慨不已。“看來我眼光不錯,沒白忙活一場。”

  “這次還真多虧了你。”葉江適時的誇獎,一張嘴笑的都合不上。

  “您用著好就行了。”眼看著天色暗了下來,葉歡不敢多做停留,說了幾句話就走了。回到家裏,宋孟氏已經將火生好,米已經下了鍋。

  葉歡過去接過砍刀,三兩下就將排骨剁成了大小均等的幾塊。

  “好些日子沒下廚了,都生疏了。”宋孟氏看了看葉歡剁的排骨,再看看自己剁的,不得不服老。

  葉歡說笑了兩句,然後便讓宋孟氏去堂屋歇著去了。

  楚娘子的婆婆病了,她每天在宋家照看娃兒,晚上卻是要回去伺候婆母的。所以,這個點,楚娘子該回去了,照看娃兒的事便落在了葉歡他們自個兒身上。

  楚娘子回去的時候,葉歡特地包了一包點心給她。楚娘子推辭不過,便收下了。

  晚飯葉歡簡單的炒了兩個菜,婆媳二人吃了。葉歡收拾碗筷的時候,兩個娃兒已經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一歲多點的娃兒,精力還是有限的。

  春夏交替之際,江南一帶陰雨綿綿。好不容易脫下了厚厚的棉衣,結果這雨一下起來就沒完沒了。長時間的下雨,弄得屋子裏潮氣很重,連帶的被褥睡著都不舒服。

  葉歡待在家裏,感覺整個人都要發黴了。

  “這雨也不知道要下到什麽時候......”葉歡看著屋簷下不停低落的雨滴,心情莫名煩躁。

  辭哥兒薇姐兒沒了寬敞的去處,亦是鬧騰的厲害,讓葉歡更加頭疼。下雨衣裳幹得慢,兩個小家夥每天將衣裳弄得髒兮兮的,衣裳都快沒換的了。

  “薇姐兒,地上髒,快起來。”葉歡一個不留神,這小丫頭就趴地上去了。

  薇姐兒衝著葉歡憨笑,甚至還在地上打起滾來,這一舉動讓葉歡哭笑不得。無奈,葉歡隻得回屋拿了床用舊的褥子鋪在地上,將兩個小家夥放了進去。

  兩個小娃兒對新鮮事物總是特別的喜愛,總算是安分了一些。

  又過了兩日,天氣總算是放晴了,葉歡便迫不及待的將換洗的衣裳全都拿去池塘邊洗了。又將被子搬到院子裏,一時之間,整個院子就都被占滿了。

  天氣放晴之後,日頭也漸漸地毒辣起來,葉歡也越來越忙。除了食肆的生意,她還得操心那些流民的事兒。他們是她留下來的,就得對他們負責。這些人大多是安分的,不過也有不省心的,偷雞摸狗的事兒時有發生。好在尤大是個有本事的,有他在一旁看著,倒是沒鬧出什麽大的亂子來。

  日子過得順遂,葉歡也沒忘了時常往娘家那邊走動。

  遲哥兒越來越調皮,趙氏管教起來都有些力不從心。葉歡好幾次回去,都見到他挨打的場景。不是拿剪子剪壞了衣裳,就是玩火,總之沒一刻消停的。

  趙氏總跟她抱怨。“你說以前那麽安靜的一個娃兒,怎麽就突然長歪了。”

  葉歡哭笑不得,安撫道:“男娃子哪有不皮的!太老實了還容易被人欺負呢!”

  “這倒是。”趙氏聽完後半句,讚同的點頭。不過,想起葉遲做的那些事,趙氏就一個頭兩個大。“這小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我罵他幾句,他爹就護著。再這麽灌下去,日後還了得?!”

  “大了就懂事了。”葉歡知道她說起話呢,自個兒生的兒子又是老來子,如何能不心疼,所以根本沒把她的話當回事。

  兩人拉了會子家常,趙氏又問起了辭哥兒。“辭哥兒都一歲多了,還是不肯開口?”

  提起這個,葉歡就忍不住歎氣。“他能聽懂我的話,就是不吭聲。一開始,我也發愁來著,還帶他去看了大夫,大夫說並沒有聲疾,隻是有些娃開口得晚。”

  “隻要不是不能說便好,你也別太著急。”趙氏勸道。

  “婆母也是這麽說。娘,你說這小子到底隨了誰?薇姐兒都不像他這般。”葉歡苦笑不已。

  “還能像誰,他爹唄。”趙氏順口接話。

  然後,便是一室的沉默。

  想起那早逝的女婿,趙氏忍不住擔心的瞥了葉歡一眼。見她臉色並未有異樣,這才開口道:“宋霖走了也一年多了,你,究竟是怎麽打算的?”

  葉歡沒想到趙氏會這麽問,愣了好一會兒才答道:“怎麽,娘您也覺得我該改嫁?”

  趙氏看著葉歡,眼裏滿是心疼。“你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我也盼著你好。我知道你跟女婿感情深厚,可他已經走了,你再能幹也是個婦道人家。而且,你還這麽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著呢,難道真要給他守節一輩子?”

  這是趙氏頭一回這麽鄭重其事的跟她說起這檔子事兒。

  葉歡也知道趙氏是為了她好,可她心裏始終還放不下。“我總覺得,他還活著......”

  “你這個傻丫頭。”趙氏聽見她的低喃聲,眼眶不由自主的泛紅。“官府的訃文都下來了,還能有假?你該早些清醒才是。”

  葉歡咬了咬唇,沒有接話。

  209借錢

  “我瞧著你婆母也不是那種迂腐之人,若是她同意......”

  葉歡打斷她的話,說道:“娘,我知道您是替我著想。即便婆母真的不介意,可辭哥兒和薇姐兒要怎麽辦?難道能跟著我一道改嫁?”

  一席話,就把趙氏噎住了。趙氏想了想,也是。那兩個外孫那麽的可人,任誰見了都喜歡,更何況是葉歡這個做娘的。

  “況且,小叔如今在朝為官,官聲最為重要。我嫁到了宋家,便是宋家婦,一舉一動都需謹慎。”葉歡緩緩地說道,毫不避諱。“這一輩子還長,誰說一定要靠男人才能活呢!您瞧我如今過得不是挺好?”

  聽她這麽說,趙氏心裏更難受了。“你總是處處替別人著想。女人家過得好不好,可不光是吃飽喝足穿金戴銀就行了!”

  漫漫長夜才是最難熬的!有個貼心的枕邊人,日子才能過的更舒坦。當然,這些話,趙氏不能訴之以口,隻能在心裏嘀咕。

  葉歡二八年華,正是女人一生當中最好的年紀,不該就這麽獨守空閨。

  趙氏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但葉歡除了苦笑還能說些什麽呢?

  母女二人對視了許久,趙氏才歎著氣將話題轉移到了別處。說到葉父收的那徒弟,趙氏的臉色才好看了些許。“你爹說他有天分,才三天就能做出像模像樣的東西出來了。假以時日,必定能夠成大器。”

  “爹的心病算是徹底解決了。”葉歡陪笑著說道。

  “可不是.......從年前就嘮叨,耳根子都要聽得起繭了,如今算是如了他的願了......”趙氏說起那龐術的時候亦是讚不絕口。“嘖嘖嘖,你是沒瞧見他那一雙手,比女人還要白淨。明明是個男人,心靈手巧得連咱都自歎不如!”

  “當真有那麽好?”葉歡露出驚訝的表情。

  “別看他長得結實,心思可細膩著呢。前些時候我還看到他衣裳上有個破洞,結果隔天就縫補好了。那針腳,真沒話說!若非他找我借針線,我還以為是哪個姑娘家給他補的呢!”

  葉歡沒想到他一個大男人也會拿針。“如此說來,爹還真是收對人了。”

  “你是沒瞧你爹高興的樣兒,做夢的時候都在笑。”趙氏嘀咕道。

  葉歡笑了笑,暗道好人果然還是有好報的。當初,若非她幫了尤大他們一把,也不會有這個機緣讓葉父收了稱心如意的徒弟。因果輪回,果真不假!

  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葉歡又問起了盧家那邊兒的動靜。自打初四那日一別,葉歡就再也沒見過葉果。

  “還能如何?她自個兒願意的,咱說再多也沒用。我是懶得管他們家的破事了,隨她去。以後過得是好是歹,都跟咱沒關係!”趙氏賭氣的說道。

  葉歡揉了揉額角,暗道葉果這丫頭還真是不撞南牆不回頭。

  “哦,對了。我還聽說盧燊近來與縣丞來往挺密切的,似是有意在衙門裏尋個差事。”趙氏忽然想起這茬兒順口就說了。

  這事兒,還是葉江昨兒個回來提了一嘴,說是路過酒樓的時候碰到了盧燊。

  葉歡皺了皺眉,道:“他倒是會鑽營。”

  “嗬,跟那些人打交道,沒幾個銀子能成事?”說到這裏,趙氏的語氣就變得不忿起來。“花著媳婦的嫁妝,還四處招搖,他也好意思!虧他還是個讀書人,也不怕臉上臊得慌!”

  “有什麽不好意思的,誰叫人家的臉皮夠厚呢。”葉歡腹誹著。

  趙氏發泄了一通,心裏才舒坦了一些。“要我說,你以後也別再管她了,讓她自生自滅好了。”

  葉歡笑了笑,說道:“您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巴上說著不管,哪回她有事,您不是操碎了心?”

  趙氏被她戳穿心思,不由得失笑。“你倒是會宣排我!之前你不好勸我,由著她去?說讓她吃些苦頭,才會懂事......”

  葉歡點點頭,她說過的話她自然是記得的。“您記性倒是好。”

  “我還巴不得記性差一些。”趙氏歎道。“如此一來,我還能過兩天舒心日子。”

  母女倆正感慨著呢,就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沒過多大會兒,就見葉江急匆匆的走了進來。

  “當家的,怎麽這個時候回來了?”趙氏看到葉江進來,有些訝異。他哪天不是忙到天黑才進家門,今兒個倒是稀奇,大中午的就回來了。

  葉江擦了擦額頭上汗珠子,直截了當的吩咐:“去拿二百兩銀子來,我有急用。”

  趙氏皺了皺眉,道:“前兒個不是剛拿了一百兩麽?”

  葉江支支吾吾的,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趙氏身為他的枕邊人,如何看不出他的異樣來,於是板著臉問道:“這二百兩,你究竟做什麽用?”

  葉江見瞞不過,這才老實交代了。“大哥說近來生意不好做,想借點兒銀子周轉。”

  聽說是葉海找他借錢,趙氏的臉色就有些不大好。“上回借的一百兩都還沒還呢,怎麽又借?”

  葉歡並不知道大伯借錢的事兒,聽趙氏這麽一說,也忍不住看向葉父。娘家日子雖然好過了,可銀子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啊,哪兒能這麽往外借!

  葉江本就是最笨的,根本就不想多做解釋。“叫你拿銀子就拿銀子,哪兒來那麽多話!”

  趙氏被他的話氣樂了。“喲,還擺起大財主的譜兒來了!”

  葉江臉色一哂,不自然的撇開頭去。“大哥都開這個口了,我難道還能回絕了?總歸是一家人,他有難我能不幫?”

  “嗬,他說的你就信?”趙氏早就看透了葉老大一家子,哪裏會輕易地上當。“前兒些時候大嫂還在我麵前顯擺新打的金鐲子,又說過年的時候她女婿孝敬了多少,他們會缺這二百兩銀子?!”

  葉江怔了一下,還有些不相信。“之前是之前,這都過去好些日子了。做生意的,偶爾有個周轉不靈的時候,這不也是常有的事?”

  趙氏見他還在替葉老大一家子辯解,氣不打一處來。“你倒是會體諒別人!是不是覺得家裏有幾個錢了,就真當銀子使不完了?!你要借是吧?行,我這就給你拿銀子去!反正家裏就那麽些積蓄,你都給他們,咱們娘兒倆餓死算了!”

  趙氏賭氣的起身,去屋子裏翻箱倒櫃,把銀袋子拿了出來,拍到了桌子上。

  210後悔

  葉江拿起錢袋子,將裏頭的銀票拿出來數了數,不禁有些傻眼。“說什麽胡話呢,怎麽也不會少了你們的花銷......怎麽才三百多兩?過年的時候不還有千把兩......”

  趙氏冷哼一聲,道:“你還真是貴人多忘事啊!開年你去鄰縣買木料就花了三百兩,二月底東頭的鋪子又續了一年的租錢,大前天又給底下的夥計結算工錢又花了大幾十兩,這都不是銀子?”

  葉江臉色僵了僵,完全忘了這檔子事兒。見趙氏臉色不好,心裏暗暗有些後悔。“這,這不是還有三百多兩,大不了咱緊著些花,總會賺回來的。”

  趙氏哼哼兩聲。“在你看來,我就是那種小氣的人?可你也要搞清楚,就算是親兄弟還要明算賬呢。大伯跟你借錢的時候,可寫借條了?”

  葉江心虛,不敢與她對視。“都是自家兄弟,寫什麽借條......”

  “嗬,以前咱家窮得都揭不開鍋了,找他借個一吊錢都要收幾分息錢,你倒是顧念兄弟情分,那他有沒有當你是兄弟?”趙氏想起葉老大一家子做的那些事情,心窩子就氣得直犯疼。

  提起過去那些事,葉江果然沉默了。

  那一次,葉果半夜發熱燒成了肺熱,賀大夫寫了方子讓他去鎮上抓藥。可那個時候,他手頭拮據,根本就沒那麽多錢,隻得大半夜的跑去鎮上找葉海借錢。

  一吊錢,葉海不是拿不出來,可張氏一個眼神,他連屁都不敢放。最後,還是葉江提出給息錢才借到手的。張氏給銀錢的時候,還說了很多難聽的話。葉江心裏堵得慌,卻還不得不陪著笑臉,承諾在三個月之內還清。

  那件事已經過去了多年,他以為他都忘了。可隻要一回憶,仍舊記憶猶新,仿佛就發生在昨日。

  看葉江沉默了,趙氏才緩和了一下語氣,繼續說道:“我知道是你個重情義的,但也要有個分寸。你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有那麽多的夥計要養活。這二百兩看著是不多,卻是咱所有的積蓄了。你願意借出去,我不會攔著。但是,借據卻是要寫的,而且要注明還錢的期限。你怕別人說閑話也好,怕傷了兄弟感情也罷,若是做不到,那咱也不用在一起過日子了,我立馬帶著遲哥兒出去單過。”

  “你,你說的這是什麽話!”葉江聽她說要帶著遲哥兒離家,頓時露出了幾分慌張的神色。

  葉歡也在這個時候適時的站出來。“爹,娘說的沒錯。大伯父借錢可以,但是最好立個字據。另外,立字據的時候,最好還要有旁人在場。”

  大伯父一家子早就與他們生了嫌隙,如今突然親近起來,無非是看她爹老實,想從他這裏撈些好處罷了。誠如趙氏所說,親兄弟也要明算賬,總是被他們拿捏也不是個法子。

  葉江沉默了好一會子,總算是點了點頭。

  葉江出去之後,趙氏就一屁股跌坐回了椅子裏。“好不容易過兩天安生日子,這都是什麽事兒!”

  葉歡替她順了順氣,勸道:“爹的性子您還不清楚?就是老實人。大伯開了口,他也不能當場拒絕不是?既然把話都說清楚了,那就按照規矩來。若是大伯不肯立字據,那咱也有話說不是?”

  “那也要他開的了這個口!”葉江的脾氣趙氏還不了解麽?他臉皮薄,又怕人說他為富不仁,處處受製於人,想想就讓人不安心。

  “都說有借有還再借不難。若爹真開不了這個口,頂多也就損失二百兩銀子,就當是個教訓。大伯若是還厚著臉皮借錢,那就別怪咱把事兒捅出去。反正平時也不見怎麽親近,大不了各過各的,老死不相往來。”葉老太過世之前,兩家人就已經鬧僵了,如今不過是個麵兒情,真要到了恩斷義絕的時候,那也是葉老大一家子自個兒作的,她半點兒都不會感到愧疚。

  趙氏點了點頭。“也就隻能這樣了。”

  再說葉江揣著銀子去了葉老大那邊的雜貨鋪子,在門口徘徊了許久才進去。趙氏說的那些話雖然難聽了一些,可卻是不爭的事實。他有了些家底又如何,那些銀子可都是他辛辛苦苦賺來得,憑什麽白白的便宜了別人。定了定心神,葉江便一頭鑽進了後堂。

  這個時辰,葉海應該在後堂用膳。

  葉海見葉江進來,忙笑著迎了上去。

  半個時辰後,葉江臉色不怎麽好的離開了雜貨鋪子。後堂傳出來的謾罵聲,讓他的心又沉了一份。趙氏說的沒錯,是他把人想的太好了!他拿他們當親人,人家卻根本沒把他當回事!借錢的時候,一口一個兄弟,一提立字據就當場翻臉了。

  “你什麽意思,覺得咱會貪了你這麽幾個小錢?”

  “不想借就算了,何必用這種法子來折辱人!”

  “葉老二,你如今是有出息了就六親不認了是吧!別以為有了幾個臭錢就高人一等!還立字據,你把咱當成了什麽?!”

  想起張氏罵的那些話,葉江心裏就怒火翻騰。有求於人的是他們,卻還怪他不該讓葉海寫借據!嗬嗬,看來真如趙氏所說,他們本就打著隻借不還的主意!

  葉江走出去很遠之後,後堂的謾罵聲才漸漸地歇了。張氏的大嗓門兒,罵的那些話,外頭的夥計可都是聽得一清二楚。

  幾人心照不宣的對視了一眼,低下頭去,權當沒聽見。

  老板娘的蠻橫無理,他們也不是頭一回見識了。不過,讓他們沒料到的是,她連親戚情分都不念,對小叔子都這麽不留情麵。

  後堂,葉海見張氏喋喋不休沒完沒了,忍不住惱了。“我就說這主意行不通,你偏不信!如今倒好,把人給得罪了吧!”

  “得罪了又怎麽樣,你還真當我怕了他!”張氏憤憤的說道。“早就說他沒把你當兄弟,你還不聽。如今看清楚他的真麵目了吧?親兄弟跟他借錢還要立字據,虧他說得出口!”

  葉海撇了撇嘴,倒是沒覺得這有什麽錯。他也做了多年的生意,哪裏會不知道親兄弟明算賬的道理。二百兩銀子又不是二兩銀子,自然是要寫個字據更為保險。

  211閑言碎語

  隻不過,這話從葉江嘴裏說出來的時候,他心裏還是多少有些不舒服的。

  張氏罵了一通猶不解氣,繼續發牢騷。“都說葉老二是個老實坨,我看都是裝出來糊弄人的!為了區區兩百兩,就翻臉不認人,我呸,我看他該叫葉摳門兒才對!”

  葉海見她越說越沒道理,忍不住打斷道:“行了行了,人都走了,說這些有用嗎?”

  “怎麽沒用了?我就是要讓左鄰右裏都聽見!讓他們都好好兒的認清葉老二虛偽的嘴臉!”

  葉海聽得直皺眉。“你快得了吧,真要鬧出去能好聽?一筆寫不出兩個葉字,他葉老二丟臉,咱臉上能有光?”

  張氏才不管那麽多呢,她隻圖自個兒心裏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