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後記 (14)
  想必她已經睡著了吧。”他的麵容疼得扭曲起來,一天一夜的顛簸,早已傷了他的筋骨。

  曹陽不忍,想去扶他,結果被他推開。

  他抬起沉寂的眼眸,笑著對曹陽說:“讓我自己走出去。”

  曹陽侯在一側,看著他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爬起來。

  手背上的青筋就像是要爆出來了,額頭上的汗珠也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那麽艱難的步伐,像是隨時都會昏過去。

  可他堅持著,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主院那邊守了許多人,鄔嬤嬤看見他過來了,招呼著侍女們退下。

  寂靜的長廊上掛了十二盞燈,亮眼的光將正房裏那透出來的光都遮掩了去。

  柳成元站在那房門外,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

  可哪怕他死死地壓抑著,鼻息之間的血腥味卻依舊清晰到讓他輕顫。

  他的手扶著房門,然後靜靜地站了一會。

  躬著的背脊因為疼痛而直不起來了,柳成元慢慢走進去的時候,像是一位垂暮老者。

  他站在內室的珠簾外,隔著遠遠的距離,能夠看到周宜躺在精致的雕花架子床上,身上蓋著錦被,一隻手隨意地搭在被子上。

  柳成元背靠著珠簾一側的柱子緩緩下滑,然後坐在地上。

  他的頭往後靠,晃動的珠簾發出聲響,然後明珠郡主問道:“是誰?”

  柳成元苦笑著,沒有出聲。

  寂靜的沉默後,柳成元忽然道:“周宜,回來的路上我遇到黃琦了。”

  “那一刻,我天真地以為,你那一日的所作所為,說的那些話,都是故意的,為的不過是叫我死心離開。”

  “可我現在才發現自己原來如此可笑。”

  “我愛你什麽呢?”

  “其實我不愛你,我隻是魔怔了。”

  “從前我對你臆想太多,臆想你是一個剛強卻又脆弱的女人,臆想你是一個驕傲卻又自負的女人,臆想你是一個狠心卻又柔情女人。”

  “可臆想填不滿我的心,於是我總是惦念著你,割舍不下。”

  “我不介意你說我惡心你,就像現在,我覺得你也惡心我一樣。”

  “周宜,你連血都是冷的,又怎麽會有感情呢?”

  房間裏很靜,靜到裏麵的人像是睡著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柳成元感覺自己雙腿都麻木的時候,隻聽裏麵的人漠然道:“你說的很對,我的血是冷的。”

  “我也不想惡心你,是你將你的臆想強加在我的身上。”

  “你能想明白最好,為了旭安,我不會與你成仇,望你日後好自為之。”

  所有的一切都結束了。

  柳成元聽見心裏瓦解一切的聲音,再不會有惦念了。

  他笑著,手緊拽著珠簾想要站起來。

  “嘣”的一聲,嘩啦啦的珠簾掉了一地。

  滾動的珠子到處都是,最後一點遮掩之物消失了。

  柳成元勉強站起來,抬頭往裏看去。

  可從頭到尾,周宜都沒有任何動靜。

  她睡在那裏,安穩極了。

  是啊,安穩。

  可她為什麽不安穩呢?

  她是郡主啊,珠簾掉了,自然有人會撿,或許不用等到明天,一切都會恢複原樣。

  不像他,像是經曆了一場生死,再難以複原。

  柳成元走了,這一次他走得跌跌撞撞,幾欲栽倒。

  狼狽的身影像極了一個受過酷刑的犯人,鄔嬤嬤不忍,讓曹陽暗中護送他到驛站去。

  待他們二人出了郡主府,鄔嬤嬤這才折身返回主院。

  明珠郡主已經坐起來,穿著單薄的寢衣,麵色蒼白地坐在床邊。

  侍女們收拾著地上的珠子,鄔嬤嬤走近郡主道:“老奴讓曹陽護送他一程,想必不會有事的。”

  明珠郡主微微頷首,沒有說話。

  她的臉色很不好,整個人虛軟無力,連強撐坐著都不能。

  突然,她感覺下身有些濕熱。

  “嬤嬤,我好像流血了。”明珠郡主皺著眉頭,往後倒去。

  鄔嬤嬤連忙給她拿了一個靠枕,這個時候卻發現她寢褲上已經紅了一片。

  “郡主放鬆些,別怕,方大夫還在府裏歇著的。”鄔嬤嬤連忙讓侍女把方大夫叫來。

  明珠郡主握著鄔嬤嬤的手道:“若是留不住,便算了。”

  鄔嬤嬤聞言,眼淚一下子就掉了下來。

  她哭著,心情沉重地道:“郡主從來都是嘴硬心軟,明明想留的,卻非要說那翻話給老奴聽。”

  “老奴不想你糟踐自己的身體,才故意讓曹陽去買藥的。”

  “可沒有想到,我們都著了你的道了。”

  明珠郡主虛弱地笑了笑,喃喃道:“你說他傻,他是真的傻。”

  “可你說他聰明,他卻是真的聰明。”

  “黃琦入京後,他自然會想明白,我不想他再來了,死了心不算,厭惡了才好。”

  鄔嬤嬤看著明珠郡主那強顏歡笑的樣子,心口絞痛著,眼淚直掉。

  她摟著明珠郡主,哽咽道:“冤孽呢,罷了,從此各過各的吧。”

  番外六十七:急歸(周柳篇)

  方大夫很快就來了,年過半百的年紀,背著的藥箱跑起來時,叮當作響。

  他給明珠郡主把了脈,然後沉凝道:“有些滑胎的征兆,吃上三幅安胎藥,寬心靜養看看。”

  鄔嬤嬤聞言,連忙讓侍女跟著方大夫去抓藥。

  她拉著明珠郡主的手,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道:“可別再多想了,孩子要緊。”

  明珠郡主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輕顫著,眼瞼下烏青浮腫,顯然已經有幾日沒有睡好了。

  鄔嬤嬤貼身照顧著她,等到侍候她喝下安胎藥時,天已經大亮了。

  與此同時,柳成元的親衛也趕到了,曹陽將昏睡在馬車裏的柳成元交給他們,回到了郡主府。

  曹陽本以為,郡主不會要他了。

  可一連三天,郡主都沒有召見他,他收拾好自己的行禮,這一等便等了一個多月。

  曹陽從未想過,那一天他趕回來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郡主腹中的孩子還在,可因為他,柳成元卻相信了,郡主腹中孩子被打掉的事實。

  像是寒冬臘月掉入冰窟之中,曹陽不敢置信地看著小腹微凸的郡主出現在他的麵前,身體湧來陣陣寒意。

  鄔嬤嬤小心翼翼地扶著她的身體,目光時時刻刻地盯著她的小腹,倘若這一切都還不足以證明,那麽郡主接下來的話讓他整個人都僵住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想我為什麽要騙他回京。”

  “曹陽,有時候你的善良,隻會是一把利刃,救不了任何人,隻不過是在將死之人的身上補刀而已。”

  曹陽跪到地上去,他知道,自己的行為等同於背叛主子,倘若他現在還身在皇宮,隻怕已經身首異處了。

  明珠郡主見他老實認錯,淡淡道:“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回京或者是留下。”

  “回京你可以繼續告訴他真相,倘若你選擇留下來,那便死也不能說了。”‘

  曹陽苦笑著,垂下頭去。“屬下選擇留下,求郡主責罰。”

  那樣的勇氣,一生有一次足矣。

  翻過年的時候,旭安從京城來信,說是他老師公務繁忙,日漸消瘦,身體每況愈下。

  明珠郡主能從那字裏行間看到,一個發瘋了想要找寄托的柳成元。

  信紙都被眼淚打濕了,字跡也模糊起來。

  明珠郡主深深地壓抑著自己,心裏一遍一遍地道:是傻子嗎?為什麽要折磨自己?

  倘若他不能安好,她所做的一切又有何意義?

  肚子裏的孩子越來越大,她每日倦怠,還憂思過重,孩子堪堪七月她便腳腫得走不動路。

  收到旭安的信沒有多久,韋靜的書信便到了她的手裏。

  韋靜的信是罵她的,狠狠地罵了她一通,罵她固執如斯,絕情棄愛,活該一輩子孤單終老。信中還提到,柳成元回京後,先是不思飲食,沒過多久便吃什麽吐什麽,身體全然壞了。倘若她還有良心,就回去看他最後一眼,如若不然,便是死生不複相見。

  明珠郡主看完信後,差點昏厥。

  身邊的侍女牢牢地扶著她,鄔嬤嬤搶過信看了以後,麵色驟然一變。

  “郡主……郡主……”鄔嬤嬤想說,這或許不是真的。

  可看到明珠郡主淚如泉湧,麵無血色的樣子,那話哽在她的喉嚨裏說不出來了。

  “快去備車,上京去。”

  明珠郡主說完這一句,整個人便要往外麵衝。

  鄔嬤嬤要顧忌她,又擔心她肚子裏的孩子,整個人急得差點昏過去。

  焦急地忙碌後,明珠郡主連夜上京。

  寬敞的馬車裏墊了好幾層軟墊,毯子堆得跟座小山似的,她隨時扶著明珠郡主,就害怕有個萬一。

  明珠郡主一路沉默著,暗暗垂淚,眼睛都哭腫。

  鄔嬤嬤勸不住她,也跟著哭道:“這孩子好不容易才保到今日,難不成郡主現在要舍了他嗎?”

  “都七個多月了,這時落地都能養活了,求郡主多為這孩子想想。”

  明珠郡主暗恨自己一意孤行,將柳成元傷成這樣。

  倘若柳成元真的有個萬一,她是絕不能原諒自己的。

  此時此刻,她滿心急歸,肚子裏孩子時不時踢她一腳,這更讓她難過了。

  她隻要想到,小小的孩兒仰著頭問她:“娘,我爹爹呢?”她的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下掉。

  這輩子她沒有這樣哭過,被高鴻辜負的時候都沒有。

  可現在,她好想嚎啕大哭,因為她愛的那個人,可能要離她而去了。

  明珠郡主遏製不住地倒在鄔嬤嬤的懷裏,然後哭得上氣不接氣道:“嬤嬤,我願意嫁給他為妾,就算韋靜要怨我,我也能跪著受了。”

  “嬤嬤,我後悔了,我是愛他的,我想和他在一起。”

  “嬤嬤,我不要他死,他若是死了,我會恨我一輩子的。”

  鄔嬤嬤緊緊地摟住她的肩膀,難過地道:“咱這就回去,還來得及的。”

  “別怕,很快就能到京城了。”

  明珠郡主從未有過如此脆弱的時候,感覺天都榻了。

  她的心一片茫然,空洞洞的,然後是寒冷蕭索的那種疼。

  有些木然卻又刻骨。

  這一刻對她而言,沒有什麽驕傲,也沒有什麽尊嚴。

  她唯一的祈求,就是他好好的,不要有事。

  倘若做了那麽多,轉了一圈,還是讓他落到如此結局,她如何能原諒自己?

  鋪天蓋地的悔意籠罩著明珠郡主,一路趕往京城,她一路輾轉難眠,鬱結在心。

  好不容易趕到京城時,那已經是二月十八了。

  春闈剛過,諸位學子出遊散心。

  好似又回到了初見的那一年,他還是朝氣蓬勃的舉子,而她則是倨傲不遜的郡主。

  可是物是人非,如今已是另外一番的光景。

  柳府外高高地掛著白色的素縞,她不敢置信地走了進去,當看到正堂裏,那大大寫的“奠”時,她整個人恍了恍神,然後整個人笑了起來。

  奔湧而出的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看不清楚了,然後快速地擦拭著眼睛。

  一下,兩下,眼睛都疼了,疼到她睜不開。

  韋靜從她的身後走來,她看到挺著肚子的明珠郡主,眸色一變,苦笑道:“他以為你真的那麽狠心呢?”

  “回來以後,便變著法地折騰自己。”

  “你們這樣,何苦來著,連我都看不下去了。”

  明珠郡主壓製不住自己的哭聲,身體抽搐著,沒兩下眼看著人就要倒下去了。

  鄔嬤嬤帶著一大堆的侍女圍了上來,韋靜見她情況不對,連忙出聲道:“他還沒有死呢,我隻是騙你回來的。”

  可明珠郡主已經聽不清楚了,她感覺身體疼得厲害,耳朵也是嗡嗡的。

  身邊的人七嘴八舌都在說話,見紅了,流血了,要生了,找大夫……

  好多聲音啊,吵得她耳朵疼。

  她努力想撐大眼睛,再看一看那靈堂。

  可惜啊,最後一點意識在眼睛還沒能睜開的時候,就徹底消失了。

  她沉沉地昏過去,心傷太過,鬱結難舒,整個人萬事不知,渾如死了一般。

  柳府上下亂做一團,下人們四處奔走,找大夫,找穩婆,找太醫,報信……

  原地流了一大灘血,韋靜站在原地,隻覺得心口慌得厲害。

  她隨手抓住身邊婆子,大聲道:“快,快去給老爺報信。”

  “快點,再晚就來不及了。”

  韋靜無力地蹲到地上去,眼淚長流不止。

  都怪她,騙了明珠郡主回來。

  都怪她,偏要弄個靈堂嚇唬明珠郡主。

  都怪她,自作主張想要成全半死不活的柳成元。

  如今可怎麽辦啊?

  怎麽辦啊?

  韋靜傷心地哭著,她知道,若是明珠郡主有個好歹,她和柳成元剩下的這點夫妻情分,也到頭了。

  番外六十八:我們約下輩子(周柳篇前世完)

  周宜覺得好困啊,困得她睜不開眼睛。

  下身的溫熱一陣強過一陣,起先她還夢著似乎泡在溫泉裏,後來越來越冷的時候,她漸漸地醒了過來。

  房間裏好暗,她看著有人影晃動,可不知道是誰?

  她的手指剛剛動了動,便被人緊緊地握住。

  “周宜,周宜……”

  柳成元顫抖的聲音出現在她耳邊,她想睜開眼睛,看到清楚一點。

  可是好黑,她怎麽也看不清楚。

  她勾了勾唇,想笑,卻發現嘴巴僵硬得厲害。

  怎麽了呢?

  她想說話,發現也說不了。

  到底怎麽了啊?

  為什麽她感覺柳成元的身體在抖呢?

  她是在做夢嗎?

  現在在哪裏呢?

  此刻的周宜腦袋混沌,想不起來,自己昏倒前的所有事情。

  她那嗓子動了動,似乎有人在她的身上紮針。

  然後她聽到有一道蒼老的聲音輕歎道:“柳大人想說什麽就盡快吧,郡主她撐不了多久了。”

  嗚咽悲鳴的哭聲響了起來,心傷極了,聽得她感覺到生命走到盡頭的悲涼。

  原來是她要死了啊!

  明珠郡主閉上眼睛,想要回想著……

  可這時,柳成元突然用力地握緊著她的手。

  “宜兒,看看我們的女兒好不好。”

  “你看一眼,別睡。”

  “我想和你……和你說會話。”

  什麽孩子呢?

  她有女兒嗎?

  周宜再次睜開眼睛,她那懵懂的眼睛從混沌到清亮,神思漸漸清明起來。

  好半響後,她聽見自己幹澀暗啞的聲音道:“我生了嗎?”

  “竟是個女兒啊!”聽那語氣,仿佛很是愉悅。

  不遠處站著的幾人都抹著眼淚,深深地壓抑著,緘默不言。

  鄔嬤嬤抱著一個孩子走到床邊,放在她的懷裏。

  小小的粉團子,卷卷的軟發很黑,臉頰紅潤極了,一點也不像是剛剛出生的孩子。

  她看著看著,眼淚突然落了下來。

  “當年旭安出生的時候,瘦瘦的,黃黃的,頭發少,醜得我都嫌棄他。”

  “可這個小丫頭怎麽就長得這麽好看呢?”

  柳成元看著她愛憐的目光,壓抑著哭腔道:“宜兒,給她取個名字吧。”

  “她這小模樣生來便如暖玉生輝,那便叫她暖玉如何?”

  “很好,我們就叫她暖玉。”柳成元看著孩子熟睡的小臉,再看看周宜麵無血色的樣子,心一陣陣地抽痛著。

  窒息般的酸楚一波波地衝擊著,而他拚命壓下,悔恨和痛苦的折磨讓他知道了什麽叫做生不如死。

  周宜看著柳成元傷心欲絕的樣子,心也疼得厲害。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柳成元的臉頰,柳成元連忙躬著身體,然後湊近過去。

  溫柔繾綣的撫摸帶著濃濃的不舍,周宜望著柳成元濕漉漉的眼眸道。

  “當年你成親時,我大哥跟我說,怕我有朝一日會後悔。”

  “後悔又如何,再回去選一次,我也會選擇讓你成親。”

  “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情開始的時候,我們都以為自己猜到了結局,可原來不是的。”

  “別難過,倘若還有下一世,我定不會把你往外推了,就算我比你大,成過親,還有過孩子,我也不會把你往外推了。”

  柳成元將頭埋入她的掌心,淚流不止。

  溫熱的濕意匯集成了暖流,一下又一下地滑過周宜的掌心。

  她閉上眼睛,感覺胸腔裏震動得厲害。

  下身又一陣濕熱,她知道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被褥被鮮血浸透了,她能聞到撲麵而來的那股血腥氣,很濃,帶走了她生命裏僅剩下的一點溫度。

  周宜覺得自己很冷,身體都僵了。

  她想拍一拍柳成元的肩膀安慰他,可她的手卻好半天都抬不起來。

  微微抬高的視線裏,挨著站了好些人。

  生命到了盡頭,有這麽多人來送她,她覺得足夠了。

  沒有什麽要叮囑的,她相信他們會明白她想要說些什麽?

  她靜靜地等著,等到柳成元紅腫著眼睛,哭得像隻兔子的時候, 這才小聲道:“別怪她,不能怪。”

  “來的時候,我以為話都不能再跟你說上半句,如今能說會話我已經滿足了。”

  “都是我自己作的,前有因,後有果,這是命,我認了。”

  柳成元嘴囁嚅著,他想說,都是因為他,都怪他。

  可到了這個時候,說這些還有什麽意義。

  他知道她不喜歡聽,對不起也不要說了,她更不喜歡聽。

  他親吻著她的臉頰,埋首在她的耳邊道:“我們約下一輩子好不好,就算你欺負我,欺負得死死的,就算你強求我,姿態高高的,我也隻會娶你,隻娶你一個人。”

  “我們生兩個孩子,然後我教兒子念書,你教女兒騎馬,”

  “恣意縱容,寵愛一生。”

  周宜抿著唇,笑了笑,眼眸逐漸亮了起來。

  “好呀,就這樣說定了。”

  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臉上,目光像煙火一樣絢麗,然後逐漸湮滅。

  周宜死了。

  死時,安靜從容,仿佛了無遺憾。

  賢王府來人要操持她的喪事,柳成元固執不許,假靈堂變成了真靈堂。

  柳成元以發妻之禮將她葬在柳家的祖墳,喪事剛過,韋靜便自請和離。

  柳成元同意了,將柳家一半的產業給了她,可她卻又轉給了孩子,一個人孤身前往異鄉,並未留在京城。

  同年,柳成元辭官回到定南府,一心嬌養女兒,直至病逝。

  番外六十九:餘生盡寵(周柳今生篇)

  下身濕濕的那種感覺很不舒服,哪怕是在夢裏,也依舊能感覺到鮮血的味道。

  周宜心道,死也死不透麽?

  明明已經意識全無了,為什麽突然又有感覺了?

  難不成真的有像書裏說的那樣,人能起死回生不成?

  周宜迷迷糊糊地胡思亂想,也不知道睜開眼睛看一看。

  柳成元睡著睡著,下意識伸手抱著她。

  夜裏沒有點燈,黑乎乎的,他那迷離的視線尋著她的身影,手就伸過去了。

  開了葷的男人,總是有點手賤。

  那摟著她腰間的手漸漸下滑,倏爾,整個人睜開眼睛,一下子從床上跳下來。

  “來人,來人啊!”

  “快掌燈。”

  柳成元在房間裏嘶喊,那動靜大得耳房裏守夜的采荷和采薇連滾帶爬地往正房裏鑽。

  提著的燈還沒有到屋裏呢,不小心摔滅了。

  乒乒乓乓的一陣亂響,哀嚎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柳成元急額頭上都出虛汗了,房間裏的燈才亮了起來。

  周宜此刻也被嚇醒了,正抱著腿坐在床上,身體一陣一陣地抖。

  柳成元連忙撲過去抱著她,麵色慌張地道:“別怕,別怕,我們叫太醫來看看。”

  他說完,轉頭對著采薇和采荷道:“你們一個快去請府醫,一個拿帖子讓小廝去請太醫,要快。”

  兩個小丫鬟也不知道什麽事情,以為明珠郡主得了急症,飛快地跑了出去。

  柳成元顧不得身上的冷汗,一個勁地摟著周宜道:“沒事的,不會有事的。”

  周宜懵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她不是死了,她是做了一個噩夢。

  夢裏她死了,因為難產血崩而死的。

  理智漸漸回籠,熟悉的寢房和柳成元焦急的目光讓她回過味來。

  她和柳成元成親一個多月了,他們之間沒有誰摻雜著,就算是鬥氣,也就是一會就好了。

  周宜轉過身,緊緊地抱著柳成元。

  她親吻著他溫熱的脖子,蹭著他光潔的臉龐,然後一個勁地往他懷裏鑽。

  柳成元受不住她突然而來的熱情,一下子往後倒去。

  周宜勾住他的脖子,順勢倒入他的懷裏道:“我做惡夢了,夢見你娶了別人,我很傷心。”

  柳成元拍著她的背脊,擁著她道:“那是夢,不是真的。”

  “我隻會娶你一個人。“

  他說完,擔心她的身體。

  “似乎流了很多血,會不會是昨晚沒有節製,傷了你?”柳成元說完,扶著她起來就要看。

  周宜推著他的頭,不許他揭被子。

  “應該是月事來了,做了噩夢,洶湧了些。”

  柳成元有些緊張,他伸出自己的手,手指上還染了一片。

  血跡雖然幹了,可痕跡還在。

  “嚇死我了,又是在夜裏,黑燈瞎火的。”

  “我當時以為你傷了什麽地方,以為你會出事。”

  他說完,哭喪著臉。

  他是真的被嚇到了,那種突然失去摯愛的感覺,讓他在一瞬間汗毛豎起,整個人驚恐著,不知所措。

  周宜見他驚魂未定,忍不住又抱了抱他。

  “看在你這麽愛我的份上,我以後會好好待你的。”

  周宜說完,輕挑地抬起了他的下巴,然後在他的唇上淺啄一口。

  柳成元眼眸一閃,在她抽身離開的時候,狠狠地含住她的唇瓣吸允著。

  他是真的被嚇到了,所以,他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周宜嚶嚀一聲,雙手繞到他的後頸,然後更加貼近他。

  夢裏發生的那一切,真實得可怕。

  她不想記起,隻是想好好地愛他,把夢裏那種想愛卻不能愛的憋屈和遺憾都發泄出來。

  感覺到周宜的熱情,柳成元差點把持不住。

  他眼眸通紅地推開她,聲音沙啞暗沉地道:“大夫快來了。”

  “噗”周宜噴笑。

  她的唇豔極了,笑起來的時候,眉頭微揚,恣意而嬌,讓他的心癢癢的,恨不得不顧一切地將她撲倒。

  可他也不是沒有理智的人,隻是哀怨地盯著她,示意她適可而止。

  周宜愛極了他此刻的模樣,真實而又鮮活。

  她撲過去抱著他,樓得緊緊地道:“來了又如何,難不成我抱我的男人還不行嗎?”

  柳成元的嘴角微翹,寵溺地回抱著她,眼眸亮了又亮。

  “你若是不怕丟人,那我便給你抱便是。”

  “隻不過你若是羞惱了,可不能拿我出氣。”

  這話說得跟小媳婦一樣。

  周宜抬眼瞅著他,似笑非笑道:“怎麽,我是那麽不講理的人嗎?”

  柳成元聞言,搖了搖頭道:“非也,郡主很講理,隻不過那是跟別人。”

  “至於自己的夫君嘛,那當然是想如何欺負,便如何欺負的。”柳成元說這話的時候,眼神玩味,嘴角噙著一抹笑意。

  周宜知道他意有所指,若是以前,她定要讓他好看。

  不過現在嘛,罷了。

  她伸手在他的屁股上掐了一把,然後壞壞地湊近他道:“怎麽一副心有不滿的表情?”

  “難不成這些日子,我欺負你欺負得不夠嗎?”

  柳成元見她似乎比以往更加猖狂,一時間竟無言以對。

  就在他被噎住的一瞬間,周宜突然靠進他的懷裏,摟著他的腰身道:“倘若你舍得欺負我的話,日後我便隨你欺負好了。”

  柳成元眼眸一亮,話聽著不錯,心裏癢癢的,還真想試一試。

  不過他還是忍住了,一本正經地道:“舍不得。”

  周宜知道他有賊心沒有賊膽,不過現在沒有,不代表以後沒有。

  她總會把他寵到,敢對她為所欲為,不再有畏懼之心的時候。

  番外七十:婆婆誤會了

  不一會,府醫來把了脈,說是受了寒,吃一副藥就好了。

  下人提來了熱水,周宜洗完澡,床鋪都重新鋪好了。

  這時下人又稟,說是太醫來了。

  灰麻的天空暗沉沉的,這會子才五更天呢。

  周宜無奈苦笑,瞅著柳成元道:“你看看這動靜鬧的,隻怕長輩們都沒有睡好。”

  柳成元抿著唇笑,他已經打發人過去一一回話了。

  “是我糊塗了,老餘的醫術原就是出自太醫院的。”

  “不過你放心,我已經叫人備下厚禮送太醫回去,定不會讓他嘟囔不滿。”

  周宜見他麵麵俱到,心裏忍不住歡喜。

  先前擔心他年紀尚輕,處事不周,恐會讓她多操勞些。

  如今看來,到是她狹隘了。

  “那安寢吧,再睡一會。”周宜躺到床上去,然後給他讓出寬敞的地方來。

  柳成元見狀,站在床邊搖了搖頭道:“我剛出了一身汗,也要洗洗,你先睡。”

  他說完,拿了寢衣往盥洗室走去。

  寬鬆的絲綢寢衣隨著步伐搖曳著,勾勒出他高瘦修長的體型,那雙大長腿結實有力,走起路來,很是誘人呢。

  周宜撐著手腕,看得津津有味。

  心有餘悸的夢似乎越來越模糊了,那種刻骨的疼也感受不到了。

  夢境果真是夢境,周宜想,還是她家小元子能安她的心。

  抱一抱,什麽都好了。

  柳成元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周宜已經睡著了。

  嫣紅的小嘴微微張著,氣息吐納均勻,粉頰如玉,猶如妍麗的四季海棠一般。

  他輕輕揭開被子,然後躺進去,將搭在她腰間的被子往上拉了一些,再將手縮到被子裏去,攬住她的腰身。

  熟悉的氣息撲麵而來,他閉上眼睛,微翹著紅唇,隻覺得心裏飽滿極了,十分舒暢。

  ……

  大清早的,柳夫人和柳老爺頂著黑眼圈去給柳老夫人請安。

  柳老夫人蔫蔫地望著他們兩個道:“我這靜安堂離他們小夫妻的院子遠,聽聞昨晚郡主不適,連夜請了太醫?”

  柳老爺有些尷尬地垂首,柳夫人不好意思地道:“郡主沒有什麽大礙,是成元那小子糊塗,大半夜吵得我們都沒有睡好。”

  柳老夫人也是聽說了,貌似是郡主的月事來了。

  她當即叮囑柳夫人道:“郡主嫁過來也有些日子了,成元那裏私下叮囑幾句,別太荒唐。”

  柳夫人應是,嘴角微微抽搐著。

  她不太喜歡插手兒子的房裏事,更何況,兒媳婦還是郡主。

  柳成元和周宜這一覺睡得安穩,巳時才慢慢起來。

  柳家沒有晨昏定省的習慣,因此兩個人梳洗一番便去了前廳用膳。

  柳家子嗣單薄,從來都是一家人同桌同食。

  周宜見幾位長輩精神不太好,心裏暗暗思附,隻怕昨夜讓他們擔心了。

  等到用完膳,柳成元被留下的時候,周宜不太淡定了。

  她出了前廳,沒有走,在外候著。

  不多時,柳成元出來了,看起來沒有什麽異樣?

  “娘說你了?”周宜問他,目光上下遊移。

  柳成元見她擔心,失笑道:“你還怕她打我不成?”

  周宜瞪了他一眼,然後壓低聲音道:“之前也不知道是誰被打得去跪祠堂。”

  柳成元嘴角微抽,那都是多久的事情了,現在還拿出來說?

  “娘隻是讓我照顧好你,別學那些不著調的男人,成天想著怎麽欺負媳婦。”

  “我覺得娘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就是想也不敢想啊。”

  “嗬!”周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然後道:“你確實沒想,因為你都是用做的。”

  柳成元:“……”

  他做什麽了?

  他做的過分嗎?

  他不一直都是半學半創新的嗎?

  不過這種事情,怎麽能跟媳婦理論呢?

  柳成元悻悻地摸了鼻子,然後道:“我去書齋一趟。”

  周宜知道他今日有個詩會,便目送他離開。

  等他走了,周宜便去見了她婆婆。

  柳夫人正準備補覺呢,聽說兒媳婦來了,連忙揉了揉眼眶,打起精神來。

  周宜給婆婆見禮後,便坐在一旁道:“昨夜吵鬧了,隻怕娘和爹都沒有睡好。”

  “也是怪我,做了噩夢,一時懵了,沒有阻止成元。”

  柳夫人聞言,連連擺手道:“都是一家人,說這些幹啥?”

  “成元那孩子,不知輕重的,你要多多包涵。”

  “若是他膽敢欺負你,你隻管跟我說,看我不抽死他。”

  柳夫人說完,下意識擼了擼袖子。

  周宜的眼眸深了些,笑得欣喜道:“有娘為我做主,我還怕他不成。”

  “隻是他年紀比我小,我總是要多讓著他些。”

  柳夫人聞言,越發覺得兒媳婦是個好的。

  隻不過心裏雖然高興,麵上卻還是端著道:“那也不能縱了他,不然日後難以管束。”

  周宜搖了搖頭,認真道:“不會的,他很好。”

  “心地善良,又孝順,又有擔當,我占強這麽多年,習慣了,總愛欺負他。”

  “他也不惱,嬉皮笑臉的,有時候想一想,其實是他一直在包容我。”

  這樣中肯的話,聽得柳夫人心裏熨帖。

  隻見她眉眼越發柔和,看著周宜也越發喜愛。

  她拉著周宜的手道:“難為你能如此想,成元有成元的好,你也有你的好。”

  “夫妻倆過日子,最重要的便是互相體貼包容。”

  周宜想,從前不懂,隻知心中有氣不發出來,看誰都不順眼。脾氣橫衝直撞的,傷了自己都不知道。

  從前鄙夷的迂回婉轉,如今竟也學了七七八八。

  可結果卻不似跟自己想的那樣,兩麵三刀,虛偽極了。

  相反,婆婆的反應讓她感受到了,另外一種真摯的情感。

  她心有感觸,忍不住繼續道:“別看他平時一副溫文爾雅的樣子,睡覺的時候就跟個孩子一樣,就喜歡緊緊地抱著我的腰。好似害怕我跑了一樣,有時候半夜他緊箍的力道緊了,我都會被勒醒。”

  “醒了以後,還得將就著他才能睡,不然他犯起混來,一夜都別想再睡了。”

  柳夫人吃驚地望著兒媳婦,不一會,隻見她臉頰微紅道:“還從未有人跟我說起這個。”

  周宜聞言,當即道:“成元他沒有通房,自然不會有人跟您說了。”

  “我是惱他又憐他,由著他罷了。”

  柳夫人的臉更紅了,目光也微微閃爍起來。

  隻見她低下頭,忸怩地道:“男人嘛,都是這樣的。”

  “當年你公公年輕的時候,也是一晚上都不讓我睡覺。”

  周宜:“……”

  她覺得她婆婆好像是誤會什麽了?

  可這個時候她如果澄清,貌似也太尷尬了。

  周宜的嘴角微微抽搐幾下,然後轉移話題道:“這些日子好多了,我還準備著,讓他建一個《聚賢館》。”

  “到時候若與他往來者,有德賢才幹之輩,便舉薦到皇上跟前。”

  “柳家積財以厚,若是再舉賢得名,便是再好不過了。”

  柳夫人聽得眼眸一亮,如今他們柳家也算皇親,可到底是占了姻親的關係。

  倘若利用這關係得了個坦蕩舉賢的名聲,倒也算是錦上添花。

  “建《聚賢館》的事情不用你們操心,等他回來,你隻管跟他說清楚便是。”

  “倘若他也有這個想法,柳家的臨街的鋪子拆了重建也是可以的。”

  財大氣粗就是不一樣,周宜含笑點頭,心裏卻想著建在一個離府不遠的別苑就是了。

  天下鬱鬱不得誌的學子何其多,倘若真能幫扶一二,也算是做了好事了。

  橫豎她這身份放在這裏,就算不做什麽,別人也會眼紅柳家。

  倒不如索性攤開來,眼紅到聖上跟前去,她到是要看看,日後誰敢說她夫君半句?

  番外七十一:為夫出頭

  柳成元不到下午就回來了,詩會上有人諷刺了他。

  世襲的晉南侯世子做了一首裙帶詩讓眾人品鑒。

  眾人看完詩後,緘默不言。

  氣氛尷尬的詩會早早散場,柳成元落得沒趣,回來時也不想讓周宜知道。

  周宜以為他是念著她才趕回來的,心裏還暗自得意。

  可沒過多久,柳家要建《聚賢館》的消息傳出以後,便有些什麽仗著婆娘自以為是,不知所謂的軟蛋芸芸。

  下人們進進出出,聽了自然不喜,少不得告到了周宜的麵前。

  周宜當即冷哼一聲,她就說這京城裏到處都是是非人,果真如此!

  她當即招來柳成元身邊的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