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後記 (11)
  周旭安回來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明珠郡主從失落中慢慢習慣,得空了就往賢王府去。

  這一來二去的,賢王妃想著旭安大了,女兒也是時候找個女婿了,於是請了相熟的貴夫人幫忙相看。

  人品,樣貌好的,不拘家世。

  京城的圈子就那麽點大,沒過多久,世家裏的那些庶子們都起了點心思。

  皇上知道以後,還特意讓大太監收集不少喪妻或者和離的臣子。

  連皇上都開始操心起這位堂姐的婚事,諸位大臣豈不聞風而動?

  其中呼聲最高的,當屬已經掌管禮部兼文淵閣大學士的陳青雲。

  因為隻有他身居高位,手握大權,並且尚未娶妻。

  柳成元自然也知道了,他故意問周旭安要不要回去看他娘親,周旭安自然要回去的,於是柳成元便借口送周旭安回去,想跟去郡主府。

  韋靜知道的時候,那師生倆已經坐上馬車了。

  她想起這段時間關於明珠郡主招婿的傳聞,一時間坐立難安。

  她希望自己猜錯了,畢竟自己的夫君和明珠郡主,那真是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兩個人。

  更何況,她見過明珠郡主,貴氣天成,氣場凜冽。

  那樣女人,怎麽會甘願做小?

  她真希望是自己胡思亂想,可柳成元這一去,卻並未及時回來用晚膳。

  派出去的人回來稟報,說是明珠郡主不在郡主府,所以柳成元不放心周旭安,在那裏等著。

  不在郡主府證明不是約好的,可都到郡主府了,又有什麽不放心的?

  韋靜的心依舊懸而不落,連晚膳都沒有用,一直在柳成元的書房裏等著。

  另外一邊,周旭安第一次帶老師回來,連忙吩咐下人上茶備膳。

  明珠郡主聽聞兒子回府的消息,連忙趕回郡主府。

  可剛剛進了府門才知道,柳成元在府裏。

  她當即轉身就走,並吩咐管家讓周旭安上王府來尋她。

  眼睜睜看著明珠郡主又返回王府,管家也懵了。

  他去找了小主子周旭安,周旭安到底年幼,管家雖然請他避到偏廳說話,但他還是不明所以,還讓管家當著柳成元的麵說。

  管家十分尷尬,不肯言語。

  柳成元會意,避到了偏廳,管家連忙拱手,十分感激。

  待柳成元走了以後,管家這才小聲道:“郡主在王府有要事,不便回來,請小主子也過去。”

  周旭安聞言,皺著眉頭道:“娘在外祖父家到底有什麽要事啊,之前怎麽沒有派人回來說呢。”

  “我還說留老師用膳,現在不可能丟下老師去外祖父家的。”

  管家麵色愁苦,他也知道丟下客人是不行的。

  “眼下也隻有先留柳大人用膳,然後公子再去王府。”

  周旭安不高興地點了點頭,小嘴撅起來,有點失落和委屈。

  管家安撫了周旭安兩句,這才下去安排。

  他叫來了管事的幾個婆子,厲聲吩咐道:“郡主在王府有要事,並未回來過。”

  “連小公子也不許說。”

  幾個管事婆子應聲說是,連忙退下。

  待管家匆匆走後,柳成元從一側的廊道裏緩緩走出。

  冬日裏的天可真冷,枯枝落葉,隨風起落,犄角旮旯裏飄落些許殘屑,周圍窗欞上卻是纖塵不染。

  精致的琉璃瓦下,墨綠色的暗光若隱若現,低調中又顯奢華。

  這便是她住的地方了,幾十個下人伺候著,還有幾十個護衛隨時聽候差遣,光是車夫都有三四個。

  他能給她什麽呢?

  他又在肖想什麽?

  她避而不見,來了又走,難不成這故意疏遠的深意他還是不懂嗎?

  柳成元覺得自己冷麵如霜,周身寒意四起。

  他恍惚地陪著旭安用完晚膳以後,便回了柳府。

  可他這一去,便病了。

  來勢洶洶的病情反複高熱,太醫都換了幾波了,病情不見好轉,說是鬱結於心,邪火熾旺,隻有慢慢調養。

  明珠郡主從柳成元病的第二天就知道了,因為原本去柳家的周旭安又折返回來。

  起先明珠郡主以為隻是普通的風寒,後來才聽說有些嚴重,不過那又如何?

  那不是她該操心的。

  她帶著兒子去了賢王府,準備過完年再回郡主府。

  聽說又換了一波太醫的時候,她按耐不住去找了她大哥。

  周寧見她來的時候,當即含笑道:“怎麽,不滿意母妃給你找的夫婿?”

  周宜瞟了他一眼,目光微涼。

  “嗬嗬,行了,大哥不說你的終身大事。”

  周寧訕笑,覺得妹妹是真的打算一個人過了。

  他心裏輕歎,既心疼,又自責。

  “聽說柳成元病得厲害,我不太方便帶旭安過去,你幫我帶旭安去看看。”

  周寧聞言,神色複雜地看著周宜。

  “當初你若是肯聽大哥一句勸,如今又何須避嫌?”

  周宜磕下眼眸,長而卷翹的睫毛隴上一層陰影,隻聽她淡淡道:“我寧願一輩子避嫌。”

  周寧不語,心裏卻是知道,妹妹終究跟柳成元是沒有緣分的。

  番外五十:心有千千結(周柳篇)

  整整病了十二天後,周寧帶著周旭安踏入了柳府。

  柳成元羸弱地靠在床頭,臉頰消瘦,眼眶凹陷,唇瓣幹裂。

  周寧沒有料想他竟然病得如此嚴重,看到後大吃一驚道:“怎麽就病成這個樣子了?”

  柳成元苦笑著,看著旭安圓圓的眼睛滿是擔憂時,眼眸深黑,晦暗不明。

  他朝著旭安招了招手,旭安靠了過去。

  柳成元揉了揉他的額頭,溫聲道:“天寒了,你娘可有給你加衣服?”

  周旭安乖巧地點了點頭。

  周寧眼眸微閃,對著周旭安道:“旭安先出去玩會吧。”

  周旭安聞言,不舍地看著柳成元。

  柳成元看著他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心裏一酸,含笑對著周旭安道:“去看看弟弟妹妹,一會再來。”

  周旭安這才跟著下人離去。

  周寧見他強撐著,就吊著一口氣的樣子,輕歎道:“你若是想要見她,我回去以後,就叫她過來。”

  柳成元搖了搖頭,枯寂的眼眸裏霧氣重重。

  他的心結不是想見她,而是明白,見了她也無法爭取。

  “你們早就知道了,從一開始。”柳成元惆悵道。

  周寧赧然地笑了笑,不好意思道:“那個時候高鴻算計她太狠,身邊的人除了沒有跟去的龔嬤嬤,其餘的全死了。”

  “她能活著回來,我們都很慶幸,後來她讓我去查柳家的莊子,再然後是你。”

  柳成元微微頷首,仿佛早就猜到了一樣。

  周寧覺得對不住柳成元,輕歎道:“那時她喝了避子湯的,旭安是意外。”

  “她早年間跟高鴻育有一子,懷孕時,她發現高鴻養了外室,大鬧一場,傷了身體。那孩子生下來先天體弱,不受高鴻待見,小小年紀便夭折了,那是她的心病。”

  “所以有了旭安的時候,我們都希望她能生下來。”

  “我們的本意是想告訴你,娶或不娶都尊重你的意願,可她不想讓你覺得是在對你施壓,畢竟那個時候,柳家在京城一點根基也沒有。”

  “而且那個時候,我們查出了高鴻謀反,蓄養兵馬,她怕跟你牽扯過密,從而讓高鴻對你狠下殺手。”

  “這些都算是原因吧,不過,最重要的是,她篤定你不會娶她的,所以不許我們向你透露。”

  周寧娓娓道來,柳成元聽得神思恍惚。

  不怪周宜會如此想。

  他找不到她的時候,心裏何嚐不是想過,隻怕她早已遠走他鄉,唯獨他在傻傻地惦記。

  畢竟那樣的事情,又不光彩。

  “她的性子太強,縱然有孕,也絕不許自己處於弱勢。”

  “所以,倘若說開了,她必然是要高高在上的。”

  “那樣的婚事於我而言,不要也罷。”

  “如今很好,各自安好。”

  柳成元淡淡道,心有千結,即便解一個,也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有些人惦記了,忘不掉,得不到,因為身份限製,還不能表述,故而鬱結在心,獨自承受。

  他不是病了,他是心裏煎熬。

  倘若他尚未成親,聽聞她挑選夫婿的消息,使點手段爭取就是了。

  問題是他不能。

  甚至於連接近她都不能,所以她對他退避三舍,而他卻隻能在心裏煎熬著,無法掙脫。

  周寧不知道如何安慰他,事已至此,他自己的妹妹他心裏清楚,絕不可能會跟柳成元廝混,讓柳成元夫婦失和。

  倘若不是對柳成元有愧,隻怕她早就帶著旭安一走了之了。

  周寧伸手拍了拍柳成元的肩膀,然後認真道:“早些好起來。”

  “倘若你纏綿病榻,不能教導旭安了,我猜她過完年就去封地了。”

  “她的性子太過執拗,我們都無法左右她的決定。”

  柳成元眼瞳深眯,心裏感覺灌入一陣寒涼的冷風。

  是了!

  他若是有個好歹,她一定會帶著旭安走的。

  他要好起來,他不能讓她帶走旭安!

  柳成元的眼裏漸漸有了光彩,周寧察覺端倪,暗暗低歎。

  “府上嬌妻稚兒,都需要你的照顧。”

  “男子漢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日後安心教導旭安便是。”

  柳成元知道周寧是在提醒他。

  他沉悶地點了點頭,心裏知道,以後真的要劃清界限了。

  周寧帶著旭安回去的第三天,柳成元就傳出大好的消息。

  所有關心他的人都鬆了一口氣,轉眼,便是年底了。

  明珠郡主帶著兒子在賢王府熱熱鬧鬧地過了年,元宵後才讓兒子帶了一車的年禮去了柳府。

  彼時,明珠郡主徹底放開手腳。

  她將兒子送去柳府以後,自己則收拾行裝,前往護國寺小住。

  一直探聽明珠郡主行蹤的韋靜尋了機會,說是年前許了願要還,帶丫鬟婆子,一路往護國寺而去。

  柳成元知道消息的時候,眉心跳動,隱隱有些不安。

  他當即帶著旭安,說是要出城踏青。

  實則繞了一圈,也悄然來到了護國寺。

  番外五十一:機智應對(周柳篇)

  初春的護國寺很美,山上的顏色豐富多彩,遠遠看去,綠色重疊的葉子有,枯黃的葉子有,楓紅的葉子有,杏黃的葉子也有。

  林深霧重,若隱若現的簷角莊嚴冷肅,在春寒中矗立著,姿態挺拔。

  明珠郡主住在寺院中專門單僻出來的皇家別苑裏,這一處在武僧院落後,背麵陡峭,四周形成了安全的屏障。

  更為難得的是,這一處有一條蜿蜒而下的小溪,溪水青苔遍布,遠遠看著,水波碧綠,深潭幽幽,叫人觸目難忘,形如曲水流觴。

  韋靜來拜見明珠郡主的時候,恰逢望空大師也在。

  望空大師是主持遠悲大師的弟子,尊貴的香客來寺裏小住時,他每日都會抽空來講一段經文,算是給予尊重。

  明珠郡主第一次以郡主的身份住進別苑,往年她就算來,也不過是匆匆就走。

  因此她也是初次見這個望空大師,三十出頭的年紀,樣貌俊朗,唇紅齒白,微微笑著時,彎眸微眯,十分麵善的大和尚。

  明珠郡主讓龔嬤嬤把韋靜請進來,她沉凝了一會,目光看向一旁的望空大師時,隻見望空大師對她和煦地笑了笑。

  “佛祖救苦救難,大師亦是如此嗎?”

  望空大師的嘴角微僵,直覺告訴他,明珠郡主這句話有深意。

  他緩緩點了點頭,然後隨和道:“願盡貧僧之力。”

  明珠郡主頷首,心裏有了底了。

  不一會,隻見韋靜孤身前來,身邊一個丫鬟婆子都沒有。

  龔嬤嬤在明珠郡主的身邊擺了蒲團,然後又給韋靜倒茶,很是熱情。

  明珠郡主對著韋靜招了招手道:“來這佛門之地也能偶遇,可見我們兩家的緣分不淺。”

  “正巧望空大師準備講經,你也來聽一聽。”

  韋靜有些尷尬,她急匆匆地來,並未想過還有一位望空大師在這裏。

  更何況,明珠郡主說的是兩家的緣分,隔閡顯然,似乎到顯得她有些狹隘了。

  她沉下心來,端坐在明珠郡主的身邊。

  望空大師開始講經了,起先她心裏忐忑,不知道等會要如何試探?

  可聽著聽著,鬆懈下來以後,她猛然發現明珠郡主竟然癡迷地望著望空大師。

  心裏頭全是“砰砰砰……”的聲音,她覺得自己遲緩的腦袋已經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了?

  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打量著盤腿坐在她們對麵的望空大師,卻發現他那握著握住的手微微顫栗著,臉上不可遏製地紅了,原本溫潤透亮的眼眸忽閃著,似乎有異樣的流光閃過。

  發覺端倪的韋靜暗暗握了握自己的手,她垂下頭,久久緘默。

  望空大師說完佛經以後,明珠郡主在龔嬤嬤的提醒下回神了。

  她羞怯地站了起來,目光灼灼地望著望空大師道:“講完了嗎?”

  “要不再講一遍吧?”

  垂頭的韋靜暗暗咬了咬唇,仿佛不敢相信這句話是從明珠郡主的嘴裏說出來的。

  一旁的龔嬤嬤感覺老臉掛不住了,暗暗扯了扯明珠郡主的袖子。

  明珠郡主會意,一臉惋惜地望著望空大師道:“那你明日還來嗎?”

  招架不住的望空大師耳根泛紅,連忙點了點頭道:“明日再來。”

  “行,那我送送你。”

  明珠郡主跟隨望空大師出去,直到他們的身影都消失在眼前了,韋靜仍然覺得自己是懵的。

  這一刻,她已經忘記自己為什麽會來這裏了。

  龔嬤嬤不放心地跟了出去,郡主的那些侍女都站在門外守著,韋靜渡步出來,然後也跟了上去。

  遠遠的,她看著明珠郡主拽著望空大師的衣衫,然後嬌滴滴地道:“好不容易把兒子打發了才能來的,這一次我就住久一點嘛?”

  “之前來了你都攆我走,難道你不想我嗎?”

  霧氣濃濃的天,那麽暗沉,四周都是傾覆而來的寒氣。

  韋靜站在門框後,打著冷噤,突然有一種顛覆自己認知的感覺。

  明珠郡主的那個孩子,難不成就是……

  她不過是想一想而已,可卻控製不住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在她震驚無比的時候,前麵那對身影漸行漸遠,似乎還有了越來越親密的勢頭。

  龔嬤嬤回頭看了一眼韋靜,皺著一張老臉,似哭似笑,看起來尷尬極了。

  入了武僧院落的長巷子裏,明珠郡主鬆了一口氣,連忙放開了自己緊拽的衣杉。

  她看著窘迫的望空大師,在心裏念了一聲“罪過”。

  “大師別介意,剛剛我說的那些,全都是胡說八道的。”

  “明日大師換個小和尚來講經吧。”

  望空大師聞言,稍稍斂去臉上的紅暈,隻見他清了清嗓子,然後道:“無礙,送佛送到西。”

  明珠郡主尷尬地笑了笑,然後不好意思道:“那就拜托大師辛勞了。”

  望空大師輕歎,轉身走時,念了聲:“阿彌陀佛,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明珠郡主站在長廊和拱門下,一陣陣寒風襲來,她下意識打了個寒顫,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話說,這望空大師也太……太認真了點。

  番外五十二:自欺欺人(周柳篇)

  明珠郡主返回別院的時候,見韋靜有些呆呆愣愣的,顯然受驚不小。

  她勾了勾唇,笑得神神秘秘地對著韋靜都:“怎麽?嚇到了?”

  “你覺得很意外嗎?”

  明珠郡主端起熱茶,品茗時,眼眸彎起,嘴角輕勾,周身洋溢著異樣的甜蜜。

  韋靜隻覺得心口一滯,意外道:“難不成旭安他……”

  “噓,不能說。”明珠郡主搖了搖頭。

  韋靜會意,赧然地低下頭道:“這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

  “以郡主的身份,難不成都不能叫他還俗嗎?”

  “嗬!”明珠郡主挑了挑眉,譏諷一笑。

  “你以為他是你夫君呢,身在朝堂,可以使點手段就強占了。”

  “他這樣的人,富貴不貪,權柄不握,能有什麽法子?”

  “就是現在這副鹹不淡的樣子,那也是我費了好些年的功夫,不然我早回封地去了。”

  韋靜的臉騰一下子就紅了。

  她的手絞著手帕來回轉著,心裏全是“咚咚咚”心跳聲。

  明珠郡主這不屑的口吻太強勢了,這才是她所熟悉的明珠郡主。

  可是柳成元連著好幾日高燒昏迷,嘴裏叫著的,全是“周宜”。

  不怪她會多想,事實上她正是知道明珠郡主的性子,才會趕來試探。

  因為但凡明珠郡主有意,最起碼平妻是穩的,隻可惜現在看來,如若不是同名同姓,那便是柳成元一頭熱了。

  男人嘛,若是突然迷戀哪個女子,得不到又想要,自然會心生惦念。

  不過時間長了,得不到也就淡了。

  畢竟明珠郡主不是柳家可以招惹的女人。

  兩個女人不動聲色地過招,龔嬤嬤遣退門外的侍女,一個人望著灰蒙蒙的天空,心裏一陣陣地輕歎。

  這幾年,郡主變了好多。

  倘若是十年前,別說她沒有做錯,就算是做錯了,也輪不到韋氏來過問她。

  可是現在,她竟然不惜要毀自己的清譽,就為了叫韋氏安心。

  這樣下去,等小公子大一些,離京是必然的了。

  房間裏,韋靜含羞道:“倘若郡主看得上我夫君,那便是他的福氣了?”

  “你可別給我整後宅女人心胸寬廣那一套,倘若我真的看上他了,能有你?”明珠郡主冷哼。

  她看著忐忑不安的韋靜,心裏卻是五味雜瓶。

  當年她得知高鴻養外室的時候,何曾好受過?

  四處派人打聽,然後抓奸,大鬧。

  恨不得將那女人剁碎了喂狗,狠狠給高鴻幾個耳光,叫他知道知道,她周宜是不是他可以辜負的。

  往事幕幕紮心,明珠郡主輕拍了拍韋靜的肩膀道:“柳成元品行不錯,好好珍惜。”

  “別學那等蠢婦,有事沒事就選通房,挑小妾的,自己霸占都還來不及呢,給別人幹嘛?”

  “你要是身子骨受不了,回頭我讓龔嬤嬤給幾個調養身體的方子,別說他一夜三四次,就算他一夜七八次也照樣拿下。”

  韋靜感覺自己坐不住了,她就算聽過葷話,可這樣露骨的卻還是第一次。

  她把頭埋得低低的,然後甕聲甕氣道:“沒有,他沒有妾室通房。”

  明珠郡主笑了笑,戲謔道:“那證明他敬重你,他若是品行不好,我父王也不會看中他,選他做旭安的老師。”

  “女人能嫁一個不戀女色的君子是福氣,要好好珍惜。想當年我跟高鴻鬧得整個京城雞飛狗跳,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我父王母妃勸我看在孩子的份上好好跟他過,不就是納妾嗎,一個他惦記,十個給他看看他惦記誰?”

  “女人嫁了負心漢,夫妻和睦都是假的,恨不得他死到是真的。”

  說起高鴻,明珠郡主眼眸森冷,滿是怨氣。

  韋靜多少也聽說過,那個時候,她還小。

  不過就算如此,幾乎是整個京城都在津津樂道明珠郡主捉奸之事。

  “郡主這等氣魄,十個男兒都比不上,理應值得更好的。”韋靜真誠道,明珠郡主敢愛敢恨,閨閣中多少貴女表麵嗤之以鼻,其實心中又著實豔羨。

  畢竟那樣的底氣和魄力,不是誰都有得起的。

  咬緊牙關,心裏流血流淚都隻能忍著,那種因為牽扯家族而不能和離,最終鬱鬱早逝的婦人何其多?

  “你呀,怎麽不說我看上你夫君是他的福氣了?”明珠郡主打趣。

  韋靜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她知道自己以後該怎樣做了。

  “他已經有了家室,配不上郡主了。”

  明珠郡主知道,韋靜已經能在心裏坦然地麵對這個問題了。

  她鬆懈下來,靠著椅子道:“不是他有沒有家室的問題,是本郡主看不上他的問題。”

  “你要知道,倘若我看上他了,他娶了我,柳家便能世代受到皇家庇護,就算你那兩個孩兒,也是一樣的。”

  “背後的利益牽扯之大,足以叫柳家擠進京城的世家當中,成為備受矚目的世家大族。”

  “到時候,你認為你能擋得住我嗎,麵對巨大的利益誘惑,又隻是多了一個妻子,就算有人看見你委屈了,也隻會裝著看不見,因為他們看到的,永遠隻是柳家享受了皇家應有的特權。”

  “柳家越是富裕,就越是有人眼紅,可沒有人敢眼紅我,因為我能養三千私兵,然而柳家卻不可以。”

  “這是柳家的軟肋。”

  韋靜聽完,讚同地點了點頭。

  這就是她之前最擔心的事情,因為她知道,一旦柳成元下定決心,明珠郡主也有意下嫁,那麽她是阻擋不了的。

  可是現在明珠郡主刨白得如此清晰,反而讓她整個人都輕鬆下來。

  “所以現在旭安在柳府,對柳府來說,便是一道有力的屏障。”韋靜認真道,突然覺得自己的視野開闊了許多,能看到的局麵也寬廣起來。

  明珠郡主頷首,然後玩味道:“所以,以後我不在京城的時候,你便替我多多照顧旭安吧。”

  “等他日後繼承我的封地,記著你的恩情,自然會照拂柳家的。”

  韋靜恍然大悟,為何柳成元那麽在乎旭安了。

  她含笑以對,柔聲道:“旭安很乖巧的,他身邊侍候的人都很用心,其實我也沒有照顧到他。”

  明珠郡主見韋靜實誠,心裏又是一陣難受。

  “他在柳府多住上些日子,以後自然會親近你的。”

  “我估摸著,隻怕以後待在京城的時間會很少。”

  韋靜聞言,抬起頭看著明珠郡主。

  隻見她的目光遠遠地飄散,像一團霧一樣,有些清冷。

  大抵是求而不得的苦悶,她想,情根深種時,哪怕如明珠郡主這樣的人物,也有苦悶煩悶,卑微低頭的時候。

  韋靜告辭後,徑直回了京城。

  而與她錯開的柳成元,先帶著旭安去了楓林山的紅霞山莊。

  他安頓好旭安以後,這才帶著護衛悄然來到護國寺。

  別苑中,黃昏將晚,夜色寂寥。

  自韋靜走後,明珠郡主便依門而望,一個人沉凝著,似乎在想些什麽事情?

  寺院裏送來了素齋,明珠郡主用了一碗湯便不肯再吃了。

  她遣退身邊的侍女,對著龔嬤嬤道:“從前我舍不得,如今舍不得也要舍得了。”

  “嬤嬤,我想回封地去。”

  明珠郡主說完,戚戚然地加了一句:“一個人去。”

  孤身一人,不再有牽扯。

  關於旭安,恐怕她留不住了。

  龔嬤嬤抹了抹眼淚,心裏難過極了。

  從前是怎樣高傲的郡主,如今又卑微到什麽地步?

  小公子就是郡主的命根子,避開了還不夠,如今還要遠走。

  若不是為了那個柳成元,郡主又何須步步退讓,到了如今自欺欺人地步?

  “都怪世子爺,好好的讓那柳成元追到杭州府去。”

  “當初的事情都過去那麽久了,就算郡主做錯了,那也是不得已的,怎麽如今什麽都成了郡主的錯?”

  龔嬤嬤紅著眼睛道,心裏滿是憤然。

  “就是我的錯!”

  “嬤嬤,就是我的錯!”明珠郡主強調道,咧嘴一笑。

  龔嬤嬤望著她那空洞洞的眼眸,心頭一陣絞痛。

  番外五十三:真亦假時假亦真(周柳篇)

  明珠郡主正要洗漱安歇的時候,曹陽來了。

  顯然,柳成元到了護國寺。

  這一處別院,有著武僧們守護,外人根本闖不進來。

  曹陽也是因為還有皇家暗衛的令牌,這才被放進來傳信的。

  明珠郡主看著曹陽心虛的樣子,淡淡道:“我不會見他的,以後不必再來。”

  曹陽抱拳頷首,準備退出去。

  這時明珠郡主道:“你是我給他的人,以後不會再要回來了。”

  “把皇家的暗衛之令留下,回去後告訴他,你就是我給他的補償。”

  曹陽的臉一下子垮了,他知道自己徹底被舍棄了。

  乖乖地拿出皇家暗衛令,曹陽走出去的時候,感覺頭重腳輕的。

  寺院的廂房裏,柳成元看著曹陽灰頭土臉地回來,心裏一沉。

  “她不見我?”柳成元忐忑地問道。

  曹陽苦著一張臉,點了點頭道:“郡主收了我的暗衛令,說是把我補償給你了。”

  “她讓你以後也不要再去找她了。”

  曹陽說完,默默地到一邊,暗自悲戚。

  柳成元看著他那落寞淒慘的背影,嘴角微抽。

  補償給他一個暗衛,他們之間就兩清了嗎?

  難不成連再見一麵也不肯,他知道今日韋靜去見過她了,他知道她的顧慮是什麽,他並不是有什麽非分之想,隻是想與她說說話而已。

  不過現在看來,她是鐵了心要跟他劃清界限了。

  這一夜,柳成元翻來覆去,沒有睡著。

  天色灰蒙時,他便起身了。

  曹陽也是一夜未眠,皇家暗衛都是孤兒,集中訓練以後,會派到各個地方執行任務。

  十項任務圓滿完成,才可能被選到主子的身邊。

  明珠郡主及笄時,第一批暗衛隻有四個。

  後來她成親了,又添四個。

  總共八個,都在楓林山血戰而亡。

  而他們後麵的十二個,是她在楓林山出事後才被選來的。

  整整八年了。

  聽見開門聲時,曹陽看著柳成元穿著單薄的直裰走了出來。

  他從冷寒的屋簷上一躍而下,然後跪在柳成元的麵前道:“大人,我想回去。”

  “郡主從未薄待過我,我知昨夜她惱了我去傳信,才會收回暗衛令的。”

  柳成元看著曹陽跪得筆直的身影,冷清道:“可以,不過我要你帶我去見她。”

  曹陽詫異地抬起頭來,隻見柳成元目色幽深,薄唇緊抿,顯然也是思慮了一夜。

  “昨夜我去過一次別院,今日去那些武僧便不會再查了。”

  “而且,白日裏也會鬆懈一些,帶大人去可以,倘若郡主不願見大人,還請大人立即離開。”

  “好,我答應你!”柳成元頷首,他想當麵跟她說,以後不必特意避著他,因為他不會做出讓她為難的事情。

  打定主意的兩個人決定用過早膳就去別院。

  另外一邊,做完早課後望空大師提前去了別院。

  他來的時候,明珠郡主正在用早膳。

  “大師可用過早膳了,沒有的話,便一起吧!”明珠郡主站起來,客套地道。

  望空大師聞言,微微頷首道:“那就多謝郡主相邀了,貧僧剛做完早課,並未用早膳。”

  明珠郡主愕然地看著坐在她對麵的望空大師,覺得自己壓根沒有反應過來。

  她說的是客套話,並不是誠心相邀的。

  厄,瞠目結舌的明珠郡主再次坐了下來!

  早膳是僧人送過來的清粥小菜,因為不知明珠郡主的口味,便送了好幾樣。

  龔嬤嬤給望空大師擺了碗筷,然後退到一邊。

  明珠郡主勉強陪著用了一會,便放下碗筷。

  望空大師看著明珠郡主碗中還剩下的清粥,眉頭微微隴聚道:“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明珠郡主:“……”

  忍著胃裏的不適之意,明珠郡主又拿起筷子,將碗中的清粥都給吃完了。

  待她再次放下碗筷,望空大師也適時地放下筷子。

  “聽說昨夜有客麵見郡主,不知今日是否會來?”

  明珠郡主抬頭掃了一眼望空大師,見他溫潤和煦,一時間竟拿不準他所說何意?

  “來又如何,不來又如何?”

  望空大師聞言,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若是有客會來,貧僧且等一會再講經,若是無客會來,貧僧便開始講經了。”

  嗯,聽著這話確實沒有什麽毛病!

  明珠郡主沉凝了一會,請望空大師開始講經。

  兩人才剛剛坐在蒲團上,隻聽龔嬤嬤前來回稟道:“郡主,曹陽回來請罪,他還把柳大人帶來了,就侯在外麵。”

  明珠郡主蹙起眉頭,正要開口回拒,這時隻聽望空大師道:“真亦假時假亦真,郡主今日可需要貧僧救苦救難?”

  望空大師含笑地凝視著明珠郡主,那看透一切的目光顯得睿智而淳善。

  厄?

  明珠郡主想起昨天的那出戲,一時間麵頰微紅,神情尷尬。

  “大師不在乎清譽嗎?”

  “嗬嗬!”望空大師輕笑!

  隻見他看著明珠郡主道:“出家人四大皆空,何來清譽?”

  真是無言以對的一句話。明珠郡主牽強地笑了笑,然後對著龔嬤嬤耳語幾句。

  龔嬤嬤頷首,會意地退了出去。

  鐵了心要回來的曹陽進了院子就跪下了,柳成元站在他的身側,麵露凝思。

  他要是沒有看錯的話,剛剛侍女撤下去的碗筷,分明有兩副。

  番外五十四:撞破(周柳篇)

  龔嬤嬤很快出來了,她神情微妙地看了一眼柳成元,然後淡淡道:“柳大人請回去吧,郡主不想見你。”

  心生疑慮的柳成元探頭朝著房門裏看了一眼,可惜相隔太遠,他什麽也沒有看到。

  可這時龔嬤嬤已經往前探步,直接擋住他的目光道:“柳大人請回。”

  不容拒絕的態度,企圖阻擋的架勢,柳成元目光一凜,幾乎下意識就繞開了龔嬤嬤,然後快速朝前掠去。

  “柳大人請自重!”龔嬤嬤厲聲道,聲音冷不防提高了許多。

  可柳成元身形如風,步伐越發快了起來。

  跪著的曹陽一下子站起來,想要阻止柳成元。

  龔嬤嬤斜倪了他一眼,目光中滿是警告的意味。

  曹陽似有所悟,又跪了下去。

  衝進房門的柳成元突然僵住身體,隻見裏間的博古架後,隱隱有著一對相擁的人兒。

  猛然響起的腳步聲驚得裏麵的人快速分開,他看見周宜回過頭來,從那架子的空隙處不悅地望向他。

  “出去!”周宜冷戾道,仿佛他的出現打攪了她的好事。

  柳成元氣得臉色鐵青,他瞳孔一眯,周身氣場凜冽。

  隻見他抬步就往內室而去,似乎就想知道,那個跟周宜抱在一起的男人是誰?

  可周宜比他更快一步,她拉下帷幔擋住那人的身影,然後從內室走了出來。

  “他是誰?”柳成元質問道,他的胸口起伏不平,明顯氣得不清。

  周宜不耐地瞥了他一眼,冷怒道:“我已經不欠你的了,你沒有資格再過問我的事情。”

  “你不是最在乎旭安嗎,從今往後,我都不和你爭了。”

  “他若想我,便來看我,他若是不想我,便可以長住柳府,我不再過問。”

  後麵的柳成元已經聽不清楚了,她的那句:“我已經不欠你的了,你沒有資格再過問我的事情。”徹底傷了他的心。

  他的呼吸驟停,胸腔裏滿是酸澀。

  撐大的眼眸裏,他灼灼地盯著她,好似不肯相信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可她神情冷漠,目光犀利,緊抿的紅唇透著不耐和驅逐,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是嫌惡。

  “周宜,你怎麽能這樣對我?”柳成元頹敗道。

  周宜眼瞳微眯,勾了勾嘴角,譏誚道:“我怎麽不能這樣對你?”

  “先前是我理虧,如今我都將旭安給你了,難不成我還欠你的嗎?”

  “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煩我。”

  柳成元覺得胸口疼得厲害,微微扭曲的麵容僵硬極了,讓他感受到屈辱和難堪。

  他到底是有多惡劣,才會讓她這樣輕賤他?

  柳成元扯動著唇瓣,雙眸泛寒,忍不住冰冷道:“周宜,你別後悔!”

  “嗬!”

  “你以為你是誰?”周宜冷嘲。

  她側過身,不再看他,而是對著門外厲聲道:“你們都死了嗎,什麽亂七八糟的人都給本郡主放進來?”

  “再有一下次,全都滾回京城去。”

  龔嬤嬤和一眾侍女連忙進來跪著,曹陽起身後,直接站在門外對著柳成元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很好!”

  柳成元氣急返笑,他死死地盯著周宜冷凝的眉頭,目光一片陰翳。

  周宜並未再看他,隻是生冷地站在那裏,逐客之意明顯。

  柳成元拂袖離開的那一瞬間,他的餘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周宜的身上。

  隻見他才抽身,她竟已經迫不及待地進了內室。

  衣袂從他的眼簾裏閃過,模糊了他的視線,也灼傷了他的心。

  強撐著出了別苑的時候,柳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