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三章後記 (3)
  願一帆圓滿的一世,卻不曾想過,佛祖如此寬待她。

  溫柔的吻從她的臉頰一路蔓延到她的唇瓣。

  沈靜姝倏爾睜開眼睛,略顯慌張地想要推開眼前的男人。

  她知道記憶裏,昨晚他們如膠似漆地纏綿了許久。

  可那時的感覺終究不如現在這般親自體驗來得激烈。

  她的肌膚都在顫栗,原本淡然的目光也在飛快地閃爍著。

  溫熱的臉龐浮現出嬌羞的紅暈,她推拒著他,在他迷迷糊糊,似醒非醒中道:“一帆,別這樣。”

  “我......我還有點累。”

  明明語氣還是那般溫柔,可沈一帆卻頃刻間睜開了眼睛。

  他所有的睡意消失無蹤,而是快速地翻身,撐著手臂將她納入身下。

  晨曦的窗子透進來淡淡的光亮,他甚至於連她的麵容都瞧不清楚。

  可是他卻死死地盯著她那雙眼眸,漆黑,清透,如水般的沉靜。

  是她,是她,他不會看錯的。

  沈一帆忽然就慌了,這種慌來源於他心裏圓滿後的恐懼。

  他駭然地盯著她,眸色漸漸變紅,變深,變得淒涼而孤寂。

  “是這偷來的一世要到頭了嗎?”

  “竟然連你都回來了?”

  “嗬,老天爺真是大方啊。”

  “我祈求那麽久,怎麽也改變不了的遺憾,竟然在這最後一刻也滿足我了。”

  沈一帆說完,那被淚水淹沒的眼眸瞬間黯淡下去。

  一滴一滴的眼淚落在了沈靜姝的臉頰上,那麽滾燙,卻又那麽令人悲傷。

  她感覺到自己的肩骨好疼,因為他的雙手緊緊地禁錮著她,哪怕他嘴上說著認命,其實心裏執念依舊如同困獸,那麽激烈而勇猛地衝撞著,恨不能留住她,留住他此刻所享有的幸福。

  “一帆,別這樣。”

  “你冷靜一點,是我回來了。”

  “我不會突然消失的。”

  她很肯定地道,這不是夢魘,這也不是心魔所致的幻境。

  這曾是她願自己的魂魄舍為佛前燈芯,祈求佛主給他的一世圓滿。

  就在剛剛那一刻,沈靜姝終於明白,為什麽自己會重生了。

  因為在沈一帆的世界裏,沒有真正的她,他這一生便算不得上真的圓滿。

  想到這裏,沈靜姝燦然一笑。

  沈一帆看著她那拈花一笑的模樣,整個人驚顫著,不敢置信地僵在原地。

  片刻後,沈一帆無力地伏在她的身上。

  他突然像一個委屈到不能再委屈的孩子,埋首在她的頸窩哭泣不止。

  那“嚶嚶”的聲音,如同剝去歲月磨礪出來的風霜殘殼,找回了初心所向。

  滾滾而落的淚水打濕了她大片的衣衫,可是她卻在他的哭聲中感覺到無比安寧。

  佛曰:殺惡人易,渡惡人難。

  他滿身殺孽,她怕他來世依舊孤苦,這才願舍棄與他輪回再見的機會,隻求他能得一世圓滿。

  或許佛祖早就明白,渡化他,便隻需讓他甘願為情而變,找回向善的本心。

  世間本無厄事,但易生出厄心。

  他們都已經尋回了心之所向,一切苦厄皆已過。

  餘生,她會讓他一直幸福下去。

  就在沈靜姝如此感思深想的時候,隻聽抽泣中的沈一帆難以扼製地道:“是心慧......是我們的......女兒,是她告訴我,隻要我願意用餘生來修行,便會有希望再見到你。”

  “我聽聞前往天竺的苦行僧是最苦的修行,便將餘生都耗在了那裏。”

  “蒼天果真沒有負我。”

  “怪不得......怪不得我後來一直都沒有再見到你。”沈靜姝呢喃道。

  日日夜夜為凡塵眾生亮著心中那點祈願的時候,她本以為他會再出現的。

  可他卻自那日從她麵前走過以後,便不曾來過寺裏。

  想不到,在她不知道的時候,在她苦苦挨著日夜不熄的時候,原來他也走上了一條苦修之路。

  圓善大師偶然在她麵前提起過,說是背負著愛意的修行者,善念一起,便不會寂滅。

  原來這背後,還有這樣深的一層意義。

  沈一帆聽到了沈靜姝的呢喃。

  他驀然睜大眼睛,緊緊地握住她的手,直視著她的雙眸道:“你是說......你原本是可以看見我的?”

  沈靜姝望著沈一帆的眼睛,那裏麵深黑如墨,明明暗沉得嚇人,可她卻從裏麵看出了一束光。

  那光灼熱異常,將她籠罩其中,不容她有片刻的遲疑和狡辯。

  沈靜姝垂下眼瞼,心道如今這般,又何須讓他知道了,徒生傷感?

  可她尚未理清措詞的時候,沈一帆冷冽的吻便落了下來。

  他吻得十分認真,蠻狠,甚至於是凶狠。

  唇齒之間的碰撞,讓不適應的沈靜姝感受到了一絲迫切的心焦。

  他還是那麽地狂傲不羈,哪怕掩藏得再好,骨子裏的凶狠卻不容置疑。

  沈靜姝輕哼著,體會到了窒息般的痛愛。

  她艱難地忍受著,片刻後,他抽離了。

  他的眸光一如既往地深,甚至於比之前還要讓她忌憚。

  隻見他目不轉睛荒地盯著她,窗邊的光越發亮了,她再也無法掩飾自己閃躲的目光。

  而他卻在此刻低沉難安地道:“你到底還想騙我多久?”

  “靜姝,告訴我。”

  “告訴我所有的一切,我再也不要,從別人的嘴裏聽到有關於你的一切。”

  “那樣的感覺,心如刀割。”

  明明是......熟悉的話。

  她曾在心裏百般千般地對自己說,那種想見不能見的滋味也是如此。

  可聽聞他這般哀哀地講,仿佛所有的過往如潮水襲來,她再也遏製不住抱住他小聲啜泣。

  感受到懷裏傷心的人兒,沈一帆忽然又恨自己的固執了。

  問不問又有什麽區別?

  橫豎她經曆的那些,難不成他能替了她不成?

  終究是有些遺憾和痛苦,就算是重來也不會改變。

  而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牢牢地抱著她,把握住現在。

  “對不起。”

  “靜姝,我不問了。”

  “我很開心,開心到不知道如何形容,隻要想到,此刻在我懷中,抱著的是真正的你。”

  “而我還有機會,還有時間,一一彌補我們錯失的那些幸福,這對我而言,便足夠了。”

  他什麽都不問了,不問了。

  沈一帆閉上眼睛,深深地嗅著沈靜姝發絲上的清香。

  他沉浸在那繾綣的溫情裏,感受他們彼此心心相印的愛意。

  不論他們曾經都經曆過什麽,說出來的那一刻,何嚐不是在彼此的心上劃上一刀。

  感動和血並流而出,像枯枝藤蔓一樣牢牢地緊箍著五髒六腑。

  那樣壓抑的痛苦和浴血而飛的快樂,不會是他想要的。

  沈靜姝從一開始就明白,所以她不說,也不問。

  她隻是想好好地跟沈一帆過完這一生,生幾個孩子,然後白頭偕老。

  於是,自沈靜姝和沈一帆成親以後,京城裏如膠似漆的夫婦就此出現了。

  而向來溫文有禮,謙遜和煦的小沈大人突然變成了寵妻狂魔,成了狂傲不馴護妻名流。

  然而,當沈靜姝連著生下三子的時候,這小沈大人快要把周遭的寺廟都求遍了,據說是想求一個女兒。

  眾人癡笑芸芸,隻覺這小沈大人想女兒都快想魔怔了。

  太子即位後,改國號:晉安。

  於晉安六年,成親八載後的沈氏夫夫終於迎來一女,取名:沈心慧。

  自此,小沈大人沉迷於寵女模式。

  眾人芸:沈大人這一生風光霽月,可卻不小心崴了腳,接連栽在了沈家女的身上,於是就此沉迷,日漸瘋魔。

  番外十:沈家有女(帆寵女篇)

  沈心慧是被嬌寵著長大的,凡是她想要的,她爹和三個哥哥總是想方設法地給她尋來。

  不過沈心慧自幼聰明伶俐,就算一直被團寵,然而卻並未養成她驕縱的性子,相反她除了吃穿用度精致些,尋常也就喜歡踏青遊玩,研讀詩書。

  可這樣的日子一直到她十二歲的時候就戛然而止了。

  因為那時,她的表哥蕭鳳天從邊關回京了。

  蕭鳳天自幼在邊關長大,那地方天高地闊,駿馬飛馳,讓人無限暢想。

  蕭鳳天對這唯一的小表妹很是喜愛,她想要什麽,便買什麽?她想問什麽,便答什麽?

  為了不讓小表妹覺得他生活的地方枯燥乏味,他還挑了不少有趣的事情說。

  如此一來,沈心慧便鬧著要去邊關。

  沈靜姝自然不允,可沈心慧卻百般鬧騰。

  受不住女兒鬧騰的沈靜姝找沈一帆訴苦道:“都是你慣出來的。”

  “關邊是什麽地方?”

  “她一個小姑娘竟然想要去,不行,這件事絕不能由著她的性子來!”

  沈一帆看著妻子氣悶的樣子,當即好笑道:“你竟忘了陳家嗎?”

  “皇上登基後將張金辰一幹人等同黨全部鏟除,沒有了高家的幹涉,陳祥真高中二甲進士,如今任定南府知府。”

  “在他支持下,齊瀚的雲鶴書院如今鼎鼎有名,為大周培育了不少有才之士。”

  “正巧我已經向皇上請命,前往定南府視察。”

  “正巧?”沈靜姝似笑非笑地看著沈一帆。

  “隻怕陳祥真返回定南府當知府也是你的意思吧?”

  “說吧,你還背著我做了多少事情?”

  沈靜姝涼涼地道,她總算是看明白了,丈夫寵女兒已經寵魔怔了。

  隻怕女兒剛剛出生的時候,他就已經謀劃著,要如何培育出一個好女婿。

  沈一帆陪著笑臉,略顯尷尬道:“就是給了陳祥真永寧侯府的族譜,未免陳家日後受到高家的牽連而遭人詬病,所以我便讓他就以定南府為祖籍。”

  “定南府山清水秀,他留在那裏也沒有什麽不好。”

  “這幾年雲鶴書院培育了不少進士,我估摸著過不了多久,皇上就會調他進京了。”

  沈靜姝聞言,眉頭當即蹙起。

  她想到如今煥然一新的大周,想到因為王妃而受到牽連的楚王。

  一時間心思浮動,趕快感慨萬千。

  “他們的命運都已經更改,不知是否還有姻緣?”

  “萬事不可遵循前命,不如順其自然的好。”

  沈一帆知道妻子的擔憂,畢竟鳳天也不錯。

  兩個孩子正是情竇初開的時候,又愛在一起玩耍,說不定日久生情也是有的。

  可他心裏就是惦念著,總想著心慧和青雲才是一對的。

  時間久了,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沈一帆伸手攬著妻子的肩膀,然後溫柔地道:“心慧不是一直想進書院念書嗎?”

  “讓她不去邊關,我們就得拿出誠意來。”

  “此一去,我會親自陪著她,若是有緣,那自然最好,若是無緣,也算是了卻我的一樁心事。”

  沈靜姝知道,這確實已經成為了丈夫的心病。

  她無奈地點了點頭,雖然心裏也想著跟去,不過想到那三個要說親的兒子們,她便隻得留下來操持。

  晉安十八年夏,沈心慧女扮男裝,隨她爹前往定南府雲鶴書院求學。

  沈心慧遺傳了她爹娘的好樣貌,一雙瀲灩動人的桃花眼,珠玉般的鼻子,櫻粉般的唇瓣。

  一張鵝蛋臉如出水芙蓉,一頭青絲柔順烏黑。

  雖然還不滿十三歲,卻已經亭亭玉立,嬌美動人。

  為看不讓人發現自己是女兒身,沈心慧特意將自己的眉毛畫粗,抹了遮去光滑肌膚的膏藥,然後整日粗著嗓子學男子說話。

  沈一帆來定南府視察,至多可停留三月。

  期間,他還要去周圍的州府,並不能程陪在女兒的身旁。

  齊瀚當年受到沈旭點撥過,一直將沈一帆視作師兄。

  沈一帆帶著女兒來了定南府也隻見了齊瀚和陳祥真,請他們代為照顧女兒,並且不能將自己女兒的身份透露出去。

  一個小姑娘想進學堂玩耍幾天,而且是沈一帆親自教導出來的女兒,齊瀚和陳祥真自然不會拒絕。

  他們隻當是小姑娘好奇,或是想對比京城國子監的教學,因此便滿口答應,讓沈一帆放心處理公務。

  於是在雲鶴書院七月入學之際,新一批甲班的學子中,多了一位名位“沈星輝”的學子。

  因為學子寢房皆是二人一室,為此,齊瀚犯難了。

  齊瀚詢問沈一帆的時候,沈一帆十分直白道:“不能讓旁人察覺有異。”

  思慮許久,齊瀚也是害怕這沈星輝若是女兒家的事情不小心被捅出去,到時候總歸不好。

  犯難的他找來陳祥真商議,陳祥真當即出著主意道:“甲班裏麵,唯獨青雲年紀最小,十歲未滿。”

  “正所謂稚子童心,想必沈大人定不會心存顧慮。”

  “再則,日後若有風言風語,隻當是兩個孩子一道玩耍,不會傷及名聲。”

  齊瀚眼眸一亮,自然拍手叫好。

  於是乎,在入學的第一天,沈星輝認識了一個即將要跟她一起同住同吃同學的小屁孩,“陳青雲。”

  番外十一:初見(星雲篇))

  沈星輝和陳青雲的寢房有些清幽別致,與其餘的學子寢房相隔了一道粉牆,而粉牆下有一圓形拱門可穿其而過。

  寢房的前庭栽種了一顆臘梅,一顆雪梅。

  而寢房的左右則栽種了幾棵桃樹,桃樹不高,枝葉稀疏,勉強在那院中的石桌旁隴上一層遮陽的陰影。

  沈星輝自幼奴仆成群,從未自己一個人單獨住在別致又狹窄的地方。

  她身邊原跟著一個海棠,可她嫌棄海棠說話細聲細氣的,怕暴露了身份,便不允許她跟著進來。

  陳青雲原本有一個小廝照顧他的,可臨行前他爹說要讓他好好自立,於是便把他的小廝扣下了。

  兩個都沒有下人照顧的家夥,就這樣帶著他們那好幾個箱籠的行李一前一後入了寢房。

  沈星輝自幼跟著她爹學了一套太極劍法強身,體力格外地好。

  當她隨意地整理了自己的行禮後,便端坐在門口,眸光直直地望著拱門那處。

  不一會,隻見一個清雋瘦高的小公子吃力地擰著自己的箱籠走來。

  他的個子不高,穿著銀灰色的直裰,挽著的頭發烏黑柔亮。

  暖暖的陽光照射下來,映著他紅彤彤的臉龐,連而額頭上都沁出了細密的汗珠。

  薄而粉嫩的紅唇微微嘟起,好看的眉形皺然如鉤,清亮的眼眸冷色微起,顯然心情十分煩悶。

  沈星輝沒有想到,跟自己一同住的這個小家夥竟然如此可愛。

  她自來熟地跑上前去,一邊接過陳青雲的箱籠,一邊開心地道:“你就是跟我一起住的陳青雲吧,我從夫子那裏知道你的名字了。”

  “我叫沈星輝,從京城來的。”

  “你看上去好小啊,有十一了嗎,竟然這麽小就能來甲班,可見你天資聰穎。”

  陳青雲實在是提得累了,有人幫他,他鬆快之餘不免抬首打量。

  隻見身邊這個嘰嘰喳喳的少年輪廓俊美,眼眸異常明亮。他那手腳輕快有力,走起路來行動如風。然而皮膚黃而黝黑,眉毛似乎也太濃了些,給人一種粗狂之感。

  陳青雲微微低下頭去,來的時候他爹說了,這跟他一起同住的學子身世有些特殊,讓他多多照看。

  之前他還狐疑是不是哪裏來的貴人,如今見她這般膚色,力氣又大,指不定是家道中落的書香子弟。

  “你既比我年長,那我便喚你一聲沈大哥,你喚我一聲青雲便可。”

  陳青雲出聲道,看在對方主動示好的情況下,他還是可以跟對方好好相處的。

  可誰知道沈星輝聽聞這句沈大哥,莫名就想到她大哥,當即連忙搖了搖頭道:“我們既然是一個班的,那這等客氣的稱謂還是算了吧。”

  “以後我們兩人同進同出的,少不得要互相照顧。”

  “你叫我一聲星輝,我喚你一聲青雲。”

  “嘿嘿,星輝,日月之光,青雲,山河之境。沒有想到,我們兩個的名字還挺有緣分的。”

  沈星輝說著,愉悅地笑了起來。

  陳青雲細思一番,又見他笑得歡快,一時間也被感染了,微微勾了勾嘴角。

  他最是傲嬌,尋常也難得露出這樣清淺的弧度。

  靦腆的笑容配上清亮的眼眸,他整個人便如那上等的美玉一般,叫人心生向往。

  沈星輝下意識伸手去捏他的臉蛋,結果陳青雲猝不及防,便被沈星輝捏了一個正著。

  “好軟,好滑,好嫩。”

  “再笑深一些就更好了。”

  沈星輝略顯遺憾地道,這小子好可愛,她好想繼續蹂躪。

  陳青雲黑了黑臉,啪嗒地打掉了她的手,然後用不滿的目光瞪視著她。

  沈星輝訕訕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後繼續揚起她那歡樂無敵的笑臉。

  兩個人簡單地收拾以後,便要去學堂報到了。

  他們這一批新入學的學子共有三十三人,而陳青雲則是最小的。

  簡單地熟識以後,大家都各自回房休息了,第二天才正式上課。

  陳青雲對雲鶴書院很熟悉,比如在哪裏打熱水,吃飯,洗澡,他全都知道。

  沈星輝被他帶著一路轉轉轉,原本陳青雲有意繞暈他,結果等他故意走錯一條小道的時候,沈星輝立即就糾正道:“這條路不對,走過去要繞好遠才能回寢房呢。”

  “來,跟我走。”

  陳青雲伸回有些僵硬的腳,眼眸裏光聚焦而來,漆黑如墨。

  明明,他就想捉弄一下沈星輝。

  結果,沈星輝比他想象的要厲害一些。

  至少不是他隨便可以糊弄的那些傻瓜。

  回去寢房後,沈星輝將自己的琴擺了出來。

  陳青雲看見的時候,眸光忽而一亮。

  沈星輝捕捉到他眼中的光,當即出聲道:“我彈琴很好聽的,你要不要聽一下。”

  陳青雲聞言,心思一動,他拿起一本書卷坐到床頭,淡淡道:“哦,那你彈吧。”

  沈星輝下落的視線看到了陳青雲拿出來的那本書卷背後寫著《琴史》,當即會心一笑。

  她坐了下來,手指勾住琴弦,感受著即將到來的音律。

  沈星輝的琴聲十分悅耳,就如同春雪洞泉,頗具靈韻。

  很快,一曲《佳人》就這樣落在陳青雲的心上。

  他喜愛音律,可卻更愛詩書,加之他尚且年幼,所以未曾學習音律。

  他看著沈星輝那細長靈巧的手,忽然發現他的手白皙細膩,如淡淡的浮光籠罩著,玉潤光鮮。

  一時間,他心裏突生出一絲異樣。

  就好像沈星輝這樣的出色的輪廓不應該有這樣晦暗無光的麵容。

  而應該像他這把上好的古琴一樣,有一雙讓人心生旖念的玉手。

  番外十二:吃醋(星雲篇)

  沈星輝入雲鶴書院七天後,沈一帆暗中去瞧了一眼。

  隻見女兒在井邊打水洗衣服,看樣子頗為愜意。

  而陳青雲此時正光著腳,把長衫塞進腰帶,褲腿卷起,正一個勁地在木盆裏踩著。

  沈一帆聽到女兒打趣的聲音道:“青雲啊,你這腳沾了水,紅潤有光,白皙如玉,就像個小姑娘的腳一樣。”

  陳青雲抬首,幽幽地看了她一眼,然後回擊道:“隻有我的是這樣嗎,你看看你的手。”

  “骨節勻稱,白皙修長,更為難得的是細膩瑩亮,比小姑娘的手都要好看。”

  沈星輝聞言,下意識低頭看向自己的雙手。

  她這手向來被各種潤膚膏嬌養著,自然看著十分玉潤光鮮。

  想著此時的麵容,沈星輝當即大大方方地將自己的一雙玉手伸到陳青雲的麵前,然後晃了晃的他的眼道:“我知道的,你比我還喜歡這雙手呢。”

  “所以才來幫我洗衣服的。”

  “你放心,我一定用這雙手教會你怎麽勾動琴弦。”

  沈星輝說完,還用手指頭戳了戳陳青雲的臉頰。

  那裏微微鼓起,肉呼呼的,戳下去還能回彈,十分有趣。

  陳青雲眼中的怨念加重,幽幽地盯著沈星輝。

  沈星輝知道這是他要撂挑子的節奏,當即伸手攬住他的肩膀,十分諂媚地道:“你還是笑起來的時候最好看了。”

  “乖了,現在我可是跟你同甘共苦的人呢。”

  “我們的感情,那可真是深不可測。”

  陳青雲嘟了嘟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忍笑。

  他拉下攬住他的手,然後無語道:“你再胡說八道我就走了。”

  “哎呦,陳公子別急,小的不敢了,小的這就去打水。”

  沈星輝狗腿地笑了笑,然後提著木桶走向井邊。

  不遠處的沈一帆笑得如沐春風,就連跟在他身邊的齊瀚和陳祥真都能感受到他的愉悅。

  “陳大人教子有方,青雲很會照顧人。”

  沈一帆轉頭,含笑看著陳祥真。

  陳祥真也是第一次看到小兒子光腳踩衣服的樣子,他汗顏地搖了搖頭,不好意思道:“他年紀尚小,心性未定,多半是星輝在照顧他。”

  沈一帆看著女兒和青雲相處融洽,心裏也是十分高興。

  他當即對著陳祥真道:“你不是還有一子青山,他既有了秀才功名,不妨讓他來的我的身邊曆練一番。”

  陳祥真聞言,當即喜上眉梢。

  隻見他激動地看向齊瀚,齊瀚也正激動地朝著他快速點頭。

  以沈一帆的身份,遲早都是要接替沈旭擔當太傅之職,那可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更何況,太傅多得士子推崇,人脈更是廣不可言。

  “如此,那微臣便先謝過沈大人了。”

  沈一帆微微頷首,嘴角浮現著高深莫測的笑容。

  不把陳青山栓在身邊,他不放心呢。

  ......

  沈星輝跟陳青雲入學一月後,基本上已經是形影不離的好友了。

  很快也是陳青雲滿十歲的生辰,沈星輝得知陳青雲要回家去過生辰時,依依不舍。

  陳青雲見他一副哀歎連連,愁眉不展的樣子,鬆口答應帶他回家。

  於似乎,沈星輝當即活潑亂跳,還拉著陳青雲一起上街,給他的父母買了不少禮物。

  陳青雲看著出手闊綽的沈星輝,一時間又狐疑起來。

  可他將自己的疑慮壓在心裏,麵上卻絲毫不顯。

  沈一帆趕來書院找女兒過中秋節的時候,得知女兒去了陳府。

  他當即拍掌懊惱道:“遭了。”

  他惦念中秋佳節,讓陳青山回家過節去了。

  卻沒有想到,女兒會跟著陳青雲去陳家過節。

  沈一帆揉了揉跳痛的眉心,覺得自己胸口鬱結難舒,實在是難受得很。

  與此同時,跟隨陳青雲去了陳府的沈星輝那個歡快,先是送了禮,嘴甜地把陳夫人哄得喜笑顏開。

  等見了陳祥真以後,她當即變得溫文有禮,談吐不俗的翩翩學子。

  陳祥真因知道她的身份,和藹可親地問候幾句,隨即吩咐下人好生伺候著。

  陳青山回來得有些晚,剛進客堂,隻見一談笑風生的少年正對著弟弟說些什麽,他們挨得極近,可弟弟卻一點都不排斥,相反還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容。

  “咳咳,青雲,不給哥哥介紹一下你這位好友嗎?”

  陳青山走入客堂,身姿欣長的他步伐散漫,一雙深邃的眼眸裏迸發出璀璨的星光,嘴角的笑容微微浮起,帶著些許調侃揶揄之意。

  沈星輝抬頭看著他,忽然有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

  她沒說話,隻是用手肘拐了拐陳青雲的肩膀道:“你哥哥跟你好不一樣啊。”

  陳青雲冷眸一掃,發現他略顯癡迷,當即狠狠剮了他一眼。

  “收起你那花癡的目光,不然......不然我就叫我哥回去,不給你看。”

  陳青山感覺自己的麵容龜裂了一下,一絲絲寒意叢然而生。

  然而,下一瞬,他愕然的目光中,隻見那少年忽然捏住弟弟的下巴道:“哎呦,吃醋了哈。”

  “小小年紀如此善妒,將來如何得了?”

  “哼,分明就是你花癡。”弟弟冷哼道,轉過小臉,目露鄙夷。

  可少年不以為意,相反,還繼續扣住弟弟的下巴道:“別介啊,你不讓我看你哥哥,那你就快點長大。”

  “你哥哥都這麽好看,你將來肯定比你哥哥更好看。”

  “到時候我就天天看著你這張臉吃飯,連菜都不用下了。”

  “噗......”弟弟忍不住回眸一笑,微微揚起了下巴,看起來有些得意。

  少年自然而然地攬住弟弟的肩膀,好似剛剛互懟的插曲根本就不存在。

  陳青山伸手捋了捋發絲,他總感覺額頭上都是冷汗。

  可他摸了半天,什麽都沒有摸到。

  “你們慢慢聊吧,我先去爹的書房了。”

  陳青山僵硬地轉身,感覺還是周身不適。

  他背後的那兩人,下意識都看向他的背影。

  忽然間,沈星輝和陳青雲下意識對視。

  片刻後,他們默契地轉過頭去。

  貌似......剛剛他們實在是,太幼稚,太丟人了。

  番外十三:證實身份(星雲篇)

  陳青山去了一趟書房以後,回來再看沈星輝的目光就顯得有些異樣了。

  尤其是每當沈星輝靠近陳青雲,陳青山就下意識蹙起眉頭,瞳孔縮小。

  仿佛此舉甚是不妥。

  沈星輝恍若未覺,到是陳青雲發現了他大哥的不同之處。

  他細微地觀察著他大哥和他爹對沈星輝的態度,發現他們都格外地“客氣”。

  這種客氣像是刻意的,並不是因為沈星輝是他的朋友,而是因為沈星輝的另外一個“身份”。

  夜晚,秋風微涼。

  陳青雲被陳夫人叫回房添衣裳了,皓月下的後花園裏,擺放的供桌傳來陣陣香氣。

  沈星輝深吸一口,覺得那盒子裏的五色月餅格外誘人。

  陳家的後花園不大,可勝在清幽別致,比之她祖父的書房外石園,到有幾分曲徑通幽的尋覓之感。

  陳青山看到沈星輝站在荷塘邊的柳樹下,垂柳依依,隨風而舞。有一枝剛好劃過她畫粗的眉毛,一時間讓他忍俊不禁。

  “天下人都說,沈大人有一掌上明珠,捧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定南府如此偏遠,可他辦理公務也要帶著你來,可見他對你有多寵愛了。”

  沈星輝對陳青山這麽快就知道她的身份一點都不意外,她抬起頭,對著他俏皮地眨了眨眼睛道:“你小聲點,青雲不知道呢?”

  “那個傻瓜,以為我是家族落魄的學子,處處都照顧著我。”

  “看他小小模樣,板起臉來,可逗了,小臉蛋鼓鼓的,特別招人喜歡。”

  沈星輝說完,俏皮一笑。

  陳青山察覺到她是真心喜歡他弟弟,她說起弟弟的時候,眼裏會有寵溺的光。

  他會心一笑,然後提點道:“青雲很聰明的,不過他若是知道了,隻要是你不想讓他知道的,他便會裝作不知道。”

  沈星輝頷首點了點頭,她也發現了,那小子賊聰明。

  想問題的時候,眼睛又黑又沉,半點起伏波瀾都沒有。

  像是一個曆經世事沉浮的長者一樣。

  不過她能逗到他生氣和開心就行了,她可好久沒有找到這樣合她心意的玩伴了。

  陳青雲換了一件雙層青竹文的直裰回來的時候,隻見哥哥跟星輝就站在樹下說話。

  兩個人看起來聊得很開心,至少在他眼裏是這樣。

  他哥哥向來溫文爾雅,等閑人雖然能在他麵前暢所欲言,可他眼裏有沒有對方,一眼便清清楚楚。

  現在他敢肯定,他哥哥喜歡跟星輝聊天,並且聊天的時候下意識會望著星輝的眼睛,好怕會錯過些什麽?

  這個中秋節沈星輝過得很開心,隻是當看到陳家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的時候,她突然想到她爹可能會回雲鶴書院找她。

  她暗暗懊惱,覺得自己有那麽一丟丟的內疚。

  隔天沈星輝提前回了雲鶴書院,果不其然,她爹一直都在等她。

  沈一帆看著女兒內疚不安的麵容,當即輕歎一聲道:“忘記自己是個大姑娘了嗎?”

  “冒冒失失跑到男子家去,成何體統。”

  沈星輝撇了撇嘴,小聲地回道:“青雲還那麽小,哪裏稱得上是男子?”

  沈一帆聞言,當即沉凝道:“可我記得他有一個哥哥,今年已經十五了。”

  “那我也不是跟青山回去的啊,我是青雲的客人。”

  沈星輝反駁道,她去的時候沒有往深想。

  現在細思起來,確實不妥。

  沈星輝雖然強嘴,然後神情卻略顯尷尬。

  沈一帆細細嚼了嚼女兒那句“青山”,臉色不是太好。

  “你覺得青雲的哥哥如何?”沈一帆問道,麵上沒有什麽表情,可心裏卻顯得緊張起來。

  沈星輝歪著頭想了一會,然後出聲道:“長得很好看,笑起來也好看,溫柔又不失陽剛,談吐不凡,風姿俊逸。”

  “就跟哥哥們是一樣的,反正出色就是了。”

  聽著女兒如此高的評價,沈一帆不淡定了。

  他思慮著要不要帶著陳青山走遠一點,至少在回京之前都不要讓陳青山回來。

  於是乎,剛剛過完中秋節的陳青山又跟著沈一帆曆練去了,陳祥真自然是很開心,還叮囑陳青雲多多照顧沈星輝,言語之中透露了沈星輝略有不凡的身世。

  而此時,定南府周邊的幾個州府接連傳來消息,說是有京城來的巡查官員,直接處理了許多貪官汙吏。

  陳青雲暗暗猜測著,或許沈星輝的身份跟這位京城來的巡查官員有些關係。

  直到消息傳出,來定南府視察的官員乃是吏部尚書兼太子少傅沈一帆時,陳青雲這才恍惚地覺得,沈星輝可能是沈一帆之子。

  可他很快又否定了,因為沈一帆有三子一女,最小的兒子名為:沈行文,已經年滿十六,在京城國子監就讀。

  而沈一帆的女兒,名喚沈心慧,正值豆蔻之齡,與沈星輝十分相符。

  沈心慧,沈星輝,小小的陳青雲揉了揉跳痛的眉心,恍惚間終於明白,為何沈星輝的手比連還白,還細膩光鮮。

  原來,竟然是那臉有些異樣。

  心裏已經有九分肯定的陳青雲徹夜未眠,晨曦初曉,他看到對麵床鋪上的沈星輝揭開被子起身了。

  她先去了外麵的茅房,回來以後便打水洗臉。

  陳青雲的心鼓鼓地跳著,他微微側身,閉著的眼眸睜開一條縫隙,剛好看到站在盆架旁邊洗臉的沈星輝。

  房間裏沒有點燈,昏昏暗暗的,可他還是眼尖地發現她皮膚上的汙垢都洗幹淨了。

  那白白嫩嫩的肌膚像是剛剛剝去蛋殼的雞蛋,那麽潤滑而奪目。

  可很快,沈星輝放下帕子就去拿那膏藥開始塗抹。

  之前他見到過,問她,她說是特意找人配的珍珠膏,專門用來美白的。

  現在想想,她撒謊可真不會眨眼睛。

  把臉收拾妥當以後,陳青雲又看到她拿了什麽東西輕輕地從眉頭上滾過。

  再然後,她去了屏風後麵,似乎是整理了內衫。

  陳青雲將頭埋進被子裏去,現在他已經十分肯定了。

  這一天,陳青雲上課頻頻走神,幸得他平常刻苦用功,夫子以為他身體不適,便沒有責罰。

  下晚回到寢房以後,沈星輝讓他好好休息,自己去給他打飯去了。

  感受到沈星輝真摯的關懷,陳青雲覺得自己的喉嚨卡了一根魚刺一樣,十分地不舒服。

  可陳青雲強忍著,用過晚膳以後早早睡下。

  他不想跟沈星輝說話,他不知道跟她說些什麽?

  她跟隨她父親而來,很快也會跟隨她父親回去。

  她祖父是太傅,父親是少傅,大哥和二哥接連連中三甲,今年三哥下場,想必成績更是不俗。

  像她這樣的家世,接觸的都是王孫貴族。

  他一介小小知府之子,連看她都需要仰望。

  隻怕是她來這裏,想找一個人陪她玩耍而已。

  誰讓他年紀小,尚沒有男女大妨。

  怪不得……哥哥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樣。

  哼!

  陳青雲憋屈煩悶地想著,越想越覺得難熬。

  偏偏後半夜突然打雷下大雨,那開著的窗戶灌進了雨水,一開始他懶得不想動,想讓她起來關窗戶。

  誰知道她睡得跟死豬一樣,好不容易等她被閃電雷鳴驚醒了,他枕頭和頭發都被雨水淋濕了。

  沈星輝睡到半夜,雷鳴閃電齊來,一開始她以為是自己做夢,直到有冷風灌入她的口鼻,她這才驚覺,真的下雨了。

  “房頂漏水了嗎?”

  沈星輝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然後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