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暗夜鬧鬼
  下晚的時候,張婆子喂李心慧喝藥。

  李心慧嚐著濃濃的湯藥帶著一股甘甜之味,細品之下發現竟然是蒲公英。

  她瞪大的眼眸閃過一絲驚訝,隨即不動聲色地咽下。

  蒲公英清熱解毒,消腫散結,對她的喉嚨確有好處。她隻是沒有想到,這鄉野山村,竟然還有人知道這一味草藥?

  “多喝幾日黃花湯就好了,那些個富貴藥一兩便要三十錢。”

  “明日讓陳秀才帶去藥房退了吧,你們家不比往日,算著點才好。”

  張婆子看著李心慧喝完了藥,一邊扶著李心慧去恭桶方便。

  大難不死的李心慧將養兩日,雖說有些精神,然而身體虛得很,不過走了兩步,便氣息粗喘,滿頭細汗。

  張婆子扶她躺在床上,瞅了一眼她脖子上的烏青,頓時臉色不太好。

  “明天我熬了黃花湯給你端過來,這幾日你就不要生火了,我會給你帶些稀粥。”

  張婆子說完,收拾湯碗掀簾而去。

  突然灌入的冷風讓李心慧一哆嗦,連忙往被子裏再縮一些。

  這一晚,李心慧聽到陳青雲的咳嗽減輕了許多。

  至少她沒有時夢時醒。

  第二天一早,陳青雲雞鳴時便走了。

  李心慧睡了一個安穩覺,醒來時才發現身上多了一床不厚的薄被。

  愕然地捏著防風保暖的被子,李心慧知道她這位心地善良的小叔子走了。

  薄薄的被子上有著大大的兩個補丁,一股腐舊之氣襲來,看樣子也不知道蓋了多少年了?

  她一直以為她最冷,卻不想,比她更冷的少年卻將屋裏最暖的留給了她。

  複雜的內心閃過一絲異樣,李心慧睜著眼睛望著窗外霧蒙蒙的天色,忽然惆悵滿腹。

  早飯的時候,張婆子提著一個破舊的食盒來。

  裏麵放著溫熱的湯藥和米粥。

  一日三餐,堪堪果腹。

  李心慧看著張婆子的霜臉,聽著她絮絮叨叨的話,像是一個挺屍在床板上的女鬼,不發一言。

  今天張婆子扶她去恭桶上方便時,發現恭桶被洗刷得幹幹淨淨。

  那一刻,她眼底有著一絲震驚和感動。

  而那一刻,張婆子的臉色布滿陰霾。

  陳家不顯,然而她這位小叔卻是已是秀才功名。

  可這位秀才小叔,卻親自為她洗了恭桶。

  “你若是再不知好歹,陳家墳地裏有的是犄角旮旯,足夠埋你了。”

  “火房裏有黃花苗,明天你自己熬來喝。”

  張婆子說完,略帶幾分寒意地走了。

  李心慧沉默不語,心裏卻是知道,她不能一直依靠別人。

  她忍著三天沒有出聲,嗓子雖然痛,卻好歹消了腫。

  李心慧一個人想了許多,前生今生,她都曾一無所有。

  她出生在鼎鼎有名的製藥世家,然而卻隻對藥膳吃食感興趣,父母溺愛不曾讓她參與家族生意。

  誰知她剛剛大學畢業那年,家裏藥廠發生重大事故,被查出有違禁藥品。一夕之間,曾經耀眼的製藥世家瞬間傾塌,涉案人員一律抓捕。

  她滿心荒涼,四處求人無路。幾經波折,她卻隻能眼睜睜看著父母親人判刑服役。

  所有律師都跟她說,證據確鑿。

  是啊,證據確鑿,她沒有辦法救他們,眼睜睜看著一個家就那麽敗了。

  百年製藥世家迅速被人接手,那些秘製藥方全都泄露,爸爸受不得刺激在獄中自殺,媽媽含淚讓她遠走,連報仇都許她生一點心思。

  那個時候她才知道,世界如此之大,她卻連螻蟻都不如。

  剛起步那些年,她每每收到親人的死訊都要哭一哭,直到後來,連哭都不會了。

  隻剩下笑,悲腔的笑。

  當新崛起的藥廠驚豔四方,曾經的改頭換麵的藥廠接連遭受重擊時,她握著改良後的一張張藥方,如錢紙一般燃燒在親人的墳前。

  再後來......她遠赴他鄉開了美食店,然後一點一點擴大成為美食城,直到她準備籌建她的藥膳房......

  李心慧閉了閉眼,心裏的酸痛苦澀如冒泡的汽水想要衝破瓶塞。

  喉嚨的哽咽讓她痛徹心扉,李心慧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在靜悄悄冷夜裏,一點一點地舒緩。

  終於,也不知過了多久。

  李心慧忽然聽到屋外的大門被推開的聲音。

  “咯......吱”。老舊房門的支柱在石頭窩裏轉動,磨出的聲音特別綿長。

  李心慧凝神皺眉,雙手不自覺地抓緊被單。

  夜已深,不可能是張嬸!

  而且張嬸每一次出去,那門頭上扣著的鎖都會很清晰地發出聲響。

  會是誰?

  李心慧的房間很黑,什麽都看不清楚。她躺在床上,連逃跑的力氣都沒有。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對麵的廂房裏傳來,似乎有書本落地的聲音。

  李心慧當即明白過來,肯定是村裏偷雞摸狗之輩,趁著陳青雲返回書院,所以便想要過來偷東西。

  她別的不怕,就怕那歹人趁機對她不軌,她喉嚨痛,喊不出什麽聲音,到時候隻怕抵抗不過,被人捂死了都有可能。

  李心慧心裏一凜,當機立斷做出反應。

  ......

  對麵的廂房裏,一開始的聲音還輕一些,漸漸的便有些暴躁的咒罵聲傳出。

  “他娘的,盡是些破書!”

  “沒有錢是吧,沒有錢老子幹人!”

  怒氣衝衝的聲音透著一股燥人陰狠,在房間裏翻不出值錢玩意的人趁著黑漆漆的夜色,對著對麵的廂房走來。

  門上掛著的虛鎖輕而易舉就被撩開了,厚簾子裏突然竄出一道黑影。

  隻見他貓著身子,一步一步朝著床邊靠近。

  房間裏很黑,大致能看到輪廓,來人被桌子絆倒,頓時摔得四仰八叉。

  就在這時,他本能掏出火折子。

  “他娘的,真晦氣!”

  “不要人早死......”

  徒然停住的聲音抖了一下,隻見那人影抬首,微弱的燭光便照著他頭上吊著的女人!

  那腳蹬得筆直,雙腿晃來晃去,頭卡在白綾之中,眼目瞪大,七竅流血!

  “啊啊啊啊......”

  “鬼啊!”

  尖叫的聲音衝破喉嚨,一陣“乒乒乓乓”的桌椅全都堆到在地,發出劇烈的聲響。

  厚簾子被人用力扯下,無數冷風灌入,那還在搖晃的房門卻無聲無息地透著暗夜的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