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用遼東兵力倒逼皇上?皇上如果一道聖旨讓朱閔青回京, 那遵旨還是抗旨?親生兒子不好下手, 假如皇上遷怒爹爹可怎麽辦?

  秦桑沒太聽懂,疑惑地看著爹爹。

  朱提不把話說透,而是含笑看著女兒,似是要讓她自己想通。

  秦桑緊張地思索著,一時屋裏沉寂下來,隻聽窗外淙淙的雨聲, 和一陣陣碎冰破裂般的悶雷聲。

  忽然一道明閃照進來, 滿屋子通明雪亮,電光火石間, 她好像明白了什麽。

  她眼神亮亮的, 沉吟道:“皇上疑心重, 咱們主動揭開這個秘密,他絕對會猜忌咱們早有預謀。江安郡王等人忙前跑後替哥哥證實身份, 倒是幫了咱們的大忙,所以爹爹並不著急。”

  朱緹頷首道:“正是如此,反正他們也拿不出所謂‘篡位’的證據, 隻能在‘圖謀’二字上做文章, 我來個抵死不認, 總能搪塞一陣子。皇上還得用我製約外臣, 短時間不會急著發落我。”

  秦桑仍是擔心,“但皇上肯定心存芥蒂,爹爹,你別仗著了解皇上心思就不當回事, 小心駛得萬年船,多加提防總不會錯的。”

  朱緹眼睛幽幽發著光,卻是笑著說:“這點我也想到了,江安郡王說的有道理,過兩天我安排你離京,或去遼東,或回秦家莊,總之先遠離京城這個是非窩。”

  “我不走!”秦桑堅決地搖搖頭,“我要和爹爹在一起,而且我一走,就顯得爹爹早有準備,做戲要做得足才能瞞過人。”

  朱緹歎了兩聲,知道女兒主意大,遂沒有再勸,轉而溫和道:“爹爹做了十足的準備,就算榮寵不在,保命還是可以的。”

  秦桑悄聲說:“我知道爹爹有成算,不過我想著,不如多派些廠衛的人到宮裏駐防,把重要的位置全換上您的親信。也可以適當露露口風,畢竟‘自己人’上位,總比‘外人’更有保障。”

  朱緹眼神閃閃,低聲笑道:“有道理,實在不行咱們就給他來硬的!”

  風雨還沒有減小的勢頭,朱緹惦念宮裏頭的情況,不便留下過夜,和女兒細細商議一番,便穿上蓑衣,扶著一個小太監慢慢去了。

  看著雨中老父親略帶蹣跚的腳步,秦桑眼睛一熱,幾欲墜下淚來。

  隻盼著,這場風波快些平息。

  這場雨來得急,去得也急,待第二日淩晨時分,已是風停雨住,明晃晃的大太陽又掛了起來。

  遼東的戰報也隨之送到京城,雙方互有勝負,戰場仍呈膠著狀態。

  當然這不是主要的,衛寧遠又伸著手要銀子,不多不少,一百萬兩。

  朱緹大筆一揮,給!

  百官嘩然,戶部尚書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呲著牙花子嚷道:“國庫實在拿不出銀子了啊!”

  朱緹輕飄飄地駁了回去,“問有錢的人家借去,國庫打欠條,半個月之內務必全部籌集。耽誤遼東軍情,皇上可不會饒了你我。”

  誰都知道,這筆銀子是有借無還,欠條就是廢紙一張!因此不隻是朝臣,一些世家大族也對朱緹相當不滿。

  但朱緹把聖旨搬了出來,他們不敢不從,隻能暗地裏發牢騷,日日夜夜盼著老天爺趕緊把朱緹收回去。

  而且不知何時起,街頭巷尾開始瘋傳皇嗣流落民間,認宦官為父的故事。

  沒有指名道姓,然隻要是個人隨便一想,馬上就能猜到講的是朱緹和朱閔青!

  一開始沒人相信,隻當個樂子聽聽,可是煞有其事說的人多了,信的人也就多了,若是你不信,那反倒成了異類。

  到後來,連豆蔻也按捺不住好奇,期期艾艾問秦桑此事真假與否。

  秦桑對於這些風言風語,仍是一貫的安然若素,“自我進京以來,聽到的流言還少麽?憑他們說去,不必理會,平時如何現在還如何。”

  幾場雨過去,到了立秋時節,隨著遼東接連傳來捷報,本就波濤暗湧的京城愈加不平靜了。

  以權謀私,禍亂朝綱……彈劾朱緹的折子又開始滿天飛,大多是老調重彈的舊罪名,是以永隆帝根本沒當回事。

  反正隻要韃靼打不到京城,私帑有錢可供玩樂,他的龍椅穩如泰山,旁的永隆帝一概懶得多操心。

  但有人偏生不讓他靜心。

  馮次輔並兩名閣老,三五個禦史,頂著白亮亮的太陽跪在午門前,請皇上徹查閔氏之子的下落。

  永隆帝覺得莫名其妙,那孩子早就燒死了,查個什麽勁兒?

  朱緹從旁勸道:“別管幾位老大人是何用意,皇上還是見一見吧,日頭毒辣,他們又都上了年紀,真跪出個好歹來,不免叫人說皇上不仁。”

  永隆帝腦袋疼得要命,唉聲歎氣揉著額角,無奈道:“叫他們進來。”

  小半個時辰後,馮次輔幾人魚貫而入,永隆帝眯起渾濁的眼睛仔細一瞧,竟然還有朱懷瑾的身影。

  他便問怎麽回事。

  馮次輔覷著永隆帝的臉色,小心答道:“坊間有人說閔氏之子還活著,此子乃是皇室血脈,於情於理都該好好查一查。”

  永隆帝沒當回事,漫不經心問道:“可有憑據?老百姓傳一個流言,朝廷就大張旗鼓查一通,不知道的還當你們衙門有多閑呢!”

  馮次輔老臉一紅,應聲道:“茲事體大,老臣上書前也曾著人暗訪,閔氏身邊的心腹嬤嬤,姓林的那個,兩年前聯係過閔氏旁支的族人。”

  永隆帝慢慢直起腰,臉色逐漸變得凝重,“林嬤嬤……朕記得她,負責照看那孩子來著。她竟然還活著?”

  “不但活著,還好好把小皇子撫養成人了。”馮次輔緊張得額頭冒汗,咽一口口水,聲氣發虛,“小皇子……就是朱閔青!”

  “什麽?!”好似平地裏炸響一個劈雷,幾乎將永隆帝震得魂飛魄散。

  而朱緹也張大了嘴,瞪大了眼,如木雕泥塑一般立在原地,樣子也和傻子差不多了。

  霎時,殿內闔無人聲,隻聽見牆角自鳴鍾哢哢的轉動聲,一下下如空穀傳音,毫不留情地敲在永隆帝腦袋上。

  一陣頭暈目眩,他說不清自己是喜是憂,就覺得像做了場夢,那麽的不真實。

  他下意識就要否認。

  朱懷瑾看出皇上的不情願,忙上前一步率先開口,“皇上,此事並非空穴來風,容臣詳稟。”

  “去年夏天,臣突然收到朱總管之女的一封密信,言有要事相商,邀臣於京郊密林一見。因送信人麵生,言行舉止多有鬼祟之處,臣便留了個心眼沒有赴約,且把送信人抓來審問……”

  朱懷瑾手比指劃,將林嬤嬤暗殺秦桑的事備細說明,末了道:“臣順藤摸瓜,查到青鳶與林嬤嬤暗中往來——這一點青樓的老鴇可作證。她是朱閔青的奶娘,由此不難猜到朱閔青的身份。”

  他睃了一眼朱緹,沉聲道:“朱總管千辛萬苦尋到他們,又將皇子收為養子,意欲何為?”

  朱緹愣愣答道:“咱家也不知道啊。”

  朱懷瑾不再看他,撩袍跪倒,懇切道:“皇上,不管朱總管是如何打算的,若朱閔青的確是皇嗣,無論如何也不能流落在外,更不能做東廠的劊子手!”

  他一跪,馮次輔等人接二連三跪了下去,口中齊呼:“請皇上徹查。”

  突如其來的消息,永隆帝完全沉浸在懷疑和震驚中,腦子空白一片,下頭的人說什麽他是壓根沒聽進去。

  良久,他才漸次回過神來,先是狠狠掃視一圈跪著的臣工,然後重重拍了下龍椅,盯著朱緹問道:“朱閔青到底是誰?”

  朱緹“撲通”地慌忙跪倒在地,連連叩頭,“老奴冤枉,要不是江安郡王和幾位大人挑明,老奴也不知道他、他竟然是皇上的兒子!當初就是合眼緣收養他,好有個人替老奴送終而已,皇上,老奴不知道啊!”

  說著,已是老淚縱橫。

  馮次輔在旁說:“誰也不收,偏偏出宮一次就收了他,當真是巧啊。”

  朱緹一麵號啕大哭,一麵反唇相譏。

  “我要是知道他是皇子,準保送到皇上跟前請功來了。再不濟也是精心養著護著,還能扔到錦衣衛跑差事?幾位大人想想,他辦的都是凶險案子,好幾次受傷都差點沒回來!知道你們想扳倒我,可也得找個立得住的理由。”

  馮次輔再次老臉微紅,卻聽有個禦史叱責道:“豈能用正常人的眼光看待一個閹人?”

  朱緹大叫:“皇上啊,您聽聽,說來說去,他們就是看不起老奴是個殘破之軀,其實一點證據都沒沒有!”

  永隆帝一怔,看馮次輔幾人的眼神就有些不善。

  朱懷瑾立即辯道:“朱總管害怕被清算,定是早早給自己尋下個靠山,竊皇嗣為養子,專修殘暴之習,摒棄仁義之心,與孔孟之道相背而行,實在是皇室的大不幸。皇上,亡羊補牢為時不晚,當務之急是盡快認回朱閔青,令其早歸正途。”

  此時朱緹隻連連叩首,嗚嗚地哭,卻沒一句反駁的話。

  在旁人看來,這就是辯無可辯,駁無可駁,朱緹他默認了!

  慢慢的,永隆帝的臉色變了,目中暗閃著火光,盯著朱緹一字一句道:“朕要聽你親口說——你收養朱閔青,到底是何居心?”

  朱緹顯得頗為吃力地抬起頭,哭得紅腫的眼睛愣愣看著永隆帝,好半晌才道:“皇上,您的意思……承認朱閔青是閔後之子,是您的兒子了?”

  永隆帝怔住,呆滯地看了一圈下頭的臣工們,忽然發現自己不當心一腳踏進了坑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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