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朱承繼但覺頭皮一炸, 想招呼自己的人, 奈何喉嚨被朱閔青卡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手下一見情形不對,硬著頭皮想往前衝,但是自家爺的命在人家手裏,投鼠忌器,行動間不免畏畏縮縮, 扯著嗓子叫道:“你敢傷我家爺, 皇上就會要你的命!”

  朱閔青的手鬆了鬆。

  朱承繼重重深吸口氣,像是一個瀕臨溺死的人吸入最後一口空氣, 心頭一鬆, 啞著嗓子道:“放開我, 你仗著朱緹有屁用,我身後可是皇上!”

  朱閔青慢慢仰起頭, 今天的日光應是很好,閉著眼,蒙著布, 都能察覺到光亮, 且, 一陣陣地疼。

  他笑了下, 彎下腰,什麽都沒說,右手驟然收緊。

  朱承繼臉憋得通紅,額上青筋暴起, 隻發出“謔謔”的模糊不清的字眼,可任憑他如何掙紮,朱閔青的手就是紋絲不動。

  忽眼前黑影一晃,冰涼的手指摁在他眼皮上。

  朱承繼連呼吸都忘了。

  朱閔青冷冷吐出四個字,“以眼還眼。”

  驀地手指伸出,竟將朱承繼兩顆眼珠子活生生挖了出來,往地上一拋,鬆開了他的脖子。

  “啊啊啊,眼睛、我的眼睛——”一陣慘叫幾乎刺破人們的耳朵。

  朱承繼滿頭滿臉都是血,在地上來回地打滾,呼聲淒厲無比,須臾片刻,已然昏死過去。

  街麵上死寂得像荒墓一樣,過往的行人嚇得麵如土色,一個個哆哆嗦嗦靠街邊站著,大氣也不敢喘一口。

  而朱承繼的侍從也隻滿臉駭然盯著朱閔青,竟忘了地上的郡王爺。

  朱閔青拿帕子隨意擦擦手,轉過身,腳步一動又停了。

  小常福會意,忙上前引著他往回走,小聲問:“少爺,還去崔家巷子嗎?”

  雖出了口惡氣,然已沒了出行的心情,朱閔青道:“不去了,回家。”卻覺小常福身形一僵,便問:“怎麽了?”

  小常福打了個磕巴,“小、小姐……”

  朱閔青怔楞了下,忽然間有些慌亂。

  前頭街巷拐角靜靜停著一輛馬車,秦桑正透過車窗看向這邊。

  車簾一晃,豆蔻煞白著臉跳下馬車,落地時一趔趄,幾乎癱坐地上。

  秦桑輕聲囑咐道:“你別跟著我了,好好平複下心情,切記不可亂說,更不要在他麵前失態。”

  豆蔻點點頭,跟頭咕嚕又爬回車廂。

  秦桑慢慢走過來,“哥,你是來接我回家的嗎?”

  朱閔青下意識將手放到身後。

  秦桑心頭好像被針尖輕輕刺了下。

  車馬店第一次見麵,他在自己麵前肆無忌憚殺人。

  山林遇險時,他讓自己閉上眼,捂住耳朵,他不願讓自己看到他殺人的模樣。

  現在,他將染著血跡的手藏起來,小心翼翼的樣子讓人心疼。

  心尖不由自主顫抖起來,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縈繞其中,又疼又癢。

  秦桑不知道這代表著什麽,但她很清楚,朱閔青現在情緒很低落,而她,想讓他高興起來。

  秦桑把手輕輕放進他的掌心,左右搖了搖,“這個朱承繼一肚子壞水兒,我恨死他了,多謝哥哥幫我出氣。”

  朱閔青又是一愣,喃喃道:“你沒被嚇到?”

  秦桑手上用力,扶著他上了馬車,挨身坐下說:“我怎麽會被嚇到?你也忒小瞧我了,山林遇險時我還拿刀砍人呢。”

  說著,用茶水洇濕手帕,一點一點給他擦拭手指。

  她的手很暖,很穩,她的聲音聽上去也非常的輕鬆。

  朱閔青繃緊的神經鬆懈下來,唇邊剛浮現一絲笑,然而馬上凝固住,呆然片刻,道:“壞了,督主的吩咐……這下全京城都知道了。”

  果不其然,九千歲的幹兒當街把寧德郡王的眼睛挖了出來,這等令人瞠目結舌的大消息好似瞬間長了翅膀,很快傳遍了大街小巷。

  一個時辰不到,朱緹就得了消息。

  朱緹望著未整理完的案宗,深深歎息一聲:告訴他不要打草驚蛇,這孩子也太沉不住氣了。

  他叫來崔應節,“你立時帶人去抓朱承繼,記住,要活的。讓吳其仁收網,去搜張昌的私宅,一張紙片兒也不能漏掉!”

  崔應節問道:“如果遇到反抗怎麽辦?”

  朱緹抬抬眼皮,不緊不慢說道:“朱承繼死不了就成。”

  事不宜遲,交代完差事,朱緹抱起案宗就去了禦書房。

  一個小黃門低眉侍立在門口,書房裏靜悄悄的,隻聽到牆角自鳴鍾“哢哢”的機械聲。

  永隆帝照常在鐫刻他那些寶貝石頭。

  朱緹示意小黃門退下去,這次他沒有等永隆帝盡興,直接“撲通”往地上一跪,也不說,以頭觸地隻默默地流淚。

  永隆帝放下手中的半成品,用疲倦得發酸的眼睛斜睨了他一眼,問道:“又出什麽事了?”

  朱緹哽咽道:“老奴擅自做主拿了寧德郡王,特來向皇上請罪。”

  永隆帝臉色微微一沉,似乎不悅,卻沒有發火,“他犯了何罪?”

  朱緹掂掇一陣說辭,又叩頭道:“秋狩根本不是瓦刺人襲擊,已查明是江湖匪類假扮的,都是寧德郡王事先布的局!殺了其他的郡王,儲君人選就他一個,這心機又深又狠,若您有個……他能直接當皇帝!”

  “老奴不忍皇上為逆臣蒙騙,更不能容忍他致使皇上置身險境,一時激憤就抓了他!皇上,這謀反案您要不要親自審問?”

  朱緹深諳永隆帝的忌諱,一是閔皇後,二就是“謀反”,十七年前壽王掀起的那場宮變幾乎要了他的命,給他的刺激太大了!

  所以朱緹句句往謀反上引,先讓永隆帝起疑心再說。

  永隆帝腮邊肌肉抽了兩下,不可避免地聯想起壽王,眼中登時閃出殺氣,“可有證據?”

  “這是匪人的口供。”朱緹忙把案卷呈遞上去,覷著皇上的臉色試探道,“他們都是經過中人互相聯係,證據……或許差了點。不過老奴想,這種事大意不得,寧可錯殺,不可放過。”

  永隆帝一目十行看完案宗,已是鐵青了臉,啪地將案卷摔在書案上,喝道:“好個孽障,當真狼子野心!你給朕審,好好地審!”

  朱緹心下頓時大安,因見皇上在氣頭上,索性再加把柴,“他一個人辦不成這事,老奴查到他和張昌有往來,那個中人也和張昌的徒孫聯係過。”

  “張昌?”永隆帝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可是朕的大伴!”

  朱緹一臉的苦笑,“皇上,您念舊情,不見得人人都念舊情,您打發他榮養是您的恩典,可他不知足,還埋怨您刻薄寡恩。”

  “他埋怨過朕?都說什麽了?”

  “他說……還不如給您守陵去。”

  朱緹說得頗為投機,其實張昌的原話是“我想給皇上修陵去”,然他改了個字,意義便大為不同。

  “朕還沒死呢!”永隆帝暴喝道,“你親自去辦,張昌、朱承繼,還有李貴妃,都給朕審個清楚!”

  “老奴領旨。”朱緹低下頭,暗暗笑了下。

  有皇上的旨意,接下來的一切便順理成章,朱承繼進了詔獄,一道刑罰都沒扛過,就將所有謀劃全說了個明白。

  一開始他還求饒,懇請皇上開恩,但後來結結實實嚐了詔獄刑訊的手段,什麽念想也沒了,隻訥訥道:“隻求速死,隻求速死……”

  當然,死是一定,速死就不一定了。

  李貴妃更幹脆,一根白綾了結了自己,臨死前道:“我一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養了朱承繼。”

  張昌卻著實硬氣,咬牙抗下了詔獄的刑罰,隻說自己一切不知,都是下頭人瞞著自己幹的。

  他的私宅裏並沒有搜到有用的東西,而那個小徒孫,一見東廠來拿人,立時服毒自盡,來了個死無對證!

  朱閔青想要親審張昌,朱緹沒讓,“你的眼傷剛有起色,不能勞累,不能動怒,你好生養著,眼睛可比一個張昌重要。”

  林嬤嬤對此很是不解,反複和朱閔青念叨:“好容易等到張昌失勢,趕緊給娘娘洗清冤屈,給小主子正名才對,朱緹為什麽要攔著你?”

  朱閔青沉吟道:“時機還不成熟。”

  “還要什麽時機?”林嬤嬤急得直拍桌子,“眼下就是最好的時機,有張昌的供詞,再加我,皇上能不信嗎?”

  朱閔青歎道:“嬤嬤,就算皇上相信,可一個瞎眼的皇子有什麽用?而且督主……恐怕要喪命。”

  欺君之罪,永隆帝不可能饒了朱緹。

  林嬤嬤白著臉久久不語,好半晌才掩麵哭道:“我可憐的小主子,到底何時才能身份大白啊!”

  一陣冷風襲來,滿室寂然。

  進入冬月,這個案子終於結了,張昌沒死,正如他所願,給皇上修陵去了。

  林嬤嬤又是一陣抱怨,“朱緹到底怎樣想的,至少也要把人放在眼皮子下看著,詔獄難道沒地方?”

  這次朱閔青同樣迷惑了。

  林嬤嬤左思右想,猛然想到另一個可能,那是越想越心驚,耐不住和朱閔青道:“朱緹和江安郡王走得很近,你說他會不會有其他打算?”

  朱閔青似乎有點意外,“不太可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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