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朱閔青放輕了呼吸, 他很想問一問秦桑, 如今的你還是把我當做親哥哥麽?

  猶豫半晌,終是不敢開口,將玉蟬緊緊握在手心,“我收下了……若朱懷瑾找由頭尋你,無論他說什麽,都不要信他, 更不要隨便答應他什麽。”

  “你和他真是天生八字不合!”秦桑無奈笑了下, “我曉得,遇事先問你和爹爹的意見。”

  朱閔青還是不放心, 畢竟今晚秦桑和朱懷瑾配合得也太好了些, 他當然不信他們提前商議過, 然就是這般意外的默契,讓他特別不踏實。

  說少了怕她不重視, 說多了怕她煩,朱閔青微微籲口氣,最後說了一句, “阿桑, 任何一個郡王上位, 都不會容下督主, 那些人慣會過河拆橋的把戲,你千萬不要被他騙了。”

  秦桑的心稍稍一沉,“好難啊,若有個能容得下爹爹的儲君就好了。”

  朱閔青眼睫動了一下, 輕聲說:“會有的,也許不久之後就出現了。”

  秦桑隻當他是安慰自己,沒把這話放心上,開玩笑般地說:“若真有這人,我一定要見識見識是何方人物。”

  朱閔青又是一笑,不知為何,秦桑覺得他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翌日,太陽升起來,晨霧消散,秦桑從帳中出來,在略帶寒意的風中微一欠伸,望著茫茫白波兀自出神。

  豆蔻見她沉吟不語,因笑道:“小姐可以想老爺了?雖說都在一處,可老爺在皇上身邊伺候著,也不能隨時見。不然奴婢去前頭問問老爺什麽時候得空?”

  秦桑沒答應,“我又沒什麽要緊事,不要打擾他老人家,而且爹爹得空肯定會來看我的,他不來,一準兒忙著呢。”

  身後一陣說笑聲傳來,豆蔻扭頭看看,小聲說:“是馮小姐蘇小姐。”

  秦桑回頭望去,之間四五個人簇擁著蘇馮二人走過來,馮蕪氣色不錯,可蘇暮雨看來夜裏沒有睡好,厚厚的脂粉都沒蓋住眼下的淤青,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她看了一眼秦桑便挪開目光。

  馮蕪笑著和她打招呼,“秦妹妹,湖邊有一片胡楊林,正是葉子最美的時候,一起去賞景兒如何?”

  閑來無事,秦桑本就是愛玩的性子,自不會拒絕。

  藍寶石一般的湖水旁,有大片的胡楊林,一眼望不到邊際,湛藍晴空下,秋風颯颯,金燦的胡楊如同蒼茫大地上跳躍的火焰,壯美、絢麗,煥發出震人心魄的美。

  秦桑不禁讚歎道:“在京中可看不到這般好景致,真讓人耳目一新。”

  蘇暮雨忽然說:“我們也是托了秦姑娘的福,往年秋狩,從無帶家眷的舊例,朱總管為了讓秦姑娘‘耳目一新’,也真是煞費苦心了。”

  空氣微凝,馮蕪等人察覺道此話的另一層意思,一時住了口,麵麵相覷。

  秦桑聽了隻是一笑,“那你怎不向我道謝?”

  謝她?蘇暮雨壓根就沒想過,她要的是打擊掉秦桑的氣焰。

  她是暗指朱緹權力過大,竟能左右永隆帝的意思。本以為秦桑會惶恐,至少也應小心翼翼地否認,說些承蒙天恩之類的場麵話服個軟,她再大方地提點幾句,將自己擺在更超然的位置上。

  沒想到秦桑竟順杆上爬,大言不慚要她道謝!

  難道秦桑沒聽懂她的意思?

  蘇暮雨便道:“秦小姐痛快了,朱總管的日子恐怕要不好過了。”

  這個小陷阱,她話剛說出來的時候,秦桑就猜到了,但,無關痛癢。

  “我爹的日子好過不好過,不是蘇小姐一個後宅小姐說了算的。”秦桑慢悠悠地說,“不管是不是我爹的私心,總歸皇上是認可的,莫非蘇小姐在質疑皇上的旨意?亦或許,蘇相不同意?”

  蘇暮雨臉色微變,還沒等她開口辯駁,秦桑又道:“既然你瞧不上,又何必來?得了便宜還賣乖,好處袖子裏揣著,麵上還一派風光霽月,你這是唬誰呢?”

  “這話好笑,我是首輔的孫女,本就有資格來,並非得了朱總管的好處。”

  “哦,那你剛才的‘我們’原來不包括你在內,蘇小姐說話,果然和我等不一樣。”

  秦桑看向旁邊的幾位官家小姐,除了馮蕪,她們都是中等品階官員之女,無不是因額外的恩典才能來獵場遊玩。

  她們的臉色都有點不太好看,莫名其妙被人當刀子使,且蘇暮雨言談中那種目下無塵的姿態,著實令人不快。

  秦桑笑道:“蘇小姐想做強項令,先想想自己是不是那塊料,畢竟董宣從未拉人蹚渾水。”

  說罷,再不看蘇暮雨一眼,徑自去了。

  秦桑絲毫沒給蘇暮雨留情麵,昨晚她逼著自己鬥琴,若不是自己早早藏了一手,那就丟大人了!加上爹爹和蘇首輔微妙的對立關係,二人已再無重修於好的可能,早晚都要撕破臉,她就更沒必要退避三舍,叫人小看了自己去。

  而蘇暮雨當著一幹姐妹的麵,辯也辯不過,認更不是,隻憋得一張粉臉通紅,恨得幾欲維持不住一貫的端莊。

  現在沒人捧著她、幫著她說話了,她為了壓秦桑一頭,無意中將這些人全得罪了。

  雖然蘇暮雨並不在乎這些人的態度,但說心裏沒有一點難受也是假的。

  倒是馮蕪念舊情,輕聲安慰道:“姐妹們總在一起玩鬧,難免會拌嘴,過兩天大家就忘了,莫放在心上。”

  卻也僅此而已。

  因發生這場口角,誰也沒了看景的心思,不多時眾人就商量著回去。

  草原天氣多變,剛剛還是晴空萬裏,卻不知什麽時候天陰了上來,西風中,大團大團暗灰色的雲被推擠著,如同滾滾塵土一般緩緩移動著,逐漸覆蓋了西麵的天空。

  一股風帶著腥氣襲來,雨聲漸近。

  眾人匆匆忙忙趕路時,伴著陣陣馬蹄聲,朱懷瑾策馬從後趕來,“幾位姑娘沒帶雨具麽?”

  他沒下馬,搭眼一瞧,目光最後落在秦桑身上,直接將油傘遞給她,“秋季涼寒,姑娘家身子嬌弱,淋了雨可不是好玩的。”

  秦桑沒有任何扭捏地接過傘,卻轉手塞給馮蕪,大大方方地問:“我們人多,一把傘不夠,郡王還有嗎?”

  朱懷瑾耐不住又是一笑,這個丫頭反應總是和別人不一樣。

  “隻剩我頭上這頂遮陽的鬥笠,勉強能擋風遮雨,秦姑娘拿去用吧。”

  朱懷瑾摘下鬥笠,彎下腰,直接將鬥笠扣在秦桑頭上。

  鬥笠很大,落下來,遮住了秦桑的視線。

  秦桑雙手扶著鬥笠,抬頭去看他。

  朱懷瑾看她的眼神幹淨清澈,帶著幾分小心翼翼。

  秦桑的心驀地一軟,沒有再把鬥笠給他人,輕聲道:“多謝你啦。”

  朱懷瑾雙眸一亮,整個人頓時神采飛揚,朗聲笑道:“舉手之勞,當不得幾位姑娘一聲謝。”

  一直沉默的蘇暮雨冷不丁說:“郡王好歹留一件,您身子骨也是頂頂要緊的,若著涼得了風寒,可叫我們心裏怎麽過意得去。”

  朱懷瑾說:“不妨事,我的馬跑得比雨快!”說罷他抬頭看看愈加發暗的天色,輕踢馬腹,照夜白箭一般飛了出去,頃刻消失不見。

  幾滴黃豆大的雨滴砸下來,又停了片刻,鬆濤一般的雨聲從西麵追了過來,秦桑等人慌忙往回跑。

  混亂中,秦桑和馮蕪共舉著鬥笠在最前麵,油傘在中間,下頭三四個女孩子擠做一團,均是隻能遮住個腦袋而已。

  既狼狽,又好玩,嘻嘻哈哈的,誰也沒注意蘇暮雨獨自在後麵,臉上比這天氣還要陰沉。

  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到掌燈時分,已是雲散雨停,暗藍色的夜空複又繁星滿天。

  鬥笠倒懸著,一滴兩滴的水珠流下來。

  秦桑盯著鬥笠發了半天呆,叮囑豆蔻:“擦幹淨了收起來,明天你還給江安郡王,注意別讓哥哥瞧見。”

  豆蔻並不認為能瞞過少爺去,也不明白為何要瞞著少爺,“又不是單獨給您的,那幾位小姐不都用了嗎?”

  秦桑呆了一瞬,這也沒什麽見不得人,她竟下意識地不想告訴朱閔青!

  這個發現讓她茫然了,在塌上來回翻了一夜,直到拂曉時分才朦朧睡去。

  這是人們睡得最深沉的時刻,天地間很靜,隻有風聲,一切都籠罩在影影綽綽的陰影中,似真似幻。

  不知哪裏起了火,煙混著霧,霧凝著煙,如一張密不透風的大幔,無聲無息地彌漫了整個宿營地。

  警戒的人終於發現了不對,正要看怎麽回事,卻聽一陣敲鑼聲,“敵襲!敵襲!瓦刺人來襲!”

  從睡夢中驚醒的人們走出營帳,還沒反應過來,隻見黑暗中突然出現無數火把,一陣震天撼地的喊殺聲包圍了他們,好像四麵八方均是敵人。

  與此同時,數道火光“騰”地一聲衝天而起,劈劈啪啪響著,張牙舞爪地衝將過來。

  自從永隆帝登基,邊境太平,從未發生大的戰事,這些侍衛人數眾多,卻沒一個上過戰場,京城的勳貴武將們,一向養尊處優慣了,更沒有對敵的經驗。

  整個營盤頃刻嘩然大亂,看不見敵人,卻好像到處都是敵人。

  無數人喊著護駕護駕,然被煙熏得眼都睜不開,隻是盲目揮著刀亂砍。

  所有人都亂了章法。

  秦桑用濕巾子捂住口鼻,生怕被誤傷也不敢亂跑,和豆蔻月桂躲在角落,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時,帳門外閃進來一個黑影。

  “阿桑!”朱閔青嗓音沙啞得好像砂紙打磨過,“在不在?我來接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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