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2章 我們家那位
  在“愛情”方麵,我屬於比較早熟的那一類。

  小時候跟著外公和母親去聽戲,最愛聽《霸王別姬》,那些美女英雄之間情情愛愛的故事,每每都能把我感動得稀裏嘩啦,欲罷不能。

  玩過家家的時候,我就把被單床簾什麽的往身上一披,假裝自己是絕代美女,或者是江湖女俠,幻想著能夠在路上邂逅自己的真命天子,談一場轟轟烈烈、纏~綿悱惻的戀愛,時不時還矯揉造作地念一些詩詞,什麽“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什麽“多情自古傷離別,此恨綿綿無絕期”……

  不過每當這個時候,母親通常都會把我打醒,然後說哪天把我拎到戲台子上去,公開處刑。

  我不懼她威脅,反而求之不得。

  對於戲台我一點兒都不陌生,我親外祖母就出身於梨園行,母親幼時就跟著外祖母到處演出,娃娃腿的功夫到現在也沒丟,時不時還能應父親所求哼上幾句戲腔,她最拿手的是《捉放曹》,據說這還是父親母親的定情之作,當年在父親二十五歲生日宴上,母親一曲《捉放曹》驚豔全場,也徹底迷住了父親。

  我有個小姨,是母親的師妹,喚雷燕冬,也是雷震叔叔的妹妹。

  她現在是名震華夏的角兒,正在全國各地的巡演,所到之處戲迷萬千,堵得人仰馬翻的,經常能在報紙上領略到盛況,簡直紅透半邊天。

  當年父親母親被囚,能夠順利出來,冬姨在裏麵使了不少力氣,為此母親甚為感激,冬姨卻笑道:“投之以桃,報之以李。”

  話說回來,我和我們家那位頭一回見,就是在戲台上。

  人家通常喊伴侶都叫“相公”或者“老公”,甜蜜洋氣一點的叫“達令”或者“親愛的”,接地氣一點的喚“老陳”或者“老張”什麽的。

  而我習慣性地喊他“那位”,對外宣稱“我們家那位”。

  我們家那位姓淩,叫淩霄宇,聽這名字就感覺是要上天的,他也如父母所期望的那般上了天,成了一名空軍上將,天天在天空之上耀武揚威地飛。

  說起我和我們家那位的姻緣,比較曲折。

  他跟我倒是有一點關係,就是我們有一個共同的舅舅,叫“韓曉煜”,不同的是我這邊是幹親,他那邊是表親。

  他的母親是曉煜舅舅的表姐,他是曉煜舅舅的表外甥,大概就是個這麽一個關係。

  不過認識他那會兒,我們彼此還不知道有這麽一層關係,所以也沒建立起任何感情,反而一見麵就互相看不順眼,打了起來。

  說起來倒是一場誤會。

  那年我才十五歲,和雷震叔叔一起把曉笙送回家,在北平住了一段時日。

  冬姨得知我們到了北平,便在北平安排了幾場演出,正好見見我們,那時候國內形勢還是有些緊張,而她根基未穩,名氣太盛,樹大就容易招風。

  演出那天,一直有人在底下鬧事,起哄,還往台上扔釘子,紮得冬姨滿腳是血,還不得不咬牙帶傷演出。

  那些人愈發猖狂,竟然直接上台想要欺負冬姨,我早就忍不了了,和雷震叔叔上去就和那群小混混打了起來,場麵一片混亂。

  淩霄宇那個時候也在台下聽戲,也跟著摻和了一腳,他穿的流裏流氣的,頭發也梳的流裏流氣,我隻當他跟那群混混是一夥的,二話不說給了他一拳。

  他捂著鼻子瞪著我,毫不客氣地也給了我一拳,一點沒有因為我的性別而對我憐香惜玉。

  那天的混戰以我們倆鼻青臉腫、頭破血流而宣告結束。

  我們被帶到警局裏頭,曉煜舅舅過來了,在人群中看到了兩敗俱傷的我們,先衝到我麵前查看了一下我的傷勢,虎著臉問,“誰打的你?”

  “他!”我指著淩霄宇,憤憤不平,“舅舅,你一定要把他關起來,這孩子長大了也是個臭流-氓,為禍人間的貨。”

  我當時心裏非常氣憤,小夥子長得倒是一表人才,可有什麽用呢,就是個禍害。

  “舅舅?”

  淩霄宇捂著被打腫的一隻眼,擰著眉問曉煜舅舅,“舅舅,她管你叫‘舅舅’?這女孩誰啊?”

  “我還沒問你是誰呢。”

  我氣不打一處來,“別瞎套近乎,逮誰叫舅舅呢,這是我舅舅!”

  曉煜舅舅無語地看著打嘴仗的我們,然後給我們做了個介紹,“這是段憶慈,我幹姐姐的女兒。這是淩霄宇,我表姐的孩子。”

  我瞪大眼睛,“你就是淩霄宇?”

  淩霄宇眯了眯眼,“你就是段憶慈?”

  我倆互相久仰大名,然而將對方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半天,又同時得出一個結論——不過如此。

  人家都是一見鍾情,我們一見麵就恨上了對方,憋著要對方好看。

  淩霄宇那時候隨著家人遷到了北平,因為新家還在裝修,就先落腳到韓公館,我倆都在韓家做客,低頭不見抬頭見,吵的架比吃的飯還多。

  我這個人蔫壞,為了報仇,使盡各種各樣的辦法捉弄他,結果都被他見招拆招,後來他出手報複,我也不懼,雖然每次雙方都搞得兩敗俱傷,但我們鬥得其樂無窮,曉笙兩邊勸和,為我們操碎了心,我倆卻天天折騰,最後把曉煜舅舅都折騰煩了,他當年可是北平小霸王,都沒我們那麽能鬧騰。

  不過說真的,從小到大這種棋逢對手的感覺還真不多。

  我壞,他比我更壞;我損,他比我更損。

  有一次我倆在飯桌上掐了起來,差點掀翻桌子,曉煜舅舅威脅我們,“還鬧?再鬧讓你們倆結婚了啊。”

  這一句話也不知道為什麽那麽管用,我和淩霄宇同時停住了手裏的動作,老老實實地坐正了。

  “嗬,還挺管用。”

  曉煜舅舅挖苦我們,“你們倆還真應該湊一對,互相傷害總好過傷害別人,等你們長大了我去幫你們說這個媒,正好親上加親了。”

  我立即表態,“我們倆湊一對?開什麽玩笑。就算全天下的男人死光了,我也不會嫁給他的!”

  淩霄宇偏要跟我唱反調,他笑得那叫一個壞。

  “你要是這麽說,那我還真非娶你不可了。能把你娶回家,你就是我的女人,我想怎麽收拾你就怎麽收拾你,要你跪著你就不敢站著,那多好玩。”

  我冷冷地眯了眯眼睛,“挺敢想啊。淩霄宇,看來你是不想見到明天的太陽了。出去打一架?”

  “打就打,怕你不成。”

  我倆飯都沒吃完,就約了一架,大人們攔都攔不住,索性由著我們去了。

  當時我還聽到淩霄宇的媽媽笑著說,“憶慈這孩子真皮實,別的女孩被我們家小宇瞪一眼都哇哇直哭,就她敢瞪回去,性子虎得很,我喜歡。”

  我幹外婆道:“慈兒是我看著長大的,看上去大大咧咧,但其實特別聰慧、仗義,隨她媽,不矯情,討人喜歡。要真成你兒媳婦,你就等著享福吧。”

  我當時就心想,大人們說話真沒譜,還亂點鴛鴦譜,居然想著把我和淩霄宇湊在一起,是怕我們打架打不夠?

  走到了外麵的草坪上,我直接把外套脫了下來,挽了挽袖子,擺好戰鬥模式,“來吧,今天想哪裏見血,本姑娘成全你。”

  淩霄宇在陽光下眯著眼笑,無畏無懼地張開雙臂,迎接我。

  我握緊拳頭朝他撲了過去,然而他卻不按套路出牌,握住我的手腕一把抱住了我,還二話不說地——親上了我!

  這不要臉的臭流-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