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自從第一天熬過去之後, 之後幾日就順利多了,太醫們不斷增加青枝的用量,季聽也沒有再像第一日用藥時那樣。

  因為身子多少對青枝還是排斥的, 她的病好得不如尋常人快, 即便申屠川已經刻意減輕藥量,想同她一起停藥了, 但還是比她早了五六日痊愈。

  季聽對此心氣很不順,但她顧不上找申屠川的麻煩, 因為她忙著哄牧與之等人。沒錯, 在她精神越來越好後, 終於意識到那哥仨在生她的氣了, 即便是最貼心的小棉襖扶雲,如今也對她愛答不理的, 怎麽都不肯放臉。

  “……若不是怕他們擔心,我又怎麽會在酒中下藥,明明是為他們著想,他們倒怪起我來了。”季聽在又一次跟扶雲搭話失敗後, 氣哼哼的找申屠川抱怨。

  申屠川不輕不重的看了她一眼:“殿下這些話該跟他們說才對,找我說什麽,我又幫不了殿下。”

  “你當然幫得了, ”季聽趕緊道, “那日就你一個人沒喝酒,他們還以為我是故意留你一個人, 所以現在才會這麽生氣, 你去跟他們解釋, 我其實是一視同仁的,並沒有最依仗誰。”

  她想了許久, 都覺得問題出在申屠川這裏,若是所有人都昏倒了,他們或許心裏還平衡些,但申屠川卻陪了她整夜,他們不高興也是應該的。

  現在就指著申屠川幫她解釋了。

  申屠川沉默片刻,抬頭看向季聽滿是期待的眼眸,一臉鄭重的回答:“我不。”

  “……為什麽?”季聽無語。

  申屠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慢條斯理道:“因為自從他們不理你之後,你在我麵前就話多了起來,我喜歡你嘮叨的樣子。”

  “你才嘮叨!”季聽惡狠狠的威脅,“別廢話,趕緊去幫我解釋,否則我對你不客氣。”

  “殿下打算如何對我不客氣?”申屠川看向她。

  季聽想說幾種刑罰嚇唬他,但轉念一想他不是那等能輕易被嚇住的人,思索一瞬後道:“我就搬出去,再不跟你同住。”

  果然,這句話比任何威脅都有用,申屠川聞言沉默許久,最後答應了她。季聽滿意的看他一眼,自覺這次肯定有譜了。

  當日晚膳時,長公主府眾人再次聚到飯廳。飯廳裏十分安靜,平日最為聒噪的扶雲也不發一言,隻是靜靜的吃著自己的飯。

  季聽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咳了一聲對扶雲道:“扶雲,你手邊的金絲南瓜給我夾一塊,我有些夠不到。”

  扶雲聞言立刻乖巧的給她夾了一塊南瓜,然後繼續吃自己的飯,並沒有要跟她聊天的意思。季聽嘴角抽了一下,求助的看向申屠川,然而申屠川隻是鎮定的吃著晚飯,並沒有開口說話的意思。

  季聽咬牙在桌子下麵踢他,然而他不為所動,當做什麽都沒發生過。季聽氣極,腳上越來越用力,踹得多了,申屠川旁邊的褚宴麵無表情的看向她:“殿下,你踢我幹什麽?”

  “……沒有啊,我沒動。”季聽睜眼說瞎話。

  褚宴沉默一瞬,到底還是沒有再開口說話。

  季聽狠狠剜了申屠川一眼,申屠川這才開口:“抱歉,我不小心踢的。”

  “我就說嘛,明明我沒有動。”季聽趕緊道。

  褚宴無言的看了她一眼,繼續低頭吃飯。

  飯廳裏的氣氛依舊沉默,季聽默默盯著申屠川,連飯都不肯吃了。申屠川靜了一瞬:“我要跟大家說一件事。”

  牧與之等人停下筷子看向他,他這才緩緩道:“殿下初服藥那日,我察覺到不對勁,沒有喝殿下的酒,所以才能及時跟著殿下去了空屋,並非殿下特意沒給我下藥。”

  “沒錯沒錯,我當時藥都下在同一個壺裏了,並非是刻意針對你們。”季聽忙道。

  她說完便期待的看著牧與之,等著他的回應。她也算看出來了,褚宴和扶雲兩個狗東西雖然也生氣,但相對來說還是很好解決的,前提是先把給他們做榜樣的某人給解決了。

  做榜樣的某人:“哦。”

  “……就隻是哦?”季聽幹巴巴的笑。

  牧與之抬眼看向她,平靜的開口道:“殿下是主子,想做什麽就做什麽,何必要同我們這些奴才解釋。”

  季聽:“……”

  她求助的看向申屠川,申屠川無奈的和她對視,表示自己也愛莫能助。季聽心情鬱悶的繼續用膳,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做才好了。

  一頓晚膳在沉默中結束,季聽長籲短歎的回到住處,一臉鬱悶的坐在床上發呆。申屠川端著藥碗進來,看到她皺起的眉頭後頓了一下:“殿下,吃藥了。”

  “你別跟我說話。”季聽不高興。

  申屠川將藥端到她麵前:“他們不理你,又不是我的錯,朝我撒什麽火?”

  “真當我不知道?今晚我暗示你那麽多次,你都裝不知道,要不是最後我踢錯了人,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裝死?”季聽越想心氣越不順。

  申屠川唇角微勾:“我隻是覺得聽兒著急的時候也十分有趣,所以想逗逗你罷了,不會真的不理會你的。”

  “……我都急成那樣了,你還有心情逗我?”季聽不可思議的看著他。

  申屠川覺得自己這個時候點頭,她說不定會將自己踹出去,於是斟酌片刻後決定轉移她的注意力:“聽兒有沒有想過,他們生氣並非因為覺得你一碗水沒有端平,而是在你最危險的時候,沒讓他們陪著?”

  “我自是想過的,可凡事又不能重來,即便我知道錯了,又能怎麽辦?”季聽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苦惱的捧著臉道,“哄也哄過了,歉也道過了,可他們就是對我冷冷淡淡的,我真不知道該怎麽做了。”

  申屠川在她身側坐下,將藥碗送到她唇邊:“殿下先把藥喝了,再去想解決的辦法吧。”

  “藥……對了,幹脆我不吃藥了,他們著急一下,說不定就理我了。”季聽一擊掌,總算是有了主意。

  申屠川眼眸微眯:“你敢?”

  季聽臉上的笑意一僵,片刻後垂頭喪氣道:“那我該怎麽辦?裝病?可若被他們發現了,說不定更不願意理我了。”

  “我去勸勸他們吧,”申屠川輕歎一聲,“但前提是你先把藥吃了。”他若再不幫忙,這丫頭不定又要想出什麽法子折騰自己。

  “……你確定他們會聽你的?”季聽無語。

  申屠川淡定的回答:“應該會聽。”

  季聽表示懷疑,但當前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隻能在他的注視下乖乖把藥喝了,然後無辜的看著他從屋裏走出去。

  申屠川直接去找了牧與之,牧與之正在院中坐著,一看到他便直接道:“你要為殿下當說客?”

  “是。”申屠川回答。

  牧與之垂下眼眸:“不必了,我等心情平複了,自會同她和好。”那日昏迷醒來後的恐懼與悲痛,他得用些時間才能消除。

  “可惜不等你心情平複,她就要用不吃藥的方式逼你和好了。”申屠川淡淡道。

  牧與之聽得眉頭直皺:“她怎麽這般不懂事。”

  “你跟在她身邊也有幾年了,她懂不懂事你心裏最是清楚,我不管你心裏怎麽想,總之趕緊和好,她現下還病著,別讓她為你們之間的關係操心。”申屠川直截了當,完全不像來勸和的樣子。

  牧與之淡漠的看向他:“若你那日被藥倒了,沒能陪她熬過最難的一晚,你現下說話也會如此冷靜嗎?”

  “我不會犯這個錯誤。”申屠川直接回答。

  牧與之頓時沉默了。

  “她那時病得整日昏睡,連多走幾步路都是艱難,卻執意要敬酒,分明是處處漏洞,而你們卻依然中計,這是你們的失職,有什麽資格怪罪殿下?”申屠川目光沉沉的同他對視。

  牧與之看向他:“我從未怪罪殿下。”

  “我知道,你是在怪自己,所以不敢麵對殿下,但你不該因為自己的愧疚,讓殿下產生不安,”申屠川垂眸,“殿下還病著,明日跟她認個錯,此事日後不必再提了。”

  申屠川說完,不給牧與之再開口的機會,便直接轉身走了,又去將褚宴和扶雲教訓一通,直將兩人說得眼角都紅了,才板著臉往主院走。

  他回到寢房後,季聽急忙迎上去:“怎麽樣,他們肯原諒我了嗎?”

  “嗯,明日就會跟你道歉。”申屠川安撫道。

  季聽頓了一下:“為何要跟我道歉?”明明做錯的那個人是她吧?

  申屠川揚唇:“害你胡思亂想這麽多日,他們自然要道歉。”

  “……能和好就行了,沒必要道歉的。”季聽說著,麵色輕鬆起來。

  申屠川噙笑看著她:“這下總可以安心睡了吧?”

  “嗯。”季聽點了點頭,忍不住傻樂一聲。

  她一直惦記著要和好的事,翌日一早天不亮就起來了,一出門就遇到了幾個正在打太極的太醫,雙方一見麵便立刻寒暄起來。

  “殿下氣色愈發好了,想來要不了三五日,病症便會徹底消失。”年紀最長的太醫含笑道。

  季聽笑笑:“多虧太醫細心救治,本宮才能活下來。”

  “微臣許久未給殿下診脈了,現下正好無事,不如讓臣為殿下請個脈?”太醫問。

  季聽想了一下,覺得扶雲他們這會兒估計還沒醒,閑著也是閑著,幹脆就答應了。二人都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她朝太醫伸出了手。

  太醫將指尖置於她的手腕上,片刻之後眉頭微微蹙了起來。季聽原本也是閑著沒事才讓診脈的,這會兒一看到他表情不對,立刻跟著緊張起來:“怎麽了,可有什麽不妥?”

  “殿下……”太醫憂心忡忡的看向她,“殿下的脈搏沉穩有力,身子是康健的,隻是……”

  “隻是什麽,但說無妨。”季聽蹙眉。

  太醫抿了抿唇:“事關重大,微臣偶有失手也是可能,不如請其他太醫也診治一番。”他說著站了起來,叫其餘幾個太醫一一上前為季聽診脈。

  季聽就看著他們的表情越來越凝重,心裏頓時有種打小鼓的感覺,等他們都診完了立刻問:“到底是怎麽了?”

  “……冒昧問殿下一句,這些日子月信可還準?”太醫問。

  季聽頓了一下:“自來了郊縣,便一直不準了,原本初染病那幾日是該有的,但不知是何原因,一直到現在都沒有。”

  “若臣等診得不錯,殿下此次郊縣一行本就缺乏照料,加上疫症傷了元氣,體內寒氣鬱結,看似隻是月信不準,但其實……其實傷了根本,或許此生子女緣都薄了。”太醫歎息道。

  季聽沉默片刻:“子女緣薄的意思是,本宮不能生孩子了?”

  “不能說絕對,但也基本可以如此斷定,”太醫說著,在她麵前跪下,“微臣無能,還望殿下恕罪。”

  “臣等無能,還望殿下恕罪。”

  方才還一起打太極的太醫們呼呼啦啦跪了一地,申屠川出來時看到這一幕,猛然停住了腳步。

  隻見季聽十分鎮定的問:“除了不能有孩子之外,對身子可還有其他影響?”

  “回殿下的話,微臣為殿下開藥療養幾月,除了不能生養,其餘不會有什麽了。”太醫回答。

  季聽應了一聲,正要開口說話,餘光掃到院門口的申屠川,頓了一下後對跪著的太醫們道:“本宮知道了,諸位先退下吧。”

  “是。”

  季聽看著太醫們離開,這才抬頭看向申屠川:“聽到了嗎?我不能生育了。”

  申屠川眼眸微動,半晌走到她麵前,還未開口寬慰,就聽到她歎息一聲:“我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要不這樣,等回了京都,我給你納個妾,說什麽也要給你申屠家留個後。”

  “……再說這種鬼話,信不信我讓你三日都下不了床。”申屠川什麽寬慰的話都沒了,隻是麵無表情的威脅。

  季聽沒忍住笑了:“開個玩笑而已,至於這麽認真麽。”

  申屠川冷冷的掃了她一眼,接著握住了她的手:“我本就不打算讓你生孩子,如今你能活下來,於我而言便是最好的了。”

  季聽眼底含笑:“嗯,我也是這樣覺得。”她是先皇和周老將軍教出來的姑娘,自幼便沒有尋常女子一定要成親生子的想法,做一切事都是因為她想,而非她應該,若是日後哪一天改了主意,突然又喜歡孩子了,那她到時候再生也不遲。

  至於如今,能活著便已經很好了。

  “還是有好處的,”她想了想道,“至少日後每次行房,都不必再喝那難喝的養身湯了。”

  “大白天的說行房,都不知羞嗎?”申屠川捏了她的鼻子一下。

  季聽湊近,壓低了聲音問:“你不想嗎?”

  申屠川沉默一瞬:“你不是要去找牧與之他們和解?”

  “……對,把這件事給忘了。”季聽一拍腦門就要走。

  申屠川直接將她抱了起來:“現在才想起來,晚了。”說罷,便麵無表情的將人抱回了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