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
  縣丞府, 客房中。

  已是深夜,府內卻燈火通明,丫鬟小廝端著水盆在客房進進出出, 每次進去時水盆中還是清水, 出來便染了血色。

  季聽靜靜站在床側,沒什麽表情的看著申屠川後背上的血窟窿, 而他的身邊是剛取出來的弓箭頭,上麵還沾了破碎的血肉。

  三個大夫配合著止血, 每個人都麵色凝重, 申屠川的傷顯然比想象中更為凶險。

  “殿下, 這邊有幾位大夫守著, 您先去偏房更衣吧。”縣丞夫人小心的勸說。

  季聽仿佛沒聽到一般,隻是安靜的看著床上昏睡不醒的人。

  縣丞夫人看她渾身濕透滿是泥濘, 不由得輕歎一聲:“知道殿下心裏不好受,想在這裏守著,可您穿著一身濕衣裳,若是病了, 大夫們還要分神照顧您,豈不是更加麻煩?”

  季聽神情微動,扭頭看向她。

  “殿下, 您就歇歇吧, ”縣丞夫人見她有反應了,急忙繼續勸, “熱水已經備好, 您驅驅寒……”

  “夫人不必再勸, 本宮等駙馬醒了,自會去沐浴更衣。”季聽垂眸打斷。

  縣丞夫人頓時不敢再說話, 求助的看向縣丞,見對方對她微微搖頭後,便對著季聽福了福身:“殿下既然心意已決,妾身便不再勸了,妾身在此也幫不上忙,便先行告退,若殿下有事直接著人去喚妾身就是。”

  說完見季聽沒有反對,便低著頭離開了。

  客房裏依舊忙碌,隻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房間裏的人漸漸的少了,慢慢的隻剩下幾個大夫和季聽還在。

  申屠川的血已經止住,兩個大夫配合著上藥包紮,另一位走到季聽麵前,拱手行禮後道:“回稟殿下,駙馬爺的血已經止住,傷處隻要小心看護便可,隻是……”

  “隻是什麽?”季聽看向他。

  大夫歎了聲氣:“隻是駙馬爺現下昏迷不醒,對疼痛也沒有反應,若是今晚遲遲醒不過來,怕是……小則傷其神智,大則危及性命。”

  季聽出離的冷靜:“如何能叫他醒來?”

  “該做的草民們已經都做了,剩下的全看駙馬爺造化。”大夫小心道。

  季聽眉眼微怔,片刻後收斂心神:“本宮知道了。”

  說話間申屠川已經包紮好,那兩位大夫也走了過來,三人朝季聽再施一禮,便一同告退了。他們走了,客房裏便隻剩下季聽和申屠川了,她一個人站了許久,才抬腳往床邊走,結果稍微一動,腿就傳來一陣酸麻的感覺。

  她這才發現自己先前已經站得沒有知覺了,靜了靜後在床邊的腳踏上坐下,平視他緊閉的雙眼。

  片刻之後,季聽不鹹不淡道:“本宮限你一個時辰內醒來,否則就要你申屠一家陪葬。”

  床上的人安安穩穩的睡著,半點反應都不給她。

  季聽麵無表情:“申屠川,你真當本宮不敢?”

  他依然不說話,仿佛打算就這麽睡一輩子了。

  季聽沉默許久,最終垂眸低聲道:“罷了,不威脅你了,若你願意醒來,本宮便答應你三年之內不納侍夫。”

  “……殿下此言當真?”

  沙啞的聲音傳來時,季聽有一瞬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一抬頭便對上一雙漆黑涼薄的眼眸。

  她靜了片刻,沒什麽表情的開口:“說殺你全家的時候你不醒,說不納侍夫了你倒是醒得快,當真不是故意耍本宮?”

  “怎麽會,隻是湊巧醒了而已,”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殿下還說要殺我全家了?為何?”

  “沒什麽,覺得你過於沒用而已,”季聽淡淡開口,“不過是要你護送本宮一趟,還沒把本宮送回京都,自己先傷成這樣,殺全家都是輕的,按道理該誅九族才是。”

  “我這傷是為殿下受的,殿下不賞我就算了,怎麽還要誅九族,這是哪門子的道理?”申屠川精神不大好,卻還是低聲打趣她。

  季聽橫了他一眼:“本宮就是道理,你不服氣?”

  “不敢不服,隻是殿下如今是我的夫人,也在我全家和九族的範圍內,難道殿下連自己都殺?”申屠川勾起唇角。

  季聽眯了眯眼睛:“本宮就不能先休了你再誅你九族?”

  “不能,殿下這輩子都不要動休夫的念頭。”申屠川幹脆的拒絕了。

  季聽輕嗤一聲,倒也沒有再跟他頂嘴,客房裏一時間靜了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申屠川緩緩開口:“殿下,叫人送熱水進來吧。”

  “你要做什麽?”季聽蹙眉。

  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笑意:“我如今這個樣子又能做什麽?是想讓殿下沐浴更衣而已,這邊靠山夜裏冷,仔細別病了。”

  “嗯,知道了。”季聽抿了抿唇,這才撐著床起身。

  她身上早就沒什麽熱乎氣了,這會兒放鬆下來後更是四肢僵硬,連起身都有些困難,試了兩次後還是放棄了,直接叫了丫鬟進來伺候。

  申屠川始終安靜的看著她,等她到隔間沐浴後才安心閉上眼睛。

  季聽洗完出來時他已經睡熟了,她將半幹的頭發用一根釵子挽起,隻著裏衣走到他跟前,盯著看了片刻後拍了拍他的臉。

  申屠川猛地驚醒。

  季聽見狀放鬆了:“繼續睡吧。”

  “……殿下為何打我?”申屠川無語的問。

  季聽斜了他一眼:“本宮何時打你了?不過是摸摸你有沒有起熱。”

  申屠川麵無表情的看著她,季聽被他看得心虛,咳了一聲道:“你睡吧,本宮待會兒也要睡了。”

  “殿下要去別處?”申屠川蹙眉。

  季聽頷首:“去偏房睡。”

  “為何?”申屠川不悅。

  季聽蹙眉:“還能為何,自然是怕碰到你的傷口。”

  “我現下睡的床這般大,睡咱們兩個綽綽有餘,殿下何必再去別處,再說殿下睡覺向來老實,不怕會碰到我。”申屠川不急不緩道。

  季聽被他勸得也略微遲疑了,思索片刻後答應下來:“如此,那我就在此歇下吧。”說罷,便小心從申屠川身上邁過,到最裏頭貼牆躺下,和他之間隔出了足有兩人寬的距離。

  “……殿下不必如此小心。”申屠川無奈。

  季聽閉著眼睛:“少廢話,趕緊睡。”

  申屠川見她沒有靠近的意思,隻能閉上眼睛安分睡覺,他身上有傷,方才又失血過多,同季聽說話都是強打了精神,這會兒一閉上眼睛便沉沉睡去了。

  季聽也累,可一點睡意也沒有,腦海裏隻走馬觀花一般閃過重生以後的生活,再想想先前做的那些夢,突然有點覺得不那麽荒唐了。

  她翻個身麵朝申屠川,看到他因為後背有傷隻能趴著睡的模樣,靜了片刻後伸手拍了他的臉一下。

  申屠川頓了一下緩緩醒來,她趕緊閉上眼睛裝睡。

  “殿下……”申屠川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若想知道我是睡著還是死了,用手指頭探一下人中便可,不必每次都甩巴掌的。”

  季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