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季聽在牧與之似笑非笑的視線下, 頂著巨大壓力將一碗避子湯喝得幹幹淨淨,喝完還有些不放心的問:“一碗夠用麽?要不要再來一碗?”

  “殿下這麽喜歡申屠川,不想有個他的子嗣?”牧與之微笑詢問。

  季聽訕訕一笑:“你就別挖苦我了, 我怎麽可能會想生他的孩子。”

  “那現在殿下打算如何?”牧與之坐到石桌前, “如今皇上大赦天下,殿下是準備將他接入府中做個侍夫, 還是安置在府外?”

  季聽沉默片刻,跟著坐到他對麵, 一臉真誠道:“都沒有。”

  牧與之頓了一下, 平日和善溫潤的眼眸微微眯起:“殿下想做什麽?”

  “……以後再說吧, 我太累了, 先去睡會兒。”季聽說完便匆匆逃了,走出好遠才放慢腳步, 想到她接下來的計劃,不由得歎了聲氣。

  若是讓他們知曉她要做什麽,恐怕長公主府內要鬧翻了天吧,所以為了府中暫時的安寧, 她決定不到最後一刻,還是不要說了。

  季聽困倦的打了個哈欠,眼皮沉重的回到了寢房, 倒在床上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並不知道另一邊的風月樓中,申屠川目光沉沉的盯著床單, 一看便是大半日。

  她睡得昏天黑地, 連個夢都沒做, 一直到傍晚時分才醒來,眼睛還未睜開肚子便開始咕嚕嚕了。

  丫鬟見她睫毛輕顫, 便低聲細語的喚她:“殿下,您睡了一個白日,這會兒應是餓了,不如起來用膳吧。”

  聽到‘用膳’二字,季聽艱難的睜開眼睛,緩了緩神後開口:“現在……”隻說了兩個字,她便瞬間閉上了嘴。

  “殿下,您嗓子怎麽這般啞?”丫鬟擔憂的湊近,看清她的臉後一頓,“眼睛也腫了,不如叫個太醫來看看吧。”

  “……沒什麽大事,不用大驚小怪。”季聽腦海裏浮現昨夜荒唐,估摸是昨晚又哭又叫的緣故,隻是先前積攢著沒顯出來,睡一覺什麽毛病都露頭了。

  丫鬟眉頭微蹙:“真的不用太醫麽?叫咱們府中的大夫瞧瞧也是好的。”

  “不必,本宮歇兩日就好了。”季聽說著便要起身,結果剛一動,方才還風平浪靜的身子,突然就像被雷劈了一般又酸又麻,她整個人都僵住了。

  “殿下?”丫鬟見她遲遲沒動,不由得好奇的喚了她一聲。

  季聽板著臉,好半天緩緩呼出一口氣,這才慢吞吞的坐起來,停頓片刻後道:“叫人將飯菜送到寢房來,本宮不想去飯廳用膳。”

  “是,那奴婢也跟牧少爺他們說一聲,叫他不必等殿下了。”丫鬟說完,便先去了廚房,吩咐他們將飯菜送去寢房,這才去了飯廳,將季聽不來用膳的事告知牧與之三人。

  “知道了。”牧與之緩緩道。

  丫鬟走後,扶雲一摔筷子:“殿下今日從風月樓回來便不出門,是不是申屠川氣她了?”

  褚宴麵無表情的拿起手邊的刀,冷酷的說:“我去殺了他。”

  “坐下,吃飯。”牧與之淡淡道。

  扶雲氣不過:“牧哥哥,你不幫殿下報仇嗎?”

  “殿下正高興,報什麽仇?”牧與之掃了他一眼。

  扶雲愣了愣:“殿下為什麽高興?”

  褚宴也不解且酷的看向他。

  牧與之沉默片刻,麵無表情道:“得償所願,自然高興。”

  ‘得償所願,自然高興’的季聽艱難的挪到桌前,怎麽坐怎麽不舒服,草草吃了兩口就回床上歇著了,因為身子不舒服,吃也沒吃飽,便枕著臉生悶氣。

  丫鬟見她這副模樣,也不敢多打攪,隻是小心的問一句:“殿下,這些飯菜要撤了嗎?”

  季聽抿了抿唇,正要開口說話,院中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她的庭院連扶雲都不敢鬧,每次傳出這種動機都是因為某個人。她心頭一動,扭頭看向丫鬟:“去看看,是不是申屠川來了。”

  丫鬟忙跑出去看看,很快又跑回來了:“殿下猜得極是,正是申屠公子。”

  “褚宴呢,他在嗎?”季聽問。

  丫鬟連連點頭:“剛用完膳過來,正好撞上申屠公子。”

  季聽眯起眼睛,咬牙切齒道:“去跟褚宴說,給本宮狠狠的揍申屠川。”

  丫鬟一臉茫然。

  “愣著做什麽,快去啊。”季聽催促。

  “哦、哦……”丫鬟總算反應過來了,“奴婢這就去。”

  寢房外,眾侍衛將庭院包圍,褚宴麵無表情的攔在申屠川麵前。

  “申屠川,你好大的膽子,竟敢三番兩次闖進來。”褚宴的聲音嗖嗖冒著冷氣。

  申屠川神色淡淡的看著寢房的方向:“讓開,我要見殿下。”

  “殿下不見,滾。”褚宴一字一句。

  申屠川頓了一下,總算給了他一個正眼:“你不過是個侍衛,也敢代表殿下?”

  “你怎麽知道我隻是侍衛?”褚宴冷笑。

  他隻是隨口頂撞一句,落在申屠川耳朵裏便成了另一個意思。申屠川看著他英俊冷酷的相貌,袖中雙手緊握成拳。

  片刻之後,他突然鬆開了手,不冷不熱的說了句:“至少現在還隻是侍衛,讓開。”

  褚宴周身的氣壓更低了,抱刀的手暴起青筋,卻一直沒有動。

  申屠川眼底閃過一絲嘲諷,正要繞過他往寢房走,一個年紀不大的丫鬟便急匆匆跑了出來,在距離二人還有五步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申屠川和褚宴同時看了過去。

  丫鬟深吸一口氣:“公主有令,要褚侍衛揍申屠公子。”

  申屠川微怔,回過神後一直微蹙的眉頭突然舒展,接著褚宴的拳頭便砸在了他臉上。他被打得往後退了兩步,唇角也裂開了,溢出一點鮮紅的血,卻沒有還手的意思,隻站著任由褚宴揍。

  丫鬟在一旁看得心驚膽戰,不一會兒便跑回了寢房。

  季聽見她來了,感興趣的問:“怎麽樣?揍了嗎?”

  “揍了,褚侍衛下手極重,申屠公子又不還手,都快要被打死了。”丫鬟提前庭院中的事,不禁有些後怕。

  季聽頓了一下:“他為何不還手?”

  丫鬟十分茫然:“奴婢也不知道。”

  “……叫褚宴住手,把申屠川給本宮叫進來。”若真給打死了,她能被滿朝的文臣追殺到死。

  丫鬟應了一聲,趕緊去傳她的命令,一刻鍾後,申屠川步伐不穩的入了寢房。

  季聽看到他原本一張英俊的臉,此刻跟掉進醬缸了一般,不由得牙酸的嘖了一聲:“怎麽不還手,真想被打死了?”

  “想讓殿下消氣,便不能還手。”申屠川的臉已經不能看了,一雙眼睛卻依舊黑亮,專注的看著她時,叫人有種他這輩子隻會看她的錯覺。

  季聽頓了一下,眉頭微微揚起:“你是為了讓本宮消氣?”

  “是。”申屠川回答。

  季聽沉默一瞬,發覺心裏憋著的火氣果然小了不少,輕嗤一聲板起臉:“沒有。”

  “那殿下要如何才能消氣?”申屠川定定的看著她。

  季聽冷笑一聲:“不知道。”話音剛落,肚子便發出了一聲咕嚕。

  申屠川頓了頓:“餓了?”

  “嗯。”季聽懶洋洋的應了一聲。

  申屠川扭頭看向桌子,見上頭的飯菜動過,卻沒有吃多少,思索片刻後便走上前,夾了些她喜歡的菜在碗中,端著到她床邊坐下。

  “放肆,誰準你坐下的?”季聽不悅,卻也隻是訓斥一句,便沒了別的動作。

  申屠川唇角微動,還未揚起便傳來一陣疼痛,他頓了一下,用勺子舀了飯菜送到她唇邊:“要伺候殿下用膳,坐著方便些。”

  季聽輕哼一聲,卻也沒有拒絕送到嘴邊的吃的。她實在餓的厲害,又不想暴露身子不舒服的事,所以方才沒叫丫鬟伺候,現在好不容易吃上飯了,一口之後更覺腹中空蕩,好在申屠川喂得及時,沒讓她閑著多少。

  兩個人一個喂一個吃,寢房裏暫時靜了下來,一旁的丫鬟看得咋舌,不懂他們這是什麽冤家,殿下能前一刻叫褚侍衛將申屠公子揍得鼻青臉腫,後一刻便乖乖讓他服侍,申屠公子更是奇怪,被打成這樣也不還手,還能心平氣和的伺候殿下。

  丫鬟實在想不通,幹脆也不想了,識相的退出了寢房,還在外頭幫著將門給關上了。

  寢房裏隻剩下申屠川和季聽二人,季聽足足吃了兩小碗飯才停下,肚子被填飽之後,所剩不多的火氣又散了些,若不是身子還難受,或許她就直接消氣了。

  申屠川見她不想吃了,便將碗筷放到了一旁,從袖中取出一個白瓷瓶:“這是風月樓中的秘藥,最能緩解身子酸痛,申屠昨日伺候不周,想著殿下會難受,便送一瓶過來。”

  他說完頓了頓,耳尖漸漸紅了:“此藥似油,要在身上推開化之,殿下若是不介意,申屠伺候殿下如何?”

  “……本宮可真是太介意了,”季聽無語的橫了他一眼,“把藥放下,自有丫鬟伺候。”

  “是。”申屠川順從的將藥放下了。

  季聽盯著他青青紫紫的臉看了片刻,不急不慢的開口:“若是無事,便先回去吧,本宮乏累,需要歇著。”

  “還有一事。”申屠川看著她的眼睛。

  季聽揚眉:“何事?”

  “今日晨起,我看到……看到床上有一抹血漬,”申屠川的耳朵再次泛紅,雙手漸漸握拳,“想問一問殿下,究竟是怎麽回事。”

  季聽頓了一下,似笑非笑的問:“怎麽,你在期待什麽?”

  “申屠不敢。”申屠川垂眸。

  季聽輕嗤一聲:“本宮倒沒看出你有什麽不敢的,可惜叫你失望了,本宮是有侍夫的人,又怎麽會再落紅,那不過是本宮的葵水,你以為本宮昨夜為何突然不準你伺候了?”

  她才不會說那是自己初夜,搞得好像一直為他守身一樣,叫他平白得意。

  申屠川聽到這個答案,也沒有什麽失望的感覺,左右同旁人共侍一妻的打算都有了,又怎麽會失望她的初次不是自己。隻是清晨見著那抹紅時,心裏確實存了一分期待。

  “申屠冒昧,還請殿下恕罪。”申屠川行禮。

  季聽看著他的樣子,想到他這人前世眼高於頂,多少身家清白的高門貴女都看不上,如今卻要伺候她這個風流浪蕩的女人,估計心裏都要慪死了,偏偏暫時不能同她撕破臉,還要裝出情深的姿態。

  季聽唇角微勾,最後一點濁氣也散了:“若是無事,便退下吧。”

  “是,”申屠川應了一聲,眉眼和緩起來,“殿下好好養著,記得用藥油推推身子。”

  季聽閉上眼睛,一副不打算再說話的模樣。

  申屠川深深的看她一眼,這才起身往外走,出了門後輕輕幫她帶上房門,轉身離開時看到了庭院中等候的牧與之。他眉眼間不多的溫情立刻散得一幹二淨,隻剩下無盡的清冷。

  申屠川麵容冷漠的往外走,完全將牧與之當做了空氣,隻是在經過他身邊時,牧與之突然開口:“殿下今日睡了一天。”

  申屠川猛地停下。

  “說明昨夜累著了,”牧與之唇角微勾,笑意不達眼底,“申屠公子似乎忘了殿下為主你為奴,做奴才的該讓主子開心,卻不該讓主子勞累,你今日的傷,便是殿下不滿意的證明。”

  “不用你教我如何伺候。”申屠川冷聲道,說完便大步往外走。

  牧與之嗤笑一聲,聲音微微抬高了些:“回去多跟風月樓裏的人學學,若是一直這般放肆,殿下怕是很快便膩味了。”

  申屠川臉色鐵青,頭也不回的消失在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