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三十六章 私生子
  斐然看著韓璟,最嚴朦朧之下,透著一股讓人看不清的邪魅,好一會兒,他才慵懶一笑,

  “我一介草莽,連江湖義士都算不上,能有什麽事兒需要當今皇帝幫忙?”

  “我近期閑了,隨便逛逛,覺得這裏清靜,就想在這裏醉生夢死一番,沒成想倒是把你引來了。”

  斐然說著,從身後又拿出一壺酒,以內力扔給韓璟,

  “半天涼月色,一笛酒人心。雖然沒有笛音,既然咱倆遇上了,想不想對月當歌,痛飲一場?”

  韓璟接過酒壺,看著斐然毫無形象的坐在台階上,身後不遠就是殷毅的墳塚。

  大半夜的跑到人家墳地來喝酒,這位怕不是有病?

  “怎麽,你嫌這陵園晦氣?”斐然挑眉,忍不住調侃一句。

  “我是嫌你會挑地方。”

  冬日的夜空,彎月如鉤,星辰清冷,又身處一片荒涼的陵園內,處處透著一股詭異的蕭索之氣。

  這樣的情境下,雖然不至於讓人莫骨悚然,但絕對生不出風花雪月的風雅。

  “星點點,月團團,倒流河漢入杯盤,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日我便陪你醉一回。”

  韓璟拔下酒塞,仰頭灌了一口。

  隨後便在另一側的石階上坐下來。

  夜風吹拂,刮起地上的一層落葉,時而旋轉盤旋,時而隨風飛去,跟地麵摩挲出瑟瑟的響聲。

  此情此景,膽子小的人,還真坐不住。

  兩人相對而坐,誰也沒有開口說話,一壺酒,也就片刻就見底了。

  “風二,去酒坊,搬幾壇桃花醉來。”韓璟晃了晃手中的酒壇,扭頭吩咐一聲。

  “不用麻煩,石碑後麵,我早就備好了。”

  斐然扔到手中的酒壇,踉蹌的站起身,片刻後,從石碑後搬出一個筐子,裏麵整整齊齊擺滿了酒壇。

  “隨意,管夠。”

  斐然拎起一個酒壇扔給韓璟,自己也拿起一個坐下來。

  “還沒恭祝你榮登大寶。”

  “都是用人命換來的罷了,談不上恭祝。”

  韓璟看他一眼,又看了眼殷毅的墳塚,想想依舊埋骨別處的父親母親,嘴角扯了下,從始至終,他心裏都沒有多少喜悅。

  聽著韓璟的語氣,斐然詫異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輕笑一聲。

  “收起你那張怨婦臉吧,在世人眼裏,韓家是勝利者,獲益者。即便是用鮮血換來,也依舊是榮耀。”

  誰前進的道路上沒有鮮血鋪路?越是鮮豔奪目,越是能登頂入天宮。

  韓璟看著他,認同的點點頭,

  “你說的沒錯,世人隻知道我韓家得了皇位,改朝換代,占盡天下好處,至於為此死掉的父母,比起這偌大的江山,也不足為重了。”

  說到這點,韓璟抬眼看著斐然,眼裏透著遺憾跟冷冽,

  “占盡天下好處又如何?世人怎會知道,我心底要的到底是什麽?”

  原本,他隻想父母康健,妻兒安樂,他為國鎮守邊關,便此生無憾了。

  韓璟說罷,抬眼看著斐然的眼睛,

  “你是不是也覺得我矯情,得了便宜還賣乖?”

  斐然:“……”

  韓璟眼裏的痛苦他能體會,自己何嚐不是曆經痛苦跟糾結?

  雖然最後他遵從了自己心底的聲音,卻依然有另一種聲音在指責他。

  兩方的撕扯讓他糾結過,痛苦過,瘋癲過……好在他都挺過來了,雖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的選擇是對還是錯,但是事實已定,再糾結也是枉然。

  韓璟自顧自的喝著酒,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斐然的回答,臉上閃過一抹輕嘲。

  “我父親一輩子南征北戰,功勞榮耀加身,刀傷暗疾也落了一身。但卻從未有過怨言,身為武將,為國盡忠是天職,也是責任……誰成想最後卻死的如此難堪?讓人憤慨。”

  “以前我曾經想,被猜忌也好,被忌憚也罷,我隻要守護好邊疆,護著百姓安了,也就值了。”

  “男子漢大丈夫,流血不流淚,委屈點也沒什麽。但是他怎麽能汙了韓家的清譽,怎麽能狠心對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下手?”

  韓璟說到這裏,仰頭灌了口酒,順勢眼下眸中的濕意。

  鐵血硬漢,頭可斷血可流,卻無法忍受父母慘死在自己人手中。

  “我母親,何等闊達的一個人,不爭不搶,隱忍退讓。我從小在軍營摔打曆練,沒有時間陪伴,隻要知道她安安穩穩的等著我,身體康健也就滿足了。母親上說,自古忠孝不能兩全,為了家族,為了朝廷,舍小取大。”

  “……如此通透的一個人,我想不通,他怎麽忍心動手的?”

  斐然依靠在石碑上,靜靜的聽著韓進敘述,特別是提起他母親時,語氣哽咽,眼帶水光。

  一時間,他心裏也是百味雜陳。

  是啊,每個人都有很多不得已,可是這一切到底該怪誰?

  朝廷博弈,談不上對錯,說不清恩怨。

  但是針對婦孺,他心裏也窩著憤怒,藏著不為人知的惱怒。

  歸根結底,都是貪念惹的禍,貪嗔癡世人皆有,害人不淺,害人者也終被被人害。

  “所以,他死了,一了百了。不管恨也好,怨也罷,都跟著一起煙消雲散了……”

  可是自己呢,為何還是如此矛盾,早就盼著他去死,死了才可以去跟底下的人去贖罪。

  斐然嗤笑一聲,仰著頭看著夜空中的那輪彎月,靜默許久,

  “你知道嗎,曾經有一個傻女人,一直聽話的躲在一個小院子裏癡癡地等待著,等著心愛的人去找她,盼著心愛的人去接她,日複一日的耗著,耗著兒子出生,耗到兒子長大,好到自己瘋癲。”

  “耗盡所有青春,從青絲到白發,從溫柔到癲瘋,也沒等來她的情郎。”

  聽著斐然的語氣,韓璟猛地轉過頭,看著他嘴角彎起的嘲諷,看著他眼裏毫不掩飾的怒氣,突然間的,他竟然從他眉宇間看到了另一個人的模樣。

  “你……”

  “嗬~,你是不是猜到我是誰了?”

  韓璟:“……”

  以前沒發現,也從未想過,如今被他已提醒,倒是越看越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