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要錢
  事情大大出乎意料,沈懷瑜臉色比淤泥還要暗沉,深陷的眼睛發出野獸般詭異的光來,讓人越看越可怕,太陽穴處有一條青筋若隱若現,看得出來他正氣得咬牙切齒。

  葬禮上他就吃過方致堯的虧,再加上那五位體格精壯,視他如過街老鼠的安保,這會兒即使暴力的因子在體內蠢蠢欲動,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花錢請的律師,還是有些水平的,清了清嗓子,說道:“希望你們能交出沈奎安先生的銀行卡,儲蓄賬戶,現款,黃金和股票。”

  聽語氣,就好像是沈奎安是坐擁億萬資產的富豪一般,隻可惜,他隻是一個普通的大學教授。雖然他的收入算中等,換到普通家庭,養活一家人不成問題,但是,一個家庭隻要出一個染上惡習的敗家子,一家人都會被他拉下泥潭。

  看兩位的神色,今天不撈點真銀白銀,絕不會善罷甘休,蘇菀隻得使出殺手鐧,拿起桌子上的一疊筆記本遞過去,“這些是阿公手寫的記賬本,上麵有他曆年的收入支出明細,記錄的清清楚楚。你們要是有耐心看完,就知道他的工資收入都花在哪裏。”

  說完,她特意掃一眼周懷瑜。

  不用說,外祖父的90%的收入找就被他的親兒子,以各種手段要走。

  沈懷瑜是那種少見的,活到四十多歲,沒有正經上過班的人。

  自從他第一次找了個不靠譜的借口,從父親那裏輕輕鬆鬆討到五百塊錢之後,他像是發現了致富的新途徑。

  慢慢地,他從偶爾開口要錢,變成了定期要錢,從一開始絞盡腦汁想理由,到後麵大手一伸,一聲“給錢”,要錢要得理直氣壯。

  給得少了,他還要鄙視地來一句:“一個大教授,就賺這麽點?”

  越是地痞流+氓,越是看不起日作夜作,正經工作,辛苦賺錢的普通人。

  沒辦法,誰有他們來錢得快,來錢輕鬆?

  最初,外祖父給錢給得痛快,是一個父親為了彌補不能陪伴兒子長大的遺憾。當發現苗頭不對時,他當機立斷斷掉供給,憑借關係網給兒子找了一份收入不錯,發展前景大好的工作,還特意拜托熟人,一定要多多關照。

  一個月不到,因遲到太多次,被領導批評了幾句,沈懷瑜當眾摔東西走人,辭職不幹。得熟人那裏得知消息,外祖父氣得渾身直抖,卻又無可奈可。

  後續陸續搞砸幾份工作之後,外祖父終於哀歎一聲,放棄給他找工作的打算,隻當沒有這個兒子。

  沈懷瑜卻不放過他,隔三差五問他伸手要錢,不給,就帶著一幫烏合之眾去大學辦公樓底下守株待兔。搞得學校領導對此很有意見,單獨和外祖父談話,希望他盡快處理好家務事,不要影響正常的教學科研活動。

  迫於壓力,沈懷瑜上門時,外祖父總要給個千兒八百的,是個意思,多了也沒有,反正維持收入支出平衡。

  外人看來,沈教授生活體麵,車接車送,家裏有居家保姆,節假日全國各地散心,看起來家底豐厚。

  隻有自家人清楚,這個家所有開銷都由外祖母一力承擔,她個人收入不菲,再加上房子收租,有不少積蓄,再加上她頭腦靈活,做的投資回報豐厚,幾十年下來,累積了一筆不小的財富,支撐一個家綽綽有餘。

  這會兒,想要問外祖父要積蓄,現金,股票和黃金,恐怕是個笑話。

  不出意料,律師快速翻完記賬本,滿臉沮喪地看向沈懷瑜:“沈老先生所有的積蓄隻有三千多塊。”

  “不可能。”沈懷瑜從律師手中搶過賬本,看清上麵的數字,如遭到晴空霹靂,頭上轟的一聲,不由自主跌坐在椅子上,“老頭怎麽可能把錢都花光了?就這點錢,他怎麽有臉立遺囑說全部給我?”

  方致堯坐在他的身旁,拍一下他的肩膀,故意說道:“你可是外公唯一的兒子,唯一的傳人,知道你沒錢,外公把自己擁有的一切都留給你,這樣還不夠?”

  “放屁!他要是把我當傳人,應該把值錢的房子和地都給我!”沈懷瑜雙眼發紅,咆哮道。

  方致堯翹著二郎腿,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看過外祖父的賬本,以他的收入,如果沒有你不停問他要錢,這些年下來,買幾套房子,完全不是問題。所以,你應該問自己,幾套房子的錢都被你花到哪裏去了?”

  此話一出,沈懷瑜猶如被人抽走了精魄,癱坐在椅子上,久久不出聲。

  中年律師見事情棘手,繼續下去也撈不到太多油水,坐不住了,找了個借口要先走,卻被方致堯一個淩厲的眼神按住:要走,帶走你的當事人。

  不知怎的,律師有些畏懼方致堯,伏在沈懷瑜耳邊低語幾句,哄得他眼前一亮,乖乖跟律師離開。

  兩名不受歡迎的客人終於離去,方致堯手腳熟練地倒水煮茶,一點不把自己當外人。他也聰明,見外祖母煮過三次功夫茶,就學得有模有樣,架勢十足。

  外祖母望著窗外良久,長長歎了口氣,說道:“懷瑜小時候就跟阿公一個模子印出來的似的,天資聰穎,機靈可愛,沒想到現在搞成這樣,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蘇母沒好氣地說道:“懷瑜小時候那麽可愛,怎麽沒把他帶回家,當親兒子養?”在母親麵前,她不用端著母親的架子,說話不免任性些。

  外祖母走過來坐下,“你爸還真動過個這個心思,跪著求我,讓我接納懷瑜,把他當自己親兒子一樣養大。”

  淡然的語氣,就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外人聽著,卻是說不出的悲哀。

  蘇母氣得不行,父親怎麽可以如此自私,殘忍,完全不顧母親的感受,隻想著自己父慈子孝,合家團圓。

  蘇菀大膽追問:“後來怎麽沒帶回家?”

  茶泡好了,方致堯乖巧地把第一杯遞給外祖母。

  外祖母接過,喝一口,淡淡說道:“懷瑜媽拿懷瑜當搖錢樹,好每月問你爸要錢,怎麽可能給他帶回家?”

  不知是不是蘇菀的錯覺,外祖母的語氣中,分明帶著微不可查的笑意。

  外祖母頓了頓,接續說道:“要是懷瑜媽心胸大度點,眼界開闊些,真讓你爸帶懷瑜回家撫養,恐怕啊,今天得癌的會是我。”

  蘇菀拍拍外祖母的肩膀安慰道:“不會,阿婆不會得癌。”

  外祖母苦笑道:“怎麽不會?天天看著私生子,還要出演寬宏大度的妻子,無私奉獻的後母,雙重角色,縱是三頭六臂的女人,也要氣出癌症來。”笑容裏有太多的苦澀和無奈。

  蘇菀斬釘截鐵地說:“真有那麽一天,阿婆會直接把他們轟出家門。”

  外祖母看外孫女一眼,驚詫得說道:“你怎麽會聽得見我的心裏話?”

  蘇菀得意得眉毛飛起來,“沒辦法,我懂心靈感應。”

  一道慵懶的女聲在身後響起:“你們在聊什麽?這麽開心。”蘇萱終於睡足了覺,挑了個好時機,拖著繡花拖鞋下樓了。

  蘇菀隨口敷衍道:“我們在聊你為什麽能吃能睡,還那麽瘦。”

  “天生麗質,羨慕不來。”蘇萱坐下來,喝一口方致堯泡好的茶,恭維道:“老板泡的茶就是好喝。”

  這話倒是提醒了外祖母,這陣子,從早上吃早餐到晚上睡覺前,都能看到方致堯的身影,照道理,一個大公司的老板,公司大小事務處理不完,他怎麽天天遊手好閑,跟無所事事的紈絝子弟一樣。

  她忍不住問道:“致堯,你不用工作?”

  方致堯答道:“快過年了,事情都忙得差不多,晚上看看郵件就行。”別看他說的輕描淡寫,實際上,每晚審批公司各類文件報表,要到淩晨一兩點,隻不過一想到可以天天陪在蘇菀身邊,他又精神抖擻起來。

  蘇母看出他的心意,特意說道:“最近,你一直在我們家忙進忙出,都沒自己的時間。現在沒什麽事,讓蘇菀你陪他出去到處轉轉吧。”

  她這是故意創造機會,讓兩人約會。

  蘇菀一聽就覺得累,推辭道:“媽,我不想出門——”

  不等她說完,蘇萱把她拉起來:“不要辜負好天氣。”她湊在妹妹耳邊低語:“記得,讓他幫我想想辦法。”她現在整顆心都在嫁入唐家上麵,還需要人從旁指點。

  蘇菀找到理由:“我還沒化妝。”

  她閑在家裏不愛化妝,隻塗一抹紅色的唇膏,提升氣色。不過勝在年輕,不施粉黛,一張臉仍然白得發出晶光來,眼睛黑白分明,再加上藍色襯衫和牛仔褲,就像個讀書的學生。

  “不用,我喜歡你現在幹幹淨淨的模樣。”方致堯起身拉著她的手就往外走。

  兩人到繁華的街市,肩並肩走在一起。以往他們也曾經在鬧市遊逛,任由她隨意買吃的,吃足喝飽,盡興而歸。

  這一次,她卻提不起太多興致,眼眸低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