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彌補
  杜芊芊無聊地拿起勺子,攪動軟化的冰淇淋,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你對我這麽好,是因為愧對我大姐嗎?”

  方致堯沒有正麵回答,“當年是我對不起雯雯。”

  “是嗎?這些年,你有沒有愧疚過?”杜芊芊牽了牽嘴角,不無諷刺地說道:“恐怕你早忘了我大姐,你看你,事業有成,美女如雲,一切應有盡有,看著就讓人羨慕。”

  方致堯冷靜地說:“我明白你的心情,如果有機會挽回雯雯的生命,我願付出一切代價。”

  杜芊芊冷笑:“是嗎?一切代價,當年你父母用兩百萬就打發了我們,硬逼著我們舉家搬遷,還讓我們全家人簽下合同,不準出現在你麵前。”

  事情由方家父母接手後,方父找了有頭有腦的中間人,不費吹灰之力拿下杜家父母,其中有什麽齷齪,自然不會對兒子提及。

  “我會和父母溝通,讓他們不找你們家人的麻煩。”

  “有錢真好,一百萬可以買一條人命。”她雙眼發紅地瞪著他:“我大姐為什麽會自殺?”

  方致堯沒有正麵回答:“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爸媽說是你害死了大姐。”

  方致堯一擺手,“你爸媽是什麽人,你比我清楚,我勸你不要搭理他們。”

  他神情淡定地看著杜芊芊,沒有任何回避,亦沒有畏懼。

  兩人對峙良久,杜芊芊到底年輕,很快不敵他的視線,敗下陣來。

  她輕輕問道:“你愛過我大姐嗎?”

  “當然。”方致堯毫不猶豫地回答,“我們曾有過一段極為快樂的時光,那一年我剛滿二十,剛開始大學生活,靠著父母給的零花錢花天酒地,認識雯雯後,我改變很大,戒掉了很多惡習,這一點,我要感謝她。”

  杜芊芊毫不猶豫地指出真相,“最後,你卻要拋棄她。”

  方致堯苦澀一笑:“相愛容易相處難。”

  杜芊芊看著他冷笑不說話。

  方致堯坦然認錯:“是我的錯。”

  “是嗎?”

  “那時我太年輕,認為愛一個人,就要答應她所有的要求。她想要讀書,我就找關係送她去我曾經的母校。同學間相處得不愉快,她哭著要退學,我就接她回家。她委婉說起父母的境況,我拿出所有積蓄買了一套房給她。我把銀行卡交給她,任她高興高興,在我心中,雯雯就是公主。”

  他歎一口氣,繼續說下去。

  “其實,公主之所以為公主,是因為她爸是國王。我把雯雯捧得再高,她仍然是鐵皮屋長大的女孩,熬過很長一段苦日子。起初衣食無憂,肆意揮霍,她無比開心。漸漸地,她意識到那些錢每個月由我的父母轉入我的銀行卡,她因為我的關係才享受那些金錢,她開始患得患失。”

  “由奢入儉難,由儉入奢易。雯雯過慣了好日子,生怕我會離她而去,帶走所有的一切,她花了一些手段來抓牢我。剛開始看到她為我付出,我感動得無以名狀。後來她付出越多,要求越多,事情漸漸失去控製。”

  “她要求盡快結婚,生養兩個孩子,由她和我父母撫養,之後,我再繼續學業,奮鬥事業。我當時大二在讀,不滿法定結婚年齡,怎麽可能結婚生子?就是我同意,我父母也不會同意,一定會斷了我的經濟。”

  杜芊芊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滿臉鄙夷。

  方致堯清楚她的意思,無奈地說下去。

  “那是我第一次拒絕雯雯的要求,她盛怒之下,要求分手,第二天又要求複合,反反複複,甚至上演了‘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苦情戲戲碼,逼我就範。她翻我的包,發短信咒罵相熟的女同學,給我的電腦裝木馬病毒,複製了我的手機卡,監聽我的電話。”

  杜芊芊打斷他的話:“我大姐變成這樣,都是你造成的。”

  這一次,方致堯沒有否認。

  “是的,當年我聰明有餘,智慧不足。我無條件對她好,抹殺了她的進取心,我拿著父母的錢,把一個自食其力的正直女孩,變成了一個無所事事的米蟲。她沒有一技之長,沒有掌控生活的能力,隻能將希望寄托在我身上,試圖控製我。”

  杜芊芊接過話茬,冷冷道:“於是你厭煩了,移情別戀?”

  她說對了一半,雯雯越是苦苦相逼,方致堯越是厭煩,想要逃離她。

  但是,他沒有移情別戀,他有自己的底線。

  “不是你想的那樣,我當時對感情失望至極,怎麽敢招惹別的女孩?”

  杜芊芊隻管看著他冷笑。

  方致堯繼續說下去。

  “雯雯去世後,我患上了抑鬱症,嚴重的時候用頭撞牆,頭皮裏縫了二十幾針,卻感覺不到痛楚。我拿刀片割過手臂,鮮血流一地,嚇得我媽差點暈過去,家裏的刀具都被藏起來。我夜裏不睡覺爬坐在頂樓的欄杆上吹風,我爸顫抖著雙腿把我拉回來。”

  杜芊芊一震,他居然有這樣的經曆。

  她注意到,他有一頭烏黑濃密的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苟,看不出頭皮上的疤痕。

  “這些都是上天對我的懲罰。”聲音很輕很輕,不等風吹,話就散了。

  得知他曾經因大姐的死愧疚不安,杜芊芊內心略微平衡。

  “我爸媽輪流在家守著我,怕我出事。”忽然他笑了,“本來我爸媽互相看不順眼,天天在家練習冷笑,因為我,他們放棄成見,團結一致,感情突飛猛進。不客氣地說,我爸媽現在感情和睦,都是我的功勞。”

  杜芊芊有些嫉妒,他真幸運,有愛他疼他的父母。

  投胎真是個技術活,有些人投生在羅馬,輕輕鬆鬆就可成功。再不濟,投生在幸福的家庭,在疼愛中長大,滿臉都是陽光。

  像她這樣投生在爹不疼媽不愛的家庭,一切隻能靠自己不懈努力,小小年紀內心已破有城府和心機。

  她突然泄了氣,追著方致堯要大姐自殺的真相,無非是逼著他承認,他虧欠杜家一條命,需要他付出代價來償還。

  方致堯像是看出她的心思,突然問道:“芊芊,你真的想做明星?”

  “當然。”她從小的夢想就是成為光鮮靚麗,眾人崇拜的明星。

  “娛樂圈不想你想的那麽簡單,人踩著人,人攀著人,都在努力往上爬,隻有極少部分人能抓住機會爬上山頂,風光無限。即使站在山頂,也是戰戰兢兢,一不小心,被人頂替,立刻摔下來。”

  “天下哪有輕輕鬆鬆,名利雙收的好事?我早做好了吃苦受累,看人臉色的準備。”

  原來她早有準備,方致堯略微寬心。

  杜芊芊斜他一眼:“你不看好我?”

  “正相反,你很有潛力。”

  “什麽潛力?”杜芊芊自嘲地說道:“我不是科班出身,不懂演戲,聲線弱,唱不好歌,至於長相,在馬路上算出眾,在明星中算不起眼。”

  “你還小,可以請老師,慢慢學習。”

  “學習?”杜芊芊皺起眉,“完蛋,我從小學習就不好。”

  方致堯即時回答:“你很聰明,那些對你不是難題。”

  他雖然年輕,卻淡定自若,好像一切盡在掌握,

  杜芊芊脫口問道:“對你而言,生活就沒有難題?”

  方致堯笑了:“怎麽會?天天都有各種難題等著我解決。”

  杜芊芊吐吐舌頭:“我還以為有錢可以為所欲為。”

  “有錢自由度更大一些,想買什麽不用猶豫,想去的地方立馬可以去,不過金錢不是萬能的,悲歡離合,生老病死,都不能避免。”他話鋒一轉,“你現在踏入娛樂圈,一旦走紅,金錢對你而言,不過是個數字。”

  杜芊芊開心地望著他笑,“聽你的口氣,我一定走紅。”彎彎的眼睛像月牙,深深的酒窩濺出笑意。

  她笑起來的時候像足了雯雯,雙眼彎彎像月牙,酒窩深深濺出笑意。

  方致堯看著她的笑顏,怔住半晌。

  回去的路上,杜芊芊不經意地問道:“你女朋友知道你的過去嗎?”

  方致堯一愣:“她沒問過。”

  杜芊芊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是你不想告訴她?還是她不感興趣?”

  方致堯但笑不語。

  車到了杜芊芊租房的小區,那是一處破舊的老小區,門口甚至沒有保安。

  方致堯眉頭一皺:“一個女孩子住這裏不安全,明天搬家。”

  “啊?”她沒反應過來。

  “明天早上九點,我讓人來接你。”

  杜芊芊看著方致堯的車子開遠,發了一會兒呆,才轉身上樓。

  門打開,一個年輕男人正坐在電視機前的沙發上,一邊喝著啤酒,一邊看著電視,他是杜芊芊的男友,楊浩。

  他眼也不抬地問道:“你去哪了?”

  杜芊芊一邊換鞋,一邊不耐煩地回答:“上班,不然還能幹嘛?”

  “就那點工資,晚上加班到這個點?”楊浩譏笑道。

  杜芊芊坐在他身邊,拿起一罐冰啤酒仰頭喝光,“我就一個初中畢業生,除了端盤子,我能幹什麽?哪有輕鬆,來錢多的工作?”

  “有啊!”

  “你給我介紹一個。”

  楊浩斜著眼看著女友,不懷好意地說道:“你們店進出都是有錢的老板,找個老板把你包了,不就可以躺著把錢賺了。”

  能慫恿女友去做二奶的男人,也隻有楊浩這種廢人了。他高中畢業之後,沒考上大學,也不出去工作,每天蹲在家裏,不是打遊戲就是看電視,靠父母和女友養活。

  杜芊芊冷哼一聲:“有錢人身邊擠滿了爭先恐後的女人,我哪有那個本事。”

  “你會不懂勾引男人?你要不要這麽假?”

  “我懶得理你。”

  杜芊芊起身欲走,卻被楊浩伸手拉住,一個用力,跌坐在他懷裏。

  他嬉皮笑臉地說:“沒事,我教你。你看中那個男人,你就使勁誇他,誇得他暈頭轉向,要不,你就使勁罵他幾句,好讓他覺得你有個性,夠特別。”

  杜芊芊冷冷道:“就怕我在他麵前摔一跤,他都不會多看我一眼。”

  楊浩手舞足蹈地說道:“摔一跤不行,你就多摔幾跤,摔得頭破血流,也要引起他的注意。”

  杜芊芊身體一僵,臉上有掩飾不住的嫌棄:“教自己女友去勾引有錢人,你真行。”

  她不由自主地拿高大英俊,冷峻沉著,事業有成的方致堯和男友作比較。貨比貨得扔,人比人得死,對比之下,楊浩長相猥瑣,身形單薄,周身洋溢著自私,膚淺。

  當初她是瞎了眼嗎?怎麽會愛上這樣一個男人?

  楊浩醉眼朦朧,不知女友心思已變,悶聲悶氣地說道:“不是你想工作舒服一點,多賺錢嗎?”

  萬丈怒火從心底升起,杜芊芊推開男友,“霍”地站起來,“楊浩,我已經養了你一年了!拜托你出去找個工作,不要天天在家喝酒,打遊戲。”

  楊浩看著女友,陰惻惻地笑道:“我們是一條船的螞蚱,何必分得這麽清嗎?再說了,你現在可是住在我的房子裏,有資格對我大吼大叫嗎?”

  換做以前,杜芊芊氣結敗下陣來,可是今天,不一樣了,明天早上九點,就會有人來接她離開這個鬼地方。

  離開之前,她有一些清理工作必須要做。

  想通這些,她扭著腰坐在男友腿上,抱住男友的脖頸,媚眼如絲,嬌嗔道:“你就知道凶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