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賣身葬父
  豆蔻和蘇伯召終於在這日抵達了江南。

  最近幾天趕路,始終陰雨連綿,不見陽光,即便此時已到江南,仍未見放晴。豆蔻的心也開始跟著天氣,愈發潮濕沉悶,總覺得……有什麽不好事要發生。

  “剛聽客棧老板說,最近江南多雨,想必雨天也沒什麽人去逛夜市。我們這一路舟車勞頓,你也累了,今日不妨早些休息吧,待天氣好轉,我們再一道遊玩。”蘇伯召見豆蔻一臉悶悶不快,出言安慰。

  “天色還早,我還想出去走走。近來心中總有些發悶,不想就這麽關在屋子裏。”

  “也好,那一起出去逛逛吧。”

  蘇伯召將行李安頓好,撐了把油紙傘,隨著豆蔻一道走進了江南綿綿的雨簾中。

  “也不知道小櫻和柳大哥現在如何了,玩得開不開心。”豆蔻自傘下探出手去接傘簷滴落的雨水,口中自言自語。

  “如今蔻兒人還未熟悉這裏,身上竟先沾染了江南的愁思,也變得多愁善感起來了?你放心吧,研司武功了得,有他在,定能保公主平安無事。”蘇伯召半是打趣半是安慰。

  最近這小丫頭似乎因為難民之事消沉不少。

  他們一路南下,漸漸開始遇到行乞之人,而且數量愈來愈多。經過一番打探之後,方知是因為去年西南大旱,百姓顆粒無收,所以逃荒者眾多。本來是要去往京城的,可京城中不知誰下了令,宣布閉鎖城門,不準逃荒百姓進城。這些百姓們無處安家,隻好在京城周邊的城鎮中遊蕩行乞。

  自己在朝中竟從未曾聽聞此事。蘇伯召眼神漸漸冷下來。他回去一定要查清楚,到底是誰在隻手遮天,將這麽大的事情壓的如此密不透風。

  “對了,你還未曾告訴過我,你來江南到底所為何事?”豆蔻邊玩水邊仰起頭去看蘇伯召。

  蘇伯召低下頭,對上豆蔻清澈無比的目光,心中某一處忽然柔軟下來。忍不住伸出沒有撐傘的手揉了揉她腦袋,歎息著說,“不過是些朝中之事,我已經查的差不多了,此番來其實是想求證一件事。”

  他要求證她的身世。

  “你要求證什麽事?說與我聽聽。”豆蔻來了興致,忙追問道。

  蘇伯召笑了笑,不答反問,“蔻兒可知道不言公子?”

  “不言公子?是誰?怎麽取了這麽個名字,他可是個啞巴?”

  “不,他是江湖中令人聞風喪膽的毒王,掌天下劇毒。凡他出手,無一活口。所以被稱為不言公子。”蘇伯召解釋道。

  “那你可是來此地尋他的?”豆蔻問,“你與什麽人結了仇怨了嗎?”

  蘇伯召目光停留在豆蔻身上,有些出神,“我並非來尋他的。我是來尋……”

  我是來尋你的。蔻兒。他在心裏說。

  “你是來什麽?你大點聲,我沒有聽清。”豆蔻將耳朵湊過去想聽他到底說了什麽,冷不防被蘇伯召偷襲,親了一下臉頰。

  “你!”豆蔻又羞又惱,臉上一片緋紅,攥拳就要去捶他。卻被蘇伯召接下,將她的拳頭握在手中,深情款款道,“我喜歡你,蔻兒。”

  豆蔻尚未作出反應,忽然聽見路邊傳來一陣斷斷續續的女子哭泣聲。於是停下打鬧,下意識朝哭聲的方向望過去。

  蒙蒙細雨中,就見路邊正有一個披麻戴孝的女子,跪地哭泣不止,她身上衣衫早已被雨水打濕,看樣子是跪許久了。

  “你是誰?為何跪在此處哭泣?”豆蔻上前詢問。

  那女子抬起頭來,神情哀哀,抽噎著回話道,“奴家姓薑,喚做海月。家住西南白鄉,靠種地為生。奴家還有一個胞弟,名喚海洋,母親當年生下我們後便難產死了,是父親薑老五一手拉扯我們長大的。雖不算殷實富足,一家人在一起,倒也自得其樂。直到去年,家鄉大旱,顆粒無收,無奈之下我一家便向北逃難。不想途中與弟弟走散,隻剩下我與父親二人。而後父親又身患重病,不治身亡。”女子說著,又忍不住哭起來,“奴家懇求二位公子發發善心,施舍些銀兩讓我父能夠入土為安,奴家願從此為奴為婢,償還二位公子的恩情。”說罷,薑海月跪在地上,不斷磕頭。

  豆蔻見她一個孤苦無依的女兒家,忍不住心生憐憫,從懷中掏出所有銀子塞到了薑海月手中,“這些銀兩你拿著,足夠你安葬父親了。剩下的就當車馬費,你日後找個地方好好安頓下來吧。”

  薑海月淚流滿麵接過錢,又要磕頭,被豆蔻趕忙攔下,“不需再謝了,你快回家去吧。”

  “還請公子留奴家在身側伺候”,薑海月哭的愈發凶狠,“如今奴家與兄弟走散,老父又身死,再無處可去了。”

  豆蔻看向蘇伯召,伸手拽了拽他衣角。蘇伯召眉宇間有幾分猶豫,思索片刻,還是開口對豆蔻道,“不如就暫且留下她吧,你們同為女子,互相之間也有照應。待我們尋找到她兄弟下落,再由她自己決定何去何從。”

  “好”,豆蔻點頭應允,蹲下身去扶起薑海月,囑咐道,“你先回去安葬好父親,再來無憂客棧尋一位蘇公子。”

  薑海月聽罷,又一陣感恩過後方抽噎著離去了。豆蔻站在傘下看著她的背影,一時心中感慨萬分,也沒了繼續遊玩的興致,草草瀏覽幾眼,便借口疲倦回客棧歇下了。

  兩日後,薑海月果然來了客棧尋蘇公子。她狀態比先前好一些,眉宇間雖掛著愁容,但好在不似之前那般絕望。豆蔻拉過她,叫她日後與自己同住一起,登時嚇得薑海月花容失色,好在蘇伯召反應快,及時解釋了豆蔻不過女扮男裝方便出行,這才令她放下心來。

  豆蔻本就心無城府,待人熱情,此番又憐憫海月身世,對她更是多加上心。無論做什麽玩什麽都要拉她一道,反使得蘇伯召成了多餘的那個,因此吃了不少飛醋,心中怨念非常,後悔當初不應該留下薑海月。

  早知道就把她隨便安頓在哪個友人府上做一個小丫鬟就好了嘛,何苦放在身邊日日礙眼,反倒阻了蔻兒和自己親近!真是失策啊失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