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四十七章:前世仇人
  雲樹想知道他既想不起那張臉,為什麽堅信自己有個妻子,但他才剛好些,不能過於刺激他。

   “不著急,會想起來的。”

   雲昭回身看宋均,滿眼擔憂的仰首看雲樹。

   雲樹知道他的疑惑,在雲昭耳邊悄聲道:“他是病人……”

   雲昭咽下了自己的疑惑。

   沒有那個儀式,她並不是他的妻子……雲樹握緊了拳頭,對上宋均茫然又好奇,欣賞又沉迷的目光,塵封數年的浮開漣漪,胸腔中“咚咚”可聞,拳頭複又鬆開。“你還困不困?”

   宋均歪著脖子輕輕搖了下頭。他昨晚睡得很好。

   “餓不餓?”

   宋均揉了揉肚子,似乎是想吃點東西。

   “幫我抱會兒他,我去給你們拿飯來,好嗎?”

   宋均看看美人兒,又看看那個“愛哭包”,“勉為其難”道:“好吧。”

   雲樹將雲昭放到宋均懷裏。

   雲昭難得縮手縮腳乖巧兒樣兒,抿著小嘴不說話,臉頰微紅,兀然聽到宋均抱怨,“他好重!”禁不住紅了眼睛,又要哭。

   這“愛哭包”確實比剛才那個小的重多了,不過是說了實情,怎麽還跟委屈了他似的?宋均立即喝止:“再哭就丟了你!”

   玉雪可愛無人敵,俊俏靈童小雲昭被赤裸裸的被父親嫌棄,這是從未有過的經曆,麵皮掛不住,想要向母親懷裏掙。

   看來父子關係還要磨合。雲樹語帶“警告”道:“不許欺負他!不然沒飯吃!”

   沒飯吃的威脅讓宋均感到肚子仿佛更餓了,原本對美人兒莫名的好感受挫,雙唇幾乎抿成一條直線。

   雲樹以為他聽進去了,便起身出去了。

   宋均記憶還沒恢複,已經開始記仇了!雲樹剛出門去,宋均就毫不客氣把話倒給懷裏的雲昭,“滿眼紅血絲,醜壞了一雙好眼睛!”

   沒了庇護的雲昭聞言淚汪汪的又要哭,同時掙著手要爬出宋均懷裏——這是什麽父親?受不了這委屈了!

   宋均按住他的幼肩,“狠狠”道:“你別動!也不許哭!!”

   雲昭委屈到不敢動,憋著一包眼淚愣是沒敢落。天呐!雲家的小家主,家裏的小霸王,他何曾這麽委屈過?就算他討厭的要死的老四都沒這麽過分!這哪裏是他父親?分明前世的仇人!母親一定認錯了!可是,這人長得那麽像他!雲昭無法說服自己不認他心心念念的親父親。

   一晚上都沒睡的雲昭,與這個“前世仇人父親”大眼兒看小眼兒,看著看著,雲昭眼睛漸漸合到一起,終於滾著眼淚睡著了。

   飯菜是軍漢送進來的。宋均扭著身子往門外瞅,並沒看到美人兒的影子,將睡著的“愛哭包”放到榻上,想想美人兒的交代,又給“愛哭包”蓋上被子,這才腿腳不利索的穿上鞋子。

   宋均覺得好像許久都沒有聞到飯香了,魚粥的香味引得他咽了口水。

   飯菜不多,隻有兩小碗魚粥,兩小碟青菜。那軍漢見雲昭睡著了,利落的端走了一半。

   “你做什麽?”宋均想按住軍漢的腕子,奈何身子不利落,落後了一步,按到了桌子上。

   軍漢微帶恭敬又果斷道:“雲帥說你不能多吃。”宋均的身子要好好調養,但是要慢慢養,不能讓他一下吃多了。

   軍漢轉身走了。

   宋均不忿的喊道:“你回來!!”

   完全不被理會。

   宋均有限的注意力又被魚粥誘人的香味吸引了,手指微僵的拿起勺子,細細品完一碗粥,隻覺剛剛好,若再多出些,他會忍不住吐出來。

   看看那“愛哭包”還在睡,美人兒也不知去了哪裏,宋均起身去院子裏溜達。

   滿院子的糙漢子,靜悄悄的立著,視他如無物,他溜達到院門前,軍漢卻又能看見他了,不許再往外走。宋均瘋勁兒上來,後退幾步就猛然往外衝,卻突然不受控的雙腳離了地,還原地掠轉了個小圈圈。

   宋均驚詫的扭頭,正是美人兒……攔腰抱住他。

   她卸去了鎧甲,一身白衣,頭發高高束起……他嗅到她發縷微微的濕意,淡淡的梅香,甚至她身上的溫度,透過薄薄的衣衫傳來。

   宋均身子僵住。“你……做什麽?”

   雲樹放下他,用哄雲昭的語氣道:“不能出去喔。”

   “為,什麽?”

   “告訴我,你妻子是誰,就可以出去了。”

   宋均麵色轉為懊惱,“我不想在這裏~”

   “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宋均歪著腦袋不說話。

   雲樹看他那歪扭的身子就很難受,輕輕撫上他的頸子。宋均再次僵住。雲樹的指腹在穴位上輕柔的按捏,“舒服些嗎?”

   宋均睜開舒服得眯起來的眼睛,伸出了腿,“這裏也要。”

   雲樹回身接過軍漢手中藥碗,“先喝了它。”

   宋均不願意喝那聞起來就很難喝的東西。

   “喝了它,就能想起你妻子的容顏了。”

   宋均眼睛一亮,“真的?”

   “真的。”

   宋均信了美人兒明眸善睞的鬼,接過那難喝的東西,咬咬牙,閉上眼睛,仰脖一飲而盡,嗬,難喝的他想像屋裏的小家夥一樣哭,下一秒,就覺滿嘴甜甜的,睜開眼睛,美人兒正閉月羞花的對他微笑,指間捏了塊蜜棗問他“還要嗎?”

   宋均含著蜜棗,沒說話,就眼睜睜看著美人兒把那蜜棗塞到了她自己嘴裏。

   “走吧,給你按腿。”

   美人兒主動握住了他的手,宋均腦子有些空,順從的跟著美人兒進了屋。

   雲樹將雲昭移到小榻內側,讓宋均在外側躺好,抬手要解開他纏發的發帶,準備從頭開始給他按,疏通淤堵多年的經脈,卻被宋均捉住手。

   雲樹目色溫柔的望著宋均黑亮的眼睛,等他開口。

   宋均按住那雙手,再對上那美麗動人的眼睛。雲樹溫柔道:“怎麽了?”宋均非常迷惑,他覺得心跳不太不正常,有些哽堵,堵的心更慌,鬆了雲樹的手,按住自己的心口。

   雲樹將自己的手貼在他心口,感受到他狂跳的心。“不要怕,會想起來的~”說著話,手指輕柔的探入宋均的發間按揉穴位。

   宋均禁不住閉上了眼睛,漸漸迷蒙的睡了過去。

   雲樹給這睡著的兩父子擦洗了手臉,又去看了那個小孩子後,才去見趙琰。

   被吊了大半夜的趙琰樣子狼狽,滿腹怒火,扯掉口中的袍角,抓起架子上的藥壇子就往雲樹身上砸。

   雲樹閃身避開。趙琰又砸,雲樹又避,醫者之心有些心疼滿地上好的藥酒。

   “別砸了。”

   “雲樹!欺人太甚!”

   雲樹抬眸,“我怎麽不覺得?”

   她負手而立的淡然模樣,把趙琰氣到找不出合適的話來,拳頭攥的更緊了,仿佛下一瞬就要撲上去砸雲樹。

   雲樹提步到椅子邊坐下,神色也沉肅下來,一字一字釘進趙琰心上:“若我昭兒沒能平安回來,這滿宮滿城的人,一個也別想活!這樣說,你能平靜些了嗎?”

   她竟要屠城!這還是他認識的那個雲樹嗎?趙琰冷靜許多!

   雲樹目光沉重的掃了眼這滿屋的藥壇藥罐,接著道:“你隻是在這屋裏待了一晚,宮內的皇子皇妃依然好著,外麵的百官百姓也好著。還有什麽不滿足的呢?”

   “滿足?”趙琰笑得諷刺,忽然握著拳頭狠厲的摔著殘破的袍袖吼道:“你管這叫滿足?!”氣急的趙琰又抓住手邊的藥壇向雲樹砸過去。

   腰間佩刀鋥然抽出,轉腕斜揮,壇子分為兩半,在雲樹腳邊的地磚上碎成渣渣。雲樹瞥了眼地上的破碎,木然的豎起手中刀柄,刀鋒在晨光中閃耀著銀色的鋒芒,映著她綺麗的半邊眉眼。在她心裏,在乎的人還好好的活著就是最大的滿足。可是二十多年來,老天似乎決意不讓她擁有這樣的滿足。

   雲樹撫了撫膝頭,“不想和談了?”

   趙琰冷笑,“這就是你和談的誠意?”

   “我的誠意是同你談。”

   趙琰深深受創。“你變了!”

   “談嗎?”

   趙琰屈辱道:“如何做,你才退軍?”

   雲樹揚揚手指讓軍漢退下後,“其一,發道金牌,止了江邊戰事。其二,寫封國書,快馬加鞭送到真國皇帝手中,鄭重請求和談。”

   雲樹從袖中拿出寫好的單子。紙張逆風微卷,初升的晨光穿過窗紙,投在上麵。趙琰看到,薄韌的竹紙被清淡的晨光照得澄透,顯得既輕且逸,紙張背麵竹子盤錯的筋絲映出淺淺影色,然後他的目光才移到緩緩鋪平的紙張上,一時間竟沒看懂上麵的字!閉目擰眉而複睜,讓神思灌注到那幾行字上。字體俊逸且帶有毫不遮掩的殺伐鋒芒,內容是反差極大的簡單質樸:每年繳納歲幣白銀五十萬兩,綢緞五十萬匹。

   趙琰的目光瞠住:“你!雲樹你,怎麽可能?!我國庫一年收入才多少?”

   “明天的這個時候,讓我看到你的誠意。”雲樹放下竹紙,起身,“你們幾個護送趙家皇帝回去。”

   趙琰額上青筋凸起,在雲樹身後吼道:“雲樹!你究竟圖什麽?”

   雲樹頓住腳,看看被富麗宮牆切割的天空,撐住疲累的脊梁。“這不是你求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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