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三十二章:此行艱難
  雲樹是知道完顏滄月的。完顏滄月從來不管她是怎麽想的。當初執意走,如今執意留她,都是他的主意,他一直都有那樣的能力做決定。

  那為什麽她沒有?她為什麽要關心那些本與她無關的事情?宋均不是最重要的嗎?

  盡管卓淵的話前後不一,但他卻知道昭兒和宋均長得極像!若說隻是當初在宣城外的一戰中對宋均印象深刻,她倒不太信,畢竟已經過了好幾年了;也因為卓淵的話前後不一,說明宋均的處境他並不是很了解,可但凡有一點希望,她就不能放棄。是那偏偏要讓她飽嚐分離之苦的命,讓她和宋均分離,她卻執意要為昭兒求一個團圓!偏要!!!

  雲樹握緊拳頭又展開,語氣堅定的向完顏滄月道:“帥印給我,我還你一座臨安城。臨安城一破,天下就盡在你手了!”

  臨安城,趙琰的新都。戰線推到長江岸,隔著長江天險,趙琰的南方軍士總算有了些優勢,戰事陷入僵持局麵。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完顏滄月手下多是北地人,不善水戰,還多暈船,戰力比陸上差了一大截。

  完顏滄月震驚於雲樹的海口與野心,還是打著太極道:“眉兒,不要胡鬧。”

  雲樹再次強調道:“我是認真的。”

  “眉兒~戰場上刀槍無眼,我怎能讓你去?”

  雲樹堅持著那個討要的姿勢。

  完顏滄月想起了那輪血月,岔開話題道:“眉兒知道血月昭示著什麽嗎?”

  與她的夢境重疊的血月,一直讓雲樹覺得有一種怎麽抓不住的隱秘關聯。“昭示著什麽?”

  “血月的出現昭示人間正氣弱,怨氣生,戾氣強!天下將風雲巨變,山河悲鳴!若是真國與趙國這些年的交戰,江山易主都不算天下動蕩……”

  剩下的話是完顏滄月這些日子盤桓在心頭很不好的感覺。他這些年在戰場衝殺,對這種氣場很熟悉,“眉兒,你每日看起來像沒事人一樣,實際上,你身上戾氣甚重。你不能再去前線。”

  完顏滄月竟將天下的殺戮之責歸在了她身上?!雲樹怔了怔,沒有辯解,順著完顏滄月的話道:“我知道,但戾氣已生,若我不去解了那執念,你覺得,我還有多少壽數?”

  聞此言,完顏滄月心中真急了,“眉兒!別胡說!”

  “帥……”

  完顏滄月打斷她的話,“眉兒,義父還在京城等我接你回去!”

  雲樹微微動容,緩緩垂下了頭。

  “你這麽些年走南闖北,鮮少待在他身邊,他等你回去,等得頭發都白了……”

  “回去了。”雲樹說完,轉身走了。

  燈籠早已燃盡,林子歸於暗黑,腳下難免磕絆。

  完顏滄月緊跨兩步,攥住雲樹的手,“路不平~”

  兩人各懷心緒,靜默的走著,雲樹忽然開口道:“那晚,你父皇也這樣牽著我的手。”察覺完顏滄月的手緊了緊,雲樹繼續道,“他答應放了義父,答應扶持你,答應好好待昭兒,答應,好好待我,所以我妥協了……”

  完顏滄月握緊雲樹的手,“別說了!”

  “每次都是你做決定,我來妥協?現在,我還是要妥協嗎?那你與他又有什麽分別?”

  “別說了!!”

  “不,還是有區別的。我與你畢竟是我的宏哥哥啊,可你待我,並不沒他好到哪裏……”

  “我說,別說了!!!”

  “我好想念少年時的宏哥哥啊!他隻對我好,什麽都為我著想,不動聲色幫我做好了一切。他知道這樣攥著我的手,我會疼,他是不會這樣的。”

  雲樹的話軟下去,牽情掛緒,完顏滄月的心也軟下去,鬆了手,“對不起,我,我手重了。”

  “疼……”雲樹低低道。

  “很疼嗎?我看看~”

  完顏滄月要看她的手,雲樹抽出手,背在身後,委屈道:“心也疼。我不想要那個絲毫不顧我意願的宏哥哥。”

  “我,我以後不會了,以後都對眉兒好。我們回去……”

  “可是我不甘心!我必得讓趙琰付出代價!!憑什麽他可以那樣欺負我?!”

  這話聲音不大,可是震得完顏滄月的心突突的狂跳,因為它是那麽像當年雲樹深情挽留他時,他說的話。

  雲樹晃著他的手臂,月色下的眸子裏寫滿了懇切與可憐,“宏哥哥,你有能力幫我解了執念。就一年,一年就夠了!讓我試試,好不好?”

  理智告訴完顏滄月,眉兒在哄他,情感卻讓他沉迷。他曾一遍又一遍回想當年別離場景裏,雲樹醉人心神的甜美與主動。完顏滄月不由抱住雲樹,蹭著她耳際的發鬢,情不自禁的吻上她的耳垂, 聲音微微顫抖的喚了聲“眉兒~”

  雲樹禁不住身子一顫,在他未能進一步前,別開腦袋,“答應我好嗎?”

  完顏滄月不說話,把她抱的更緊。

  雲樹推了推,但推不開,於她開始哭,從低低的啜泣,到止不住的嗚咽……雲樹哭得壓抑又無助,完顏滄月心裏很不是味兒,再沒心思做別的。

  “別哭了。眉兒,我是擔心你,才不想你去的。”

  雲樹哭得更傷懷。

  “你容許趙拓欺負我,容許趙琰欺負我……我不指望你把趙琰抓來交給我,我自己去,隻想你能給我一些支持,你都不願意!你我之間,還有什麽好說的?”

  雲樹的指責讓完顏滄月聽得愈發難受,加上雲樹的哭泣很像,很像他父皇後宮裏的那些女人的哭法——拿眼淚換取一點點微薄的憐惜!可是,他的眉兒不是這樣的!也不該是這樣的!!

  完顏滄月忽然非常恨他的父皇,盡管線報說雲樹寵冠後宮,但他依然恨!恨他的父皇那幾個月究竟讓雲樹吃了多少苦頭,讓她竟然這樣來討要東西?但他還是舍不得點頭。

  “別哭了,好不好?臨安城不重要,隻是那凶險之地,我怎麽舍得讓你去?”

  雲樹依然哭,覺得更壓抑,仿佛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抑製心中的苦痛,哭得整個人都在抖,完全沒了之前吼他時的強硬。

  “可是對我而言很重要!”

  完顏滄月很無措,又生出許多心軟與心疼,讓他失了理智,心裏亂糟糟的,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喃喃道:“眉兒~我該拿你怎麽辦?”

  雲樹哭了半天,終於抹去眼淚,倔強道:“你不幫我,我自己想辦法。臨安城,我是一定要去。若我回不來,替我照顧好義父。”

  完顏滄月察覺雲樹語中的不對勁,“昭兒呢?”

  雲樹道:“若我回不來,何必留他一人孤苦伶仃?那滋味……我不想他再經受。”

  “你瘋了嗎?他是你雲家唯一的後人,你怎可為了自己的執念……”

  “隻要你點頭,我們都可以好好的,還有那天下歸一的不勳功業,千秋萬代傳揚的帝王之名,你父皇都做不到的,全都可以屬於你!

  青山書院的作為之所以能形成一定的聲勢,是有原因的。這些年,真國窮兵黷武的攻打趙國,饒是在盡力疏導下這片北地緩緩恢複生機,可是戰事不能再拖下去了!民生不堪重負,內亂潛憂必將層出不窮。

  帥印給我,隻要一年,我一定解決趙琰!屆時,內憂外患都得解,我的執念也得解。皆大歡喜之事,宏哥哥為什麽囿於一時而想不開呢?是不相信我的能力嗎?”

  完顏滄月心有微動,“眉兒……已有計策?”

  雲樹肯定的點頭。“雲天他們最開始也暈船,我能帶他們在海外的風浪中漂幾年,自然有我的辦法。”

  “眉兒將計策……”

  “我要親手抓住趙琰!”雲樹狠狠回握完顏滄月的手,手上傳來的疼痛,讓完顏滄月明曉雲樹的決絕之心。

  完顏滄月猶豫好久,“眉兒握疼了我的手。”

  “我也疼~”

  完顏滄月遭受雲樹多層次,各個角度的攻擊,專挑他心中有痛的地方,又間隔讓他心中發癢,腦中發暈。出於多重考量,他終於還是點了頭。

  完顏滄月北歸前,將帥印交給了趙拓,在雲樹催促下,完顏滄月不得不當晚就給趙拓寫了一封長信,信尾加蓋上了他的私印,又在雲樹刻意的溫柔引導下,完顏滄月“周瑜打黃蓋”般的將手下之人的脾性、喜好、作戰風格都告訴了雲樹。

  完顏滄月將寫好的信封好,特意提醒道:“若趙拓質疑信的真偽,我遠在千裏之外,是無法幫你的。”隻有雲樹能說服趙拓聽她之命,這事才算成。

  雲樹接過信,揣入懷中,看似無意的垂著眸子道:“宏哥哥現在就已經尾大不掉了嗎?”

  完顏滄月不為雲樹的挑撥所動,耐心解釋道:“自古以來,戰場廝殺的都是男人的事。盡管趙拓深知我信任你,可是將帥印交給一個女人,臣服一個女人,是個男人都不會情願。他一定會找理由質疑這信的真偽。”

  見雲樹眸中微起慍色,拉起她的手,將自己的那枚玉佩握於她的掌心,“我離開後,師父必然狠命培養眉兒,我是相信眉兒的能力。隻是想提醒眉兒,此行艱難,眉兒要做好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