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九章:清酒陪一碗
  雲樹微微吃驚。“這話怎麽說?”

  “以我父親對你的欣賞,卓大爺定能娶你回去啊。”卓淵半正經,半玩笑。

  雲樹忍俊不禁,“倒是可惜了,錯過了卓大爺一片赤誠!”想了想又道,“君山的父親,我要幫他找回來。你,可曾婚娶,其他家人要接到身邊嗎?”

  卓淵麵上的笑意凝住,拳頭握緊又鬆開,鬆開又握緊,握的膀子都有些抖。“就我一個,跑的利落……”說完,端起麵前的酒一飲而盡,又“砰”的放下碗。

  隨著碗被放下,他的頭也深深埋了下去,“陪我一碗!”

  雲樹看看麵前的酒,又看看卓淵,伸出一隻手拍拍他的肩,另一隻手端起酒碗,一飲而盡。

  卓淵再抬眸子看雲樹,紅血絲已充盈了眼眶,“雲爺把完顏烈的腦袋送我,好不好?”

  這麽些年,卓敬亭在堯關可沒少遭真國人恨。他的老家在濟陽,完顏烈破城後,怎麽可能會放過他卓家人?卓家的慘烈度不比雲宅差。

  雲樹擰起眉頭。“現在還不是時候。”義父還在宮裏,她現在還不能真把完顏烈如何。

  卓淵紅著眼睛,極為諷刺的笑了起來,“雲爺慣會這麽哄人的!替我複仇?哄我出海?哼!卓大爺還那麽好騙?”

  “你聽我……”

  卓淵抓起酒碗,“啪”的一聲,摔到了地上,截斷雲樹的話。雲樹愣愣的看地上四分五裂的碗片,她似乎能感受到鋒利的碗片割開皮肉的痛覺,還有那麻木的血液,漠然的在碗沿上攀爬著……

  卓淵吼道“出海九死一生!你不知道啊?

  替我複仇?我卓淵用得著你一個女人幫我複仇?

  活的快樂?親人一個個被殺死,你還能快樂的起來?你心大!這些年你沒少快活吧?!”

  雲樹並沒有因為卓淵的暴起而驚詫,眨了眨眼睛,微微擰眉,又揉揉額角,忽然笑了起來,笑到趴在桌上起不來,盤起手臂,將腦袋枕上去,又轉眸看卓淵。粉頰如雪,眼神迷離,臉頰窩的鼓鼓的,有些迷人的可愛,懶懶道“你想幹嘛呢?”

  卓淵回身抽出矮桌上的大刀,砍到桌上,冷冷道“我想幹嘛,雲爺不知道嗎?”

  森涼的刀風從雲樹眼前劃過,劃斷了兩根飄起來的發絲。雲樹麵上笑愈盛,輕輕衝刀身吹了口氣。

  “雲爺俯首在你刀下,什麽感受?”

  “痛快!”

  刀麵上的麵容模糊不清,雲樹長長吐了口氣,語氣萬千無奈道“花開,花又落,輪回往複。”說完枕著手臂,閉目睡了過去。

  單純喝酒,沒有問題,單純燃香,也沒有問題,但兩者加在一起就有問題了。卓淵是提前吃過了解藥。

  雲樹說要替他複仇,不想他去背那些罵名,以他對雲樹的了解,雲樹必會來看他,安排他的事;看到他父親的牌位,必定十分恭敬的燃香祭拜;看他傷懷,必會陪他飲酒。

  雲樹果然一步步都按他所構想的去做了。知己換了幅心腸,就如蜜糖變成了砒 霜。

  雲樹察覺頭暈,眼前那個人也看不清楚了,她就很想笑。果然如此啊!原來可以在她心頭插刀的,不隻是她所愛的人,還有她所信賴的人。她付出的心意有幾分真,回插的刀就有多狠。果然,一份真心,一分刀痕!話本上那些絕情的劍客,不都是這樣修煉絕學的嗎?

  既然命運給她安排的就是這樣的路,一次次將她推到那樣的路上。她再堅強,再勇敢,再努力,再忍耐都不會有用的。那她,再也不在乎了就是……

  雲樹睡了過去,卓淵麵上的狠意也撐不下去了,起開立在雲樹麵前的刀,撚起那兩根發絲,目光越過那兩根發絲,追尋雲樹頭上殘斷的發根,口中喃喃“為什麽就這麽聽話……”

  卓淵的聲音斷了。

  他看到了雲樹的鬢間竟然抿著幾根白發,他以為自己看錯了,將雲樹從桌上扶起來再看——確是白發。雲樹才二十,二十五六歲,比他還小,又懂醫術,自會保養,怎麽,怎麽會這麽早就,就長了白頭發呢?

  雲樹軟軟依在卓淵身上,她不會回答他的驚訝,因為她自己都不知道。昨晚將雲遙、雲想打的半廢,今晨她自己束的發。

  屋外的人聽到摔碗聲,事情自然知道該怎麽做,卓淵帶上弓箭、佩刀,抱起雲樹進了密道。

  跟雲樹玩鬧那麽多年,第一次將她抱在懷裏,一路,卓淵隻覺她太輕。27kk

  有雲樹的站隊暗示,完顏照又難得在實力上壓倒一身傷的完顏烈。雲樹一走後,這兩兄弟沒說幾句就開始互相拳腳問候對方了。

  這時,完顏照也想著這般欺壓完顏烈,完顏烈能再從他身邊起一顆釘子。

  關鍵是完顏烈不傻啊!他要是再起釘子,一定死更慘!院中是完顏照的手下和雲樹的人,礙於麵子,兩人隻是在屋中纏鬥。

  院中人聽到屋內砰砰乓乓的打鬥聲,麵麵相覷,但主子沒發話,完顏照的人並不敢進去。

  雲樹的人才不管他們兄弟內鬥,而居安帶人去熟悉書院的格局,並接手書院防護去了。

  一番龍虎鬥之後,完顏烈終因身上帶傷,被他兄弟撂倒在地,騎在他身上。兩人都累的氣喘籲籲,尤其是完顏烈,鞭傷繃開,血染紅了因打鬥而淩亂了的衣衫。

  昨天被雲樹綁著打,今天被親兄弟騎著揍,完顏烈這輩子都沒這麽窩囊過。失了護衛,又一身傷,贏不了了,這場子,隻能下次找回來了。

  想明白了,完顏烈也不還手了。見他不還手了,完顏照打的也沒意思了,索性也放手了。

  完顏照起身後,見往日不可一世的老三這幅慘兮兮的窩囊樣子,半天沒能爬起來,忽然有些自信心暴漲都覺得他不成器,不如老三!老三也不過比他大幾個月,有權勢深厚的國舅完顏嘉賀扶持而已!不過如此!他不過是把這些年的努力都用在了支持大哥上,額,還有玩樂上。他並不比老三差的!多虧雲樹,他今天親身意識到這一點!

  算了!他大人大量,就看自己的這份兒度量,就是趙人口中的宰相肚裏能撐船了!越想心越大,心情反而好的不行。打也打累了,讓人給他準備飯菜,他邊吃,邊看手下人給完顏烈處理傷口,看完顏烈痛的緊緊擰起眉頭,他樂的差點喝酒喝嗆。

  這傷弱的老三待在身邊也好,欺負起來也挺順手。

  卓淵的人傳話出來說雲樹與卓淵一起用飯,讓雲樹的人自行用飯。

  居安忙著安排防務,被熱的汗透了衣服,好不容易坐下喝口茶水,就有飯菜送了過來。大家都忙碌了大半天,腹中空空,這防務都接過來了,心也放下許多,但是茶水、飯食依然驗過毒才用。

  出門在外,安全防務第一,居安毫不講究的在廊下與眾兄弟一起用飯。剛吃幾口,居安敏銳的嗅到空氣中的香味,立即就鎖定了目標,一個清理院子灑掃仆從。

  “你在做什麽?”

  仆從弓著身子,樣子謙卑極了,細聲細語道“天兒熱起來了,山上蚊蟲多。燃香是為了驅逐蚊蟲,是山上的慣例了。”

  擔起護衛之責的居安警覺多了,食用的之物可查驗,但香料難以查驗,遂道“今後不必再燃。收了吧。”

  仆從極為難,“這……”

  “我說收了!”居安拉下臉,好一個虎威赫赫!

  仆從還要拖延,居安手起刀落精確的滅掉了那香頭一個跨步上去,碾了一碾,將香頭滅成死灰,又向身邊人道“去看其他地方是否在燃香,都滅掉!”

  手下領命而去。

  糙漢子吃飯快,三下五除二,飯已下肚,居安放下碗,看去滅香的手下還沒回來,就向另一個道“你去滅香,把他換回來吃飯。”

  這人領命而去,居安看著他跑走,覺得微微困意襲上頭。

  卓淵抱著雲樹在幽暗的密道奔走,一隻手握著一個火把,往前探著。火把躍動著晦暗的光影。雲樹一隻手臂軟軟搭在他的肩上,腦袋歪枕在手臂上。

  卓淵跨出的每一步,都很小心。雲樹忽然柔弱無力的開了口,“你要帶我去哪啊?”

  卓淵沒想到她這麽快就醒了,以為自己是下藥的時候手抖,下少了,但她即便醒了也沒關係。這軟筋散的藥效沒個十天半月是解不了的,除非有解藥。

  雲樹強撐著,微微仰起頭,又無力的磕到卓淵頸彎裏。

  她越是想撐起腦袋,越覺脖子無力,渾身的力氣好似都被困住了。她用手臂努力盤住卓淵的脖子,想要借點力,支起腦袋,也努力讓混沌的腦袋多些清醒,完全沒意識到她這個樣子與卓淵貼的更親密了。

  卓淵整個人都被她貼的僵著身子。

  環境黑暗,氣息潮濕帶著難聞的黴味兒,頗像她為韓聚打造的那個地窖,而卓淵剛才一直在步履不停的奔走。雲樹推斷這當是個密道。

  她察覺自己不對勁,順勢趴到桌上,借大笑的當兒,偷偷抽出指上的梅花金戒,飛速給自己用了針,所以才能醒的這麽快。

  雲樹也不掙著抬頭了,有氣無力道“昭兒還在山上,我哪兒也不想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