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零五章:誰的意思
  古樸的山道,百多年來承載了多少莘莘學子的夢想,又為趙國的天下輸出了多少達官顯貴!它不驕不躁,日複一日的被往來的腳步打磨的光滑,又與滿院的書香之氣融為一體。

  三千石階,寓意孔子的三千門徒。它,青山書院就是要走聖賢走過的路,就是要培養躬耕天下的士子!

  很多遠道而來的學子踏上這三千石階,都會產生一種一步一叩首的錯覺,充滿對先賢,對前輩的無限仰慕,對夢想的無比憧憬。

  待到氣喘籲籲爬完最後一節台階,立在山門前回首,那種“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會當淩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氣概!那種“山登絕頂,我為峰”睥睨天下的傲然之氣自然而然的由胸膛生發出來!

  趙國時,京城的學宮聲名與青山書院比肩,學子們在京城,以獨特的服飾傲然而立,形成獨特的學宮學子的風采,但熙熙攘攘的市井間,並不容易養出這種胸懷天下超拔的氣概。

  “就沒有近道嗎?這台階這麽多?”完顏照看著一百多丈高的台階有些不耐煩。

  前麵一個領路的學子認真道:“學海無涯,沒有捷徑。”

  完顏照翻著白眼,“爺又不是來學習的,是你們請來的貴客!”

  那學子耿直道:“我們隻請了雲爺。”

  完顏照還沒遇到這麽能抬杠的,這麽敢跟他抬杠的!美人兒不算,雲樹怎麽對他,自然都是例外的。

  見完顏照被書生惹出氣,雲樹道:“三爺身上有傷,四爺你扶著點。”

  完顏照的怒氣化作吃驚。“我……你……”

  這麽多護衛,就算老三身子不適,也輪不到他來扶吧?而老三竟然真的聽了雲樹的話,將腕子遞出去,等他扶。

  完顏照要跳腳,雲樹道:“骨肉至親,扶一把,不難的。”

  完顏烈禁不住看了雲樹一眼。

  完顏照被說的啞口無言,看完顏烈的另一隻手輕輕按著胸口,額上一層汗。其實,完顏烈身上也是一層汗,汗水浸潤更是讓傷口痛的不行,他一路都在忍著。

  雲樹昨晚打的那麽暢快,今天倒讓他來扶!她怎麽自己不扶?額,嗯……算了,還是自己扶比較合適……

  完顏照終於還是扶住了完顏烈。這三千級台階,是這幾十年來,他與完顏烈走過的最親近的一條路。

  本來興奮的雲昭獨自爬台階,後來變成雲樹牽著他的手,再後來,被雲樹背了上去……

  負重前行,回身再瞰,觸目是俊逸岫雲、靄靄林海、蒼茫天地,村落渺渺遠望,又有浩然清風、播音吐靈的鳥鳴洗滌身心……還有身後的沉沉鍾聲在胸腔與顱腦之間回響,讓人禁不住與天下蒼生與千秋功業共鳴……雲樹微微暈目,背著雲昭立在那裏看了許久。

  完顏照與完顏烈正處理這路扶持前行衍生的複雜心緒,也未注意到雲樹的異樣。

  “雲爺?這邊請~”帶路書生輕聲道。

  雲樹收回思緒,向書生點頭,依舊背著雲昭,跨進山門。

  在名為“千秋”的正廳內,仆從忙碌的添茶送水上點心,但未見正主露麵。

  爬了半天的山,眾人雖有些饑渴,但心中猶警,茶水點心並不敢動。

  雲昭渴了,但見大家都未動,再看看煙氣嫋嫋的茶盞,伸出小舌頭舔舔微幹的嘴唇,仰眸看雲樹。

  雲樹端起茶盞,在鼻下嗅了嗅,嚐了一口,又吹了吹,端起來喂給雲昭。

  “有些燙,慢點喝。”

  雲昭就著雲樹的手,耐著性子,吹一口,喝一口。雲樹向身側一個書生道:“故人為何還不現身?”

  “先生就來了。”

  話音剛落,門外來了一人,單薄削瘦的身子,一襲白衣,一股夏風吹來,牽起他的衣袂,發帶也揚揚而起。

  許久以前啊,她見過這場景,隻是如今,心木然了。

  雲樹眯起眼睛看他眉眼,恰如清風明月般純淨極了。難以想象是擁有這副眉眼和這單薄身板的人在青山書院領頭攪動風雲。

  完顏烈離門近,發現那人看清雲樹後,竟激動的有些顫抖。

  雲昭埋頭喝水,小半盞茶水被他喝掉,角度有些不適宜,喝不到了。他抬起小手捧住雲樹的手,想要調整茶盞的角度。

  雲樹收回看那人的目光,調整茶杯的角度,讓雲昭繼續喝。

  那年輕人走到雲樹跟前,看看雲昭小兒,又看雲樹。

  雲樹對他微微一笑,“你就是雲書?”

  雲昭猛然抬頭,茶也不喝了,轉過身用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來人,又看母親。

  那人點頭。

  雲樹有些玩味道:“雖然我也姓雲,但我的故人中,並沒有雲書這個人啊!”

  那人扁扁嘴,一點不像個妖言惑眾的領袖,竟似有萬千委屈。

  完顏照與完顏烈皆瞪大了眼睛,就連雲昭都吃驚不小。

  雲樹又細細看了看他的眉眼。17

  “君山?”

  那人似更委屈,眨了眨眼睛,再看,他眼淚都汪起來了。

  雲樹看一眼這滿廳堂的人,撫撫雲昭的小腦袋,放下茶盞,語帶溫柔道:“這是被誰欺負了?”

  趙君山清了清嗓子,盯著雲樹向旁邊立著的書生道:“你們帶客人下去安置吧,我與雲爺有話說。”

  雲樹身後的書生微微“吭”了一聲,趙君山不為所動。書生隻好退下去。

  完顏烈與完顏照覺得眼前之事不可思議,目光越過請他們下去安歇的書生看雲樹。

  雲樹道:“不累的話,就在門外侯著吧。”

  眾人出去,趙君山想扯著雲樹的袖子,抓緊時間訴委屈,卻被小個子雲昭擋住。

  “這是?”趙君山看雲樹。

  雲昭昂昂道:“你又是誰?”這人上來就要扯母親的袖子,讓他不喜歡。

  “吾兒雲昭。青山書院出了什麽事?你又是怎麽了?”雲樹覺得這個青山書院名義上的領袖,像是做不了什麽主,事情似有隱情。

  趙君山剛想說話,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書生模樣的人,那人還順手又把門關了。

  待雲樹看清他眉眼,事情也就明白了一半。

  趙君山抓緊時間道:“表哥,姓卓的又欺負我!他抓了我父親,軟禁我,逼我做事!表哥~”

  趙君山委屈好久了,卻不得不受製於人。濟陽城中還有他趙家宗親,他不敢用自己的本名,想到當年都是表哥替他攔下姓卓的的欺負,想到表哥為他所鋪的路……他化名雲書,發表那些為真國朝廷所不容的言辭。真國朝廷若追究,他必死無疑!

  今天卓淵去看他,有人來回消息,說雲爺來了,在山下……然而沒等他聽更多,卓淵就帶人走了。

  他悄悄讓自己的小書童留意書院來客。得了消息後,讓書童找卓淵扯皮,說他要添一些東西,絆住卓淵,搶先兩步趕過來。

  他總覺得的雲爺就是表哥!而表哥能救他於水火!

  這會兒,書生打扮的卓淵沒有去跟趙君山計較,一步步走來,冷眼審視著雲樹這個幼時至交好友,好半天,又低目看雲昭。像是許久沒笑過的唇角,僵硬的扯出些柔軟的弧度,道:“果然像!”

  雲昭納悶:這又是哪個?

  “什麽像?”雲樹敏銳道。

  “像,他父親啊~”卓淵又看雲樹,退了笑意,眸中懷了些惡意,“這些年,你不是一直在找他嗎?”

  “你知道?”你知道我在找他?你知道他在哪裏?雲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如果我說知道……”

  雲樹雙眸驟然一亮,但麵色不改。她就知道!就知道!!就知道!!!

  雲樹盡力克製的反應還是讓卓淵眸中惡意又多一分。“你願意拿什麽來與我交換?”

  雲樹還有一絲理智。如今的卓淵,不會還是一心為她著想。

  “你的話,有何憑據?”

  卓淵無賴道:“我的話,就是憑據!”

  “那你想要什麽?”

  卓淵見這一信息對雲樹的刺激有效,撩起衣擺,在椅子上坐下,獅子大張口:“剛才在門外,看上了兩個人頭。”

  “卓大爺想要,可以取走。”雲樹不在意道。

  “我想要,雲爺送我~”

  雲樹一樣坐下,故作淡定。“若見誠意,也無,不可~”

  卓淵斜著壞笑道:“雲爺還是這般豪爽!”

  雲樹壓下想要追問的**,淡淡一笑。她越想知道,如今的卓淵怕是越不告訴她。

  “請我上山,所為何事?”

  卓淵有意刺激雲樹,卻沒能從雲樹麵上看出更多波瀾,也就沒揪著那個話題不放。畢竟……雲樹的情史,他了解過,那不是唯一一個。即便有了個孩子,她也一直著人尋找,也僅此而已。她待廣州的那個更瘋的命都不要。還有那個為她瘋的黎歌!她與完顏滄月鬼混,又跟了完顏澈!出趟門,還有另外兩個完顏崽子作陪!

  那些年,他自詡紈絝一流!事實告訴他:雲樹才是玩的最瘋的那個!

  卓淵不無諷刺道:“一別多年,雲爺都能做了皇妃,可見把過往情誼都忘幹淨了。自己是誰?怕也記不得了。”

  “皇妃?”趙君山有點懵,卻沒人理會他。

  雲樹隨意的撫過眉梢,媚然一笑,動人萬千。“我應該是誰?”

  “你是雲樹!濟陽雲家的雲樹!你可知道完顏烈在濟陽都做了什麽?再看你如今又做了什麽?!雲家列祖列宗個個兒忠貞!你對得起你的列祖列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