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八十章:國王的驢耳朵
  嚴世真休沐日帶著一堆禮物,興高采烈的回去看雲樹和小外孫。

  小雲昭眼睛都哭腫了,原本肉嘟嘟的小臉瘦了一圈兒。見到外祖,眼淚又滾滾而來,撲到嚴世真懷中嚎啕大哭要找母親。自他出生,從未有一天離開母親,如何能不哭鬧。

  嚴世真給心疼的不行,又焦心眉兒究竟去了哪裏做事,竟狠下心不帶昭兒。

  雲端與雲河愧疚告訴他,他們沒能守好雲爺。半月前雲爺便被帶入了宮,一直未回來,也沒有消息傳回來。

  宮裏?宮裏!宮裏確實有這樣的傳聞!埋首醫藥的他沒有上心罷了。據說,皇上一天去看那位新人幾遍,說皇上不是好色之人,這般盛寵從未有過!後妃因此氣倒好幾個,他還去依例開了方子,抓了藥……

  那新人竟是眉兒?!!

  哄好小雲昭,嚴世真馬不停蹄的又回宮。

  宮中的玉真苑常年香火不斷,遠遠就飄著濃鬱的檀香味,隻是朱紅的外牆往日空無一人,如今圍滿了侍衛。

  嚴世真謊稱去給新貴人請平安脈,卻被擋住。

  他醫術高超,又心中無俗務,不參與宮中的勾心鬥角,滿心滿眼都是醫藥之事,這幾年也頗得完顏澈信賴。侍衛冷著臉且客氣的說貴人並未召他。

  嚴世真雖然滿心焦灼,但一把年紀的他戰鬥力有限,硬闖的話,怕還沒見到眉兒,他就被結果了!隻好提著藥匣子走了。

  是晚,完顏澈又去玉真苑看雲樹。

  古佛、幽香、燈籠淺光,木魚聲長,卻被敲的不像個樣子。

  一個一生征戰,屠戮無數;一個怎麽求,都沒個好結果。兩個人誰也不信這無言佛。

  一個滿麵悠然,歪在榻上品茶;一個就坐在對麵,在木魚上麵砸佛珠。長長的佛珠鏈纏掛在魚嘴上,精美玉石雕刻成的佛珠,就被她當成堅果,碩大的木魚棰一下一顆給砸裂,旁邊的佛珠便朝中間聚攏,再砸再聚,短小的手串就用手提著砸。

  滿地的玉石碎屑,榻上的匣子裏猶有大量的佛珠等待被砸……

  別人是撚珠頌佛,她是砸珠清心。這些天她不知砸碎了多少佛珠,又有更多的佛珠絡繹不絕的被送來。完顏澈就每天得空就來看雲樹砸佛珠。

  談話談出氣的那天,雲樹在這玉真苑大鬧一通。虧得完顏澈的貼身侍衛夠多,才沒讓她跑出這院子。那些掛彩的侍衛被完顏澈關到一個院子裏養傷,這事才沒鬧的人盡皆知。此後,她就坐在那裏砸佛珠,這都十多天了。

  屋裏就兩個人,雲樹才不會服侍他。完顏澈放下杯子,給自己添茶。剛添滿,一顆被砸碎的珠屑跳進了杯子,熱燙的茶水濺到他的手背上。

  完顏澈沒說話,抹去水漬,靜靜的看那塊皮膚紅起來,讓他想起了溫柔的吻痕。這幾年不知是不是年歲大了,心柔軟了許多。

  雲樹知道佛珠的碎屑跳到完顏澈的杯子裏,卻依然“專心致誌”的砸個沒完。

  完顏澈忽然開口道:“眉兒,佛是什麽?”

  雲樹又砸了幾顆佛珠,眼也沒抬,沒好氣道:“國王的驢耳朵。”

  完顏澈正色道:“大逆不道!”

  雲樹並不理會。

  完顏澈忍氣。“怎麽說?”

  雲樹又砸了幾個佛珠才道:“異聞錄上說,一個理發匠在給國王理發時,發現國王長了一雙驢耳朵。想到前麵一個個理發匠都被國王殺了,他努力守住這個秘密。後來他被這個秘密鬧的受不住,跑到荒郊野嶺,對著一個樹洞大吼‘國王長了雙驢耳朵!’喊完,他覺得舒服多了。”

  “熱愛黃金塑身的佛,如何不勢力?怎會普度眾生?隱秘的願望無處訴說,找個渠道傾倒罷了。向佛祈願,自己哄自己。”

  完顏澈對雲樹的奇解又有些忍俊不禁。

  “那你呢?明知此局隻有一個解,卻不願承認。”

  雲樹不說話。

  外麵“抓刺客!”聲起,兩人都沒在乎。一陣打鬥後,刺客終被擒。侍衛首領正要將刺客押到大理寺審訊,卻認出了他。

  “嚴太醫?”

  看看十來個站立不穩的兄弟,誰也沒想到一個提藥箱的老太醫會有這麽好的身手。他們是不知道陛下當年如何在城外擒住嚴世真的。

  雲樹佛珠沒砸到,砸到了手指,倒抽一口氣。

  完顏澈想要看她的手,她卻風一樣的起了身,出了門。

  院中火把亮起,那個被押著的老人,不是義父又是哪個?

  “放開!放開!”雲樹衝過去吼道。

  侍衛挨著揍,看看跟出來的完顏澈沒發話,皆不為所動。

  雲樹紅著眼睛向完顏澈吼道:“放開!”

  完顏澈衝侍衛擺擺手。

  嚴世真被鬆開。

  “眉兒……”

  “義父沒事吧?”雲樹急慌著打量。

  “沒事。眉兒呢?”嚴世真焦心的打量著她。

  “我沒事,義父。”

  “昭兒每日哭的淚人兒一般。你……”

  提起雲昭,倔了半個月的雲樹眼淚就不受控製的來了,她怎麽會不想他?可是,去留又不是她能決定的!美女窩小說

  “義父,你先回去看著昭兒,我會,會盡快回去的。”

  雲樹推著嚴世真往外走,卻被侍衛堵住。

  嚴太醫今夜可是刺客!陛下不發話,侍衛們如何敢放人。雲樹回身看完顏澈,完顏澈卻轉身進了屋,一切早就在他掌控中。

  雲樹抹了眼淚,“義父等我。”說完將眾侍衛冷冷掃了一眼,抬腳也進了屋。

  眾侍衛卻覺得,被這位貴人記恨上比挨揍還難扛。

  完顏澈步到榻邊,撿起那串被雲樹砸了一半的佛珠,掏出袖中的錦帕,拭幹淨上麵的碎屑,重新放到木魚上。剛直起身子,就被一人從身後抱住。

  雲樹沒有說話,隻是止不住的想哭。

  由她哭了好一會兒,完顏澈解開腰間的手臂,轉身看她。

  “好了,別哭了。朕讓人送嚴太醫回去。”

  “過幾日,讓人接雲昭進宮,依舊養在你身邊。”

  “把那些胡亂攻訐月兒的大臣都打一頓板子。”

  “留在宮中,享朕盛寵,好嗎?”

  雲樹依舊淚落不止。

  “告訴朕,還委屈些什麽?”

  義父被押在外麵,如何處置隻是完顏澈一句話的事。事情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她倔不下去了。她也很清楚,她能倔這些天,全因完顏澈容讓著她,沒跟她計較。

  雲樹更咽道:“不喜歡見人就下跪……不喜歡不管是不是我的錯都要認錯……不喜歡被欺負……不喜歡受委屈……”

  “好,朕都答應你。”向門外道,“來人!”

  首領太監吳音進來,“陛下。”

  “擬旨,冊封雲氏女姝為姝妃,賜居子雲宮。”

  首領太監吳音對皇帝一張口就封妃的旨意有些驚著了,還有那子雲宮他是知道的,這半月的修整,內飾奢華!

  “隱藏身份這些年,眉兒受苦了。朕要讓天下人知道,朕有一個容色傾國,堪與朕的萬裏江山相配的姝妃,要讓天下人知道雲家出了一個尊貴的皇妃。再不讓人看輕雲家,再不讓人欺負你。”

  內心五味陳雜的雲樹哭聲再也壓不住。

  “眉兒?”嚴世真聽到她的哭聲想進去而不得,隻得急喚。

  “好好送嚴太醫回去。”完顏澈盯著雲樹道。

  吳音回過神,領命出去。

  “還有別的嗎?”

  雲樹淚汪汪的看著這張與完顏滄月相仿的臉。

  “不許廢我武功。”

  被廢了武功,依賴於室利寵愛而活的秀有多可憐,她早已見識過了。

  “武功很重要嗎?”

  “若有一天寵愛不再了,我也要護好昭兒和義父。”

  “不會有那一天。”

  雲樹盯著他執意要一個承諾。

  “依你。”

  完顏澈握住雲樹的手,看她那根手指被砸出一片紫紅血瘀。小心挽著她的小手,牽她出了門,眾侍衛安靜的跟隨。

  月亮出來了,光潔的石板隱隱反射著光亮。握著她的那隻大手暖的異常……

  京城傳言四起。

  有人說,陛下的新寵妃出自二皇子府,那些攻擊二皇子的大臣被扒了褲子打板子就是明證!

  有人說,新寵妃容色傾國傾城,不是人,是妖,迷惑了陛下。

  也有人諱莫如深的說,湊巧了!

  ……

  完顏滄月沒有等來召他回去的詔書,反而是讓他安心做事旨意。直到他的人從京城送來書信。他將那聖旨撕得粉碎。

  勸他振作南下的是父皇,搶他心愛之人的也是父皇!隻是因為對他不放心,就拿雲樹鉗製他!他恨的想咬碎滿口銀牙!

  本是想借老大的地方,挑起老二和皇帝的齟齬。皇帝搶了自己兒子的人,本該壓製老二。前麵進行的很順利,誰知道老二反而更得皇帝信任!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禦花園內,雲樹一手抱著雲昭,一手攀著樹枝,讓懷裏的小家夥摘花。小家夥將摘下的花,依著自己的審美,插了母親滿頭,自己卻笑得燦爛極了。

  完顏照不知什麽時候走了過來,打量這個假模假式的女人,竟然搖身一變成了他的母妃。正規的皇妃配飾她不戴,滿頭雜亂的花簇,一身常服……竟然美極!隻是懷中還抱著個小娃娃!直盯得小雲昭將臉埋到了母親頸間,不敢動彈。

  雲樹拍著小雲昭的背安撫著他,想要轉身離開。完顏照忽然拖著懶懶的聲音道:“見過姝母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