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五章:思有魚
  “可是,可是雲爺,您不是說他回不來了嗎?您尚未成親,這傳出去……這孩子長大了也會被人欺辱,看不起……雲家門楣……”桂枝猶辯解著。

  當初沒有成親,她與宋均便在後宅如此那般,桂媽媽就不喜歡。

  雲樹以為隻是將藥碗重新丟回去,她便會明白她的意思,沒想到,她竟然還用冠冕堂皇的理由辯解。

  “夠了!桂媽媽真是越來越會辦事了!我這些年不在,這京中的規矩,桂媽媽可真沒少學!”雲樹聲音結了冰。“我不想防著外人,回來還要防自己人。桂媽媽回去頤養天年吧,以後不用再來我院中。”

  煥梨一聽急了,慌忙跪下求情道“雲爺,我母親,我母親她……”她知道雲爺為什麽生氣,卻沒想好如何為她母親說話。

  “煥梨!你也想出去嗎?”

  雲樹的冷絕讓桂媽媽再也立不住,撐住因日子安穩而日漸發福的肥胖身子跪下道“雲爺是老奴的錯,老奴越矩了。老奴是為您考量啊……”

  “我今天就把話放在這裏!以後不管是誰,若敢傷我孩兒,我必手刃之!再滅其族!”雲樹怒氣劃斷了屋裏所有的聲音。

  桂枝做這樣的事,讓雲樹覺得身邊人一點都不可靠,簡直仇敵一般。越想越氣,桂枝托盤中的那碗藥被雲樹抓起,又摔出去,“砰”地一聲,濺了眾人一身藥汁、碎碗片。底下跪著的人沒一個敢動彈的,大氣都不敢出。

  這麽些年,雲樹極少發脾氣,尤其是對這些身邊照顧的人寬容又溫和。看來她長時間不在,這些人的心思都把控不住了!都敢替她拿主意了!

  桂枝不知道雲樹將這個孩子看得有多重,便擅自做了主。雲樹的行為告訴她,她做了多麽不可饒恕的事!雲樹若是沒嗅出藥味,直接喝了這碗藥,那雲樹醒了,死的就是她全家!她的身子都禁不住抖起來。

  於雲樹來說,雲氏一族與柳氏一族隻有這一點骨血。溪畔劇烈的腹痛,讓她感知到這個孩子的脆弱與不幸,她便沒有決心去陪宋均了,她想要竭盡全力護好這個孩子。誰若滅了她的念想,它也全族都別想安生!不管是誰!從堯關回來的雲樹,身上多了戾氣。

  桂枝自以為是對她好,擅自做決定。這種,就如當初的海伯一樣!桂枝在京中待了數十年,自己不在的時候,桂枝宛若當家主母一般,便忘了身份,將什麽事該做,什麽事不該做,都搞混。不過,哼!若是煥梨遇到這樣的事,她也會如此果決的端來那碗湯藥嗎?

  雲樹從床上起身,重新給自己開了方子,讓雲棉去拿藥、煎藥,一刻都不許離了人!

  “跪在這裏做什麽?該做什麽,做什麽去!”雲樹冷喝道。

  眾人剛要退出去,雲樹冷聲道“煥梨,你留下!”

  雲爺貼身的事都不讓她做了,煥梨心中正難受,忽聽雲爺叫她留下,心中又是一喜,忙湊過去。

  待眾人退出去,雲樹便道“我離京出海的前一夜,填了半闕詞與一首歌詞,為什麽歌詞會流傳出去?還在大街小巷傳唱!”

  那時雲樹身邊就煥梨、雲棉、雲深三個人,她出海帶走了兩個,收拾房間的就隻剩煥梨,那歌詞卻是從美人居傳出去的。她問過月姐姐一嘴,月姐姐說是煥梨拿去的。自幼一起長大,又貼身伺候,便給了她這麽大的膽子!雲樹本沒想計較這些事,她知道煥梨也是氣不過黎歌另娶她人,想為自家主人出口氣,但她越矩了!

  重立書桌前,雲樹想起了這件事。如今桂媽媽竟然敢做出這樣的事,是該好好管束管束她們,理理家風了!

  煥梨被雲樹嚇得直直跪了下去,“雲爺,雲爺,我,我,是我做錯了……雲爺,不要趕我走,我再也不敢了……”

  “回去麵壁思過兩個月!好好想想你都做錯了什麽!”

  “雲爺……”煥梨已是淚眼朦朧。

  “還要我罰的再重些嗎?”

  煥梨不敢再說話,抹著眼淚退了出去。

  雲爺一覺醒來,雲宅內堪比二把手的一家人,竟然被拔下去倆!一時雲宅的其他人心有戚戚。

  年輕的雲雲們覺得雲爺常年不在家,是該整治家風的;老人兒卻覺腿肚子打轉兒,趕緊反思自己這些年是不是做錯過什麽?

  雲爺幼年立下的家規背叛主人要被打斷腿!雲爺確也手起棍落,在他們麵前一棍一個,打斷四五個人的腿!當時他們怕的不行,隻是幾年過去了,雲爺待又他們和善,他們便有些忘了家規。

  孟家人一心為雲家,卻被主人罰,回想想,日常確實有些過傲了,簡直拿自己當主人家一般,有些忘了形!

  眾人心中忐忑,以為雲樹又要召他們去立規矩,可是一直等到很晚都沒有消息傳來,眾人心中稍鬆。

  雲樹是為了這個孩子回京城的,整治家風也是為了給它一個安心的成長環境。

  雲樹坐在榻上,細瘦的手指擺弄著榻桌上的點心,偶爾無意識的咬上一口。

  想起剛回來時,眾雲雲斷斷續續的話趙琰的人冒著風險來京城提銀子,孟管家帶領眾雲雲將人給打走。這看起來是為了雲爺守衛家業,可那玉牌就如她親臨一般,拒絕玉牌,就是不承認她,這膽子也不是一般的大啊!

  解開衣襟,隔著內衫,輕撫尚未顯形的小腹。這孩子像極了宋均的脾性,每當她因為沉鬱於對宋均的思念與傷心時,它便會攪得的她腹痛不已。這剛月餘便頻頻腹痛,甚至出血,是很不好的。她想起了當初的母親和那個剛剛成形的弟弟……無論如何,她都要留住這個孩子。她要做個好母親,要遠比自己的母親好!

  往後的兩個月,除了讓雲棉雲深格外用心在她的衣食用藥上,她並未做什麽整治家風的舉動,胎相安穩才最重要!

  白月知道她回來的消息,著急萬分的來看她。這個孩子如何珍貴,無法再育的白月是萬分理解她的。不僅指點她一應注意事項,還每日都要來看她好幾趟,有時甚至親自在廚房監督廚娘做出適宜孕婦的飯菜,歡喜之意溢於言表,仿佛雲樹是她的親女兒,雲樹腹中是她的嫡親外孫。

  雲樹有些慶幸,京城沒有因國破

  而大亂。一應秩序基本還在,聽到白月說起黎歌。想起他每次見她時的樣子,他還是沒有給自己的所作所為一個安心的解釋吧?

  一番細心調養後,胎相終於穩了下來,雲樹整個人也被白月喂的豐潤了些。

  黎歌又來雲宅。雲樹記不清這是他這個月第幾次來看她了,雖然不像白月一天來幾趟,也是三天兩頭的來。沒有說什麽明白的話,情意卻是掩不住的。

  黎歌飲著茶,偷眼看雲樹時,雲棉捧來一個小托盤,盤內一個香囊。黎歌以為雲樹要送他香囊,喜得不行。

  雲樹放下茶盞道“打開看看。”

  黎歌抓起香囊的手有些抖,待看到裏麵的東西時,有些愣神。

  “我讓人去宣城辦點事,意外看到了它,就給帶回來了。”雲樹聲音平淡,沒什麽情緒。

  那正是黎歌的那枚祖傳玉佩。他的玉簪,雲樹替他拿回來了,他的玉佩,雲樹也替他找回來了。當掉這個的時候,她不知道,她這是平靜之下,心思轉了多少轉?可這是要理清了,好劃清界限嗎?

  “眉兒?”黎歌忽然覺得這玉佩有些燙手,不想接。

  “我回來兩個月,聽了些你的事。自古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就像做生意,賣給哪家,隻是自己的選擇。既走到了這一步,便不要再為難自己了。多虧了你,我這宅子、產業還在,不至於孤兒寡母流落街頭。我還要謝謝你。”

  黎歌被她口中的“孤兒寡母”給驚著了,不可思議的盯著她的腹部。

  雲樹抬手輕撫在小腹上,笑得很淡,卻有一種他從沒見過的溫柔情緒在其中,“三個多月了,終於穩了。”

  黎歌瞠目結舌,還未來得及問更多,大門外忽然吵嚷起來。

  黃明仁見雲樹在中堂,提著兩條青魚就衝進來,“祖宗,外麵一個娘兒們,口中不幹不淨,要不要我替祖宗將她打走?”

  雲樹醫好了他總做“鬼壓床”噩夢的毛病,在黃明仁眼中,她更像活祖宗了。在京城流連了一些日子,他也不願意回長流去。雲樹想要開個飯店,黃明仁便自告奮勇去給祖宗幫忙。這樣子,大概是剛從店中回來。

  雲樹沒有聽黃明仁說了什麽,隻盯著他手中的魚微微出神,她好像看到它擺尾了……宋均做魚的時候,故意讓魚尾朝她甩水,害她不得不躲到他身後,然後便變成了在他身後,抱著他的腰,看他細致的片魚。偶爾回頭對她笑,行動間,始終顧忌著背上的她……

  見雲樹盯著魚,黃明仁笑道“‘思有魚’剛到的新鮮青魚,想著祖宗喜歡吃魚,就趕快送了回來。祖宗今日想怎麽吃?”把雲樹當祖宗供的這段日子,他倒是學會親力親為伺候“祖宗”開心了。

  雲樹回過神道“煲湯吧。”

  “好嘞!”黃明仁剛要走,又止步,“外麵那娘們兒……”

  雲樹瞪了他一眼,黃明仁自覺說錯了話祖宗也是女人。

  雲樹看著中庭匆匆而來的雲深,話卻是對黃明仁說的。“你先去把魚安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