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章:舊事重提
  雲樹在整個傷員區幾乎走了個遍,都沒有發現李維翰。

  那些痛呼聲、呻吟聲、殘肢、汙血,她很想停下步子去幫軍醫,可是她要先看到李維翰沒事才放心!若那最先衝出趙國大軍的人真是他……他身上本就有傷,這一番打鬥,凶多吉少,雲樹有些著急了。

  “雲樹~”

  雲樹猛然回頭,十步之外的人,一身血跡斑斑駁駁的鎧甲,就連臉龐上也染著血跡。“維翰哥哥?”雲樹忙趕過去。

  “你在找我嗎?”李維翰對她深深一笑,染血的臉頰有一種驚心動魄的妖豔之美。

  雲樹忙收起臉上的焦急與欣喜,盡量用淡然的微笑回應他。“你還好嗎?”

  “你是在找我,對不對?”李維翰麵上的歡喜掩不住,還執意要問個明白。

  雲樹說沒有,眼看著李維翰眼中光彩因她這句話暗淡了下去。“你沒事吧?”

  “我沒事。”又低頭看看身上的斑駁血跡,解釋道:“別人的血。”他手臂上的傷雖然再次崩開,但已經被處理好了。

  雲樹看看他,點頭。“沒事就好。謝謝維翰哥哥。”

  “我並沒有做什麽。不用謝我。”

  雲樹笑了一下,回身便加入到軍醫的行列,為傷員處理傷處。

  李維翰愣愣的看她轉身,看她為了避開他而忙碌的樣子。他不應該再靠近她,卻控製不住的向她走去。

  這是一個與李維翰一樣帶傷上陣的士兵,昨日包裹過的傷處,如今被血染透,又沾了土,髒汙不堪。雲樹正需剪刀將裹傷布剪開,剛回身,一把剪刀的握手就遞到了她麵前。雲樹抬眼看遞剪刀的人,又一個淡笑。“謝謝。”

  剪完紗布,藥酒又遞過來。雲樹也沒拒絕,在李維翰的協助下,飛速的處理完傷處,又往下一個士兵身邊走去見李維翰跟她過去,才道:“維翰哥哥去忙吧,這裏我來就好。”

  “我身上帶傷,沒辦法去追擊真國人,被安排來照護傷員,這就是我的事。”李維翰並不願意走,還把親自救治傷員的任務給擔了起來,聽到他說這話,雲樹明銳的感覺到,原本躺在地上,在呻吟的兵士麵上都有些激動了。這是他與兵士建立情感關係的機會,雲樹也不能趕他走。

  就這樣兩人協作,忙碌的救治傷員,從白天忙到深夜。救人如救火,又不能將時間推後,實在累的不行了,李維翰讓她回去吃著東西,休息一下再過來。

  雲樹想起宋均的傷,便點頭回去了。

  宋均的營帳黑著燈,也沒人守著。雲樹進去點了燈,輕手輕腳來到宋均的鋪前。他在睡著,白皙的臉頰兩朵緋紅,額上隱隱的汗跡。雲樹看看營帳,裏麵並不熱,起身拿來帕子給他擦擦汗,卻覺他氣息有些過熱,撫上他的麵頰才發現他在發燒。雲樹的心一驚,忙將帕子濕了冷水,覆在他的額上,給他按脈後,輕輕喚醒他。

  “修儀?修儀?”

  宋均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到她,眼睛紅起來,“姝兒~”

  雲樹撫著他熱燙的臉。“我在。我在。”

  “姝兒,你把我丟在這裏,就不管我了。你不愛我了嗎?”宋均紅著眼睛委屈道。

  雲樹俯身輕輕抱了抱他。“都是我不好。修儀知不知道,你什麽時候開始起熱的?”

  “我不知道。好痛,好難受。”眼眶內盈亮起來,顫動著波瀾。病中的宋均撒嬌撒的恰到好處,雲樹心疼的不行,安撫了他一會兒,要出去給他煎藥。宋均不讓她走。

  “我讓人給你煎藥,很快就回來。”宋均抓住她的手不放。雲樹覺得奇怪,撫著他熱燙的麵頰。“怎麽了?修儀有話要跟我說嗎?”

  “不要離開我,姝兒。”

  “不離開。我讓人把藥煎上就回來。”

  “不要吃藥,我要你。”宋均委屈道。

  疲累的雲樹忽然覺得孩子一般撒嬌,渴望她安撫的宋均有些好笑,卻也讓她的心柔軟的不行。

  雲樹含著盈盈笑意,抱抱他,在他火熱的唇上吻了吻。宋均卻不顧身上的傷,抱著她不放,還想要更多。

  雲樹任由他抱著,吻了一會兒,在他的鼻尖蹭了蹭。“你一身的傷,起熱不是小事。我先把藥煎上,立即就回來,好嗎?”

  “今晚不要走好嗎?”

  這似曾相識的話,讓雲樹的心更軟。“不走。修儀身子不好,我怎麽能走呢?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宋均又抱了抱他,“你快回來。”

  雲樹應了他,才挑簾子出去。

  雲樹抓了藥,安排人熬上,回去的時候正遇上李維翰,一隻手不利落的端了個托盤。

  “維翰哥哥?你怎麽沒去歇息一下?”接過他手中的托盤幫他端著。

  李維翰暖暖一笑。“眉兒累了一天,都沒好好吃東西。我讓人給你準備了些宵夜。”

  雲樹的手中的托盤有些重。“謝謝維翰哥哥。你也忙了一天了,去休息會兒吧,這些事安排人做就好了。”

  “我不累。”李維翰長睫微垂,微帶些羞昵之態。雲樹覺得這樣不太好,正要勸他回去休息,李維翰又道:“我想給眉兒送宵夜,想了好多年,今晚終於送到了。”

  雲樹想起數年前,留他喝醒酒湯當宵夜。醒酒湯還是雨眠親手做。他一個宰輔家的貴公子,竟然想著要親手給她送宵夜,還想了好多年……“維翰哥哥……”雲樹的聲音裏有擔憂、慚愧,更有清醒的拒絕。

  李維翰尷尬一笑。“就這一次,我以後都不會了,眉兒不要拒絕,好嗎?”

  雲樹覺得手上的宵夜更沉重了,沉默了一刻,點了點頭。“你快回去吧。”

  李維翰笑意一濃,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雲樹看看手中猶冒著熱氣的宵夜,端著進了宋均的帳篷。

  宋均發著燒,並沒有再次睡過去,而是麵色不佳的望著雲樹一步步走到他跟前。

  雲樹對他微微一笑。“怎麽了?”

  宋均不說話,死死盯住雲樹的動作。雲樹正在盛一碗粥,“修儀沒好好吃晚飯吧?我……”她是讓人也準備了宵夜的,手頭上既然有現成的,那也就不必再等她安排的宵夜送過來。

  “姝兒還記得江雨眠是為什麽發病的吧?”宋均打斷她的話,聲音冷冰冰的,卻冰刺一樣刺進雲樹的心,她手中的碗一歪,滾熱的粥潑了她一手,然後碗跌到桌上,又從桌上跌到地上,碎成好幾瓣。她整個人愣愣的定在那裏,好半天都保持一個姿勢,宛若雕像。

  直到喘不過氣,憋的她醒過神,抬手在自己胸前捶了捶,才緩過來。彎下身子,僵硬的收拾東西。破碎的碗片直接丟進那窩粥裏,桌上、地上的粥,她直接撕了她那忙的沒來得及換,帶血汙、塵土、粥漿的衣衫,僵硬的抹擦幹淨。

  她之所以撕衣衫當抹布,因為她的腳重的邁不動,心上還有一層重壓,要她趕快把這些東西收拾幹淨。

  她第一次現出一片狼藉的狼狽的樣子,不是因為他的撕扯,宋均也吃了一驚,覺得他醋意之下的話,說的有些不管不顧了。

  他爬起來向雲樹挪過去,“姝兒,我……”

  雲樹對他僵硬的抽抽麵皮,沒能笑出來。“我弄髒了衣服,我換了衣服再過來……”

  腿腳僵硬,邁出去的步子讓她差點摔倒,踉蹌兩步穩住身子,頭也不回的逃出營帳。宋均想要扶她的手僵在空氣中。

  雲樹再進來是半個時辰後,一身雪白的衣衫,眼睛微微紅腫著,手中又是一份一樣的宵夜。她也不知道,為什麽李維翰準備的宵夜,會與她安排的一樣。可是已經很晚了,宋均需要吃些東西,沒有時間再換別的。

  她十分認真的盛了碗粥,唯恐碗再翻了,細白的手指緊緊扣著碗沿,上麵猶留著剛才燙紅的痕跡。失血過多的宋均,昏睡過去。雲樹小心翼翼的放下粥,才坐到宋均身邊,輕輕喚他。

  宋均睜開眼睛看到她,掙紮著爬起來,將她抱入懷中。“姝兒~”

  “藥很快就好,先吃點東西好嗎?”又補充了一句,“這是我熬藥的時候讓人準備的。”

  “對不起,姝兒。”

  “我在這裏陪修儀,放心。吃點東西好嗎?”雲樹輕撫他的後背。她沒說原諒他,也沒說自己沒事,隻是岔開話題,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安撫著他。

  雲樹喂他吃東西,比以往更加溫柔細致,他卻覺得她遠了。

  江雨眠會發病,是因為誤會了雲樹與他,神誌不清的淋了半天寒雨,牽起病根。他說那話,是指雲樹言行不節,想讓他也死。江雨眠的死亡,她當初有多愧疚,多悔恨,多害怕,他都看在眼裏的,醋意大發的他,就是要捅她的痛處,讓她記起前車之鑒……可是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

  他一點也不想讓江雨眠再影響到他與雲樹,可是他卻拿江雨眠的事讓她痛。凡事過猶不及,撒嬌還好,可是提及這件事,他親手把她又推遠了。他千辛萬苦找到的,挽回來的人,好不容易接受他的人,想到會失去她,他怕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