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八十八章:完顏滄月
  開始時,餘宏說過他對真國王室的仇恨,後來便整個人化成了少言的冰山。

  辛坦之由自己的親身經曆,想當然的以為他不願多提舊仇,徒惹傷心,隻叫他好好習武,來日複仇。

  此刻,辛坦之希望餘宏將他心中猜測抹去。

  餘宏似感覺到辛坦之殷殷的目光中所包含的力量,回過身來,有些吃驚,繼而是一抹擔憂之色閃過,又快恢複正常,恭敬道:“師父。”

  “你怎麽不去找樹兒?在這裏做什麽?”辛坦之盡可能的平靜道。

  “我,我在想以後何去何從……”

  “那你想好何去何從了嗎?”

  餘宏眉頭微蹙道:“紙上談兵是一回事,實戰又是另一回事。我想,我還是從軍,比較好。”1ti1ti

  “決心為你母親報仇了?”

  餘宏眸色愣了一瞬,隨即“沉重”點頭,“嗯。”

  就是這一瞬,讓辛坦之痛心。“你總是少言少語,為師還擔心你對真國的仇恨被時間消磨了?

  “母親的大仇,自不敢忘!”

  “之前,你一再找借口不願從軍,我以為是這幾年的日子太安逸,別說昔日仇恨,就連真國人長什麽樣,你都不記得了!”

  “刻骨之仇,怎麽敢忘記?”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如果不是剛才的有意試探,他會相信餘宏麵上的“深仇大恨”。

  辛坦之麵色沉痛的拍拍餘宏的肩,“你剛才見的是什麽人?”

  餘宏眸光一閃,就想往後退,然而肩膀已被師父拿住,“哢嚓”一聲響,劇痛從肩頭傳來,一條手臂已然不聽使喚,而肩膀仍被拿捏住。1ti1ti

  餘宏眼見掙脫不了,模樣十分無辜道:“師父您誤會徒兒了!”

  “你說說,我誤會你什麽了?”辛坦之的話冷冷木木的,讓人聽不出情緒。

  “我也不知師父為何這般對我,想來師父一定是誤會了什麽。”

  “師父太恨真國人,也怕誤會了你,你就解釋解釋吧。”辛坦之說著鬆了按在餘宏肩上的手。

  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餘宏在辛坦之收手的那一瞬間,拔腿就要跑,辛坦之早有後招等著他,收手的瞬間已經提腳踹在餘宏的腿上。

  餘宏未能如願拔腿而跑,卻腿一軟,跌到地上。爬起來時,另一隻手臂已經被辛坦之攥在手中,脈門被摳的緊緊的,餘宏眼前一黑,險又栽倒。1ti1ti

  畢竟是養了這麽多年的徒兒,辛坦之心有不忍,稍稍鬆手。餘宏借這最後一絲機會要掙脫,肩膀再度被鎖住,掙不動,眼前又黑。

  師徒相較,餘宏終是差了一招。

  “宏兒,師父對你太失望了!”辛坦之沉痛道。

  “師父,我知道您恨真國人,我是不想您傷心才偷偷去見那人的。”

  “那人是誰?”

  “是真國在趙國的探子。”餘宏坦言道。

  辛坦之微微一愣,沒想到,餘宏竟回答的這麽幹脆?“你們談了些什麽?”

  “師父知道,徒兒出身真國皇族,又在趙國待了這麽多年,他們想讓徒兒做真國的內應。”

  “你一直都待在清河縣,最遠去了濟陽城,他們是怎麽找到你的?”1ti1ti

  “徒兒也不知道。”

  “你是怎麽與那人說的?”

  “那人說,我若不答應,他就要設法讓師父知道我是真國內應,到時候讓師父和師妹都容不下我。師父與師妹是我在世間最最親近的人,我決不允許他們在中間插刀。我隻好與他們虛與委蛇,等我入了邊軍,再帶兵裏應外合去端真國的老巢。”

  “可是真話?”

  “師父,我說的句句屬實。”

  “你可知道他們的落腳點在哪?”這是一個試探。

  “在娼柳巷,門前一個‘柳’字招牌。”

  餘宏所說,倒是與辛坦之追蹤的地方一致。辛坦之想那人剛見過餘宏,應不會再來找他,便摳住餘宏的脈門,將他先帶回客棧。1ti1ti

  餘宏的本事是辛坦之教的,他心中有數,便又卸下餘宏另一隻手臂,將雙手雙腳綁在床上,從嚴世真屋內找到一根銀針,封住餘宏的啞穴,才放下心。

  將門反鎖,拿起餘宏的刀從窗子出去,回到自己的房間,交待了小二,便又趕往娼柳巷。他的徒兒招的人,他要親手解決。

  師父在會麵後,過了好一段時間才趕來追問他,一定是跟著馬車去了。餘宏拋出娼柳巷的餌,用那批人拖住師父,本想給自己爭取點時間,可被師父這個綁法,根本就逃跑無望。

  他沒有跟那人離開,就是想再回來看看師父和眉兒,交待一番再以去邊軍為理由離開,誰成想被師父撞個正著。

  若說誰能不管不顧,不問緣由就幫他,也隻有眉兒了!除非眉兒先所有人一步回來,又湊巧來找他,否則,待師父回來,他死定了。1ti1ti

  誰知雲樹還真自己先回來,且一回來就去找他。

  “你確定他是與真國勾結?”

  嚴世真也不知道怎麽安撫辛坦之好。這幾年,他眼看著辛坦之教導餘宏,像教導兒子一般,若餘宏真是……辛坦之對辛家一百多口枉死人的愧疚,懊悔……

  “我找過去的時候,那領頭的人破口大罵,說完顏滄月那個狗東西竟然敢拿他當誘餌,可見,名字都是他隨口胡謅的。”

  雲樹也是聽的愣愣的,“完顏滄月?哥哥的名字叫完顏滄月?”

  “不許再叫他為哥哥!”辛坦之暴喝道。

  雲樹被辛坦之暴起的猙獰樣子嚇得一哆嗦。

  “這是在客棧裏。”嚴世真勸道,又拍拍雲樹削瘦的肩膀。1ti1ti

  “聽那話,像是他與那人並不一路的。”嚴世真盡力的開解道。

  “可是他跑了!他跑了,就說明了一切!他與那人即便不是一路的,也是同族的!我,我費盡心力教導他,我竟收養了個別有用心的仇人!我有眼無珠!”辛坦之竟泫然而泣。

  雲樹從床上爬下來,跪到辛坦之麵前,弱弱道:“師父……”

  辛坦之看到雲樹的小可憐樣就來氣,騰的跳起來,像拎小雞仔一樣將雲樹拎起來就要揍。

  嚴世真急了,一把將雲樹攬在懷裏護住,“她又不是故意的,她什麽都不知道,你打她有什麽用?”

  辛坦之丟開雲樹細瘦的胳膊,一張粗糙的大手捂住臉,嗚嗚哭起來。

  嚴世真將雲樹掩在身後,扶辛坦之在床上坐下,“你去了兩個多時辰,沒有抓住一個活口好好問問嗎?”1ti1ti

  “領頭人被護著跑了,我殺退暗衛追了上去,可是在城外跟丟了,抓到的都寧死不說,我就全給結果了。”

  嚴世真這才注意到辛坦之身上的斑駁血跡,與草葉泥汙。

  “在娼柳巷打鬥,可有驚動旁人,驚動官府?”

  辛坦之搖搖頭,“大概聽得見打鬥聲,但無人敢出頭。”

  “死了人,明天必然有人報官,你這一身,要回房處理幹淨。我去讓雲寶、雲藏去燒水給你。眉兒,將刀上的血跡處理幹淨。”

  雲樹望著那血淋淋的刀,那是人血,不少人的血,木木的點點頭,“好。”

  嚴世真扶辛坦之走後,雲樹將刀放在水盆裏,一點點洗幹淨,又將血水倒了。對著蠟燭,一遍又一遍的擦試著雪白的刀刃。1ti1ti

  這刀是雲樹花重金給餘宏買來的,雖不是絕世名刀,卻也鋒利無比,本是想著路上防身用的,沒想到出鞘,竟是這樣的用途。

  擦幹淨後,雲樹才現,師父並未帶回刀鞘!那刀鞘很有可能是遺留在了現場……無鞘之刀!死的又都是真國人,若是官府細細追查起來……雖然舍不得,可她心裏明白,這刀,留不得!

  辛坦之決不能任由餘宏就那麽跑了。隻是那一波真國人被端掉,官府必然很快知道,餘宏既然跑了,就不會在揚州城潛伏,去真國的路,他會選哪一條?辛坦之決定最後賭一把。

  雲樹還在想怎麽處置那把刀的時候,刀從手中被抽走。

  “眉兒,我和你師父出去一趟,你早些休息。”嚴世真的道。

  雲樹眼皮直跳,看看麵色凝重的義父,“我也去。”

  “你不能去,太危險。”

  “義父,如果找到……找到了,能不能,勸師父手下留情?”

  若餘宏真是真國的內應,這個請求於師父來說是殘忍的,可,若是真把師兄如何了,師父未嚐不是剜心割肉,雲樹也是。她對真國並沒有血海深仇,隻是舍不下一個哥哥,不管他是哪個國家的。

  話音剛落,雲樹就聽到門框被捶打的聲音。嚴世真拍拍她的肩,點了點頭。

  雲樹並沒有回自己的房間,而是和衣蜷縮在餘宏的床上。窗戶開著,夜雲掩了月亮。她想起白樹村的孩子在晚上捉迷藏,拿一塊布遮了眼,待抓到那個人,扯下布條的欣喜的張牙舞爪。

  她這會兒特別想要那張牙舞爪的欣喜,她想快點睡去,不管是完顏滄月,還是餘宏,她隻想醒來時,哥哥正在床邊看著她,對她半是責備,半是寵溺的說,“你這懶貓,怎麽不回自己屋裏睡?”

  醒來時,她卻見餘宏血淋淋的坐在床邊看著她,氣息微弱而冰冷道:“你為什麽不攔著師父,眉兒,你真想我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