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章:謀一送一
  雲樹推掉了所有的事務,在餘下來的幾天中,與黎歌從早到晚形影不離。

  挑書、讀書、作畫、下棋、煮茶、調絲弄弦……有時候共立樹下看梅花,有時候各捧著本書,隔著書案,望著對方,一句話也不說。時間那麽安靜,又讓人滿含愉悅。

  紫韻進去添點心,看到兩人的樣子先是嚇了一跳,而後紅著臉匆匆退出去。

  “真希望日子可以永遠這樣。”黎歌目色款款的望著雲樹。

  “那就讓時間停下來,在你還沒有騎馬離去之前。”

  不可能成真的玩笑話,兩人都有些笑不出來。五天的時間飛流逝,黎歌不得不啟程了。

  “這些書,你可一定要珍惜,好好揮它們的價值,不然我家祖宗會怪我糟蹋基業的。”雲樹望著馬背上的書箱接著玩笑,努力抹去離別的傷感。那些書都是從藏書閣挑選出來的雲家科考秘籍,為黎歌助力的。

  “我會的。”黎歌在雲樹耳邊悄聲,“不會讓咱家祖宗們怪你的。”

  “咱……什麽?”

  黎歌看著她笑而不語,笑得雲樹麵皮紅,心裏既驚且喜。“你是要入贅我雲家嗎?”

  黎歌一愣。眉兒很看重雲家的門楣傳承,希望有人能擔起來,傳承下去。可自己,做不到,黎家也指著他。

  雲樹明知不可能,她還是想問。黎歌貼在她耳邊輕輕說了句話。雲樹由驚轉羞,又轉嗔,繼而又掩不住的狂喜。

  “真的可以嗎?真的嗎?”

  “隻要眉兒能做到,後麵的都交給我。”

  “謝謝,謝謝你,黎哥哥。我,我雲家感激不盡!”雲樹忘記了羞臊,激動的在眾目睽睽一下抱住了黎歌。

  “要好好的,等我。”

  “我等你,我等你!我一定等你!一定!”雲樹激動的簡直要哭了。

  眉兒待那個餘宏那般好,還有意讓他入雲家宗祠,追根究底,還是想要雲家門內有個靠得住的男丁。

  那個餘宏雖是孤家寡人一個,這些日子也看出來是個有能力,有誌向的,又愛惜羽毛,拒絕了眉兒邀他入祠堂的請求。

  他並非覬覦雲家的家業,隻是,既然這是眉兒的心願,自己就應該盡力幫她,也免得她在別人身上用過多的心思。

  看到眉兒的反應,黎歌也笑逐顏開,拍拍她的背,“我走了,記得你每日的功課。”

  “嗯,我記得,你路上小心。”所謂功課,便是每日寫黎歌的名字一百遍。

  “餘公子,眉兒,有勞你多多照顧了。”黎歌向餘宏行禮道。

  雲樹在假山後對他說的那句話雖是埋怨,但語氣之親近,卻是待自家親哥哥一般,餘宏呆愣片刻後,鬼使神差跟著兩人去了客房。

  雲樹哄黎歌時,餘宏就在房梁上,二人所有的言行舉動,他都看在眼裏。原來眉兒竟把他看的那樣重要!拒絕眉兒將他加入族譜的邀請,並不是看重自己的姓氏,而是怕以後會牽累她。

  此後,他不再無視黎歌,讓雲樹以為在她的努力下,兩人能心平氣和的交流了,隻不過他待黎歌,就沒有待雲樹那般好脾氣。在黎歌鄭重的請求下,依然冷著臉點點頭。

  黎歌這幾日大概習慣了他的態度,也波瀾不驚的接受了,依舊一派謙謙君子風度。

  雲樹又囑咐楊千,路上一定要照看好黎歌主仆,才依依不舍的看著黎歌離開。

  離別總讓人傷感,如今,人都走出好遠,雲樹臉上的歡喜仍未消退,餘宏不免有些好奇,“那小子跟你說了什麽?你竟這樣歡喜?”

  雲樹不好意思的看了餘宏一眼。“這,不太好說。”

  雲樹有話從不瞞他,如今既然不說,那自然是不適宜說出來的私房話,餘宏不再追問。

  小小年紀,談如此深入的話題,雲樹如何好意思開口呢?

  黎歌的話隱隱在耳,“若是成親後,我們有兩個兒子,便讓小兒子姓雲,承雲家一脈。”

  黎哥哥是黎家獨子,對黎家來說子嗣也很重要。聽海伯說,一般情況下,即便是入贅,也堅持要三代以後改回本姓。而黎哥哥能做出這樣的承諾,著實不易!他真的是急自己之所急,為雲家考慮的!雲樹的感動,無以複加。

  三月裏趙君山的文章寫的小有所成,雲樹帶著他父子與餘宏、雲奇去了青山書院一趟,留海伯操持雲帆與紫韻四月裏的婚禮。

  雲樹在餘宏的指點下,費了好一番思謀與口舌,趙君山才得到接受考量的機會,最終以出色的文章和對子脫穎而出。

  因雲家有名的藏書,加上雲樹一門心思要把背景不足的趙君山塞進青山書院,趙君山的束脩格外重,是雲樹根據書院院長的要求,進獻了五車書。

  走之前,雲樹揉著趙君山的小腦袋,玩笑道:“君山啊,希望你日後以八鬥之才,來抵我這五車書的束脩!”

  “嗯!我一定好好讀書,絕不辜負表哥為我花費的心血!”趙君山姿態昂昂,聲音朗朗的保證,望著雲樹又有些不舍,“不過,表哥真的不留下和我一起讀書嗎?”

  雲樹是百年書香世家雲家正經的家主,青山書院前學子雲進同之子,雖比小神童趙君山大了兩歲,此番所展示的言談舉止,思謀決斷,便是在天才眾多青山書院,也讓人眼前一亮。

  對於雲進同的事,書院院長也是因為懂得而惋惜。院長還半玩笑,半認真的考量了雲樹的學問,很是滿意,有意留下她。雲樹以要為父親母親守孝為由婉拒了。

  雲樹對趙君山笑笑,搖了搖頭,抬眼看了看趙舉人,“你真的要留下來做君山的陪讀?”

  趙舉人肯定的點點頭。

  “我混了這麽多年,也該收心了。這青山書院如此難進,我如今沾了雲公子和君山的光,能偷學一二也是幸事!此番,多謝雲公子謀劃。我們父子定不忘此恩德!”說罷拉著趙君山,對雲樹一揖到底。

  “那我就靜待你父子二人金榜題名的佳音了!”

  去青山書院很是費了一些時間,回去時快馬加鞭,終於在四月十五晚,也即紫韻出嫁的前一晚趕回濟陽城。

  雲樹著人將趙舉人的書信送到趙家,沐浴更衣後便去了雲來客棧。

  雲家尚在喪期,不適宜安排出嫁事宜,紫韻便被安排從雲來客棧出嫁。

  雲管家還費心思在雲來客棧裝飾一番,紅燈籠,大紅綢張掛起來,很是喜慶。

  為了紫韻的好日子,雲樹臨行前特意在白袍外罩了一層墨綠紗衫。

  燭影中,紫韻更顯俏麗。

  雲樹一臉望女出嫁的欣慰神色,惹得煥梨忍不住偷笑。隻是還未待細細說話,曹金蕊就“殺”了過來。

  雲樹不想見她,可是趙舉人父子的事還是要與她說清楚的,隻得另叫一個房間,與她見麵。

  趙舉人幾個月以來認真的給兒子補功課,曹金蕊半是歡喜,半是憂愁的看著。因雲樹有交代,趙君山父子也不對她說實話,隻說想通了,要好好教導兒子,家中仆人也被嚴格交待不許向夫人透露口風。

  直到臨行前,曹金蕊才知道丈夫要聽雲樹那死孩子的話,把寶貝兒子送到青山書院。大病初愈的曹金蕊與丈夫大鬧一場,把丈夫的臉抓的沒法見人,還要再去找雲樹算賬,被暴怒的趙舉人關在家中,並嚴厲告誡她:要是膽敢阻撓兒子的前程,就休了她,讓她永遠見不到兒子!

  趙舉人父子離開後,曹金蕊又病一場,一個多月來,食不下咽,夜不安寢,枯黃幹瘦幾乎脫了相,以至於雲樹見了她嚇了一跳。

  曹金蕊陰冷的望著雲樹,聲音枯澀的像冬風刮過幹裂的樹枝,“我沒想到你一個小孩子會這麽狠毒!”

  “我是為了君山的前程。青山書院人才輩出,總比待在你這心腸惡毒的女人身邊有出息。至於趙舉人,他願意在青山書院陪讀,於我是意外的收獲。我並沒有逼迫他們,所以,‘狠毒’這個詞我實在擔不起。”

  “你是沒有逼迫他們,你是在利誘!”曹金蕊氣急敗壞。

  “薑太公釣魚,願者上鉤。你是說薑太公也是個‘狠毒’的?”

  “你!你!我倒是一再小瞧你了!”

  “該解釋的事,我已經解釋清楚了,你若沒有別的事,我就先走了。”雲樹要做的事已經做好了,而且比計劃的還要好,她不想再繼續與這女人打交道。

  “你站住!我還有話說。”

  雲樹站住腳,冷冷的看著曹金蕊。

  曹金蕊看著這個漂亮非凡,讓人一眼難忘的孩子。這是表哥與那個女人唯一留下的血脈。他不如表哥寬和溫厚,也不像那個女人逆來順受,他的身上是雲家人少有的果決狠辣。

  上次被自己言語刺激後,他竟然暴起,拎起桌幾就砸過來,可見是個不吃硬的。

  “我,一切都是我的錯,你可不可以饒過我的兒子,我,我願意承擔你一切的怒火。哪怕是我這條命,也願意給你。”

  雲樹冷笑,“你的命很寶貝嗎?”